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诺干巴巴的问:“他就不怕有刺客什么的么?”
“刺客?”筐老板又忍不住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快出来的说:“若是真有刺客来,那基本是不想活了,不要说陛下身边常年护着十大侍卫,各个武艺高强,陛下本人就是我们麒麟国武力最强的男人!”
筐老板说话声音大了些,周围人也看向了李诺,一副看外乡人的表情,李诺拉着小襄赶紧走了。
回到客栈,李诺灌了好几口凉茶才缓过神。她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相比将国都修在靠近边境的位置,在大街上随意乱逛才是真的自信到爆了吧?
也难怪那时候她在舜天拿到他的钱袋,他身边那个人说什么都不让她送到县衙去呢,邻国皇帝被察觉到在本国京城大街上随意乱逛……非得大乱不可。
汴元信走回街角,坐上了侯在那里的御辇,出发之前吩咐了一句:“邓岚,去将风来客栈新住进去的那两个女人抓起来,跟踪她的那两个人,处理掉。”
邓岚方才其实一直都注意着他们陛下的举动,看到站在陛下面前的李诺他都很惊奇。吓得他加强了警惕,既然这女人能出现在这里,尹蘅保不准就也在。
只不过,观察了半天,只发现了两个在跟踪那女人的人,不见尹蘅的踪影。
“遵命。”邓岚领命走了。
汴元信嘴角挂着一抹淡笑,这倒是有意思了,尹蘅的夫人怎么会自己一个人出现在麒麟国?偷跑出来玩的?还是她和尹蘅之间发生了什么变故?
“去探探尹蘅最近的动向,查清他和他夫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
暗卫有人得令离开,汴元信捧着手里还热着的烧鹅说:“去别院。”
汴元信方才说完,跟着御驾的队伍里有一个小太监偷偷溜开了一小会儿,将汴元信的行踪告知了不远处候着的人,那人得了消息便往王宫的方向去了。
李诺也没想到大半夜的店家会将她和小襄“请”出去,老板非要说她那屋闹老鼠,全客栈的人都没受什么影响,唯独让她住到邻街的兄弟客栈去。
看在老板愿意给她升房间级别,还愿意帮她将所有行李搬好的份儿上,李诺倒是也没计较。
李诺没想到的是,她和小襄刚从风来客栈出来就被一群不知身份的人抓起来了。
“你们什么人,怎么能抓正规来旅游的游客呢?你们这样会影响旅游业发展的知道么?”李诺坐在马车上一直不停的唠叨,护着马车的至少有三十个男人,都穿着黑色军装,看样子倒不是要将她们怎么样,可也绝对不能让她们跑了。
天黑着李诺也不知道这些人要将她们带去哪儿,本以为小襄可能会怕,但那小妮子倒是淡定,靠在车上昏昏欲睡,也是个心大的。
马车终于停下,李诺紧张的叫醒了小襄,与她一起往马车后部靠了靠,来和她们说话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在舜天抓她手要钱袋的那个家奴。
既然他家主人是麒麟国主,那他估计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夫人请下车,陛下已经在等您了。”邓岚很礼貌,李诺将信将疑的看着他。
原来,她的身份被认出来了。怎么认出来的呢?她在舜天见到他们的时候明明带着防晒头纱的,她当初真是不该多管闲事。
李诺下了车,这里倒不像是皇宫,就是一处普通的宅子,门口连牌匾都没挂。
跟着引路的邓岚进了门,院子大小倒是很像她以前住的将军府,虽然面积不大,布置的却很齐整。
正厅燃着烛火,从大门到正厅大门一路上都是黑色戎装的守卫,正厅里还站着十个,服装和外面的不太一样,黑色丝质袍子上绣着不同的祥兽,带着绑带纱帽,腰间配着镶嵌着宝石的长刀,最关键的是,他们各个相貌堂堂,英气逼人。
李诺一个都没落下,挨个瞅了瞅,真的都是帅哥,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做颜值担当的那种,他们也训练有素,被李诺盯着看,连眼睛都不带眨的。
不过这几位再帅,也没有坐在主座上那人夺眼,他正襟危坐,双手看似闲适实则规矩的置于膝头,薛庞延也是皇帝,却完全没有他这样的气质,李诺算是懂了什么叫令人甘愿俯首称臣这句话了。
“夫人请坐。”汴元信很温和的指着身边的椅子,李诺笑笑没动:“陛下,民女还是站着吧。”
汴元信也不强求,只是微一点头说:“麒麟国不同于梁国,并没有等级地位划分。”
这倒是真稀罕了,李诺越发肯定汴元信身边有什么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了。
只不过,眼下她要操心的不是这个。
李诺特别客气的说:“不知陛下深夜召民女前来,可有什么事?民女就是偶然路过贵国,来看看风景山水,吃吃美食就回去了。”
这话说的违心,可却是事实。
汴元信完全不摆皇帝架子,淡淡的问了一声:“那烧鹅可好吃?”
