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鹭忘机娴静地坐我身畔,神态温顺而矜持,使人很难联想到她是当今南疆有权势的女人,动辄可叫千万人同时人头落地。&
她对面的座位上,循规蹈矩地端坐着刘澈。他身材瘦长,衣着华丽,阴沉黯淡的刀条脸上,一双深褐色的眼睛如睁似闭,颧骨高耸两颊下陷,薄薄的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从外表看,他是个年轻、仔细、寡言、干练的人,而整天虾一样躬背侍奉上级,又使人清楚地感觉到其对权力发自内心的尊敬与向往。
这位原风云帝国内务部南疆区总管,表面装作若无其事,其实心底感慨万千。他想起了当初那名卑微的长弓手,真是不服不行啊,短短不到两年时间柳轻侯就站到了深蓝大陆权力颠峰,人和人之间差距咋就那么大呢?就连眼前这名作小鸟依人状的秀丽女子,也比自己强上千万倍。刘澈对欧鹭忘机的感觉是艳羡中带着深深的怨恨。因为东南事变后,包括内务部南疆行署内的所有朝廷派驻的官方分支机构,一夜之间均被毫不客气地清理出了月盟控制的地盘,而南疆赶他走的正是欧鹭忘机。
这回秦皇室命他参加使节团的真正目的,乃是跟郑潜曜携手合作,一明一暗地监视艾愁飞,提防其与南疆达成秘密协议,对朝廷不利。但是刺杀行动的失败,让刘澈早把肩负的使命丢到九霄云外,此刻他归心似箭,只想快离开是非之地摆脱被杀头的危险,所以行营送别宴上就没聊什么,眼下车厢里是三缄其口,生怕哪句话说错,被当作刺客同党抓起来做掉。
而刘澈身畔的艾愁飞神情安详稳重,整个人石像般凝坐不动闭目养神,仿佛外界一切纷扰都不存似的,显帝国权相与禅宗名宿的卓越风范,叫人无限心折。
时间沉默气氛中一点点流逝,终于“血月”号慢慢地降下速度,碎星北站到了。
碎星北站始建于八一○年初,建筑风格与碎星站大同小异。它是南疆交通网的枢纽,从碎星渊要塞开往帝国各地的长途马车都聚集这儿,发车非常频繁。碎星北站由南疆总督府委托给了格米亚商会运作,它无疑被建设成了整个风云帝国大的驿站,面积达三六八亩,同时也被内定为“南疆之星”的始发和终点站,并且近期还会有很大的再开发,预计每年旅客流量将高达三七○○万人次。南疆之星高速列车是深蓝大陆首列火车,它的设计是针对柳轻侯提出的一项绝密战略计划的部分内容,即使南疆军能从南疆搭乘火车,快速的到达风云帝国天赐东南两路任何一个地点,随后直迫帝都。设计者们极大限度地提高了南疆之星的载客量,使一列南疆之星可以达到九十六辆大型客运马车的载客量,而且旅途舒适便捷,从而使乘客不用再忍受搭乘马车时的诸多不便之处。
车队没有停留,直接穿过碎星北站的特殊入口,开进了里面的站台。眼前铁轨上安安稳稳地停着一条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钢铁长龙,它颜色黝黑锃亮,由一百多节车厢组成,每节车厢长二十七步、宽三步、高四步,两侧均设有十二扇巨大的透明琉璃窗。
下了“血月”号,艾愁飞和刘澈都被这一幕壮观景象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我嘎然打破沉默,微笑道:“二位请上车吧!这是本王特意为使节团准备的代步工具――南疆之星。坐上它明天此时,即可抵达骆驼泉洲。”
骆驼泉洲位于碎星渊要塞北方直线距离约三千里的地方,对南疆地理了如指掌的刘澈哪会不知,闻言顿时暗暗咋舌不下,怎都想不通这条钢铁长龙用何种方式能一天一夜间赶到那里,碎星渊要塞――骆驼泉洲这段路途可抵得上总行程的四分之一啊,难道用飞的不成?
