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可是个姬妾无数的人。
也就难怪太子想到他时,心里犯嘀咕。
在太子的记忆里,太上皇虽没有对父皇英敏不纳嫔妃说过什么,但柳太后旧年怨恨深,对太子不自觉的说过许多,句句带着对太上皇的陈年怨。
回想当年,也不能算柳太后有意挑拨孙子和祖父。数十年宫闱,柳太后心里的依靠并不多,才对加寿送来太子接近感激泣零。太子萧乾能亲近她,是太后的另一个心中依靠,她说话主要是抒散为第一。
第二个意思呢,在萧乾刚到太后宫里,就出来一件下毒事件,让柳太后把太上皇所有嫔妃推开三万里还不算,又怕太子年纪小,偶有不在柳太后面前时,让人哄着吃了什么碰了什么,柳太后着重说了又说。
这些人都是为争宠来的,乾哥你得防着。
萧乾模糊的有个印象,太上皇对纳妾这事挺热衷。反过来说,往宫里送人,太上皇兴许还赞成。
走出茶馆后就想雷霆般处置倪掌柜等人的太子眉间多出踌躇。他要雷厉风行,还要过太上皇那一关才行。
但怎么说呢?
清俊的眉头上拧出微微一个川字。
钟芳容走过来看在眼里,随着也在脑海里打个问号,乾哥为什么不开心?
……
入夜,老太爷房里高乐,有酒有菜有人陪。镇南王是不敢久坐的人,见钟点到了,出来再巡视一圈。
身后有脚步声,钟南跟出来:“老太爷说我常年不见孩子,把我带了来和芳容多多说话,不敢不出力,也没多喝酒,带上我吧。”
又走几步,巡视的人准时到来,见到钟南都笑:“这以后的国丈倒没有架子。”
钟南忙说不敢。
暗暗的想,哪里还敢有架子,只求谦逊些,能给容姐儿多积些人缘儿才好。
他所经历的两任皇后,柳太后险些翻身落马,由国舅柳至支撑不倒。加寿就更熟悉,袁太后仙去后,寿姐儿也有表叔是强有力臂膀。
而放眼家中的叔伯兄弟,兄长世子并无出类拔萃能耐,兢兢业业守好爵位就成。只有钟南自己,倒因娶了龙家女儿,是家中姻亲最得力的一个。
也因为这件,容姐儿才许太子,也因为这件,钟南深感福深运高,做人行事都刻意的小心。
有时候,南哥自己也纳闷,怎么有这么好的福气呢?
最后得出结论,打小的时候,受曾祖父影响,他最亲近的是加寿,其次是二妹香姐儿。投军以后就开始亲近加福。
原来他从小到大就一直沾染福禄寿三星的运道,而芳容由住在袁家的岳母抚养,也沾染不少。
受恩如此深重,钟南敢不在能尽心时尽足心意?镇南王并不排他的当值,但他每晚也跟上。
走上一圈儿,把每处上夜的人和放哨的人查上一个遍,镇南王命散了。钟南回房,打算养养精神,下一个钟点儿再跟着巡视。
在房外见到里面掌灯,钟南没有多想,以为侍候的亲兵备下热水等自己。推开看时,袅娜身影站起,却是女儿钟芳容。
“该睡了。睡不着,也应该去陪老太爷,你说是不是?”钟南的语气里有好些尊重。
他是疼爱她的,但容姐儿的出色不由父母教导而成,当父亲的就只能划出一段尊重的距离,在离开几步的地方骄傲。
说话时,与其说是责备,不如说是提醒,而且添上许多的亲切。
钟芳容颦起眉头:“我有话和父亲商议。”
钟南没来由背后一寒,本能知道出了事儿:“你说。”
“乾哥不开心,晚饭前我问出缘由。父亲,原来那蓄意和皇后娘娘过不去,害死姑娘们的主要人物就在这城里,乾哥亲自会了他们,很想处置,又怕太上皇阻拦。”
钟南也是一噎。也是,太上皇可是个风流皇帝,他身为太子的时候,就有众多的姬妾。
但是,寿姐儿最大。
他刚想到这里,钟芳容泫然欲泣:“但是,寿姑姑最大,”
父女心头都有一震,对彼此望去,知道父女合了心意,都想到一处。
钟南怒了:“这事交给我吧,管保让这起子人后悔生出来,下辈子也不敢作恶。”
“杀了或者折磨,乾哥也就不为难了。”
钟南微愕:“太子是什么想头?”
“他想名正言顺的以谋害皇后的罪名发落这些人,再全国张贴告示警告同样心思的人。”
“应该如此办理!”钟南一拍桌子,光想想就是解气的:“应该这样!”但一想又沉闷,太上皇会答应吗?
