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
提起早逝的长姐, 张华美的眼睛又湿润了,“你妈从小就特别聪明, 但那个时候, 家里条件没那么好,也就你大舅二舅读了书,你妈没能读书, 可她算账可快呢。”
“你大舅二舅都自叹不如。”
“你妈妈不光聪明, 还特别能干,别人家早上才烧水, 她都把早饭做好了, 你姥爷活着的时候, 特别挑嘴, 你姥姥做的饭他都不满意, 也就你妈费尽心思, 每天倒换着花样,还要尽可能的少花钱。”
那个时候,家里条件也不算太差, 饭桌上也是会有一点好菜的, 比如加了肉馅的春卷, 蘸着椒盐吃的白切肉, 自家做的炸油饼, 早起煮好的茶叶蛋,熬得喷香的八宝粥, 这些都会有, 但量都不太多。
一般情况下, 长姐张华姗都会少吃或者不吃。
那个时候,张华美不懂事, 觉得自己是家里最小的,回回都抢着吃,还总疑心姐姐在做饭的时候就吃过了。
可惜等她完全明白过来,长姐已经不在了。
想到这些,张华美的眼睛又湿润了。
李洪涛闲得没事儿,一直在院子里鼓捣一堆破木头,进屋喝水的功夫,看到妻子又掉眼泪,笑着说,“华美,怎么回来了你这眼窝子反倒浅了,这都快中午了吧,雨珍那么忙,来一趟不容易,你赶紧给孩子张罗点吃的吧!”
张华美擦擦泪,自嘲般的笑了笑,“真是岁数越大越没出息了,洪涛,你去买点鸡蛋吧,昨天大嫂送来了一把葱,我给雨珍做个葱炒鸡蛋,小时候,她挺爱吃的。”
李洪涛洗了洗手,从床下的钱包里抓了一把零钱走了。
张华美现在做饭的手艺也挺好的,熥了几个白面馒头,熬了棒子面粥,切了小咸菜,还做了两个菜,一个白菜炖豆腐,一个大葱炒鸡蛋。
林雨珍大口大口的吃着馒头和鸡蛋,说,“二姨,真挺好吃的,我自个儿做,做不出来这个味!”
张华美笑笑,说,“雨珍,你现在身体还虚着呢,好吃就多吃点。”
刚吃过饭,她的两个表妹回来了,李越莉和李越芳一个十九,一个十八,只差了一岁,五官和身材都很像,看起来像一对双胞胎。
姐妹俩都长得像张华美,毕竟是花骨朵一样的年龄,虽然皮肤晒黑了,身上穿的也是洗得发白的深蓝色外套,却也遮不住娟秀的五官。
给人感觉就是挺顺眼的年轻姑娘。
姐妹俩李越莉的性格更外向些,她瞥到林雨珍拿来的两个布袋,看到里面的衣服,笑着问,“雨珍姐,这是给我们拿来的吗?”
林雨珍笑笑,“对,都是我的衣服,希望你们不要嫌弃啊。”
李越莉把那一包衣服都拿出来了,说,“怎么会嫌弃呢,这些衣服都好洋气啊!”
张华美之前倒没注意这些,这会儿发现袋子里都是□□成新的衣服。
有两件还是呢子外套。
她赶紧说,“雨珍,这不合适吧,你都给了她俩,你穿什么?”
林雨珍说,“我还有呢,我自个儿留了一多半呢。”
去年许俊生赚了很多钱,他没像以前那样乱花钱,但的确拉高了日常开支,在吃喝上,只要想吃的,自个儿就去买了,反正现在只要有钱,不需要供应票,就能买到几乎所有的东西了,尤其是吃食,在穿上,许俊生本来就特别讲究,拉着林雨珍做了不少衣服。
光是呢子外套,就各自做了五六件,而且件件都算得上情侣款。
比如现在她穿的驼色方格的,许俊生也有一件,只是颜色略微深一点,款式也不一样。
但两个人一起穿的时候,还是会穿出来情侣款的效果。
凡是穿不出这样效果的大衣,许俊生自个儿不穿,也不让林雨珍穿,白搁着还不如送人呢。
李越莉喜滋滋的穿上一件粉色的呢子外套,说,“尺寸正合适,稍微大一点点,明年后年还能穿。”
张华美笑她,“莉莉,你都十九了,你以为还会再长啊,你这个头儿就这样了。”
李越莉冲她做了个鬼脸,“二十三还窜一窜呢,我为什么不能长啊,即便就这样了,妈,那我也比你高一点点。”
李越芳也拿起另一件杏色的外套穿上了,她有点不好意思的问,“表姐,我穿这件好看吗?”