艾愁飞脸色也微微一变,旋又马上恢复正常。不过他的想法跟刘澈不同,并没去考虑南疆之星的速度与运行方式,而是思若柳轻侯所言全部属实的话,它军事领域拥有的现实价值,片刻后得出的结论让他浑身冷汗涔涔。
我一边介绍说明,一边引领二人登上南疆之星。坐稳不久,随着“呜――”一声气势磅礴的长啸,南疆之星开动了,起初是慢慢的蠕动,渐渐地速度加快,窗外的景物由缓至疾地向后滑去。
南疆之星豪华的零号车厢,内部装饰和陈设可以与大陆各国各族的国宾馆媲美。置身其中的刘澈显得格外拘谨,他仿佛一时难以适应这剧烈的视觉冲击,小心翼翼地静坐一边,喝着侍者端上来的极品香茗悄然无语。
事实上刘澈监听我和艾愁飞的谈话,他的任务就是注意艾愁飞的一举一动,尤其是跟南疆首脑的接触,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这样做徒劳无功,因为我和艾愁飞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些无关痛痒的的事情。
当然这仅为表面假象,闲聊打屁的伪装下,我和艾愁飞正用蚁语传音不动声色地进行着亲切交谈。
艾愁飞赞叹道:“南疆之星让老夫大开眼界啊!”
我微微一笑道:“雕虫小技而已,未来的‘风云之星’、‘深蓝之星’才能入得您这样的大家法眼吧!”
艾愁飞心中涌起万丈豪情,长笑道:“好气魄!男儿正当立志高远。”继而无奈地摇头道:“可惜我老啦,再无逐鹿天下的雄心壮志,只盼望丹妮能嫁个好夫婿,然后平平安安地渡过余生。”
我见他装傻充愣,顾左右而言他,脸容回复止水般的平静,冷冷道:“恐怕这个简单心愿很难达成哩!我听说自您出使之日起,丹妮就被软禁宫中当了人质,这种做法可绝非对待朝廷重臣之道啊!难保日后皇室对你老人家也……”
艾愁飞闻言沉吟半晌,方道:“你的消息很灵通嘛!但是老夫又能如何呢?”
我望向艾愁飞,淡淡道:“率领禁卫军造反啊!我保证娶丹妮为妻,终生保护不离不弃,让她每时每刻都幸福快乐。”
艾愁飞神态一动,眼中闪过异光,望着我道:“老夫相信你的为人,不过却无法相信你的实力,除非能预先做到两件事来证明。”
我剑眉轻蹙,有礼地道:“请讲!”
艾愁飞露出决然的表情,沉声道:“年底前征服恺撒帝国,亲手打败燕憔悴。”
此言一出,我将整杯茶倒入口中,闭上眼睛,好一会才再睁开来,点头道:“好,可以答应你,但是我想知道具体点的原因。”
艾愁飞语重心长地道:“秦九年登基,若你届时仍不能征服恺撒帝国,把南疆军主力抽离南线回师北伐,誓将陷入两线作战的糟糕境地,全盘战局前途堪忧。另外你若无法亲手打败燕憔悴,理所当然也就无法战胜跟她齐名的关山月了,所以不必再到帝都送死。事实上,你和关山月决战的结果,某种程度上来说,代表着风云帝国的未来走向。拥有这种看法的不只是我,还包括所有中间势力,故此此战许胜不许败,而且要赢得漂漂亮亮。”
我听完松了一口气道:“哦,原来如此,这我就放心了,刚刚还以为您要说什么哩!呵呵,您请放心,我不会英年早逝的,倒是关山月那老小子阳寿殆,应该即日上路了!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办得妥妥当当的!”
艾愁飞见我说得比摁死只蚂蚁还轻松,不禁暗暗摇头,心道:“现的年轻人啊,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啦!”
我把他的表情收眼底却不解释,话题一转道:“您抵达帝都的时候,差不多也到年底了。我担心皇室为秦九登基期间牢牢控制住禁卫军,仍不肯释放丹妮回家哩!如果真如所料,我愿意提供一点帮助,把她救出皇宫。”
艾愁飞不置可否地点点头道:“到时再说吧!”言下之意显是不太乐观。
我哑然失笑,亦不说明所谓的帮助就是派出四魔将、“冰龙”小组、以及包括“深蓝”号内的十架魔将机出马进行全力营救。
这边我和艾愁飞聊得热火朝天,那边欧鹭忘机也没闲着,开车后不久,就主动找上刘澈献上了一份厚礼,即整整二十一只紫檀木小箱。
刘澈假意推辞拒绝,后欧鹭忘机的盛情难却下,还是勉为其难地收了下来,而且心里不免暗暗得意道:“嘿嘿,管你们此前态度倨傲蛮横,但始终还是要畏惧朝廷三分的!”
