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孑率领十万漠北大军一路未停,直接回了漠北。
先是把十万漠北军带回军营交给李怀老将军,她没有多做停留,就带着团子和郑家三兄妹回了漠北学院。
去郑家调查的刺部成员早在北周皇城未被攻破的时候就赶了回来,调查到的东西跟李孑脑补的也所差无几。
郑家家主也就是郑家三兄妹的父亲,名郑桓,时任漠北城西南边一个名叫桐乡县的小县县令。父亲早亡,被寡母供养着读书,十多年前的三榜进士。中榜当天,有幸被雍京城里一位榜下捉婿的富绅看中,将家中独女下嫁给了他。
随后郑桓被赐了官身外放,他的妻子便携带着陪嫁来的大笔嫁妆随他一同远离京城赴任。
第二年两人便有了孩子,也就是双胞胎郑旭然和郑旭安兄弟两个。
两年后,又有了一个女儿郑旭因。
郑桓是一方父母官,官职虽然只有七品,但在一个个小小的桐乡县里,就是百姓眼里的青天大老爷。
再加上有妻子的丰厚嫁妆,置田置产,这下有权又有钱,很快日子就舒坦起来了。
到这里,是幸福的一家五口。
但是时移世易,妻子逐渐老去,郑桓在桐乡县里土皇帝坐久了,人自然也跟着飘起来了。
趁着妻子带儿女回娘家探亲,他趁机将一位早已暗通款曲许久的外室给抬进了门。
他妻子从娘家回来,不出意外大闹一场,但名分已定,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但这个女人性子也烈,自大闹一场之后,就不许郑桓踏进她的卧房一步。
不过这也正如了郑桓的意,自那之后,他就跟那小妾蜜里调油,没多久那小妾就有了身孕。
接下来便是小妾生产,郑桓妻子因为这场家庭变故身体每况愈下,最终缠绵病榻,在双胞胎兄弟七岁,郑旭因五岁,那小妾的儿子一岁时,撒手病逝。
转年,郑桓以家中不可久无主母之由,把那小妾扶了正室,名下的庶子也顺理成章成了嫡子。
从小妾到主母,郑桓这位继室的胃口也不可避免的变大了。
再加上前头那位留下的巨额嫁妆,等到账册明明白白摆在面前,再也忍不住眼馋。
但郑家三兄妹还有外家撑腰,就算两家隔得远,但也是能为郑家三兄妹做主的人。
她就算眼馋,可理智上还保持着清醒,只敢悄悄往自己的私房里扒拉一些,大头是不敢动的。
真正滋养了她野心的,是郑家三兄妹外家落败的消息。
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唯一的嫡子,得以继承所有的家业,这位继夫人使钱布置了一个阴毒的计划。
趁着郑桓去巡视县城周边的秋收情况,她用钱买通了县城中一些游手好闲又没有家庭负累的地痞,又用药把郑家三兄妹昏倒,让这些地痞把郑家三兄妹带走卖了。
两边都有银子赚,只除了这辈子不能回桐乡县,这些地痞如何没有应的,带着走了两座城后转头把人给卖了出去。
郑桓回家后倒是全县搜查过几天,不过寻找无果后,就撤回了人手。
左右那三个孩子跟他也不亲,继承香火不还有一个吗?
一家三口这就么把三个孩子从脑海里淡忘了。
至于三兄妹又是如何辗转被卖到罪城的,李孑也没兴趣听了。
左右不过是些肮脏黑暗的人口买卖。
而那么一个家,暂时不回去也好。
等长大有了实力,不妨碍再回去亲自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三兄妹就这么进了漠北学院,正式开始了学院学生的生涯。
李孑把他们安顿好,这才回了知之院,处理这段时间积压的学院事务。
傍晚,学院下学。
元青商诩他们这一众弟子都事先知道自家先生今天回来,是以一下学便纷纷赶往学院后头的院长寝舍。
不过进了院子没见到先生,反而先见到了在廊下浇花的团子。
林宪看见团子的背影唤了一声,抬脚跑过去。
团子放下水壶直起身转头看过来。
林宪跑步的动作突然一顿。
团子朝她挥挥手,笑意温润,“阿宪,”又看向她身后,“青青姐,阿诩,明尘,我回来了!”
林宪走到团子面前,踮脚,伸手摸了摸团子的脸,“我刚刚差点不敢认。”
“怎么不敢认了?”团子配合地弯了弯腰,“我出去这一段时间还换了一张脸不成?”
“没有换脸,是你身上的气息变了。”
林宪收回手,纤巧的眉头微微蹙起,“我刚刚看你感觉像是看到了一柄出鞘的刀。”
元青商诩和明尘也走了过来,听见林宪这句话,全都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商诩越大越发不苟言笑,这会依旧肃着一张脸,“你见血了?”
团子轻点了点头,“我本来还以为自己已经收敛的够好了,没想到你们一个个都感觉这么敏锐。怪不得姨姨还说让我好好散一段时间心,好消去身上的煞气。”
四个人对团子这段时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不是不好奇的,但现在也都默契的不问了。
元青抬手绑了头发,“你们先聊着,我先去厨房做饭,先生回来正好可以吃上。”
林宪忙开口附和:“青青姐,我也去帮忙。”
两人这一走,原地只剩下师兄弟三个对视一眼。
人家两个女孩子都忙去了,他们哪还有脸闲着。
明尘:“我去烧火。”
商诩偏偏头,“那杀鸡杀鱼的事就交给我了,团子现在不宜见血,继续浇花吧。”
团子:“······”他为了收敛身上的煞气都浇了快半个时辰花了,再浇就该涝死了。
最后也混去厨房,捞了个洗菜的活。
李孑夜色将临时方才处理完学院里积压的事务,踏着月色进门,就听见厨房方向一片热热闹闹。
她脚步一拐走了进去。
紧跟着深吸一口气,“好香!”
