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在京城那些高门大户人家娶亲,未出阁的姑娘都不好出来抛头露面看新娘子进门,在乡下的姑娘可都是大大方方的看的,更别说这王元儿是成了亲的,便也站在回廊下瞧热闹。
只是,她是崔源的妻,身上也有诰命,所以她的身边围了一堆的夫人在说着恭维话。
王元儿耐着性子应付了几句,待得新娘子进了门,拜了堂后送进洞房,她就借口要更衣,避到了老宅的西厢房。
王敏儿随着她后脚进去,还抱着她的那个养子川哥儿。
王元儿赏了见面礼,这才歪在榻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王敏儿说话儿。
“我早就瞧着你不太耐烦了,只是奇怪,从前你对这些个应酬可都是信手拈来的,这回倒是疲于应付的样子。”王敏儿看她面露疲态,不似是装的,知道她是真的累了。
王元儿打了个哈欠,道:“让你试着不住的听着人在你耳边嗡嗡的说话,你还得去应付,一直不停,看你累不累?”
王敏儿也不用想,端看王元儿刚刚就知道了,不回话会让人说高傲,回话又未免疲累,这大概就是身在高位的无奈了。
她看她随意的这么支着脸歪着,一派慵懒,说不出的风情和妩媚,不禁心生感慨。
当年,自己一门心思要嫁到大户人家里去当少奶奶享荣华富贵,所以才和唐修平胡混,以至于后来……
王敏儿想到这些年自己的境遇,有些恍惚,也不知是值得还是不值得。
“娘……”
奶声奶气的叫声让王敏儿回过神来,低头一看,却是自己把川哥儿的手给捏得红了,小家伙不乐意了,睁着黑漆漆的眼珠子看着自己,十分的委屈。
王敏儿心中一软,道:“娘把川哥儿给捏痛了?对不住了,让乳娘带你出去玩儿好不?娘和姨母说话。”
川哥也不耐烦在屋里,忙的点头,王敏儿便让乳娘带了他出去,又细细嘱咐两句:“那些个孩子点炮,别走太近,免得炸着了眼。”
乳娘自都应下。
王敏儿这才放下心,看向王元儿,却见她似笑非笑的,不由有些不自在,道:“看什么呢。”
“我看你是真把川哥当了亲儿一般了。”王元儿正了正身子,捧了茶碗喝。
比起上次见面,这回,王敏儿的性子更沉了几分,戾气也少了,眉目也变得柔和,身材也更圆润一些。
王敏儿咳了一声,道:“不然如何?我也不能生了,如今对他好些,将来我百年老了给我担幡买水,也不枉我养他一场。”
“人心肉做,我如今打小就对他好,若是将来还是养出个白眼狼,那就是我的命,养得好,也是成全了我自己。”
“你知道这般想,可见你是真想开了。”王元儿十分感慨。
王敏儿咕哝道:“都这么些年了,还想不开么?吃的亏也够多的了。”
王元儿便又问起她和唐家人的相处。
提到这,王敏儿似有些讥讽也有些自得,道:“如今他们可不敢蹬鼻子上眼了,先前我爹当了县丞,脸色虽好,但在暗地里还不是瞧不上我?”
“没想到,清儿会进了宫当了娘娘,这下他们可是变了个样,看我的眼神就跟看了金矿似的了。再者,你又嫁了个好夫家,眼下,唐家谁敢给我脸色看?都求着我回娘家来,多套套近乎,拉拉关系呢!”
“其实说白了,我就是沾了你们的光,不然,哪有我的好日子?”王敏儿叹了一声,也不知是感激还是感慨。。
王元儿默然。
“人性皆如此,你也别太计较得失了,好好抚养两个儿女长大,多存点体己,将来也有个依靠。”她劝道。
“我何曾不是这么想?”王敏儿轻叹,又看向她:“不说我罢,你都成亲有些日子了,身上可有消息了?”
她瞄向王元儿的腹部。
王元儿脸一红,啐道:“成亲也才两个月不到,哪有这么快。”
“你是个有福气的,趁着新婚燕尔的,快些抱上一个才是。”王敏儿忙的道:“我这么些年也是看透了,男人什么的是靠不住的,那话不是这么说的,在家从夫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可见儿子才是安生立命的根本,多生几个,总有一个是靠得住的。”
王元儿汗颜。
“子女都是缘分,慢慢来吧。”
“你也别慢慢来了,你都二十了,崔家又是那样的大户,对子嗣最是看重,你要抓紧点,别让婆婆逮着机会给你送什么通房侍妾的。”王敏儿直言不讳的道。
王元儿差点一口茶喷出来,这丫头,先前还说她性子沉稳了,说话还是直肠子。
“你婆婆难道现在还给你们塞通房?”王元儿奇道。
王敏儿轻嗤:“如今倒不会,但家里也有两个通房呢。”
“那?”
