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梦溪想到自己这般模样,只觉得又急又气,她机缘巧合之下获得这个“化妆”倒不如说是易容手法,便是在紧急关头应付崔染这种没有下限的客人。
若是一般的客人,看到她这副尊容,一定会大失所望,将她这个丑八怪轰出去,但她却没想到崔染居然已经变态到了这种程度,还带着几条公狗来逛青楼,很显然这个疯子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折磨女人,好似将女人折磨的越痛苦,他就越能感受到报复社会的快感。
可是,她此时却觉得脸上的丑陋模样实在让她别扭,在听到崔染话中的那“荀公子”三个字时,她已经确认了荀粲的身份,其实在看到荀粲的第一眼起,她就已经猜测这人的身份是荀粲了,不过据小道消息说,那位荀奉倩并不像一般名门公子那样张扬,爱穿华贵的衣衫,反而更喜欢低调,所以荀粲的震撼出场,还是让雨梦溪有些捉摸不透他的身份。
但这并不妨碍雨梦溪心中的那种呼之欲出的激动感觉,那种心跳加速,绝处逢生之后精神上都觉得依旧亢奋的情绪,让她说不出的愉悦,一会地狱,一会天堂,只要是人,都会觉得无比的刺激,而英雄救美似乎也是每个女孩人生之中盼望的一个浪漫情节,若是那英雄还是个看起来魅力很大的王子系男人的话,那后果几乎都不用说了。
雨梦溪的心即使再封闭,却也不会对自己的救命恩人封闭……可惜她的心也只是敞开了一刹。
她确认了荀粲的身份后,便愈发觉得自己当真是幸运无比,果然荀粲就是她命中主动的男人吗?
这个想法一产生,她就迅速的否定掉了,若她是那种不谙世事的闺中少女的话,或许会将未来想得无比浪漫,可是自小在这青楼之中,见多了无数的薄情寡义,还有刚刚见识的那些世家子弟的肮脏行为,她心里不由自嘲,明明这个世界就是这般黑暗,居然还有少女那梦幻般的妄想……
这次能获得荀粲的帮助,或许最大的功劳还是小蝶这个可爱的丫头,雨梦溪觉得若世界有光明的话,那小蝶便是她世界中的光明了,明明只是见她可怜,帮她求了个这样的工作,却没想到她居然投桃报李,还想到利用荀粲的势这个方法来救自己。
这般义气,倒是让雨梦溪心中感激非常,这样的感激甚至压过了刚刚的悸动,她只是觉得无论她怎么悸动,对荀粲这样高高在上的名门公子也毫无作用,那么多的少女在幻想,而她,却早已没了幻想的资格。
雨梦溪是无比固执高傲的,这样的高傲在她这样玩物一般的名伎身上,显得迂腐可笑,其实这般固执骄傲也是自卑的一种体现,她越显高傲,就越是自卑,所以她将自己那对爱的憧憬完全压在心底,她只是害怕受伤罢了,因为那注定是没有结果的爱。
而她此时又看到了抱着荀粲的胳膊,紧贴在荀粲身边的傅澜,说真的,这个女孩的容貌是不如她的,只是眉清目秀而已,不过身上却有着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贤惠而知书达礼,似乎还有一种高贵优雅的感觉,以她的眼光来判断,显然这是个单纯的女孩,不谙世事,出身名门,这样的女孩,用来做妻子的话,一定是个很能将家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女人。
雨梦溪的心中闪过酸涩之感,还有淡淡的嫉妒,为什么有的人可以从小出身名门,而有的人却生来卑微,随后便是深深的自嘲,这就是世界的黑暗本质啊,太让人失望了,为什么人人不是平等的呢?
这么多的想法只是一瞬间在雨梦溪的脑海中盘旋,原本那一股子想要坦诚自己容貌的冲动,被她强压了下来,因为这没有任何意义,即便她长得再美,和这如日中天的荀家公子,有什么结果吗?
