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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投诚,据实以报

  金翔尽职尽责的守在宣政殿门口,就连御医进去送药,也里三层外三层的查验,坚决不放过一点可能威胁永乐帝安全的存在。赵毓璟不曾进入宣政殿,只不过是在宫门口略做停顿。那一日,带辛毅和若华进去实属无奈之举,眼下这么多人盯着,他若是再进去一次,恐怕父皇什么都没有说,他也依旧会成为众矢之的。赵毓珏的踪迹他还没有查到,万万不可以在这个时候行差踏错。?

  远远的,金翔朝赵毓璟施了一礼。赵毓璟点点头,不远不近地站着:“父皇如何了?”谁都知道赵毓璟此番举动是为了避嫌,故而都没有觉得他失礼。

  金翔从宣政殿上高高的九龙台阶上下来,神色之间莫名凝重,他哑着声音:“陛下在今日辰时吐血了,比上次还要严重几分。”

  这已经是这个月来永乐帝第三次吐血了,辛毅说过用了的若是再吐两次血,那可就是无力回天了。现在天京皇储之事不甚明朗,皇子各自为政,永乐帝在此时驾崩,北堂又在外虎视眈眈,那对于大齐来说就是一场灾难,内忧外患,恐怕会动摇国之根本。

  “怕只能动用那个办法了。”赵毓璟说的是若华提出的方法。若华和辛毅不一样,辛毅中规中矩,行的是正统医道,而若华偏爱剑走偏锋,将究的是以毒攻毒。

  “就怕若华没有十足的把握。”可金翔也怕就算是用了那个方法,也不能延续永乐帝的生命。金翔是最坚定的保皇派,永乐帝一日不曾松口立太子是谁,他一日就死守宣政殿,不允许任何皇子进去逼迫于永乐的。

  “是得从长计议。”

  赵毓璟倒不是心疼永乐帝,而是他怕若华办法不管用,没能延长永乐帝的生命,反倒是将人给搭了进去。赵毓璟的目光在进进出出的小太监身上转了一圈,“金将军今天可看到了黄太监?”

  宣政殿当职的太监不计其数,金翔哪儿一个一个的记住。赵毓璟想了想,补充道,“曹德庆的干儿子,你见过他没有?”

  在曹德庆告老还乡以后,那黄太监就顶替了曹德庆的位置,现在也说的上是这宣政殿所有太监当中数一数二的。赵毓璟不说,金翔还没有想起这个人来,猛的这么一说才突然发现今天就没有瞧见这黄太监。

  “瑞亲王,找他可是有什么事儿?”从金翔回京镇守宣政殿以来,可以说是草木皆兵了,一点的风吹草动都能引起他的怀疑,更何况现在还是赵毓璟打听一个宣政殿中排的上名的太监。

  赵毓璟当时一丁点隐瞒的意思都没有,金翔是武将,习惯了直来直去,若是隐瞒于他而后教他发觉,指不定会生出什么乱子,还不如现在就把目的告诉他。“我找黄太监,是为了打听到曹德庆的踪迹。我不说你也应当知道,雍王失踪的前一夜,去过的地方除了雍王府,那么就是宣政殿,顾大人先行从宣政殿出来,而后便雍王在里头和父皇相处,曹德庆是御前近侍,想必是应当知道那一夜里两人究竟说了些什么,我怀疑这是雍王失踪的真正原因。”

  雍王和顾公梅先后入宫的那一天,金祥同样是镇守宣政殿,当日殿中的事情他虽不甚清楚,但是在顾公梅走了之后,他听到里头有争吵之声,随后雍王就匆匆离开,再然后永乐帝就昏迷不醒。据御医诊治是怒极攻心,若不是雍王后来失踪,金翔真的怀疑他是为了继承皇位,才想要将永乐帝活活气死。但是如今雍王消失得无踪无影,看上去慈眉善目的百里太后发动朝臣抢了雍王监国之权,光明正大的开始插手朝政之事,而他一开始就看着不怀好意的十皇子,更是变成了所谓的摄政王。

