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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乐脸色一沉,又恢复成笑颜。身后的数名宫女可笑不出来了,喜事在前,说些杀人的事败兴,安澜公主太不懂礼数了!安乐公主实在太好脾性了。
安乐随手拿起一件放在身前比了比,又看向安澜:“姐姐从来不曾在这些细碎事务上费心,因为姐姐什么也不需要做,最好的东西就会送到姐姐面前。”
安澜笑而不语,这是事实,安乐后面还有话说。
安乐接着说道:“当年宫中制衣房有个叫柔娘的宫女,心思灵巧,做出的衣服总能引起各宫争相效仿。而她做的每一件新衣,都会先送给姐姐试穿。姐姐可还记得她?”
安澜想了想,确实有印象,那是一个水一样柔顺的女子。
安乐看她表情,知她已记起那人,继续说道:“直到姐姐出京,我们这些皇宫里的公主才能穿上她做的衣服。可是不知是她一贯如此粗心,还是没耐心伺候姐姐之外的人,做好的衣服里,竟然遗落了一根缝衣针。”
安澜脸色一变。
安乐笑的越发柔和:“柔娘就这样被打了板子驱逐出宫。现在想来,我还十分怀念,若她还在宫中,我定不用费心思在这里挑捡了,只需带她一人足矣。”
安澜冷冷道:“一个宫女而已,何必呢?”
安乐道:“是啊,一个宫女而已。现在,这宫里的所有宫女都任我挑选使用,因为,我要去大周了。去大周,做皇妃,甚至,皇后。”安乐的眼睛亮亮的,闪动着灼灼光华。
安澜冷笑一声:“那就先恭贺妹妹,姑祖母当年就是先做了皇妃,再为皇后,现在,已是太后了!”
安乐轻笑:“借姐姐吉言。我离乡背井,为了大梁和大周的和睦。大梁的边境安稳,就拜托姐姐了。”
安澜道:“那就不打扰妹妹的大计了,姐姐必会为妹妹准备一份称心的贺礼!”
安乐:“姐姐慢走。”
离开安乐的寝宫,安澜憋了一肚子气。想了想,转而去找宫里的总管太监艾公公,客气了几句,托他找找制衣房柔娘离宫的记录。艾公公乐呵呵答应了,安澜不忘扯下一枚玉佩塞在他手里。艾公公推辞一番,勉为其难接受了。
同欣嬷嬷拿进一叠帖子,放在长公主手边笑道:“这几天的拜帖和请帖都多了,长公主看看,可有能看的?”
长公主拿在手里,只看这厚厚的一叠,眉眼就笑开了:“我们安澜,也是有不少人惦记的,不用担心嫁不出去。”
同欣嬷嬷笑着:“那是,小公主跟您当年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模样长相那是一等一。年纪是大了几岁,可那为了建功立业没成家的青年才俊也不少,还不是随着咱们挑!”
长公主一边看,一边分拣,还凑合的放一边,看不上的放另一边。“郑国公?他那儿子不是早成亲了吗?”说着,长公主翻开帖子细看。
“长子成亲了,还有个次子,听说才学相貌都不错。现在在御林军中做事,似乎在皇上跟前。”同欣嬷嬷说着。
长公主把帖子扔在淘汰掉的那一边:“郑国公高图,惯会钻营,见风使舵。当年复国大战,各地皆来勤王北上,独他缩在南方不发一兵一卒。后来见窝阔伦军大败在即,他又赶忙带人跑来抢功,引得诸王不满,被联合打压,数年抬不起头来。就这样的劣货,能养出什么好儿子,也敢来肖想我的女儿!”
同欣嬷嬷劝到:“一家好女百家求,小公主出众,还能拦着不让人家惦记吗?不理他不就是了。”
长公主站起来,负手道:“那也不行!我看他是日子过的太舒坦了,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想沾我公主府的光,看你有没有那个本事!”
同欣嬷嬷无奈笑笑,数年不问外务,还当公主脾气变好了呢?
萧安澜牵着马,走在京城宽敞的大街上,身边是梁帝特意交代来护送她的御林军殿前侍卫统领高岸。
走了半路,安澜一言不发,还是高岸率先出声:“公主为何不骑马?”