“啊?”李诺以为自己听错了,和异国皇帝一开口讨论的居然是烧鹅,怎么都觉得怪怪的。
“我有位故人也很喜欢吃烧鹅,今日是她的生辰。”汴元信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供桌,上面摆着不少新鲜水果,中间就是他今日买的那只烧鹅。
只不过,看起来那故人似乎已经归西了,朱红色木头的牌位立着呢,李诺虽然不认识全部的字,但有一个她识得。
诺。
和她名字相同。
“哦,呵呵……”李诺又是干笑两声,想不通这位国主请她来这里做什么。
“夫人不必紧张,既来了麒麟国,就是贵客,住在客栈总不合适,明日便随我一同住去宫里吧。”汴元信说罢望着李诺。李诺招架不住他的眼神,杀伤力太强了,赶忙低下头说:“不用,不用,我真的就是随便逛逛,惊扰圣驾了,您当没看到我就好了。”
汴元信轻声一笑:“你是梁国辅国将军尹蘅的夫人,是我请都不一定能请来的贵客,既然来了,我岂有让夫人随意离开的道理?”
李诺心中叫苦。她听的明白的很,汴元信说尹蘅名号时,分明是咬牙切齿的。既然如此,李诺也不装柔弱了,望向汴元信说:“我能将你的意思理解为,要软禁我么?”
汴元信笑的很随和:“若是方便你理解,你可以这样想。”
李诺崩溃了,北海之战,尹蘅狠狠的挫败了不败战神汴元信,从那之后他估计就成了汴元信的心头刺了。她真是运气好啊,一来麒麟国就撞灾星上了。
汴元信说:“若是夫人觉得宫内束缚,清净的别院还有几处,你可以选一处住。”
李诺灵机一动道:“那我就住这儿吧。”
“不可!”一直在边上安静着的邓岚开口了,李诺其实也是故意的,看来她猜对了,以前住在这里的人对汴元信来说,是很重要的。
汴元信也很客气的拒绝道:“不巧,这处别院是故人所有,虽然她已经不在了,但我也不希望有人扰了她清眠。”
邓岚又管不住自己的嘴了,吓唬李诺道:“跟着夫人的两个人恐怕也不能为尹将军送信了,夫人就安心在麒麟国住着吧。”
要不是邓岚说,李诺还真不知道有人跟着她,尹蘅的人?他们不都和离了么?他干嘛还要派人跟着她。
汴元信语气还是很平淡的说:“下月初五是王妃的生辰,梁国届时会有使臣来祝贺,夫人若是实在思念夫君,我倒时可以让他们将夫人在麒麟国做客的消息带回去,兴许尹将军就会亲自来接夫人了。”
李诺内心呵呵几声,心想你要是知道我已经被尹蘅给休了。就不这么想了。不过现在她还不能说,万一汴元信喜怒无常,觉得她没用了把她直接给宰了,那就不划算了。
李诺脸一变,笑眯眯的说:“既然你非要这么客气,那就帮我选一处别院吧,我也能在麒麟关到处逛一逛,你们这城墙建的甚好,街道也规划的整齐,不知是什么人给的建议?”
邓岚忍不住了,瞪着眼睛说:“你这女人,这般没有教养,陛下对你客气,你居然就……”喘上了!
汴元信制止了邓岚,好整以暇的望着李诺说:“夫人看来很喜欢?”
李诺满不在意的点点头:“和我家乡很像,城市规划做的不错。”
她无心的一句话,听的不光是汴元信,邓岚都愣住了。
“你是什么人!”邓岚先急了,汴元信瞪向他,他才没敢继续有动作。
汴元信看着李诺的神情也发生了改变,就像本来温和晴暖的天空突然被乌云压境,李诺突然觉得有点怕了,这个男人,绝对不是能随意试探的,她完全不了解他的性格,多说多错,还是不要吭声了。
至于他身边到底有没有倪达叶那样的人,知道不知道对她来说都没什么用。
“送夫人去城北的别院,好生照顾。”汴元信说罢背对着李诺,走向了供桌,李诺被屋内那十名侍卫中的两人带走了。
邓岚着急说话,但又不敢擅自开口,直到汴元信略微偏头轻声问他:“她方才说,城市规划?”