太上皇能答应的,只会是杀害姑娘这件吧。钟南为了难,又很想帮太子一把,不由得无力垂下头。
耳边传来女儿的嗓音:“父亲,我能帮乾哥说话。”
“什么!”钟南震惊,望向她:“你怎么能……”电光火石般,他懂了女儿所想,钟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我想过了,这话太子不能回。如果让太上皇直接驳回,再想说好似不服气,惹怒太上皇没法儿挽回。这话,郡王和郡王妃不能回,他们是皇后娘娘的外戚。这话,梁山王和加福姑姑也就不能回。袁家祖父不能回,乖宝征哥他们也一概不能……”
钟南竭力的思索着:“还有长公主?”他苦笑:“不是我阻拦,实在是你……也算是人微言轻啊。万一妨碍你的亲事,”钟南说不下去。
他后面的一句话是“南安侯府无力扳回”。
“所以我先来和父亲说一声儿,寿姑姑最大,只为了她而不为乾哥,我也要对太上皇进言。而还有为我自己的成分。”钟芳容咬咬牙:“今年能这样对寿姑姑,他年就能这样对我。这事情必须有个打头阵的,我不在京里我打不成,在这儿能头阵,算是老天给我的好机会。万万不能请长公主先进言,倒是我去说,纵然惹得太上皇怒了我,还有长公主可以劝解。若是长公主去说,太上皇也是个不同意,我再去不是更不成。”
身子颤抖拜下来:“如果……如果我因此丢了亲事,请父亲不要怪我。”抽泣一声:“这是必去的,为了皇后娘娘,为了乾哥,也为了我自己。”
钟南打个激灵,明镜般的有了明白。他也含上泪水:“是了,和皇后娘娘相比,你并不重要。为了她,你应该这样做。”
扶女儿起来,父女相视,用力的点一点头。那一点心思上,都还是那句话。
皇后加寿最大。
……
夏天还没有过去,但有钱的老太爷热不到,酷暑睡不着这事不会出现,一觉醒来,太上皇精神抖擞的下了床。
“哈哈哈哈,”两个小胖子在外间玩耍,见到他就走过来,一左一右的抱住腿,萧智仰面,韩彻仰面,齐声道:“吃早饭。”
这一句很是齐心协力,下一句就分道扬镳。
智哥腆肚子:“我特特请。”
韩彻毫不客气加上几个字:“我彻哥特特请老太爷。”
“我请!”
“我特特!”
韩彻可不是父亲韩正经,对胖队长有敬重贵人的心。两个一处吃一处睡长大的孩子,谁也不怕谁。
两个胖脑袋你耸过来,我顶过去,胖脸儿嚷的微微发红,看在太上皇眼里,好一出醒神的戏,“哈哈哈……。”接下来房里全是太上皇的笑声。
韩三老爷在房外很是担心。
直到今天,三老爷还没有从行程的诧异惊喜中走出来。
他以为能跟上来的,难道不是多多出力?
虽在京里听数年的游记,面对数年文章老侯和二老爷的眉飞色舞,三老爷依然改不掉他官员对皇帝的格局。来到以后,就对着时常的悠闲犯愁。
他是怕不勤谨,太上皇半路丢下他。
但韩家的人是陪伴韩彻而来,韩彻总是陪智哥,他们可不就闲着。不是万大同,来到就受镇南王倚重,指望他打前站。不是蒋德,来到就是护卫中的得力人手。
三老爷犯愁过,就总是追着韩彻的脚步走。
听到韩彻又和萧智拌嘴,三老爷站在外面,脸儿变成苦瓜色。
你一句我一句的吵闹声中,太上皇带着两个小胖子出来。韩彻学萧智,紧紧抱着太上皇的一只手。三老爷大惊:“彻哥,恭敬些恭敬些…。”就要过来。
韩彻溜圆眼睛,把曾祖父当成抢功的人:“是我特特来接的,是我。”把太上皇抱得更紧。
汗水顿时就出来,太上皇大笑声也出来,对三老爷摇一摇头:“你不用过来。”永乐小公主走来,太上皇带着三个孩子往饭厅。
看上去太上皇心情很好,钟芳容增添好些胆量。饭后,太上皇闲散步过回房,一般这时候,他静静吃一碗茶,有公文到来的时候,就去指点太子看收到的公文。但拿着公文刚转身,就见到门外侍立着一个人。
太上皇挑一挑眉头:“容姐儿,你有什么事情?”
钟芳容借话进来,跪在地上恳切地道:“有话不得不回。”
“哦?”