安澜懒洋洋的:“皇舅舅好心安排,我就配合配合呗。”
高岸一笑:“原来如此,我还当公主是体谅末将步行辛苦,正要劝公主不必如此。”
安澜一笑:“原来是我好心太过了。本公主这马,可是万中选一,真跑起来,你就完不成皇舅舅的嘱托了。”
高岸扬眉:“公主大可一试。”
安澜停步,看向高岸:“真的,可别说我欺负你,我最看不得别人哭哭啼啼了。”
高岸笑着伸手,请她上马。
安澜上马,扬手就是一鞭,马儿长嘶一声,飞奔起来。街上人不多,街道又宽敞,马儿跑不出十成的速度也不弱多少。回头看去,只见高岸不时单足点地,纵身一个跳跃,便胜过常人几步。铠甲已脱下,只穿着将军制服,越发英气逼人,还抬头对安澜笑了一下。
好小子。
安澜心道,那就好好跑一跑吧。年轻人,不要火气太旺。
一人一马,直奔城门。
后面几步之遥,紧追着一位全凭两只脚的将军。不知道的,还以为前面的是在逃的江洋大盗,不禁为后面追着的将军大声叫好。
出城五里,安澜紧拉马缰绳,黑色骏马随即停步。
后面的身影很快赶到。高岸气喘吁吁:“公主的马,不错!”
安澜下马,走到高岸面前:“高统领,脚力不错。”
高岸一边喘气,一边笑着左右看看:“公主带我来这么个无人的地方,是有什么意思吗?”
安澜四周看看,城外的大路上,竟然无一人走动。不过现在将近正午,不是进出城门的高峰时段。
高岸道:“公主避开旁人,是有话要单独聊聊吗?”迈步靠近安澜,“高某愿洗耳恭听。”
安澜冷冷看着眼前这个人,这是在调戏她?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还真新鲜!
“你确定这里只有两个人?”安澜问。
高岸回头,便看到两个黑色身影飞速靠近过来,比他的速度还快,不到两个呼吸已近在眼前,下一刻便站在了自己面前。
“这就是乌云百骑!”高岸惊叹,“果然不负盛名!”看着两个胸膛起伏调整气息的壮硕大汉,眼里放出了惊叹的神采。
安澜笑着摇摇头:“还当你是冲着我来的,原来是冲着他们来的!”
高岸道:“他们因公主而存在,所以,可以算作公主能力的一部分。”
安澜叹息:“高统领玉树临风一表人才,本公主自问也当的一声‘佳人’,你跟我不谈风月,却谈什么能力。你让我身为女子的脸面往哪里放?”
这女人的脸皮是怎么长的,居然要求男人和她谈风月!
高岸忙拱手赔罪:“不知公主喜好,还请恕罪。公主在高某眼中,乃是高不可攀的神女,不可亵渎。是以高某不敢多想!”
安澜大笑:“哈哈,神女?那可是需要膜拜的,不如,你先来拜一拜,就五体投地好了。”
说着话,安澜后退,两个壮汉却上前两步。高岸知道要不好,慌乱起来,眼珠左右乱跳,说着:“公主,这样不太好吧!”脚步却一再后退,警惕的盯着两人,只要他们再有动作,就脚底抹油。
安澜低声奸笑:“不要打太狠,只要打的他娘都不认得就行了。”
“是。”壮汉应着,已从两个方向攻了过去。
高岸在安澜说话时已蓄满了力,两人一答应,他就离弦的箭一般窜了出去。两道黑影也追了过去。
安澜上马,掉头回城,自言自语道:“贼眉鼠眼的,白长了一副好皮相。”
长宁长公主写的折子还没送进宫,郑国公就哭哭啼啼告到皇上面前,说他的次子高岸奉皇命送安澜公主回家,却一言不合被公主的人打成重伤,卧床不起了。安澜公主藐视皇威,大逆不道……
皇上自然不会真把安澜怎样,好好安抚郑国公几句,又派了身边太监去探望,算是了结此事。坊间却流传出另一个版本,说高岸色胆包天调戏安澜公主,被公主打成重伤。且后一个版本流传更深更广。听闻此事的人,大赞公主贞淑高洁,不愧长公主多年教养。但往公主府送的帖子,却少了一大截。
长公主悬着的心放下,写好的折子丢掉了,乐呵呵的罚安澜抄《女戒》《女德》。
“真不是我打的!”安澜委屈的说道。
同欣嬷嬷在一边督促:“快写吧,学学女子该如何为人。你都年纪一把了,他调戏就调戏一下嘛,就当逗闷子了,何必打那么重,听说脸都肿成猪头了!”