邓岚赶紧点头说:“陛下,臣听到了!她说了城市规划,还说了家乡!和当年……当年的侧王妃说过的话一模一样!”
汴元信很缓的回头复又看向那朱红的牌位,手指轻触到牌位上的字,麒麟皇帝平妻汴氏薛诺王妃之灵位。
“去查查尹蘅这位夫人的来历。”汴元信说罢用竹签挑了挑灵牌边上的烛火,让它燃的更明亮了些。
邓岚出去吩咐调令了,一位较为年长的老内官小心翼翼的凑过来问了句:“陛下,晚上回宫么?”
汴元信这才回过神,轻声说:“不了,今日朕就宿在这儿。”
老内官没出声的叹了口气,将本想为王妃说的好话又给咽回去了,此情此景不适合招惹陛下烦心。
去城北别院的路上,李诺捏着那只鸽子哨不停的吹,也吹不出太大的声音,不管有没有用,是办法就得想起来。她是绝对不想被控制在这里的,这真是老天惩罚。丢石头明明都帮她选了回梁国,她还非要来这里给自己添堵。
被扔进别院五天,李诺已经要无聊疯了。倪达叶的鸽子也不靠谱,从没来找过她,这别院什么都富足,尤其守卫,光是她住的院子里就有六个。
一大清早李诺就坐去院子中的榻上等着晒太阳,小襄在一边为她泡清茶,她泡茶手艺不错,估计是真的在妓院或者旁的地方呆过。伺候人比冬媚要专业的多。
“我之前觉得你不会说话挺好的,这样我也不会每次看见你就想起以前我的那个好姐妹,可现在又觉得你要是能说话该有多好,我实在是无聊的快疯了。”李诺拿帕子遮住脸,小襄大胆的将帕子取掉了,笑着递给李诺一杯热腾腾的茶。
“你觉得他们六个人里哪个最好看?”李诺捏着茶杯看着院子里的守卫,其中两个是汴元信身边的侍卫。
六个人都木桩子一样的杵在那儿,除了晚上有人来换班能有点反应,一整天都不带动一下的。
小襄低头笑,这些日子她对李诺也有些了解了,李诺的救命之恩她无以为报,不管李诺说什么她都点头,都会很开心的笑。
“我觉得他最帅,他那鼻子长的像吴彦祖,但是别的地方就要逊色的多,肌肉挺好,身高也满分,就是不知道比例如何。”李诺斜在软榻上瞄着守卫并吩咐小襄:“你去找把尺子来,咱们给他量量。”
小襄还真的去找了。
半柱香后,李诺捏着把木尺子站在比她高出一头多的男人面前,她都要这样折腾了,这男人还是目视前方无动于衷,李诺嘴角挂着一抹坏笑,拿着尺子比在了他脸边上。
“我说,你记。”
小襄已经准备好了纸笔,点点头。
“身高八尺,腿长四尺,身长三尺,脑袋一尺。这比例不好,对折下去都能塞进箱子。不好不好,下一个。”李诺够着量了半天,就差挂在这男人身上了,他还是单手扶着刀柄,一动不动。
“这男人啊,身材好的应该是从这儿,就这儿。”李诺说着捏住另一个侍卫的腋下肌肉最发达的地方,接着用尺子比划了一圈他的胸围,继续说:“这里的长度是身高的一半,他合格了。”
这位明显没有刚才那位能忍。想躲开李诺的魔爪,却被她揪着衣服又给拖了回来:“你别急,跑什么?你们陛下让你来保护我,不能擅离职守知道么?之前你不是木头人做的挺好的?别动!”
侍卫实在受不了了,叹口气说:“夫人,您若是真的无聊,就去街上逛逛,我们陪同您去。”
“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李诺说着将手里的尺子一扔,转头就往大门方向走。
她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
殊王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声音都有些抖的说:“派去跟着夫人的两个暗探都遭了毒手?”
面前的人俯首继续说:“是的。如今夫人下落不明……”
殊王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天灵,眼前都差点黑了。
“加派人手继续去找,一定要尽快找到!”
