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家的回事厅有两个,分内外院设,王元儿到的自然是内院的回事厅,此时,已经有一堆的管事婆子站在那里候着了。
眼见王元儿扶着丫头的手过来,迟疑了下,到底没敢无礼,纷纷朝她曲膝行礼。
再不得主母喜欢,可王元儿身上却是有诰命的呢,而且是四品下的诰命了,只比太太低了一级。但王元儿还有个得皇上器重的夫婿,也有个当皇妃的妹妹,她身上依仗的东西可多得很。
听说那章婆子,就是栽在这个不显山不露水一声不响的二少奶奶手上的。
想到这点,众人不禁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挺直了腰杆站着。
王元儿和蒋氏推让了一番,分主次坐下,丫头奉了茶上来,她端起抿了一口,才放了下来,看向底下的管事婆子。
蒋氏偷眼瞄着王元儿,见她喝茶,她也喝茶,见她放下茶杯,也急急忙忙的放下茶杯,坐直身子。
王元儿扫了众人一眼,缓缓开口:“太太病了,大奶奶如今在月子中,我和三奶奶暂时掌着中馈,等太太病愈或大奶奶出了月子,这自然是要重新交给太太和大奶奶掌着的。”
她顿了顿,看了底下的人一眼,忽略她们眼中那探究和闪烁的眼神,道:“我的要求不多,就是在我和三奶奶掌着中馈的日子里,我不管你们是谁的人,掌着那一块的事,都给我中中正正的把差当好了,这中间若出了岔子,我也不管你是谁的人,我只拿了她问责。”
她的声音顿下,整个大厅静默无声。
“过去你们是怎么处事的,就怎么来。只一点,你们自己领着的差事,整理妥当了,理顺了再来请我和三奶奶示下,别乱七八糟的都拿上来说,平白浪费了时间。”王元儿紧接着又道:“丑话说在前头,谁若想着要在这期间作什么幺蛾子,给我和三奶奶使绊子,我劝你趁现在就熄了这个念头。还是那句话,不管你是谁的人,我抓到了就直接拿她问责。嗯,我就说这么多了,三弟妹,你看你有什么话要说的?”
蒋氏看着王元儿不咸不淡的坐在那里,说出的话却让人无端的觉得心寒和畏惧,还有,霸气。
乍听得王元儿问她,她心中一慌,看向众人,那些人都把目光看向她,心里头更是发慌,诺诺的道:“没,没什么,我听二嫂的。”
众人顿时露出一个鄙夷的眼神。
蒋氏低下了头。
王元儿见此,眼神冷了一下,道:“既没有异议,那就开始回事吧。”
站在前头的几个嬷嬷相视一眼,穿着深蓝仆裙梳着矮髻插了一支银簪的嬷嬷先站了出来,禀道:“回二少奶奶的话,奴婢管着器皿库房这块,这过几天就要中秋了,家宴的器皿都要收拾出来清洗备用,请二少奶奶示下。”
那是崔太太身边的陪房田嬷嬷。
“过去中秋是怎么办的,你们就怎么做,只是离中秋也就五天光景,可要紧着些。”
“是。”
又有一个婆子曲膝禀道:“回二少奶奶,奴婢管着厨房采办,中秋的菜单子已经拟好,只是今年库存的桂花酒也不多,是否要再买些?”
这是程氏身边的范嬷嬷。
“往年中秋是都备什么酒的?都备上。”
“……”
“奴婢管着花房,中秋……”
“奴婢管着针线房……”
一桩桩的事禀上来,也没听到有什么不妥的,王元儿也就一桩桩的按着她们的建议以及往年的例子定了,不忘问上三奶奶一句如何。
然而,三奶奶就一句我听二嫂的,都好,挺好的,再无其它建议。
敢情这三奶奶都是来旁听的了,众人心里有了分寸,禀事的时候,就都只向王元儿报了。
王元儿哭笑不得,也懒得再说什么,三言两语就打发了这些管事婆子。
反正她就只是暂管着中馈,揽权什么的她才懒得去揽呢,真当掌家是轻省活?有这时间,她还不如多陪着儿子呢!
巳时三刻,这事才算理完,王元儿也不再逗留,扶着冬雪的手就走了。
那田嬷嬷和周嬷嬷几人看着王元儿走远,目光不明,好半晌,田嬷嬷才道:“你们说,这二少奶奶是个啥心思?她说的那些个话……”
掌着内院人事的陈嬷嬷,也是崔太太身边的陪房嬷嬷,听了这话便道:“暂且先当着差吧,咱们按着太太和大奶奶之前定的规矩办事,也不会怎样,左右奶奶也说了,只是暂时管着。”
“你说,她就真没这个掌权的心思?”田嬷嬷压低了声音。
陈嬷嬷睨了她一眼,道:“有没有,几天就能见分晓,不过……”
几人看着她。
“这奶奶是个真正聪明的,眼下看她的意思,应当是不会插手这中馈的事务,所以,仔仔细细的当差,也别使什么绊子,不然,真惹恼了她,只怕她真的六亲不认。”陈嬷嬷抿着嘴道。
田嬷嬷一惊:“不会吧!太太都在呢!”