林雨珍说,“好看的呀,不亚于你姐姐。”
试完了衣服,又提到了林业局的工作,李越莉说,“我觉得挺好的,我们现在还没有出去干活儿,正在学习,今天星期天只学了半天,但也让去食堂吃饭了。”
“食堂的饭挺好吃的,都是白面馒头,顿顿都有炒菜。”
李越芳也高兴地说,“有时候,还会有鸡蛋汤呢!”
林雨珍笑了笑,“那可真好。”
张华美说,“这么好的工作,你俩可要好好干,昨天我还碰见赵国华的妈妈了,他们不是跟咱们一趟火车回来的吗,住的地方倒是安顿好了,也是在隔壁胡同赁了两间房子,可赵国华和他弟弟妹妹三个,工作都没着落呢。”
因为惦记着诚诚和圆圆,她和两个表妹聊了一会儿,就准备回家了,还没走出屋,她二姨夫进来了。
李洪涛拿着两个做的惟妙惟肖的小木狗,说,“雨珍,我都用砂纸打磨好了,拿回去给孩子们玩儿!”
林雨珍笑着接过了,说,“二姨夫,您这手艺一点也没丢啊,我看您做多点,拿到天桥卖也成了!”
李洪涛笑了笑,“要是孩子喜欢,等我下次再做一对小猴子。”
林雨珍瞟了一眼他粗糙的大手,能看出很多已经愈合的陈旧伤口,还有厚厚的茧子,有两道划伤还沁着红色的血丝,很显然是做玩具不小心弄伤的。
这木头玩具,看起来简单,没有专业的工具,做起来肯定特别麻烦。
林雨珍说,“不用了,他们还小,还不太会玩儿,倒是很喜欢布老虎。”
张华美说,“喜欢布老虎啊,回头我给缝两个!”
回到家,诚诚和圆圆都没睡,两个小家伙看到妈妈来了,就好比看到了大号的奶瓶,黑葡萄似的眼珠子不住地盯着她看,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紧紧握着的小拳头还一甩一甩的。
孙嫂笑着说,“两个娃娃都饿了。”
说起来,喂奶也是一件既让人感到幸福,一种被需要的幸福,同时也是一件让人有点头疼的事儿,多少给她带来了一些困扰。
虽然许俊生买了不少奶粉,但因为孩子还太小,她还是下不了决心断奶,像今天周末还好,临走前喂了一次,现在回来有点涨奶,正好可以再喂他们。
但平时上学的时候就不行了,中午来回跑太麻烦了,她坚持了有半个月吧,就放弃了,还好,现在天冷了,中午挤出来的奶,放在玻璃瓶子里也不会坏了,可以晚上热热喂给孩子。
不过,两个小娃娃胃口越来越大了,现在已经供应不足了。
诚诚是哥哥,每回都要第一个吃,不然会急得哇哇哭,他吃完了左边,吧嗒吧嗒小嘴,还要吃另一边,孙嫂赶紧把他抱走了。
圆圆倒是不争不抢,吃完了奶,还会把小脑袋靠在妈妈身上,那样子甭提多乖了。
喂完奶,孙嫂说,“可能没吃饱,我再给冲点奶粉。”
林雨珍笑了笑,“成,你去吧!”
陈姐一边哄着孩子,一边问,“小林,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啊,我问过王妈了,今儿有大黄鱼,还有虾,还买了好几样洞子菜呢,有黄瓜,有西红柿,还有菠菜,你想吃哪样?”