  金翔余光看着赵毓璟,眼睛里倒映出皇宫的红墙绿瓦,“没想到瑞亲王还是雍王殿下那边的人。雍王失踪了那么久,除了你,恐怕没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的想寻找他的踪迹。”

  对于所有皇子来说,雍王的身份那就是一个障碍,没有人再能比他更有资格去继承那个高高在上的位置,而且他能力卓越,执政不到半年,满朝文武谁提起他不是满口夸赞。而其他皇子,不过是在赵毓珏的阴影之下汲汲营营,渴望得到父皇的认同,天下的认可,朝臣的赞许,可最后也不过一句不比雍王。赵毓珏轻轻松松就可以得到很多东西,因为他出身贵重,因为他是先皇后的儿子。?

  赵毓璟轻轻笑了:“你这么说的,像是本王是一个不计名利的大好人呀,实际上并不是这样,本王寻找雍王,也不过是想解惑而已。”

  赵毓珏突然消失,确实是留给了他太多的疑惑,于情于理他们是亲兄弟,在这个世间里唯一的亲人,他也该找到他。

  傅总管说他当年受了委屈,可实际上他在南堂逍遥自在,只不过在天京受人白眼而已。而他赵毓珏,他记住所有的恩恩怨怨,从受宠皇子,跌落泥潭,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委屈。

  “真心实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总归殿下还念着他的。”金翔也只是这么道。

  镇守宣政殿的这短短几个月时间里,金翔见到了太多的尔虞我诈,无数次见到太多人因为权力二字而反目成仇。只有赵毓璟千里迢迢赶回京城,医治了陛下不说,更是不忘初心。

  金翔曾经听过很多关于赵毓璟的传音,大抵就是这人出身卑微,身为皇子却不在皇宫长大,性格温和偶尔间却又乖戾,很矛盾的一个人。但是在江源府的接触之中,金翔发现赵毓璟其实是一个有勇有谋的人,他胸中自有沟壑,该心软的时候心软,该下狠手的时候下狠手,其实他不懂什么是当世明君,但是他知道赵毓璟这样生于微末的人,才会真真正正懂得百姓需要什么。

  “魏王,现在如何了?”魏王被他从珠崖带会天京,如今羁押在大理寺,不过近来诸事繁忙手握朝政的百里太后也没有兴趣去审问魏王,再加上赵括一直死咬着不肯承认自己带兵攻打江源傅,赵毓泓那边也有意相帮,此事,算得上是棘手。

  金翔现在十分了解宫中情况,也只是面色很严肃的摇头,“太后并没有处置魏王的意思。”

  赵毓璟讽刺一笑,百里太后本来应该对魏王恨之入骨,可是实际上却对魏王万分宽容,对亲生儿子永乐帝绝情薄性。看来金翔这一边应该是问不出什么所以然了,黄太监也不在,不过好歹今天也算提醒金翔一句,让他注意观察黄太监,这人最是两面三刀,名头上挂着是赵毓泓的人,但是在知道自己当年悲剧之后,又能如此忍辱负重,的确是一个了不得的人,只可惜他不甚欣赏。

  赵毓璟才走下回廊,就看见不远处带着一队黄衣太监走过来的黄太监,没有了曹德庆在头上压着,原来谨小慎微的黄太监变得自信飞扬,他身上青色的太监服换成了一身繁重的绛紫色,上头花纹繁琐。黄太监走了几步就看见赵毓璟站在站在前头,跪下行礼:“奴才见过瑞亲王。”

  还真巧,方才找他的时候他不在,现在就叫他在这里给遇上了。“黄公公,这是从哪儿来呀?”