李诺走了以后,冷涅因为李诺跑了这件事气的要死,将之前负责看管当值的一批人都杖毙了,也是够阴狠。
冷涅到底想做什么殊王想不通,感觉他好像在下很大的一盘棋,布阵太大有时候就会顾不上很多细节,让景顺钻了空子。
总之不管怎样,李诺会跑去麒麟国已经让殊王始料未及,如今跟着的暗探又被人杀了,她可千万不要遭遇了危险才好。
“阿姐!”景顺一开门就溜了进来,二话不说就将殊王抱了个满怀,最近他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景顺也只有见到殊王的时候表情才是绝对真实的,笑眯眯的说:“今日来是有好消息要告诉阿姐的,我已经想好要如何杀冷涅了,就在下月十五。”
殊王平静的问:“凭借你的力量,能做的到么?这弓州城内所有的禁军都掌握在冷涅手里。”
景顺自信的摇摇头说:“杀他自然靠不得燕国国内的任何力量,总之阿姐便仔细等着吧,到时一定热闹的很。”
殊王并没有景顺想象中激动,情绪反而更低落的说了句:“李诺失踪了。”
景顺拉住殊王的手说:“我知道,她是在麒麟国失踪的,这件事一定和汴元信脱不了干系,不过若是冷涅死的顺利,你没准很快又能见到李诺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殊王发现自己现在越来越看不懂面前这个孩子了。
“阿姐只要相信,这盘棋的赢家一定是我就好了。”景顺说着从怀里又掏出一只小木偶,是一只刚雕刻出来的跳舞偶,和殊王之前给李诺又被景顺拿走的那只一模一样。
景顺将它塞在殊王手里问:“我现在雕木头的手艺是不是比以前好了?”
殊王瞟了一眼那木偶说:“我倒是没瞧出来,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景顺笑:“那是为了逗阿姐专门这样雕的。”
殊王习惯性的用手指摸了摸木偶的脸。之前那个的棱角都被她磨平了,这个分明些。
“小雪,待冷涅一死,我就昭告天下,让你回归正位,做我燕国的王妃。”
被景顺握住了手,殊王才察觉到,他的手比她的大多了,也温暖多了,他真的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要靠她领着的小屁孩儿了。
殊王目光一沉,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景顺这句话,到时她应该就会回梁国去了,用殊王的身份活了这么久,她怎么可能……再接受燕王妃的身份。
“我当年,辗转回到梁国之后,曾对我皇兄说过一句话。”
景顺关切的问:“是什么?”
殊王平静的看着景顺说:“他当时问我,有什么心愿。我告诉他,惟愿此生不再做女子。”
景顺脸上的笑容僵了。他自然明白殊王话中的意思。她还是要走。
景顺一把将殊王扯进怀里,紧紧的抱着她说:“那你就继续做你的男人!我不管,我就是被天下人都传成是断袖,也要将你一辈子都捆在身边,你别想跑!”
殊王心里难受,只能长叹一句:“你这孩子怎么任性成了这个样子。”
“阿姐说错了,景顺从来都不是个任性的人,唯独对你罢了。”
殊王得知暗探死的同时,尹蘅也在听着莫夜的汇报,他回到梁国有几天了,每天只能躺在床上灌汤药,虽然身体恢复的还算好,可心情却低落的让他提不起任何精神。
薛庞延知道他暗自去了燕国。倒是也没有正面追究他身为辅国将军擅离职守的事,只在知道他负伤之后送来一句慰问,连一根抚慰性的药材都没有。
薛庞延确实不太相信他了,虽然君心难测,可一旦出现了这种裂隙,不好好修补,可能真的就要出现不可挽回的局面。
莫夜说:“这些日子,总觉得有奇怪的人绕在将军府周围,希望是属下想多了。”
“继续注意观察着。”尹蘅语气平淡。
“将军,其实……有样东西一直都没敢给您。”莫夜低着头打了半天气才又说:“但又觉得一直留在属下这里不合适。”
“可是夫人压了手印的休书?”尹蘅语气依旧平淡。
莫夜眼睛一亮。赶忙将休书拿了出来,尹蘅躺在床上轻轻挥了挥手说:“放在桌子上吧。”
莫夜走后,尹蘅才起身走去桌边,将那叠的整齐的休书捏在手里,尝试了几次,最终也没有展开来看过。
离开燕国之后他就失去了李诺的所有消息,每天都饱受着万蚁蚀心的折磨,现在就连梦中思念她都成了奢望,只能在白天无人的时候,他才能放肆的想她。
李诺记不记得他不知道。他却将她记得完全,不管是她的身还是她的心,他都记得透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