所谓洞子菜,是老平城的说法,其实就是冬天养在温室里的各种蔬菜,去年还挺少,今年市场上可多了,路边小摊上也有卖的,价格自然就下来了。
去年王妈不舍得买,说一斤黄瓜要一块钱,和抢钱差不多了,今年洞子菜普遍在两三毛钱之间,比起夏天,还是贵多了,但起码没那么离谱了。
家里隔上一天就要买一次。
林雨珍说,“倒是想吃菠菜鸡蛋汤了,其他的就看着做吧。”
陈姐说,“成,我给剥点虾仁放进去,汤更鲜。”
两个孩子喝了点奶粉,小脑袋一歪,几乎是秒睡了。
原来放在最外面一间的书桌,现在摆在了卧室西窗下,这个位置恰好能放开,林雨珍拉开椅子,打开书本看了几页,觉得也有点累了,上床睡了一会儿,醒来一看快四点钟了。
她刚起来,许俊生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进门了。
今天林雨珍去了秦家胡同之后,他本来在逗着孩子们玩,一会儿抱女儿,一会儿抱儿子,后来田香兰来了,说要给诚诚和圆圆置办百天穿的衣服,让他陪着一起去商场,许俊红也缠着一起去了。
逛了东单,在外头吃了午饭,又去逛了王府井才回来的。
不用说,一切都是许俊生掏的钱。
田香兰给诚诚和圆圆各挑了两套衣服,给自个挑了一件呢子大衣,许俊红一口气挑了三件,最后买下了两件。
田香兰说,其中一件太洋气也太花哨了,不适合中学生穿。
许俊生觉得,既然都给他妈和他妹妹买了,那也不能少了林雨珍的,给她买了一件米白色的呢子外套,还买了两件挺厚实的羊毛衫。
看到一件青灰色的外套也不错,正要买,许俊红酸溜溜的说,“二哥,还给嫂子买啊,她的衣服够多了,我看她最近穿大衣,天天都不重样!”
田香兰也说,“就是,雨珍也还是个学生,最好还是朴素一点比较好,不买了吧。”
许俊生这人,容易犯拧,他妈和他妹越不让他买,他偏要买,立马就让售货员开了票,还说,“妈,您这是老思想,老观念了,您没去过平大校园吧,一个个穿得都挺特讲究利索,就有些男同学,那裤子上熨的线,比我的还直呢!”
田香兰撇撇嘴,没说什么,倒是许俊红,好奇地说,“二哥,真的呀?”
许俊生说,“那还有假,你不信你抽空去瞅瞅啊!”
田香兰拉着小儿子去逛街,一来是想让他跟着参考一下款式,现在年轻人事儿多,买的不时兴,都不爱给小孩子穿,前一阵她给孙子孙女在裁缝店做的衣服,许俊生非说不好看,不给孩子们穿。
二来,当然也有让许俊生付账的意思。
不过,到底是打着为孩子买衣服的名义去的,她不好给自己买太多,在东单逛了一圈也没看到喜欢的,后来在王府井,倒是一眼就看中了一件大衣,衣服很洋气,质地也很好,就是价格有点贵。
要是她自个掏钱,她未必舍得,但现在是小儿子掏钱,很痛快的就买了。
许俊红买了两件衣服还不满足,还是她拦下了。
没想到,她们买完之后,许俊生噼里啪啦一下子给林雨珍买了那么多。
这让她有点不高兴,但她已经早早说了,说买一件就足够了,这会儿再改主意也不好了。
其实,多买一件衣服,对田香兰来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以前年轻的时候,她要模样有模样,要身材有身材,穿上都好看,前几年也还好,但就是最近这一两年,感觉买衣服特别不好买了。
以前没太看上眼的衣服她穿着也好看,现在,必须是特别喜欢,一眼看中的款式,穿上才能维持她一贯的形象。
想多买一件,但也不能随便买,否则也是白买。
许俊红跟着二哥进了西厢房,田香兰犹豫了几秒,也去了。
一进屋,她就拿出给孙子孙女买的衣服,“诚诚,圆圆,看看奶奶给买的新衣服好不好看?”
两个小娃娃见到鲜艳的颜色,都兴奋的瞅着看,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林雨珍笑笑,“是挺好看的,谁挑的呀,眼光可真好。”
许俊生得意的说,“当然是我挑的了,雨珍,我还给你买了几件衣服!”
说着,把两包衣服递给她。
“俊生,我也正想买一件米白色的外套呢,你不是也做了一件差不多颜色的?”