  赵毓璟明知故问,其实看方向他就知道,从和妃那儿过来的。

  对于赵毓璟黄太监一直是恭顺有礼的,他这人看得明白,赵毓璟再不济那也是龙子龙孙,轮不到他们这些当奴才的给他甩脸色看。“奴才得了摄政王命令,刚从和妃娘娘哪儿的回来。”

  摄政王,赵毓泓?

  赵毓璟转动扳指的手略略一顿,微微扬眸,他觉得,黄太监这句话应该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和妃娘娘忧心陛下身体,召奴才过去,问一问陛下的情况。”

  “哦,那你是如何回禀的?”

  黄太监笑道,“奴才自然是据实以报。”

  赵毓璟定定的看着他,黄太监浑身谦卑,许久赵毓璟才说道,“好一个据实以报。”他的笑容在刹那间温和起来,却又在隐约之间带上了几分肃杀,“那你是如何据实以报的?!”

  黄太监佝偻着身子,谦逊温和,他将自己摆在最卑微的位置上面,但是眼神间却透露着一股自得:“自然是告诉和妃娘娘,陛下身体康复有望,不光是和妃娘娘,太后那儿,奴才也是如实相告。”

  难怪今天百里太后会这样焦急地脚她入宫,原来是黄太监说父皇的身体快要康复了,他们一个个的都着急了,可是父皇如今身体状况,他们心知肚明,大概只有四个月左右。“黄公公不愧是曹公儿子,又曹公当年风范。”

  曹德庆这个人能成为御前第一太监,和王石并成为永乐帝身边的两大红人,不光光是因为他对有永乐帝幼年时的情义,更多的是因为这人识眼色能说会道,从来不会因为眼前一丁点利益而去出卖永乐帝。有这样的人在永乐帝才能放心,让他替自己看着后宫风吹草动后宫,现在的黄太监倒是有几分曹德庆当年风范。

  黄太监说道,“殿下明鉴,这做奴才的最忌讳一仆二主,奴才既然入了宣政殿,那奴才的主子只有一个人。”他原先的确是投靠过其他人,想借东风扶摇直上,后来干爹在离开之前提点过他,再加上他和赵毓泓之间的恩恩怨怨,他也就渐渐明白干爹的一番苦心。像他们这些做奴才的人,最要紧的事情就是跟对主子,他已经跟了永乐帝这一个天下之主,若是两面三刀背叛,有朝一日,他也会被自己新投靠的人所放弃。更何况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从来都是靠自己的努力,十皇子没有帮助过他分毫,甚至还需要自己去帮助他,他又凭什么认为十皇子日后不会卸磨杀驴。

  赵毓璟可懒得理会这人脑子里是如何想的,无论是他投靠赵毓泓或者是不投靠,反正都跟他没有多大的干系。“曹德庆在哪儿?”

  干爹离宫之后无数人,来打听过他的消息,说句实话黄太监自己也不知道,他们两人不过是另一利益结合成的父子而已,又不是真真正正的血脉亲情。再说,曹德庆在宫中沉浮多年,最知道人心诡谲,又怎么可能信任于他。黄太监摇头,“奴才不知。”

  在这偌大的皇宫中,曹德庆只有这么一个算得上亲人的人,黄太监也不知道,那么曹德庆究竟是躲到了哪里?如此看来,那一夜宣政殿中发生的事情,隐藏着一个惊天秘密,否则曹德庆也不会藏得如此严实。

  “王爷,奴才有一事儿当讲。”

  赵毓璟瞧了他一眼,往外边挪了几步,黄太监跟了过去,他压低声音:“和妃娘娘今夜要去大理寺。”

  他声音说得很小,赵毓璟却是眸光一动,他查的事情总算是有眉目。

  大理寺里,关押着魏王。

  才走过皇宫的红墙绿瓦,赵毓璟便遇上了宁王,赵毓筠今日带着王妃唐梦玲入宫给唐妃请安。唐梦铃一身水红裙,身上洋溢着一种小女人的气息,眉目羞涩,温婉可人。赵毓筠小心的扶着她,缓缓走过一旁石子路,她抬头间朝赵毓筠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容。