可惜这种想法他打开第一只箱子后,霎时不翼而飞,只剩下毛骨悚然和魂飞魄散。
原来箱子里哪有刘澈幻想的金银珠宝啊,盛放的居然是郑潜曜那颗血淋淋的项上人头。
“啪!”刘澈闪电般合上箱盖,霍然起身朝欧鹭忘机怒目而视。
欧鹭忘机神情从容不迫,笑眯眯地道:“刘总管显是对妾身馈赠的薄礼欢喜无限哩,否则岂会这么激动?既然如此,何不把剩余的二十只箱子全部打开,统统浏览一遍,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您加高兴几分呢?”
几句话马上把刘澈喷薄欲出的怒火消弭殆,因为他不看也知道剩余的二十只箱子里,盛放的是二十颗风云卫的脑袋,加上郑潜曜即为朝廷使节团现永远缺失的二十一名成员。
想通此节,他重落座,像看怪物般瞪了欧鹭忘机好一会,叹道:“欧司长,有话请讲当面,不要绕弯子,刘澈洗耳恭听!”
欧鹭忘机没有立即说话,而是目光灼灼地他脸上扫了几遍,才忽地透出一把冷漠无情的声音道:“我知道这轮刺杀行动是你负责具体布置实施的,按理来说,你应该跟箱子里的二十一名伙伴享受同等待遇,但是考虑到你非首恶,现我法外施恩,愿意给你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只要你能……”
没等她说完,刘澈浑身一震,脸色转白道:“你想让我做间谍吗?那还不如直接动手宰了我!好过我将来落纵横飞来阁的那帮人渣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欧鹭忘机闷哼一声,双眉蹙起道:“看来你很害怕秦五和秦明月,却一点都不害怕我哩!嘿,看看这是什么吧,如果你不答应的话,它的主人将遭受世间悲惨的命运。”说着把一只造型别致的长命金锁递了过去。
刘澈一把抢过,仔细分辨清楚后,整个人顿像泄了气的皮球般堆成一团。他怎都想不到,乡下藏得那么隐秘的嫡亲妹妹,居然也会被欧鹭忘机翻找出来威胁自己,看来不合作是不行了。
就这样我和欧鹭忘机分头行动,成功地说服和胁迫了两人就范。
此时,刚好一名月卫跑来告知,前方到站葫芦洲,我们也该跟朝廷使节团告辞离开了,稍后还要乘“深蓝”号去天赐南路面见慕容无忧呢!那才是眼下重要的事情,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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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城位于天赐南路西北部,坐落赞高江支流万峪河西岸。它是天赐南路的首府,有时也称“南京”,城市分城和旧城,合称为白云城。面积一四八五谷,人口八三八万。风云历一一一年,天赐府总督将南路镇抚司衙门从帝都迁至白云城,旧城以南三千步处兴建城,到一二九年完成系列建筑,从一三一年起,城开始启用,一四七年慕容世家接管后宣布为首府。白云城是古老传统和现代文明相互结合的一座城市。旧城如一面历史镜子,展现了龙族的古代文明;城则是一座里程碑,让人们看到了风云前进的步伐。旧城历史悠久,建于龙神历一四○○年,取名“恩塔拉包特”,即“天帝之住所”。到龙神历二七○○年,龙神帝国王公龙仁夫重建此城,把它改名为“塞哈颜古嫩”,即白云城。城内宗教气氛浓厚,古代建筑众多,有赤堡、太阳神柱、莲花庙以及风云帝国第二大的禅院丹阳寺,都是驰名大陆的名胜古迹。
