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濯缨根本不可能再追上去,在巨浪里面被抛上抛下,呛得口鼻肺部里面全是又苦又咸的海水。
大船虽然被撕裂了,但风浪实在太大,那些残骸很快就被卷得无影无踪。水濯缨好不容易见到旁边有一块断裂的船板漂过来,连忙游过去抓住,把身上的缆绳再次绑在船板上的裂隙处。就靠着这块船板,在小山一样的重重浪头里上下沉浮。
这场猛烈的风暴持续了足有一个多时辰,才渐渐平息下来。雨虽然还在下,但已经不再是之前那种仿佛连天空都要倾倒下来的暴烈程度,风势越来越小,海上的巨浪也不再那么汹涌澎湃。
水濯缨抓住的这块船板有一丈见方,等到海面不再动荡得那么厉害了,这才攀上船板,把它当做一块小舢板一样坐在上面。
到了完全风平浪静,暴雨停息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海上仍然没有放晴,天空中一片阴沉沉的,但已经不是之前那种又厚又黑的积雨云,看来一时半刻是不会再下雨了。
水濯缨坐在船板上,周围的大海在浅灰色的天空下一平如镜,大船的两半残骸早就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虽然船坏了,但木制的船体不至于彻底沉进海里,绮里晔还被缆绳连在一半大船的残骸上,只要没有被抛进海里,情况应该比她好一些。
现在倒是她的情况更加要命。她现在孑然一身,船板上什么也没有,没淡水没食物。之前他们的行程才到一半,正在大海的中央,这附近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海岛。
海面上还是有一点微风,推动着她的船板缓缓地往前漂移,但天空中阴云遮蔽了星月,辨认不出方向,也看不出是在往哪里漂。
第二天幸好还是个阴天,不然光是白天那么炽烈的阳光,晒上一天水濯缨都受不了。
她身上带着的大多数东西都被海水冲得一干二净,只有头发上束着的青丝剑还在,船板旁边偶尔有海鱼游过去,她就用剑刺上来。无法生火,只能用剑把鱼剖了,硬着头皮勉强生吃下去。
到第二天傍晚,天空终于放晴,水濯缨总算可以辨认出方向,现在吹的是东南风,船板正在往西北方漂去。
这倒是一件好事。西北方是属于西陵的海域,不像东海那么危险,而且往西隔海还有另外一片大陆,和西陵经常有往来,所以这片海域上行驶的船只肯定要比南海多得多。如果她漂到西陵海域上,说不定能有机会遇上西陵的商船。
她的运气还算不错,第三天早上在船板上醒来,就远远看见海天相接的地方出现了一片小黑点,似乎还是一支船队。
小黑点越来越大,船队正在往她这边驶来,都不用她如何呼喊引起对方的注意,就已经先发现了她。
这些船只巨大华丽,金碧辉煌,看过去应该是实力颇为雄厚的商船船队。领头的一艘船渐渐靠近她,船上的人放了绳索下来,把她拉上去。
水濯缨一到船上,立刻就感觉不对。这艘船虽然外形看着像商船,但船上的人一个个都是五大三粗的壮汉,一个个光着膀子,模样粗犷凶悍,满身都是酒气,根本不像是商船上的人。
“哈哈!好啊!……”
壮汉们一见水濯缨上船,纷纷大笑起来。
“走船走了这么多年,第一次碰到这么一大清早就开大运的!……在海上随便捡到一个人,就是水灵灵的大美人儿,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美餐,老天爷送来犒劳我们这些弟兄!……哈哈!弟兄们快过来啊!”
水濯缨这才明白这些人全是西陵的海盗。把船只修建成富丽堂皇的商船模样,应该是为了降低其他船只的戒心,方便靠近过去打劫。
领头的两个海盗大汉哈哈大笑着朝她走过来,伸出火腿一样满是黑毛的粗壮大手要来拉她。水濯缨从头发上解下青丝剑玉环展开来,剑锋一转,凛冽如寒碧秋水般的青光闪过,两只断手几乎是同时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鲜血泉涌。
两个海盗大汉对着自己的断腕呆愣了一秒钟,然后才像是杀猪一样捂着断腕大叫起来,连连后退。
周围的海盗们大惊,没想到这天上掉下来的美人儿居然是个带刺的,一群人团团围了上来。
“都别用武器!空手抓就行了!伤了美人儿我看你们还有什么口福!”
水濯缨这两年来在海岛上闲着无事,练武一点也没落下,武功跟两年前比起来已经完全不是一个境界。这些海盗们用武器还好,偏偏还要怜香惜玉,那就完全是在找死。
青丝剑剑光接连闪过,顷刻间又是四五个海盗伤在她的剑下。海盗们被她连连逼退开去,又惊又怒,总算明白眼前这个看着水灵灵娇滴滴的绝色美人比他们想象得还要不好惹,但居然还是淫心不死。
“别动刀剑!……你们几个,把金丝网拿过来!罩住了这娘们儿还怕她翻出天去不成!”
水濯缨抬头一看,几个海盗正对着她张开一张金光闪闪的大网,那大网看过去细得跟蜘蛛丝一样,仿佛脆弱得一扯就会破。但对方既然在这里拿出来,就说明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网,十有八九是用刀剑难伤的特殊材料制成。
她正要往后疾退而去,前方人群后面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犹如三月里的春风拂过垂柳稍末。
“住手。”
围在甲板上闹哄哄的海盗们一瞬间就全部安静下来,往两边散开,露出后面一个身着白底水墨山水长袍的青年公子。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白衣公子的一张面容俊雅温润如美玉,五官像是泛着一层宁静的淡淡柔光,明明现在正是朝阳初升光芒万丈的时候,却仿佛有静夜里的似水月华宁静地映照其上。
嘴角带着一缕优雅蕴藉的弧度,就像是书法大家在长卷末尾意蕴深长的落笔一弯,收纳万千气象于至简墨色之中,余韵不绝。
“曦和长公主。”即墨缺对着水濯缨微笑,“许久不见,想不到能在这里遇上。”
水濯缨更加没想到在这里竟然会遇上即墨缺。就是这船上的海盗再多十倍,恐怕也比不上一个即墨缺来得让她头疼。
这个西陵璟王表面上温文尔雅,公子如玉,其实是她见过的心计最深手段最阴,最为深藏不露的人。
她和即墨缺真正打过的交道,其实也就是他在东越湘山行宫附近被柳长亭的人追杀,把她也卷了进去的那一次而已。但就这一次,已经足够让她看清楚即墨缺的心思何等深沉险恶。
后来东越内战,即墨缺给唐啸威提供军资粮草,在唐啸威兵败之后又收容唐啸威和残余的唐军。算来即墨缺和她毫无疑问是站在敌对的立场上。
“这位是夏泽的曦和长公主。”即墨缺对周围的海盗们正色道,“曦和长公主在东越的时候,曾经对本王有过救命之恩,你们不得无礼。”
他一个温雅文弱的翩翩白衣公子,站在一群光着膀子五大三粗的海盗们中间,画风简直是格格不入。但那些海盗却像是对他敬若神明一般,尽管还有不少人身上带着水濯缨的剑伤,却没有一个人再叫喊怒骂或者露出不忿之色,纷纷恭恭敬敬地站到了一边,不敢出声。
水濯缨把青丝剑收了起来。在即墨缺这种人面前,是根本没有她动武的机会的。
“多谢璟王爷解围。”水濯缨也微微一笑,“既然璟王爷还记得我有过救命之恩,我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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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凉凉和缨缨不会分开太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