元青在灶台边上利落掂了把勺,转头:“先生,我们给您做顿接风洗尘宴。”
林宪放下手里的菜刀小跑过来,“先生,您先坐到一边喝杯茶,饭菜马上就好。”
明尘扬着一张花猫脸叫了声先生。
商诩也端不住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了,走过来也跟着低低叫了一声。
李孑顺手摸了摸他的头,“阿诩,你个头是不是又长高了?”
商诩乖乖回答:“又长高了四指。”
李孑:“······”这都快比她还要高了,这是吃了生长激素么?还是小时候压得太狠了,长大了就卯足了劲往上窜!
五个弟子齐上阵,今晚的晚饭注定丰盛。
吃饱喝足,林宪又泡了一壶茶,元青端上事先做好的点心,众人围在一起喝茶吃点心,间或被李孑考教功课,直到近亥时方才散去。
元青留在最后收拾桌子,李孑在她准备离开前把人给叫住了。
“先生?”
李孑抬手示意她坐下。
“你应该知道为师这段时间去做了什么?”
元青神色一动。
“北周易主,你可以回家了。”
元青身体猛地一颤,“先生,您都知道了?”
“元为始,元姓,在北周是后姓,但北周上一任的皇帝,他的皇后却不姓元,这次我去到北周皇宫,查看了史官编写的帝王陈,才知道事情的始末。青青,你在北周还有亲人吧?”
夜风把这句话一起送过来,元青感觉到脸上一片冰凉,伸手一抹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哭了,“在我小的时候,我还记得家很大很大,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叔父叔母,还有好多堂哥堂姐堂弟堂妹,我们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起,每天都热热闹闹的。直到突然有一天,宫里来了太监,带来一张圣旨,我的家就没了。爷爷奶奶,伯父伯母还有爹娘他们全都被押进了天牢,堂哥堂弟被卖给了官牙子,我和堂姐堂妹们都被卖进了教坊司。一年后,我才知道,嫁去皇宫里的皇后姑姑被废了,我们身为后族,同等论罪。我是在两位堂姐拼死相护之下逃出来的,我想给他们宜家人伸冤,可我不知道到哪里伸冤。再后来,我身上唯一的钱也被偷走了,有个模样看起来很和善的女人给了我一个包子吃,我吃过之后就睡着了,等再次醒过来,就是在芒山上的那个土匪窝里。在那个地窖里带了快一年,我才见到了先生。”
“先生,我做梦都想把他们找回来。”
李孑把控制不住哇哇大哭的元青揽在怀里拍了拍,“那就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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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孑起床,在窗台前的桌上看到了一封书信。
看到‘先生亲启’四个字,李孑已经猜到了什么。
打开后她先看了眼信纸右下角的署名。
“弟子元青,敬上。”
早餐餐桌上,李孑见林宪准备摆第六只碗,伸手揽住,“这只碗不用摆了,你青青姐她走了。”
林宪一愣,“走了?”
“嗯,”李孑点点头坐下,“她去做自己一直想要做的事去了。”
漠北城北城门外。
一个穿着黑衣的少女在出了城门后突然又勒马停下。
她拿下头上的斗笠,回去看向身后高大的城门,翻身下马。
站定在地上后,朝着漠北学院的方向磕了一个头。
“先生,请原谅弟子的不告而别,北周亡,弟子一天都不想等下去了。等弟子把亲人寻回,再回漠北继续听您的教诲。”
大概是元青此刻的表情和动作太过庄重,她这一片本来熙熙攘攘的人群突然静了静,目光落在下马朝漠北城的方向叩首的少女身上。
元青旁若无人地站起身,重新带上遮挡风尘的斗笠,也挡住了她那双通红又迫切的眼睛,翻身上马,马蹄奔跑起来,一路向北,也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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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秦皇宫。
韵味悠长的沉水香在镀金香炉里点燃,香气缓缓飘散在一片奢华雅致的殿内。
虞怀斜靠在软榻上,眼帘微垂,似在沉睡。
穿着宫中最下等服饰的宫女踮着脚走进来,看到软榻上正在沉睡的大人,自觉站到距离软塌还有一丈远的软毯边沿,小心蹲坐下来。
沉水香悠悠燃烧,殿内关了窗子,过了一会,中正醇和的香气顿时开始浓郁起来。
大概是气氛太过安静,又心知这一处是宫里唯一让她觉得安全的所在,宫女跪坐在软毯边沿,也觉得困倦起来。
头垂到胸前一点一点。
连不远处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挲声都没有听到。
直到头顶响起一道睡后刚醒略带沙哑的嗓音:“什么时辰了?”
宫女一个激灵。
瞬间精神百倍。
她提着裙摆站起身,走到门口看了一眼放在门后的刻漏,又匆匆回转,“回掌印使大人,快申时了。”
“周太师出宫了?”
“在半个时辰前出的宫。”
“他找淑妃说了什么?”
宫女咽了口唾沫,“因为淑妃娘娘不让我们靠近大殿,奴婢只隐隐约约看到周太师递给了淑妃娘娘一个青色的小瓶子,淑妃娘娘拿着很小心。”
虞怀坐回软榻上眯了眯眼,“好了,你下去吧。”
宫女躬身退下。
“瓶子?”虞怀看着香炉里袅袅升起的烟雾,突然笑了下,“低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