黄昏时分,白云城南门,车队与前来迎接的人马汇聚一处,往城内梵鱼小山上的天赐南路镇抚司衙门驰去。正如所料,慕容无忧借口事忙无法脱身未曾亲至,只派慕容世家年轻一辈头号战将慕容云前来引路。慕容云是慕容无忧的姨表弟,自幼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她照顾下长大成材,乃她信任的心腹亲信,同时也是得力的左膀右臂。当慕容无忧登上家主宝座后,慕容云就成了第二十集团军司令,无论何时都忠心不二的她的铁杆拥护者。因此慕容无忧派他前来相迎,倒也算不得失礼,小舅子来接姐夫属于很正常的事情,何况慕容云大小也是个侍元帅,也足够资格了。
路上,我发现按统一规划建的城区,市容整洁,交通发达,居民神态轻松,一片繁华昌盛的景况,不由得暗暗点头,拥有数百年悠久历史的世家门阀果然非同小可,仅凭城市治理可见一斑。
大约走了一盏茶功夫,整支车队忽然当街停了下来,慕容云脸色骤沉,正待找人喝问前面到底发生何事,就见一名铁卫飞马来报道:“启禀侍元帅阁下,有人拦住去路,既而送上此物说,它的主人想请王爷移驾清流坊一叙。”说着双手呈上一面金光灿灿的虎头令牌。
慕容云顿时把即将出口的斥责言语统统咽回肚内,因为他一搭眼就认出那是风云帝国元帅的身份象征,世上本有十二面,但随着南征中元帅们不断折翼,迄今留存的只剩下八面了,不过即便如此,那八人中的任何一位亦够资格随时邀请东南王前去喝茶聊天。
我循他目光往铁卫手中的令牌投去,也不禁感到极度惊奇。要知帝国元帅里秦腾、秦汉、赫连铁树、隆美尔·沁、王翦、秦大均已辞世,大善勿血、独孤阔海、秦九坐镇帝都绝无可能跑到敌占区来送死,夏侯一贯正米洛斯大草原的阿拉希河畔跟基茨·布尔曼斗法万万分不开身,
秦五自兵败东海后,就鬼鬼祟祟地躲高唐府凌云城不知搞什么花样,不过肯定怎都没胆来此见我,何况此行乃是绝密行动,我只通知了慕容无忧,就算他真想见我,也不可能情报如此精确,等半路截我。这样掐指算来,清流坊里的神秘人物已经呼之欲出,除了铁烧还能有谁呢?
想到这儿,我哈哈大笑,欣然道:“那人应是我的至交好友,此举纯属开个玩笑罢了。嗯,阿云,你留下一名铁卫带路,把其他人都带回衙门去吧,我见过老友,稍后再赶去与你会合。”
慕容云出于安全考虑及表姐的重托,本待拒绝我的要求,但话到嘴边慑于那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只好无奈地点头应允,率领大队人马离去了。
清流坊位于白云城东区鸡龙湖北岸西街,整体建筑由庭院和花园两部分组成,占地面积达四十五亩,分为中、东、西三路,各由三进四合院和相邻跨院组成,后面环抱着长一六○余步的通脊二层罩楼。坊内主要建筑有白羊殿、望春亭、怜星台、观鱼楼、流水阁等建筑,既有南方园林风格,又有北方庭院特色,端得是个好所。
那名被慕容云留下充当向导的铁卫卢偃,显对整座城市包括清流坊内的布局均了如指掌,沿途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给我平添了许多乐趣,着实为一妙人。
不多时,二人下马走进清流坊,正门内负责迎宾的妙龄侍女,被卢偃亮出身份腰牌随手打发掉了,自己轻车熟路地领我直奔传讯者所说的白羊殿而去。
白羊殿坐北朝南,有前后三重院落,院内以围廊环绕,殿前花园内有假山和亭台游廊,山前还有月牙河环绕,山上建有寺庙亭阁模型。南面正中有正门,门内为正殿,东西是配殿和碑亭。正殿为砖石仿木结构,面阔九间,单檐黄琉璃瓦庑殿顶,椽子、斗拱、额枋等全部用名贵石料雕成,再施以油漆彩画。殿下层为汉白玉月台,明朗雅致。
当我们刚刚跨入院门之际,院内老松树荫下飕飕闪出两条矫健身影拦住了去路。
拦路者中左侧体型略微矮小的汉子,低喝道:“站住,此地已被我们包下,所有闲杂人等免进,请回吧!”