反正也逃不过“玩物”二字罢了,其实在所有男人面前,她都是玩物而已,这世上没有一个有情有义的男人,或者说,没有一个男人会对她有情有义,这就是世界的本质啊……
雨梦溪从来不是个积极的女人,她从小就对世界有偏见,她挣扎的活在这个世上,浑浑噩噩,她不知道要追求什么,或许唯一的坚持,就是那可笑的贞洁清白?明明是一个婊子,却还要立牌坊呢,但她却觉得这似乎就是她的一根救命稻草,若是今日被侮辱,她一定不会苟活,她有这样的心思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无论如何,暂时平静下来的她,已经将心态放平和了,将什么容貌问题放下之后,她觉得一阵放松,心想传言中这位荀家公子,说这“妇人者,才德不足论,自宜以色为主”混账话的人,显然对丑女不感兴趣,这样的话,也能断了她的念想了。
雨梦溪其实心中还存有一丝企盼与侥幸,心想若是这位荀公子不在意自己容貌,还对自己好的话,那她一定要感动死了,因为她觉得这么丑的她还有人要,显然这个人爱的是她的内在美,而不是她的皮囊……这才是真爱啊。
雨梦溪这样的想法真的很文艺,就像她对世界也充满了愤青般的看法一样,这个黑暗的世界简直没救了,如果她有毁灭世界的力量,一定不让人类这种最最丑陋的生物出现,这简直就是一种污染。
而此时的荀粲,听到崔染的话,不由心中暗道这人有眼无珠,他只是瞥了雨梦溪一眼,那凹凸有致的身材与暴露在外的雪白肌肤,无一不彰显了她的天生丽质,起码是苏小小那个级别的美女,那种天然的忧郁文艺的气质,虽然可以看出她心中无时不刻的纠结,但这种痴呆文妇的性格,其实也是一种引人之处啊,当然最重要的是,这是个大美女,这一点就足够了。
荀粲面带微笑,轻描淡写的说道:“我虽不知公子是什么人,但以公子现在的样子,说别人丑似乎真的很没有自觉。”
崔染虽然脸皮极厚,常常觉得自己不用在乎任何人,可以蔑视一切规则道德,可被荀粲这话一说,只觉得脸上都火辣辣的,他现在这个样子,简直就是邋遢到了极点,好似乞丐一般,他觉得用这样的模样,去玷污那种很有女神气质的女人,会很有快感……
崔染对荀粲,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崇敬心理,他第一次被荀粲的琴音震撼时,便是因为那一曲没有结尾的《广陵散》,其实那次他还做了一件很有狂士风度的事情,那就是——裸奔,因为《广陵散》被诸葛诞打断之后,他觉得悲戚异常,而脱衣裸奔了……
他非常羡慕荀粲出道时,那种随心所欲,蔑视礼法的举止,至于古琴的境界,当然也不用说了,于是之后他就开始钻研自己的道,他觉得随心所欲、蔑视礼法,那就是用作恶来诠释才行,没有任何下限的作恶,怎么变态就怎么来。
而他渐渐发现,愈发变得邪恶,他就愈发念头通达,好似契合了他心中的道,每个人内心深处都有一只野兽,他在不断的随心所欲中,放出了这只野兽,然后悟到了一丝属于自己的道,将这一丝道,融入自己的音律中,便有了今天的他。
可惜后来荀粲变了,崔染大失所望,于是他堕入了邪道,他下意识想要摒弃荀粲对他的影响,但此时却仍在意荀粲的看法,他觉得很不爽。
“荀公子曾言,妇人者,唯色最高,丑女人在世上有什么存在的价值吗?可我却不是女人,而是男人,并且是有着自己追求的男人,男人只要有追求的话,容貌有什么要紧?”
崔染一心觉得自己的道是正确的,因为只有他的道才能让他念头通达,所以他需要不断的追求下去,这样,他才能达到越来越高的境界。
荀粲讶异的看了崔染一眼,只觉得这人还真是有趣,其实崔染那披散的头发后的长相不赖,毕竟崔家出过像崔琰这样的美男子,只是这崔染喜欢玩名士那一套,一边说话一边扪虱,多么高雅多么有情调。
可惜这在荀粲看来就是恶心,毕竟他是个有轻微洁癖的男人,而且作为有身份的名士,早就不属于盲目跟风的那种了,什么敷粉熏香,嗑药服散,扪虱而谈之类,他才不屑于做,因为真正的名士风骨,不是外在的形式,而是发自内心的存在。
其实原本荀粲还觉得这人是那种嚣张无脑的纨绔大叔,却没想到这家伙还有那么一些邪道至尊的意思,没有喊人直接使用暴力,这样的话荀粲一定觉得痛快,因为他好久都没有动过手了,他虽然不会高深的武功,但身体向来矫健,弓马娴熟,剑术有成,对付这些一看打架就不行的公子哥,只觉得跟切菜砍瓜一样简单,可惜的是,这人居然还一本正经的和他辩论起来了。
男人有追求的话,容貌有什么要紧?
这话在荀粲听来,确实有趣,还有一句话更有趣,男人是变态有什么不对?他觉得这崔染便是个变态,可这也无妨,邪道也是一种道,只要能愉悦自己本身,有什么要紧?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又有什么要紧?只将自己当作神,别人全当作蝼蚁,又有什么要紧?
荀粲虽然心中这样想,但是他却不会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这实在太过于三观不正了,他此时只是问道:“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崔染听到荀粲问自己的名字,顿时心里还觉得很有荣幸,但他很快就将这荣幸摒弃,为了让自己的道更加坚定,他不能再受这荀粲的影响了,其实他现在觉得荀粲也不过如此。
崔染是个有追求的男人,在有追求有梦想的人面前,没追求没梦想的人,他不会放在眼里,而若那人也有追求有梦想,那他不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人各有志,他觉得没有人可以对他的追求指手画脚,哪怕他的追求,简直极端的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