许俊生翘着嘴角进了里面卧室,没一会儿,穿着米灰色的呢子大衣走出来了。
现在大街上,男士敢穿这种浅色大衣的,还真挺少见的,这颜色好看归好看,第一不耐脏,而且还挺挑人,还挑身材,一般人穿上不一定好看。
偏偏特别适合许俊生。
身材越发显得挺拔,白净的皮肤,剑眉星目,也看着愈加俊朗了。
就连许俊红都惊讶,“二哥,你穿上这衣服好帅啊!”
都和她暗恋的那个男生帅的程度差不多了。
许俊生高兴的甩了甩额前的刘海,说,“雨珍,赶紧的,你也把衣服换上,让大家都看看!”
林雨珍抿嘴笑了,因为屋子里特别暖和,她本来就没穿外套,拿过衣服就套上了。
许俊生还偏要拉着她站在一起,问,“怎么样,好不好看?”
孙嫂说,“好看的呀,简直像金童玉女一样,太配了。”
陈姐平时话不多,也忍不住夸道,“难怪两个小娃娃都长得这么好,是爸爸妈妈都太漂亮了!”
许俊红这会儿有点后悔,早知道她也买一件米白色的好了,她说,“二嫂,你穿这件真好看,等下次去商场,我也要买一件差不多的!”
王妈进来送水果,看到也说,“哎呦,俊生雨珍啊,你们这是要干嘛,穿着这么好看,外头人见了,还以为你俩这是刚处对象呢!”
田香兰这会儿挺后悔,她没事儿进什么西厢房啊,看到小儿子和小儿子媳妇这样,特别是看到林雨珍穿上米白色的呢子外套,和儿子站在一起,就像一对璧人,她这心里总有点说不出来的酸。
许广汉对她好,但也从来不会一下子买那么多衣服。
别人都夸了,尤其当着外人的面,她不夸,显得她这个婆婆不够大度,她笑道,“还真是呢,俊生买的时候,我还觉得颜色太浅了,没想到穿上这么打扮人。”
“不过这颜色不耐脏,你们可都得仔细着点穿。”
田香兰现在对小儿媳妇的观感很复杂,以前她不满意,是因为林雨珍不但出身不好,自身条件也不行,就是个工人不说,还是个临时工,但现在不一样了,林雨珍考上了平大,这可不是一般人能考上的大学,而且还生了一对这么可爱的龙凤胎,让她一下子孙子孙女全有了。
老爷子因此,一天到晚都乐呵呵的,炊事员说,胃口都比以前好了很多。
平心而论,这样的儿媳妇,她就是想挑,也挑不出什么问题了。
“俊红,你就不要穿米白的了,那王妈不得天天给你洗衣服啊?”
叛逆少女许俊红说,“妈,您管的可真多,二哥给二嫂买的时候,您不让买,我要买,您也不让买,这是为什么啊?”
“哦,我知道了,是因为您自个儿不能买,这白色胖人不能穿,您太胖了,个子又高,穿上保准不好看!”
许俊红这一套自问自答,可把田香兰气坏了,今天眼看着小儿子一下子给林雨珍买了那么多衣服,她这心里本来就不舒服,偏还没地方发,立马就瞪了许俊红一眼,说,“没大没小,说什么呢!”
不过,有些话,当着人不好讲,田香兰拉着小女儿来到东厢房,关上门,还压低了声音,说出来的话对于许俊红来说,却不亚于诛心了。
“俊红,你是不是觉得,你最近长高了,也开始抽条了,还有男生给你写情书了,你就觉得自己漂亮的不行了,对不对?”
“像你这个年龄的女孩子,自以为是,眼高手低是通病,从现在开始,一件新衣服也不许买了,等考上大学再说!”
许俊红满脸通红,结结巴巴的问,“妈,你翻我东西了?”
田香兰已经往外走了,说,“以后周末和放假,都老老实实的在家做功课,你要敢再去找那个男生,小心我把这事儿告诉你爸和你爷爷!”