安澜更委屈:“他没调戏我,他惦记的是乌云百骑!”
同欣瞪眼:“该打,没脑子的猪头!”
没过几日,艾公公使人送来一封信。安澜看了,带了两个人又出去了,这次是城外。
东城门外二十里,有几个村子,一路打听着,找到一座普普通通的农家小院。
一人上前敲门,里面传来一道柔和的女声:“谁啊?”
安澜:“柔娘在吗?”
里面的脚步一顿,问道:“您是哪位?”
“萧安澜。”
门开了,一个瘦弱的农妇站在门口,因为瘦,眼睛格外大,蜡黄的脸,尖下巴,眼神也再不复昔日的澄明,透着苍茫的昏黄。
细弱的手指扶着门板,看了安澜好一会儿,热泪湿了眼眶,低唤一声“公主……”俯身便跪了下去。
安澜忙扶她起来,隔着衣服,就好像掐了把骨头。安澜不禁心酸,说道:“这么多礼做什么,快起来说话。”
柔娘站起来,抹了把眼泪,让出门口:“公主快里面请,寒舍简陋,公主莫嫌弃。”
柔娘走着,安澜等人便注意到她的腿有些跛。
安乐!
安澜气息瞬间加重,开始琢磨怎么报复回去。
柔娘自然感觉不到这些,半是欣喜半是心酸:“一别多年,公主过的可好?看身量又长高了些。听说公主在京外跟着师太云游,怎的多年不进京?长公主怎么舍得……”
这是一座普通的农家小院,院墙边放着铁锨锄头等物,三间低矮的砖房。安澜被请进屋中坐下。
安澜左右看看,屋子虽小,但收拾的干干净净,十分清爽,不显得逼仄。点点头,径直问道:“你男人呢?”
“啊?”柔娘脸一红,笑道,“公主说话还是这么直接。”
安澜笑道:“看样子还不错。你后半辈子过的好不好,都着落在那个人身上,我当然要先问最重要的。”
柔娘笑着:“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没什么本事,种两亩薄田,养家糊口而已。冬日无事,出去打些零工赚钱。我呢,偶尔帮出嫁的姑娘做几针,贴补家用。凑合过日子。”
“以你的手艺,怎会至此?”安澜问道。宫中制衣房第一人,就算出了宫,各大成衣铺还不抢着要?
柔娘低头苦笑:“公主能找来此处,多少也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当时被打了板子,多年积蓄的财物被抢掠一空,两手空空被丢弃在街边。所幸贴身衣物里还有块玉佩值几个钱。我半走半爬,找了家医馆住了几日,待伤好到可以走路,便出门找事做。和公主想的一样,想着就凭这双手,还不能养活自己?”柔娘打量着自己干枯细瘦的手指,继续说着,“我找了一家成衣铺,谈好了工钱,住了下来。没过几天,就被老板赶了出来,也不说为什么。后来又试了几次,都是如此。我便知道了,是有人要对付我。可是我实在想不出得罪了谁,谁又有这么大本事,宫里宫外都让我无处安身?”
安澜低头:“你真想不到是谁?”
柔娘看着前方,摇摇头:“约么能猜到几个人,那又怎样,定是我惹不起的人,只好躲着。我想回乡,苦于没有盘缠,想着一路乞讨回去。那个人总不能把手伸那么长吧。走到这里,又累又饿,晕了过去,被人捡了回去,索性便不走了。”说完,柔娘笑了,“算是让他,白捡了一个媳妇儿。”
她说的简单,一个无依无靠又有伤在身的弱女子,身后盯着虎视眈眈的眼睛,当时该有多么害怕多么胆战心惊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