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芮刚梳洗好耳边就响起一个清凌凌的女声:“好端端的怎么就嫁给南海了?”
遗芮一惊,猛地转过头来,对上的便是一双无悲无喜的浅灰眼睛,她的眼睛明明颜色那么浅,可是总有一种让人感觉很明亮的样子,就那么一眼便让她心里惭愧起来,仿佛什么事在这人眼中都是透明、空白的。
“你是苍海山的那个?”苍海山的匆匆一见,她也就这么记下了这个女子。
夙玉似笑非笑的瞟了她一眼,转身在一边坐下,漫不经心道:“你大哥喊我一声姑姑,你也跟着称呼我吧。”自斟一杯酒水,她嘴边的笑清涟似水又意味不明。
遗芮听的却是忍俊不禁,敛了裙袂在她身边坐下:“姑娘,莫跟我那个哥哥计较,哥哥什么都好,有时就是有点刻薄了些。”
这话夙玉爱听。对刻薄两字她觉的很是满意,当下很赞同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直接切入正题,没想到话才一问出,遗芮就苍白了脸,夙玉见她这模样也没催,自个自饮了几杯酒水,托腮凝望着窗外,目光悠远,也不知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东海相较于其他地方倒也是个美丽之地,海底下的生活她也过了一千年,每日睁眼就能看到湛蓝透明的海水从身边溜过,偶尔来了几尾好看的小鱼精也只敢在她的海神殿外偷偷瞅上一眼,叽叽喳喳的讨论声也不觉的恼人。
“他定是希望我嫁的。”许久后,遗芮抽搭着说了一句。
夙玉回过神来,晃了晃手中的酒杯问的满不在乎:“他告诉你的?”
遗芮冷笑:“不用他告诉我我也知道。他早就希望我嫁了好让他不用那么惭愧不用再为那一次意外而感到内疚,我嫁了他也不用担心我再去缠着他了。”
无视她话中的隐含的恨意和情意,夙玉淡淡一笑,端起酒杯放置唇边,酒水入喉,甜味辛辣,百味不同。
屋中一阵沉默。
只有低低的抽涕声。
过了好一阵子,夙玉开口:“你可知他是太阳之子?”她的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的情绪,长长的睫毛垂下,水色薄唇轻勾,弧度艳丽而惑人。
突然的,一声瓷器碎裂声。遗芮霍然站起身,长袖扫到桌上的杯盘,碎了一地。
屋外,一只手停在门前寸许,许久才放下。
“当年后羿射日,于世自是好事,天帝欢喜,对后羿大大犒劳,天上地下闹腾一番也必不可少。神界一直以为他们便是这天地间的王者了,只要他们想做的事做了就认为是对的,呵呵,可是啊,神界之上还有天啊?天,是谁都可以任意妄想的吗?”
“太阳之子本早已绝于六界了,神界毁了它八个儿子,它诞生出一个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她悠悠叹息。转首,望着遗芮一张苍白无色的脸,沉声提醒:“他是太阳之子,这一生他都会在无尽的痛苦中挣扎,背负着六界的孽债,若有一日神识不在,那么毁天灭地一战也是必不可少的。你离了他,也是一件好事。”
梓旭那样的人那样的身份,注定了千万年的孤寂,身边是无需有人陪伴的,有了牵挂,心就会动,一动而切肤痛。何必呢?梓旭对这丫头也许也不是完全无情,只是奈何天意弄人啊!
她站起身,挥了挥手衣袖,别有深意的瞥了呆若木鸡的遗芮一眼。
走出两步,衣袖被紧紧抓住。她疑惑的转了眸。
“你说什么?”遗芮浑身都在颤抖,止不住的颤抖,喉咙处灼人般的烧痛,竟是哭不出声音了。她喃喃的问,无意识的想要一个恰到好处的答案。可是什么样的答案才是好的呢?