其实,她也没想到,许俊红竟然还能早恋了,还是前几天她下班的路上,忽然就被一个中年妇女拦住了,人家措词非常委婉,但也说出了一个事实,说让许俊红以后别去他们家了,因为人家儿子的学习成绩都下降了。
田香兰憋着火,回到家就翻了女儿的房间,果然搜出来几封信,她把这事儿跟许广汉说了,许广汉却说,像许俊红这么大的女孩子,自尊心很强,让田香兰不用管,他会抽出一个时间,好好跟女儿谈谈。
但现在,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田香兰走后,许俊红气得呜呜哭,还不敢大声,吃晚饭的时候,苗玲玲下班回来了,问,“俊红,你眼睛怎么红了呀?”
许俊红不理她,放下筷子就走了。
许老爷子说,“这孩子,越大越没礼貌!”
许广汉笑着说,“爸,俊红这次没考好,正难过呢。”
因为之前已经办过满月礼了,诚诚和圆圆的百天宴相对就简单多了,只请了两边的亲戚。
倒座房收拾出一间,摆了一桌,西厢房一桌,正房的厅里摆了两桌,也就差不多了。
让人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许俊生的二叔许广辉终于有空进京探亲了。
咋一看,许广辉简直就像徐老爷子的翻版,父子俩简直太像了,不仅仅是长得像,言谈举止,甚至说话的腔调都很像,
微微带了一点鲁东口音。
许广辉现在的职位是副军长,他身边带着两个警卫员,走进来后,他一脸严肃,也像许广仁一样,刷的一下行了标准的军礼。
三个人动作几乎一致,把没见识的诚诚和圆圆惊着了,都趴在保姆的怀里一动不动。
不过,许广辉行完军礼,可就没那么严肃了,他冲两个小娃娃笑了笑,还摸了一把诚诚的头,拿出两个红包递给保姆。
许俊生笑着说,“谢谢二叔。”
林雨珍也笑了笑,“二叔你好。”
许广辉看了看她,说,“就是你考上了平大?”
林雨珍说,“对啊。”
许广辉竖了竖大拇指,说,“不错不错,咱们许家这么多读书人,还没有一个考上平大的。”
林雨珍谦虚的说,“是我运气好,只比分数钱高了一分。”
许广辉哈哈大笑,“考得再多了也是也是浪费,挺好挺好!”
当年他考陆军指挥学院,也是卡着分数线入学的。
许俊生说,“二叔,快坐吧,爷爷都等你半天了。”
其实许广辉这次,也不是专门来探亲,而是有急事进京,办完事才过来了,他坐下,冲老爷子说,“爸,我听三弟说,我要是再不来看您,您就要去鲁东找我了,我这等了一年多了,您怎么没去啊?”
“房间都给你准备好了,甜甜还总问呢,爷爷怎么还不来。”
甜甜是他的小女儿,今年才十五岁。
之前,许老爷子本来还挺高兴呢,还在孙嫂的指导下,小心翼翼的抱了抱重孙子和重孙女,但自打许广辉进来,就是黑着一张脸了。
听到老二这么不要脸的话,他瞅了瞅桌子上没有顺手的家伙,抄起一瓶茅台酒就砸儿子的头,许广辉眼疾手快,一下子给夺过来了。
“爸,您别生气了,我错了我错了,我早就应该来看您了,我给您敬酒,我自罚三杯好不好?”
许老爷子这才有了点笑模样,说,“五杯。”
许广辉一口气喝了五杯酒,笑着说,“爸,这是您的酒吧,可真香啊,等走的时候给我两瓶成不?”
许老爷子嘁了一声,“不给,就你喝酒这架势,喝好酒都是糟蹋了,今儿我是高兴,你是沾了两个小娃娃的光!”
许广辉一听,赶紧又给自己满上了,说,“这茅台喝着也不一样,我也喝过不少,怎么感觉没有都没有这个好喝?”
许老爷子挑眉,“那能一样吗,新酒和老酒能一个味儿,我这都存了十几年了!”
许广汉则说,“二弟,别光喝酒,酒喝多了伤身,吃点菜吧!”
郭铭达本来都倒了酒要敬许广辉了,听到这话,一仰脖自己喝掉了。
女眷不喝酒,一桌安排在了倒座房,另一桌就在西厢房。
西厢房这边,是田香兰主陪,有林雨珍的二姨和两个舅妈,还有许俊生的小姑和两个姨妈。
其他的,比许俊生的表姐表妹表嫂,还有林雨珍的两个姑姑,黄翠芬等人都被安排到了倒座房。
林大姑和林二姑都特别不满意,一边猛吃菜,一边嘀嘀咕咕,“都这么多年了,雨珍突然改了口,这是为什么?”