陈嬷嬷叹了一口气,瞟了她一眼,道:“你想想二少奶奶的依仗,她犯得着怕谁?”
田嬷嬷和周嬷嬷听了瞪眼,仔细想想,是啊,这人有依仗,需要怕谁?
“只怕这二少奶奶她还看不上这中馈的权呢!”陈嬷嬷又说了一句。
众人叹了一口气,这二少奶奶,在这样的世家大族中,只怕也是个异类了。
王元儿自是不知这些个管事婆子私下揣摩和分析了她的意思。
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就歪着睡了个回笼觉,午膳后又带着初哥睡了一个午觉,申正去正院请安。
隔日,又是同样的时辰去回事厅掌事,处置着最近的中秋礼以及程氏月子中的事。
如此几天,管事婆子都微微松散下来,心道这二少奶奶是个和善人,正经办好了事,倒也无碍了。
然而,再临近中秋前一天,王元儿陪着初哥去花园散步,在湖边又瞧见了一个人玩得一身泥土和草的崔宏。
王元儿当时没发作,带着崔宏回了院子,让丫头婆子伺候他洗干净了,又差人去将所有服侍崔宏的人都叫了来。
丫头婆子在清晖院跪了一地,王元儿悠然的坐在廊下喝着茶。
大总管李德光和陈嬷嬷满头大汗的赶了过来。
王元儿也不废话,直接将服侍崔宏的丫头婆子的罪都给说了一遍。
从程氏产子那晚,到现在,崔宏跑出去,身边竟然都没有人伺候,那么不尽心的人要了何用?
“换我们爷的话说,这伺候不周的下人就该卖了出去,重新换一批有心的。大爷是府里的大爷,容不得你们这般轻慢。”王元儿冷冷地瞪着那跪在地上的人道。
领头的嬷嬷贾嬷嬷辩道:“大奶奶在坐月子,大爷贪玩,奴婢们忙着也是一时不察……”
“住口!”王元儿砸了手上的茶杯,冷厉地瞪着她:“大奶奶坐月子,你们这些个奴才也在坐月子吗?两个大丫头,一个大嬷嬷,四个婆子,三个二等丫头,两个小厮,竟都看不出一个人?府里给你们月钱,是让你们白干事的吗?今儿是我遇着了大爷,若我没遇着,有个什么意外,谁知道?你们谁担得起这个责?啊?一百个你们也换不来大爷一个人!”
贾嬷嬷张了张嘴,到底没敢驳嘴。
“我知道,你们不过是欺大爷和善罢了。”王元儿冷笑,又转向李总管:“李总管,这个中缘由你也是听见了的,这伺候得不尽心的下人,你看怎么着?大爷可是老太爷,老爷太太的心肝肉,出了啥岔子,你这负责人事总管的,担得起吗?陈嬷嬷你担得了吗?”
陈嬷嬷脸色一变,噗通的跪倒在地。
李总管也是脸色变幻,且不说老太爷太太他们,就是二爷那关,也轻易过不去,大爷,可都是这些人的命根。
“但凭二少奶奶吩咐!”李总管恨恨地瞪了贾嬷嬷等人一眼。
王元儿接过冬雪递过来的茶,垂着眉道:“无心伺候的奴才,就别让她伺候了,你去回了太太和大奶奶还有老爷,换一批能尽心伺候的,大爷身边,寸步也不能离了人。”
“是!”
贾嬷嬷等人立时脸色大变,不住地跪下磕头:“二少奶奶饶命,奴婢们不敢了,二少奶奶饶命。”
王元儿皱起眉。
李总管黑了脸:“拖下去。”
“大爷,大爷饶命啊,大爷……”
一个个惊叫的声音被拖了下去,谁都不敢求情。
王元儿站了起来,看着李总管和陈嬷嬷道:“不管大爷是不是痴,他都是这府里头的大爷,容不得底下的奴才作践和轻视,李总管,陈嬷嬷,你们可都是府里的老人了,一个掌外,一个掌内,老爷太太信任你们,你们万不能让老爷太太失望了才行。”
“是!”李总管和陈嬷嬷低下了头。
王元儿这才满意地回了屋。
李总管和陈嬷嬷出了清晖院,相视一眼,道:“这二少奶奶,和二爷一样,都不是好惹的,且经心着吧。”
陈嬷嬷点了点头。
王元儿这一番立威发作,传遍了整个崔府,一时间,众人心中惴惴,看向正院和如意居的态度,然而,都没有半点风声,显然是默许了王元儿这个做法。这再看到她的时候,脸上都多了几分敬畏和惊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