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支国的男人们都知道,那个叫古姬的女人是他们心目中的女神,她个子高挑,面容姣好,说话的时候柔柔弱弱,回眸一笑百媚生这句话用来形容她,一点儿也不过分。
向她求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她却一直不急着嫁。
西支国的男人们也不担心,总有一天,古姬这朵花,是要落在谁家的,毕竟他们从不与外界通婚,西支国男人也比女人多,可供古姬选择的男人,更多。
只是后来,他们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古姬随着国主那位外来的朋友走了,再次回来,已经大着肚子。
她是来寻求庇护的。
因为那个男人,是梁国的帝王,还有一个颇为善妒的老婆。
西支国的男人们都很忧伤,虽然心痛于古姬的不选择,却还是将她摆在女神的位置,不管是谁,都愿意保护她。
甚至有些人,暗地里说着若是那男人不回来了,他们就将古姬连人带孩子一起养了。
那男人来过。只是次数很少,在古姬即将临盆的时候,一个大雨夜,他带着近卫队来了,古姬肚子里的孩子也争气,就在这样的雨夜中来到了人世,见到了很少能见面的父亲。
那孩子,哭声响亮,产婆说,是个面色粉嫩,唇色娇艳的小女娃。
薛缇德给她起了个名字,叫做薛诺。
这孩子,承载着他对古姬的承诺。
薛诺一岁之前都是个磨娘精,每天晚上不被娘亲抱着就不肯睡,换了任何人一碰就哭的震天动地,只是有个例外。西支国主皇甫桀的夫人勉强能碰得。
毕竟是个娇滴滴的姑娘,皇甫夫人将她喜爱的紧,白日里能抱着的时候就见天儿的抱着,她那其实也就四五岁的儿子倒是醋的不行。可随着娘亲的引导,他也渐渐的觉得,这磨娘精白天还是挺可爱的。
磨娘精长大了,步履蹒跚的会走路时。就像只小鸭子一样的跟在皇甫蘅身后,还不会说话,只是咧嘴笑着走,摔倒了也不哭。可皇甫蘅却从来舍不得,回头去抱她。
久了就养成了习惯,只要摔倒,没有皇甫蘅去扶她,站起来就哭。
但若是皇甫蘅来了,她便只是个笑。
“这孩子和我们蘅儿有缘,那就干脆结了这份缘,订了他们的亲事吧。”皇甫夫人的建议。让古姬很为难,恰逢薛缇德来看他们母女,便一口答应了。
于是,薛诺三岁的时候,就被许给了皇甫蘅。
皇甫蘅那时候还不知道许配是什么意思,但却护犊子的逢人便说,这是我小媳妇儿,谁也不许欺负。
灾难来的快,薛缇德带来帮助伺候薛诺的乳娘是个奸细,因为她的缘故,薛缇德那善妒的王妃派来了数目惊人的死士。
他们不留活口,将一向不动刀枪只弄头脑的西支人。杀了个干净。
大火漫天,这是皇甫蘅脑海中最后的记忆,姐姐带着他逃出生天,可在半路上。遇到了拦截。
姐姐重伤,为了给他争取逃走的时间,将他狠狠的推开。
临了,姐姐对他说:“不要报仇,好好的活着。”
皇甫玉茹知道,仇恨对于一个心智还未成熟的孩子来说,太沉重了。
古姬和薛诺被接回了舜天,回去的一路上。踩着西支国人的鲜血。
薛诺终于能天天见到父亲,代价却是,她很少能再去看母亲。
她的记忆,很凌乱。
记得西支国那满树的杏花。开的红艳艳的,然后还有梨花,白盈盈的,不管什么花开的时候。父亲都会来看她和母亲。
母亲喜欢穿白色的长裙,仙子一样的在这满树的花瓣中舞蹈,父亲就抱着她在一边静静的看着。
这样的时光,逐渐成为了她模糊的记忆。被越来越多的冰冷和惩罚所替代。
回到舜天之前,母亲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刺了她的脸,疼的她哭着满地打滚,母亲却对她说:“诺儿不哭,唯有这样,才能保住你的命。”
那个一脸冷漠的女人见到她的时候,竟然显出了几分可怜。
她身边站着一个看起来有些苍白病态的少年,他看着她的时候,也只剩下可怜。
“想不到,你那倾国倾城的狐媚子娘,生出了你这么丑的女儿。”女人捏着她的脸,笑声尖锐刺耳。
她似乎开始明白,母亲那句话的意思了。
她被强留在了这处宫殿中,父亲有时候来看她,对她说,唯有这样,她的母亲才能活着,这是彼此交换的筹码。
但是父亲说,总有一天。他一定会带着她和母亲离开,他们一家三口,会像以前一样过幸福的生活。
她记得离开西支国时身后漫天的火,还有洒满了石子路的血。
被这样诅咒过的人。还能幸福的生活么?
那个刻薄的女人要她学习很多宫人才会学习的事情,做不好就饿着她,甚至会打她板子。
父亲的身体越来越不好,来看她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她能见到母亲的时间。唯有每年她过生日的那一天。
母亲的头发白了很多,虽然还像以前一样美丽,两只眼睛却没了曾经的光彩,她就像一株生命力即将到尽头的植物,渐渐的显出了颓败之气。
刻薄女人的儿子被封为了太子,她亲耳听到刻薄女人对那太子说,你父亲命不久矣,很多事该准备的也要准备了。
又是雨夜。父亲带着她和母亲连夜离开了这冰冷又可怕的宫殿,一路上,父亲一直在咳,母亲一直在哭。
可他们始终护着她,带着她片刻不停的逃。
能逃去哪儿她不知道,只知道只要和他们在一起,他就不害怕。
那处大山,父亲爬到半山腰的时候就再也走不动了。
母亲单薄的身子骨拖着他,抱着她,咬紧牙关往上爬,最终还是体力不支,倒了下去。
她眼睁睁看着蔓成长龙的火把朝着他们而来,看到了那刻薄女人站在火把下,笑的面目狰狞的样子。
“你们,还真是不知死活。”刻薄女人将藏在毛皮筒子里的手伸出来,握住一把尖利的匕首,狠狠的扎在了母亲的大腿上。
鲜血顺着裙子蔓延,母亲咬紧牙关没有出声,只是死死的抱着她。
“将这小丫头带走,既然先皇不想活了,那就让这妃子在这里陪他吧。”
她被粗暴的抢走了,母亲这才失声大哭出声。
“殉葬。”
这两个字,是她听到最后的声音。
然后就是母亲惨厉的叫声。
她吓晕了过去,再醒来,已经重新回到了舜天宫。
以前,她住在宫殿里,如今,她倒在柴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