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大齐军中主帅营帐里,鲁国公眉峰敛起,眉心拧成一个小皱褶,显然主人十分烦恼。
在他的书案上,赫然摆放着一张定襄城及周边方圆十里的舆图,舆图之详尽,甚至能看到定襄城街道的布局。
鲁国公的目光一寸一寸的扫过这张舆图,最后落在一条名为岐江的河上。
岐江,是雁门关周边城镇的主要水源。
而岐江有一条支流,便是流进了定襄城中,为城中的百姓们供用。
鲁国公的手指慢慢划过舆图,最后停留在支流上,定定的看了许久,终究是移开了手指,揉了揉额角,眉心的小疙瘩越发皱得厉害。
他瘫坐在椅子上,双目无神,整个人似乎都在放空一般。
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这个统帅之位不要也罢,与英国公有什么好争的?早知道就不争了,省得如今陷入两难境地。
“池晋,若你是统帅,这一局,你要如何破?”鲁国公喃喃自语。
甚至有一瞬间的冲动,很想将眼前的困境写信,八百里加急送到英国公手上,盼他能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可惜这种冲动很快就被他碾碎了,如果他真的求助于英国公,纵是打赢了这场战役,他一辈子也无法在池晋面前抬起头。
“统帅,吕将军和凌将军求见。”亲卫进来回禀。
鲁国公回过神,坐直身子,“让他们进来。”
吕添和凌鑫两人进来,分坐在鲁国公对面。
吕添先开口,语气中有着一丝自己都没发觉的急切,“统帅,您制定好下一步的战略了吗?”
鲁国公不答反问,“如今燕山军如何?”
吕添一愣,反倒是旁边的凌鑫明白鲁国公的意思,回道:“我特意去看了一下,梁镇海已经去操练他们了,瞧着神色状态都挺正常的。”
鲁国公微微颔首,淡淡的道:“毕竟是池晋带出来的兵。”
他还担心燕山军今日亲手杀了数十个大齐百姓之后,回来会心情不好或者去找腾骧军的麻烦。
幸好有梁镇海在,想来燕山军与腾骧军之间不会有太大的冲突。
“我打算三日后再次发动进攻。”鲁国公这才说起了正事。
凌鑫眉头一紧,“主帅,会不会太快了点?”
鲁国公神色沉沉,“不快了,快要到年底了,总要让圣上过一个好年。”
三人都知道,此刻在京城的齐成帝必定是等着他们的捷报,在他们出发之前,对他们寄予厚望,如果没能在年底之前取得一场胜利,怕是齐成帝过年都过得不安稳。
再说,自古就有年首不交兵的规矩,等过了年才能发动进攻,留给他们的时间确实不多。
“那主帅这次依然是派燕山军出战?”吕添问道。
鲁国公摇头,“不,这次让腾骧军打头阵。”
两人俱是不解,“主帅,腾骧军是什么货色,谁都知道,您让腾骧军去打头阵,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鲁国公瞥了两人一眼,语气笃定,“我正是想让他们引蛇出洞。”
两人沉思片刻,便有一种茅塞顿开之感。
凌鑫拍了一下自己大腿,语气微微有些激动,“燕山军今日毫不留情的斩杀百姓,继而冲锋的举动让西凉人明白燕山军是块硬骨头,不好啃。
一块不好啃的硬骨头,西凉大军就不会想着要吃了,只会龟缩在城里防御我们。
但换了腾骧军则不同。腾骧军是西凉大军的手下败将,西凉大军自己都清楚腾骧军不是他们的对手,看到腾骧军出战,就如同看到一块肥肉。
肥肉就在眼前,若是西凉人动了心,他们很有可能会从城里出来应战,到时候我们可以合而攻之,不用辛苦攻城了。”
以腾骧军做饵,将西凉大军吸引出来,是鲁国公沉思许久的计策。
吕添逐渐冷静下来,沉声问道:“若是西凉大军不上当呢?”
鲁国公吐了一口浊气,“那也能用腾骧军来试探一下西凉人的应对。如果西凉大军不出城,那就让腾骧军去攻城。”
吕添和凌鑫两人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的眼神含义,主帅这是要把腾骧军做弃子?
“原本我以为,这第一战能获得胜利,但结果与我想的南辕北辙。如果燕山军赢了这一战,腾骧军还有点作用,值得我拉拢,现在嘛腾骧军已经没有留着好吃好喝养着的必要了,定襄城是他们丢弃的,那就由他们夺回来吧。”
鲁国公的话说得轻淡描写,但两人都知道,这其中必然充满了腥风血雨,自来都是攻城打头阵的人马损失最大,既然腾骧军被鲁国公放出来打头阵去攻城,那就是要他们用血肉之躯为后面的大军开路。
二人细细一想,数来数去,军中适合打头阵攻城的,一个是腾骧军,一个是虎贲军。这二者之间,腾骧军最让他们看不顺眼,到底是被今日西凉人推定襄城百姓出来送死的举动气着了。
对鲁国公来说,纵然今日杀定襄城百姓的是燕山军,但命令是他当着所有大军的面亲口下的,消息必然瞒不住。
既然瞒不住,鲁国公能想到他那些在朝中的劲敌会怎么往他头上泼脏水了。让他陷入如此境地的,就是腾骧军,因此恼怒之下,腾骧军就被鲁国公舍弃了。
反正没人对腾骧军有一丝半点的同情之心,鲁国公舍弃腾骧军毫无心理负担。
且今日燕山军也损失了上百个士兵,如果第二次进攻依然让燕山军出战,他担心梁镇海表面上不露,心底会对他积怨丛生,到时候暗地里给他使坏就不好了。
吕添二人也没有为腾骧军求情,反正他们也不喜欢冯浩,冯浩的作为,他们同样十分不耻。
只是凌鑫颇为有些忧虑,“只怕冯浩得知腾骧军要攻城,会畏缩不前呢。”
鲁国公露出一抹阴鸷的冷笑,语气中带着一股冷到让人骨子里都瑟瑟发抖的寒意,“不遵主帅之令?他嫌自己死得不够快?那就成全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