  转过前头翠绿的青松盆景,两边人就相遇了。

  “八皇兄。”赵毓筠拱手。

  当初在南堂时,两人之间势如水火,四年过去之后,当初自大桀骜的宁王变得温和有礼。

  赵毓璟点点头,“十四弟。”

  招呼打完之后场面就尴尬了,施钦北抬头瞧了宁王一眼,只觉得他变化十分大,仿佛是身上所有的傲慢都收了起来一样。

  其实两人之间的确无话可说,好半天赵毓筠才笑道,“铃儿怀孕了,我带她入宫给母妃请安。”只口不问赵毓璟进宫为何。

  唐梦铃是去是去年才嫁入宁王府的,这么快就有了身孕。

  赵毓璟的目光一动,在她身上一扫,然后飞快的收了回来,看着赵毓筠:“恭喜。”

  说句实在话,他心里头也是有几分嫉妒的,如果不是当年楚姑姑去世得太突然,他和阿暖的孩子说不定都会跑了。

  “八哥回京,应当是晓得大哥之事。我有一句话,想要告诉八哥,小心点那个舒月兰。”

  这是继赵毓珏之后,又一个叫他小心舒月兰的人。

  赵毓筠神色不好,似乎是想到了曾经自己做过的某一些愚蠢的事情,“舒月兰,和孟莲很像,似乎都能未卜先知。”

  赵毓璟是不信这些所谓未卜先知的,不过他还是要谢过赵毓筠的提醒。

  “十四弟也小心些。”

  赵毓筠身体痊愈,重新站起来以后回到了朝堂,如今在户部任职,户部可不像宗人府,不仅是肥缺而且还有实权,天下粮草、银钱调动几乎都得经过户部,可以说是一个油水十分丰厚的职位。

  赵毓筠轻轻一笑:“老十还想从我这儿拿钱呢话,还是乖巧一些的好,不过若是换了八哥你,那就另当别论了。”

  他这句话带着极强的暗示意义,赵毓璟品味了一番,赵毓筠这是想要投靠他的意思。

  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

  赵毓筠在天京经营多年,有些自己的人脉关系,有他帮助找曹德庆一事,会更容易一些。

  “那就谢十四弟一番美意了。”

  两人相视一笑,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唐梦铃却不是很明白,“王爷为何要帮助瑞亲王?”

  赵毓筠回头,扶着唐梦铃,将手轻轻压在她隆起的小腹上,一种血脉相连的奇异感关系上他的心头,他轻轻一笑,“自从我腿断了之后在王府修养,才知道什么叫做世态炎凉。”唐梦铃是在众多避她不及的女人当中,唯一一个不顾一切,只因为爱他才嫁入王府之中的女人。他琢磨了一下,昔年他对孟莲的一番爱慕,其实说来也不过是被她美丽的面庞迷惑而已。后来当他跌落低谷之后,最难能可贵的是什么,不过雪中送炭。

  “铃儿,八哥和其它人不一样,他若登基必是明君,不会对我们这些兄弟,赶尽杀绝。”赵毓筠第一次在唐梦铃面前撕开皇室兄友弟恭的伪装,“三哥哪怕不想要杀我们,可他背后种种的势力也会逼着他去。四哥么?只不过是燕王傀儡而已,十弟此人最是心狠,如孤狼一样,他若是成功,所有的兄弟不可能有一个人善终,别忘了当年十五他们三个都是怎么死的。”

  赵毓泓哪怕做的再隐秘,他也是查到了其中蛛丝马迹,一个对毫无威胁的稚子都能下手的人,又怎么可能对他们这些已经成年的兄弟手下留情。当年他没有子嗣,死了也就罢了可如今他有了妻儿,势必要给妻儿撑死一片安全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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