池嘉世看着梁镇海,见他沉默,又看向纪思博,纪思博嗤的一声,“死的是大齐的百姓,你当西凉人会爱惜他们的性命?
大齐的百姓死了,还能少消耗一点定襄城的粮食。如果我们不能在定襄城百姓余粮耗尽之前将他们救出,他们只有死路一条。”
顿了顿,纪思博又摇摇头,“不,距离定襄城失守已经将近一个月了,可能定襄城里已经有百姓饿死了也说不定。”
他不期然的想起在城墙之下看到的那些百姓,面黄肌瘦,衣服空荡荡,说话的声音也带着一股中气不足,看着就是吃不饱的样子。
池嘉世愤愤的咬着牙,“可恶!可恨!”
纪思博看着池嘉世愤懑的神色,扯了扯嘴角,“除了我方才说的,可能定襄城里还有令你愤怒的事正在发生。”
池嘉世一顿,艰难的问道:“还有什么事?”
怀英和梁镇海同样看着他,怀英面上不解,梁镇海若有所思。
纪思博看向梁镇海,“梁叔父,其实你也应该想到了吧,那些留在定襄城没来得及逃出来的大齐女子。”
梁镇海眉头一皱,“没错,我看到被西凉人推出来的百姓里头没有女人,便已经猜测到了。”
池嘉世急了,这两人到底在打什么哑谜?
只有怀英想到了,神色一变,“西凉人把定襄城的女子都侮辱了?”
池嘉世怔怔,他骤然想起来父亲曾经与他说过的,西凉人侵边之时,除了喜欢掠夺物资之外,就是喜欢掠夺女人。
纪思博吐了一口浊气,声音冷冷,“没错,西凉人缺女人,他们又带来了这么多的兵士,纵然对外号称二十万大军有虚数,起码十几万还是有的,不然腾骧军用不着退守。十几二十万的西凉男人,定襄城里的女子,恐怕要轮番伺候他们了。”
他想起在大草原上遇到过的事,那些西凉男人缺女人不说,还会让自己的女人招待勇武的男子,意图留下强壮的孩儿。
他们如此荤素不忌,驻守在定襄城里又有许多女人,他们怎么会客气?
池嘉世神色怔愣,语调艰涩,“西凉人占着大齐的城池,吃着大齐的粮食,享受着大齐的女人,然后又用大齐的男人来阻挡大齐军队进攻的步伐”
他心底一阵阵发凉,又觉得一阵无力,眼前之困境,实在不知该如何破除。
纪思博神色木然,垂眉敛目,“若是最后我们将定襄城夺回来,那些女子怀了身孕”
池嘉世和怀英两个神色间露出一种怔忪又难受的情绪,“那些女子如果怀了身孕,那她们肚子里的孩子就是西凉人的种。”
那些孩子身上流着西凉人的血脉,那他们算不算大齐人?西凉人对北疆做下如此大的恶行,战后的北疆百姓会不会对他们心怀仇怨?西凉人会不会利用他们做内鬼?
这些问题,几乎是一瞬间就浮现在他们脑海中。
还是梁镇海打断了他们的思绪,“别想这么多了,船到桥头自然直,若是真的到了那地步再说也不迟,眼前最重要的,还是如何夺回定襄城。”
他看了看三个少年,见他们神色都不好,心知今天这一幕对他们来说冲击颇大,就摆手让他们回去歇歇。
等三人离去之后,他拿起奏本,装好在小匣子里,吩咐人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
同一天,不仅梁镇海送了奏本回京城,还有鲁国公的奏本和齐成帝派下来全程跟军的御史,也将自己在城墙上看到的一幕如实的写了下来,送回到齐成帝的御案之上。
这名御史的作用,只在于为齐成帝如实记录战场上的事,不参与军事谋略。齐成帝是怕大军对军情隐瞒不报,特意放了一个御史进去,隐晦的提醒鲁国公和其他将领。
这个御史的存在,除了鲁国公和几个将领之外,没有其他人知道,梁镇海也没有跟纪思博三人说过这件事。
从梁镇海的营帐里出来,池嘉世一路无言的走着,等快到了三人的营帐时,他突然开口道:“我不想回去歇着了,纵使现在对西凉人毫无办法,我也不想就此颓废,我要去演武场操练。”
纪思博从自己思绪中回过神,看着池嘉世朝气的容貌,也附和道:“我跟着一起去,把武艺和马上功夫练好,有朝一日杀尽西凉人。”
怀英一手搭着一个人的肩膀,“走走走,我们三个都去。”
三个少年便齐齐往演武场上走去。
这一场战役的结果,很快就传遍了马邑城,而后又往北疆其他地方传去。
当纪伏寿带着宿等人从一个隐秘的角落里回来之后,神色非但不见松动,反而越发凝重。
夜鹰众人,对军事谋略一窍不通,其他人无法理解纪伏寿为何神色难看,宿便炸着胆子问道,“主上,这次进攻,西凉人没能讨好,这说明他不能再从我们手上占到便宜了,为何您瞧着依然与先前不看好大齐军队一样?”
纪伏寿靠在椅背上,袖着手,“因为大齐的军队对西凉人毫无办法。纵然不受西凉人的要挟,那也是大齐这边落了下风。”
她便一一给他们分析,这些话与纪思博等人在梁镇海营帐里头说的大同小异,纪思博三人都能看出来的问题,没道理她看不出,且她看得更深。
听完纪伏寿的解说,宿等人面面相觑,宿咂舌不已,“这岂不是说这一次大齐要败?”
纪伏寿撩了撩眼皮,“败,倒不至于。今日一观,鲁国公是个心狠之人,能狠得下心,大齐就不至于到败的地步。”
宿“咦”了一声,“主上的意思,莫不是看好鲁国公这次能赢?”
可他听完主上的解说之后,挠破脑袋都想不出还有什么法子能赢。
纪伏寿语气意味不明,“如果鲁国公足够心狠,可能西凉人反倒成了瓮中捉鳖也说不定。”
“端看鲁国公有没有勇气承担这份千古骂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