抬起头,一双眼睛希翼而哀伤的看着她,夙玉被她这么一看,心里苦涩了起来,嘴张了张刚想劝慰两句,门就被推开了开。
遗墨风行而过,一把抓住遗芮的手往里屋拖,进过夙玉身边时,狠狠瞪了她一眼。夙玉嘴角的笑更为苦了,对上紧随而来的夜狐君无奈的耸了耸肩,大意为:真不关我的事。
夜狐君也是被她刚才的话给震惊了,现在看到她这副样子顿时有种上去暴打一顿的冲动。拎着她的衣领就往外走去,“整天不让人省心。”话语呢喃,夙玉要不是耳力好,还真听不到这狐狸说的话。
夙玉这一爆炸信息炸的还真够及时的,本来红绸十里,东海上下都已经筹备好了仪仗事宜,关键时候新娘却是闹着不肯嫁了,老龙王脸面搁不下,气的当场甩了她一个巴掌。
夙玉躲在夜狐君背后畏畏缩缩,也不知是真害怕还是假害怕。夜狐君低头白了她一眼:还有脸躲了!要不是她在这种时候说些不该说的话也不至于闹出这么大一个笑话。
白珉那小子也算是极有修养的,红色官服,衬得他一张姣好的俊颜苍白无色。对遗芮临时悔婚也没多问什么,老龙王真真是气昏过了头,见女儿哭哭啼啼的当真心下甚烦,想也不想又举起了手。却是白珉反手一握,那一握却是毫无力气的,声音都有点颤抖:“遗叔叔莫生气了,是侄儿无福迎娶芮儿,还请遗叔叔不要多加责怪。”
遗无思看着就差那么一点点成了自己女婿的英俊郎儿,心头一阵难受,又看了看不成气候的女儿,重重一叹,挥了挥手,“罢了罢了。”
白珉沉痛一闭眼,过了许久才匆匆离去。却是一眼也未看遗芮了。
席散,看笑话的、同情的、还有幸灾乐祸的都一一离去。遗墨那双桃花眼此刻是布满阴云,尽管对夙玉恼火的很,却也是无计可施,毕竟人家又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冷冷一声甩袖离去。夜狐君沉默良久,道:“可与我回苍海山?”
夙玉咬牙像是痛定思痛般,坚决一点头:“小狐你先回,我再耽搁几日,我担心遗芮那丫头想不开,我得把她劝好了再回去。”
夜狐君上上下下把她打量了一遍,也不做思考,颇赞成她的做法:“也好。”
所有人刚离去,耳边是一声鄙夷的嗤笑:“我的玉儿是越来越聪明了,连这种月老都要遭天谴的事都做上了。当真是恨我入骨啊!”
一回头,那人白衫飘飘,风姿卓越的端坐在一块岩石上,姿态娴雅,玉骨扇一下下敲击着,凤目微眯,危险又魅惑。
夙玉敛了袖袍步履悠闲的踱过去,当风吹来,发丝遮眼,唇角的笑妖魅如丝:“可想到对策了?”
他揽肩抱住她,脑袋搁在她的颈项,满足的蹭蹭:“还未。玉儿这一招着实有点棘手呢,我倒是没想到你会下的此狠手,不过四海我是势在必得呢!”
她的腰纤细柔软,圈上一圈一只手臂都绰绰有余,腰间垂坠的绦丝冰蓝透彻,他的手在那腰带上绕了三圈,有意无意的触上她的敏感处,低低的笑出声:“这一次的行动几乎是得到老龙王的默认的,遗墨那小子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在四海内都伸了自己的触角,随便拨一拨也能弄出几圈涟漪出来。”
闻言,她不禁冷笑:“也亏他做的出来,自己妹妹的婚礼也做手脚,是谁都想不到他来这一手。”当真是紧迫吗?是宋琴急还是遗墨急?四海内估计真真没人会想到遗墨要在婚礼上葬送那么多人的性命。
话说回来夙玉其实本不想多此一举的,她与宋琴敌对那么多年,两人明争暗斗也不知一夕之间的事,有时实在累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偶尔兴致来了就跟他博上一招半招以打发无聊的时间。
这次为了折曈,开了暗界之门不说,还把自个身子给卖了。身体这段时间久甭指望闹出多大的动静,本应该如宋琴期望的那般好好修生养息。
可是······唉,也不知自己的心到底在想什么,她现在的心里一团乱,似乎所有的谜团都在往有光线的地方冲去。
想来想去,她决定在这边的事一了她就去魔界找折曈要回扣去。
腰间吃痛,她惊呼:“手痒啊?”
看着她薄怒微瞪的双眸,他捏了捏她的鼻子,有点不开心道:“又在想那个妖人了吧?”宋琴口中的妖人自是折曈,也不知他到底发的哪门子神经,对折曈老是明里暗里的讽刺着。
不等她回个两句他又道:“听说夜君月也在四海海底?”
夙玉一愣,眼睛有点迷茫,敛了眸深思了起来。直到腰间又是一阵麻痛,她一把扯过他的耳朵咬牙切齿的吐字:“宋王八,要不要我找个王八过来跟你单挑一下?”
他凤目一挑,极具风情,“你兄弟搬家了也不跟我说一下,不请自来显得我唐突了。”话里满是嗔怪,斜斜瞪她一眼,也是魅惑之极。
他还委屈了!他还有点委屈了!
夙玉气的差点跳起来,反应过来他又在拐着弯的骂自己时人早就跑的没影了。估计是会王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