卢偃听得对方态度嚣张,不禁无名火起,手扶刀柄就想当场发作。
拦路者中右侧没说话的魁伟汉子,反应迅捷绝伦,倏忽踏前半步,有意无意地封堵住了卢偃全部进攻角度,显出千锤百炼的高手风范。
卢偃慕容世家铁卫里也算数得着的一流好手,眼见落入下风,焉肯忍气吞声,当即运足全身真气,就准备硬碰硬地跟对手见个真章再说。
我瞅着双方莫明其妙地剑拔弩张,战斗一触即发,不得不出手调停,毕竟无论谁输谁赢都是伤了自家和气。
于是,场内二人充盈胸臆的斗志和怒火,眨眼间便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庞大潜能吞没得无影无踪。它给人的感觉,就像能将世间万物统统吸入无底洞的大怪物似的,可怕的是,他俩包括先前说话的矮小汉子都发现,此时施浑身解数也休想将身体挪动分毫,欲从那股变态力量中挣脱出来,简直需要比抬起十万大山雄浑的劲道。
其实这招流沙术我也是初学乍练,偷师自扶邪暗算弓?戍的那记,只不过释放对象从石板变成了空气,并不算多难破解的绝学。只要受困者轻柔地运行真气从体表渗出,结成一层真空区域,并逐渐把它扩大化,就能缓解身体所受的压力,同时让四周压强慢慢减弱。若受困者有足够的耐心、动作也足够地舒缓平和,就能此过程中慢慢脱困。这跟身陷真正流沙时的脱困方法大同小异。
可惜说来简单,做起来又谈何容易,尤其突然遇袭受困,中招者第一反应九成九偏向于拼命挣扎,而非束手待毙般地静止不动,故三人毫无悬念地均被流沙术制得服服帖帖,妄想动手交锋纯属做梦了。
我趁机亮出虎头金牌,微微一笑道:“下应邀登门造访,烦请二位通报一声吧!”说着不着痕迹地解除了流沙术的禁制,使他们重恢复了行动能力。这一着先兵后礼,既显示出不可抗拒的强横武力,又表现出周全的礼数,顿使两名保镖气焰全消,乖乖地分出一人急急忙忙跑去后院通报,另一人带着我们走进正殿落座并奉上香茗。
卢偃早对“天敌”柳轻侯的威名如雷贯耳,今日初见时,发现对方仅为一名气度雍容的年轻人,心里颇有不服,认为多半是外界夸大其词,实际是浪得虚名而已。直到刚刚我不动声色地把三人制服,他才晓得盛名之下果无虚士,立刻态度截然不同,浸透出一种军人对强者天生的崇拜之情。
我把他的情绪变化收眼底,却不揭破,一边品着香茗,一边惬意地浏览着北面墙壁上的古岩画《舞蹈放牧战争图》,把意识海内纷乱片段沉淀思维澄清,静静地考虑待会儿铁烧到来后的说辞。
所谓岩画就是岩石上雕刻,绘制的图画。眼前这幅场面恢宏的大型岩画,整幅画面清晰地分为舞蹈、放牧和战争三段:上段能欣赏到铿锵有力的盾牌舞,其场面错落有致;中段再现了先民放牧的情景,其形态前后呼应;下段是战争格斗的场面,情景紧张激烈。整个画面以红色涂绘,画风近乎图案化和装饰化。
我瞧得津津有味,正琢磨着要把这幅巨大的岩画,原封不动地从峭壁或山洞里搬到此地,究竟需要耗费几多金钱的时候,殿外忽然传来两个人的脚步声。凝神倾听下,登时把我惊得目瞪口呆。原因无他,来者竟然不是铁烧和图先,而是另外两名武功绝对不他们之下的超级高手,当下连忙启动《九幽神变天击地**》察看,殊料映入意识海的影像居然为……
“咿呀!”殿门开启,卡尔·麦哲伦和令狐千年鱼贯走进,前者径直行到我身边,欣然道:“轻侯,别来无恙乎?”
我霍然站起来,激动莫名地道:“你……”结果只吐出了一个字,下面的千言万语,均噎喉咙里无论如何都讲不下去了。
这时,卢偃见来者直呼东南王名讳,显是跟我关系极为密切的大人物,接下来的谈话他绝不方便聆听及继续留现场,当即知机地悄悄退出殿外,并随手带上了殿门。
卡尔·麦哲伦哑然失笑道:“你旅途辛苦,咱们还是坐下再聊吧!”说着扭回头去,旋又对表情复杂至极点的令狐千年道:“千年,你也过来坐啊,稍后的故事还需你来做补充和说明呢!”
我听得云里雾里,搞不清这两名不共戴天的仇敌,关系怎会变得如斯融洽,遂依言重落座静观其变,看卡尔·麦哲伦到底能说出什么惊天内幕来。
待令狐千年也身旁坐定,卡尔·麦哲伦眼中闪过罕有的回忆神倩,倏而望向我道:“轻侯,有件事你先要恭喜我哩!”
我心中一动,随即幡然醒悟,脸上不禁露出欣喜若狂的神色,急问道:“你找到嫂夫人了?”
卡尔·麦哲伦肯定地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开心无限地道:“不仅如此,还有一个白白胖胖健康可爱的乖女儿哦!”
我啊地怪叫一声,高兴得从椅上跳起多高,连声道:“哪里,哪里,快带我去看看!哈,这干爹的称号谁都不准给,只许给我,否则我非跟你小子绝交不可!”