钟芳容的心底打起颤来。
结果已反复想过。
她明说,不是沽名钓誉讨好皇后,就将落个为自己将来谋算的名声。但不明说,知道太子性子。太子没有昨天回来就回太上皇,是他拿不定太上皇一定答应。但恰逢此时此地,那些人就在这里,太子不会放过,他一定会在离开前请太上皇答应为皇后出气,借以震慑全天下的人。
如果太上皇驳了太子,祖孙多多少少会有些生分。
那么,还是由自己说吧。太上皇对自己发脾气,总比对太子生气要好。
钟芳容想一想自己幼年就和胖队长等人时常开会,时常的得他们好处,每一次回到自家侯府,家中兄弟姐妹都羡慕。这一切都从袁家里来。她闭一闭目,她愿意为这事打头阵,哪怕结局……她情愿的。
“梁山王爷回的话,逼死好人家女儿的地方,昨天我无意中问过,这里竟然也是一处。请老太爷为皇后娘娘做主。”钟芳容跪伏在地上,有恳求之时恭敬之意,也有不敢抬头的意思。
她怕太上皇是勃然大怒,她怕太上皇怒气斥责……。她接下来应该怎么回,既不会迁怒太子,也不会迁怒给皇后袁加寿?
太上皇先是一抹深邃的眸光,慢慢出来的才是不悦。
梁山王回话是在他面前,他还没有老糊涂,难道会忘记这里就是一处要和袁家打擂台的地方?
昨儿太子急急忙忙的出门,难道自己猜不出来一星半点?
关于英敏没有嫔妃,好些老臣对太上皇进言,希翼太上皇在这件事情上说话。太上皇出游,一是他的念想,二来在外面清静。老臣们只能给他写信,他不高兴看,可以不看。不像在京里,老臣们频频的求见,太上皇总不能回回都不见。
但是见了以后,一听,又是为送人进宫,太上皇早就不耐烦。就不能说些新鲜古记儿听?再不然如胖队长似的,外面新鲜烧饼送进来一个也成,也比隔三差五听同样的话有趣。
太上皇虽对英敏不纳嫔妃有微词,但同样反感老臣们说服不了皇帝,就跑去烦他。
加寿不是一般的皇后,她是老太后心爱的,不愿意她受委屈,才许给英敏。
当皇后不见得就不受委屈,袁太后在加寿身上花费无数心血,令她早早熟悉宫务,也算为加寿铺平好些道路。
都认可,凡能执掌自己日子的人,必然少受委屈,这更是袁太后一生信条。
而英敏不纳嫔妃,不在袁太后考虑之中。
皇帝是受到太上皇和柳太后关系紧张的影响,又由岳父忠毅侯推波助澜,生出现在帝后同抗送人进宫的局面。认真算起来,现太上皇也是助长的人,还是有力的助长那个。
除去现太上皇和已去的袁太后以外,没有人知道袁太后临终前,母子曾有几句对话。
“天下要紧,强扭的话不甜,”
两句话,点出重点。
皇帝有没有众多妃子,与天下真的有关连吗?强扭的事情,大多不如人意。
太上皇在京里,冷眼旁观英敏应付老臣,老臣们恼了,他看个笑话。英敏烦恼,他看个笑话。
有时候,从小就养成的本朝心思出来作个怪,太上皇也有过一时冲动的想说说英敏。但他自退位后,大多在出游路上,他冲动的时候,英敏不在面前,特意写信回去,又太过大张旗鼓,为这种事儿犯不着。
南海的风一吹,椰林沙沙一响,太上皇很快忘记,继续吹他的风捡他的鱼虾。
只要这天下是繁荣的,他才不管谁的女儿进不了宫。
这种半躲半避,再装着老眼昏花看不清楚,在今天面对钟芳容的请求,必然的要拿个主张出来,太上皇要是不恼就是怪事。
钟芳容的艰难,父女们早就算的清楚。
她不说,装看不见,装自己不知道太子烦恼,装自己不敢对太上皇进言而不为加寿说话,她成了什么人?
回京去也难见袁家人才是。
她说呢,为她自己的成分是洗也洗不干净。
太上皇一样想到,冷哼一声,面沉如水,嗓音不高却寒冷无边,讥诮道:“就凭你,也敢乱想?”
话题这就直指钟芳容出自私意做崇,钟芳容知道自己后退哪怕半步,也就谈不上为皇后娘娘坚持。
在自己身上不坚持,却执意为皇后娘娘进言独宠宫中,这算什么话?
独宠如果是对的,那么大家都应该不松口。
钟芳容手指用力抓紧光溜的地面,抓不住,但较个力气仿佛能生胆色,毅然回道:“太上皇一生治理人人称道,并不是出自内宫之中。官员们办差,并不是出自内宫之中。请太上皇明鉴,拿六宫虚设而针对皇后娘娘,娘娘实实的冤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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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关键错别字哈。
感谢亲爱的吉言和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