“我可是不管的,都这年纪了,他要和谁睡去就去,反正我都是正妻了,有子有女,身后还有娘家人撑腰,谁能越了我去。”王敏儿一脸无所谓。
王元儿讶然。
王敏儿看她惊讶,讪讪的摸了摸鼻子,道:“狐假虎威,我也还是能的。”
王元儿失笑,道:“你自己觉得自在就成。”
王敏儿点了点头,又把重点说到她的子嗣上,甚至还说要不去寺里求子,听得王元儿直冒汗。
幸好这个时候,有下人来说新人要敬茶了,来请两位姑奶奶去正厅。
乡下不同贵族大户,成亲的新人都是在第二天才认亲的,而乡下的新娘,进了洞房后,稍坐一会歇息过了,就要随夫婿出来给亲朋戚友敬茶,也趁此认个面,直到这以后就是谁谁的婆娘,或是谁谁的郎君了。
正厅,已经坐了好些人,都是直属的亲友。
等王元儿她们进了厅,坐到各自的夫婿身边,傧相便开始引了新人认亲敬茶。
祖父母,父母,至亲,一溜的下来,王元儿看着,也和崔源在悄声说着话。
“累不累?”崔源低声问。
“有点累,你呢?喝酒了?”王元儿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气传来。
“二叔拉着和蓟县的知县喝了两杯。”崔源点头,道:“一会坐了席,我就差人找个借口叫了你出来,咱们回家歇着去?”
王元儿也实在不愿意继续应酬,对他这般体贴,心中自是熨帖不已,便嗯了一声。
新人很快就来到二人跟前。
“新人给大姑奶奶和大姑爷敬茶了,喝了这杯新人茶,富贵又荣华。”傧相喜庆洋洋的唱到。
王福全唤了一声大姐,敬了茶。
而他的新娘许氏则是满面娇羞的唤大姑奶奶,也跟着敬了茶。
王元儿嘴角含笑,接过茶小抿一口,就从身后的丫头手里接过早已准备好的认亲见面礼给许氏。
是一对羊脂玉手镯,也算是十分名贵的了。
许氏眼睛一亮,欢喜不已,连声致谢。
坐在另一边的张氏见了,之前因为王元儿所引起的不快的脸色也立时好看了许多。
虽然这是给她的媳妇的,可这也是自家的体面不是?
张氏再环顾一周,见这围观的人都目露艳羡,腰杆不禁挺得直直的。
这样的体面,试问这谁家有?
张氏再看许氏,也顺眼了好些。
王元儿眼角余光扫到,只觉好笑,这二婶就是半点都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思,不过细思之下,这样的人其实也最好处,要是个城府深的,还不知要多猜几回呢?
认过亲,便是坐席,王元儿是大姑奶奶,而且又是这宾客中最尊贵的客人,便坐在了首席上位,与她一道的还有王二在蓟县的知县夫人等人作陪。
果不然,席中到了一半,崔源便差了人来叫她回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王元儿知道这是托词,便起身告辞。
可出了花厅去到前院,王元儿便看到崔源站在那里,满面不虞,一副拒人于三尺之外的样子,而她的二叔则在一旁陪着笑脸。
王元儿心里咯噔一声,知道是真有事了而不是托词,连忙三步作两步的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听得崔源不咸不淡的对王二道:“二叔,内院安稳了,政途才安稳,二叔还要好好教导一下二婶才是,后院主妇拧不清,管家不严,于你政途有弊无好。”
王二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连声称是。
王元儿心下奇怪,却并没有问,只笑道:“你可吃好了?我有些累,陪着我家去吧?”
崔源见了王元儿,脸色才好看了些,点了点头,牵过她的手,道:“这便家去吧,我也有事。”
王元儿嗯了一声,看了二叔一眼,见他面有薄怒,不由对身侧的秋棠使了个眼色。
秋棠了然退下。
王二亲自将两人送了出去,又点头又哈腰的,直到两人看不见了,他才回去,正准备要将张氏叫来,自己的上司也提出告辞。
王二只得陆陆续续的将远道而来的宾客先送走,然后才让人把张氏叫回房中,不分青红皂白的就将张氏骂了一顿。
“我把这个家交给你,也不求你有什么建树,教养好子女,侍奉双亲,便是,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你若管不好,我就找了别人来管,也不麻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