卡尔·麦哲伦莞尔一笑,安抚道:“别急别急,这不就是想带来给你看的嘛!不过眼下知恩刚刚吃饱睡下了,吵醒她可不会给你这准干爹半点面子,定要哭闹整夜方肯罢休,所以你好还是稍微晚些时候或者明天再瞧!”
此时,我才恍觉失态赧然地搔了搔头,返身坐回原位,仍兴致勃勃地道:“她叫知恩?知恩·麦哲伦,好名字!大难不死,着实要感天谢地,知恩图报啊!”
卡尔·麦哲伦点头同意道:“不错,她娘给取的名字里正含此意,但是要感谢的非是天地,而是千年。”
我愕了一愕,不解地道:“此话怎讲?”
卡尔·麦哲伦闻言深深望了一眼身畔神色尴尬的令狐千年,坦然道出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原来那日浩劫降临后,怀有数月身孕的秦琼被爆炸气浪抛离旗舰昏迷不醒,却犹紧搂着一块浮木任由暗流汹涌,带上了百余里外的另一座荒岛。偏巧令狐千年也劫后余生落难此地,而且与秦琼不同的是,他失去朱雀宝玉后,同时也解除了“火山王”巴雷特偷偷其意识海内设下的强大禁制,由此彻底摒弃了卑鄙邪恶的信念,恢复了从前善良正义的本性。于是,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得顺理成章,令狐千年发现秦琼后,无限愧疚和自责中,克服种种困难一直照料着她的日常生活,以些许抵消之前那个邪恶的自己犯下的滔天罪孽。
这样度过了数月光景,卡尔·麦哲伦指挥的救船队,经历了无数次失望的寻找后,终于登上那座荒岛,让这对饱偿苦难的夫妻重团聚。回程中,秦琼船上生下了知恩·麦哲伦。当然先有妻子阐述的种种恩情,后有妻女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冲击下,卡尔·麦哲伦完全原谅了曾经一时陷入迷途的令狐千年,把他一起带去高唐府,继而辗转来到了白云城。
这段天方夜谭般神奇的渡劫经历,让我听完后久久无语,深深震撼于世事的离奇和命运的安排。感慨万千中,我首次正视令狐千年清明坚定的眼神,结果很快从中发现了记忆里熟悉的东西。不错,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令狐千年,曾经八拜结交的生死兄弟,充满天地豪情的血性男儿,而不是那名心狠手辣、冷酷无情至令人心胆俱寒的恶魔黄泉。
我沉吟片晌,恳切地问道:“卡尔,千年,你俩今后有何打算?”
卡尔·麦哲伦悠然道:“我想安安静静地休息一段时间,好好陪陪老婆孩子。嘿,从前或许还会对名利有所追求,如今却白给都不想要哩,那能省却好多不必要的麻烦呢!”
令狐千年则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郑重其事道:“我要仔细地想清楚一些事情,然后再决定做什么。”
我目光灼灼地来回扫视了几遍两人面容后,忽地哈哈大笑道:“他奶奶的熊,你们想得倒美,光享清福不用工作吗?嘿嘿,卡尔,本王对高唐府的代理管辖权期限到今天为止全部结束,重转交给你了。本来我还准备过些时候,等你情绪彻底恢复稳定了再说的,现则完全没有此项担忧,何况千年拥有你缺乏的果敢坚毅和杀伐决断,恰好可与你宽厚仁慈的性格及别人望尘莫及的崇高威望和庞大人脉相得益彰。我相信高唐府你俩联手治理下,定会统治固若金汤,事业蒸蒸日上的。”
卡尔·麦哲伦和令狐千年本想拒绝接受,却被我眼中不容推辞的诚意打动,终于颔首应允下来,让我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因为高唐府和天赐东路海妍璧治理下,一直都是勉力维持现状的格局,无论声望、经验和能力,她都不足以领导两地群雄,若非凭借我的无敌威望,想支撑到今天简直是痴人说梦。若把高唐府放手交还给卡尔·麦哲伦和令狐千年,她即可全力治理天赐东路,届时只要部署重兵守好边境,后顾无忧下,任她怎么折腾都无关紧要了。何况海妍璧军政方面还是颇有点小聪明的,并非一无是处,否则高唐府和天赐南路早就不姓柳了,不是吗?
商量完正事,卡尔·麦哲伦蓦然轻描淡写地道:“轻侯,你来天赐南路所为何事啊?是否为向无忧求婚呢?哈,我都有乖乖宝贝女儿知恩了,你可要加把劲儿,好好努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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