林二姑之前帮着林二爷做过几次虾饺,自以为知道点内情,撇了撇嘴,说,“还不是因为她呀,你就想想她以前干得那些事儿,我都见过她打雨珍,下乡之前,雨珍瘦得跟个豆芽菜似的,指定是成天吃不饱!”
林大姑瘪瘪嘴,“咱们啊,这次是跟着吃了瓜落了!”
座位那么近,黄翠芬自然都听到了,她虽然有点生气,但也没理会,而是拿着筷子不住地狠命的夹,狠命的吃。
普通老百姓家里平常很少能吃到肉,即便吃肉,包个肉饺子或做个红烧肉就顶天了,许家的百日宴,菜品是非常好的,鸡鸭鱼肉都有。
离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里,能多吃一点是一点。
一直吃到实在咽不下去了,黄翠芬才停下来,喝了口水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说什么,雨珍是看不上我这个后妈,现在连妈都不肯叫了,可她也没看上你们这个姑姑,不然呢,姑姑比不上亲姨,但总比舅妈要近吧?”
林大姑听了觉得似乎有点道理,林二姑却说,“你少来了,可不是你说的这个样,还不是因为你今天来了,你自个儿在这桌,一个人都不认识,也不合适,所以雨珍才安排了我俩也在这儿,要是你今天不来,指定不是这样!”
黄翠芬冷笑了几声,她觉得吃也吃了喝也喝了,反正林雨珍都叫她黄姨了,这真是一点不念这十几年的情分了。
她再拿自己的热脸贴,人家反正也不会搭理她。
许家也不是吵架的地方,她索性一抹嘴,站起来就走了。
黄翠芬走的时候,还挺得意,觉得这是白吃了一顿,她准备好的贺礼也没掏出来,但林二爷回家后,她立马就后悔了。
因为许家准备了回礼,女眷这边,除了稻香村的点心,还有一套百雀羚的护肤品,她没等到时候就来了,自然没她的份。
田桂兰的小女儿还觉得奇怪,问大表嫂,“刚才那人是谁啊,老抢菜,真的好讨厌啊!”
她最喜欢吃红烧鱼了,结果一盘子鱼,最后的几块肉都被那个人吃了。
林二姑笑了笑,说,“不算什么正经亲戚,她走了,咱们赶紧吃吧!”
西厢房内。
在座的除了林雨珍,苗玲玲和田家大表嫂,都是和田香兰岁数差不多的人,她冷眼都看过了。
田淑兰和田桂兰是她的两个姐姐,自不用说,都比她显得老,而且本来也不如她漂亮,张家两个大舅妈也都是普通人。
能看出来,林雨珍的二姨年轻的时候应该长得不错,可这刚从大西北回来,皮肤又粗糙又黑,看起来也很一般。
那就是属她最漂亮最有气质了。
田香兰心里高兴,说出来的话也还算中听,她跟大舅妈说,“我早就听俊生说了,你家历城非常能干,要不是他帮着,俊生的生意不能做的这么好!”
大舅妈笑了,说,“这两个孩子能合得来,我们家历城也说,俊生做生意有眼光,敢想敢干,两个人合伙,谈不上谁帮谁,都是各尽一份力!”
田桂兰好奇地问道,“香兰,俊生的生意现在做的挺大?”
田香兰说,“也不算太大吧,就是和雨珍的表哥一起开了一家药材批发公司。”
田家大表嫂插嘴,“我听我堂哥说,庆生堂不少药材,都是俊生的公司供的呢。”
田桂兰说,“这生意还不大,俊生这是出息了呀!”
她瞥了一眼林雨珍,说,“香兰,俊生不但出息了,找对象的眼光也好,以前谁能想到,小林居然考上了平大。”
田香兰笑了笑,心里特别得意,她二姐的儿子郭坤没跟区长的闺女好上,倒是娶了一个普通的幼儿教师。
娘家条件也很一般。
她貌似谦虚,实则炫耀的说,“平大怎么了,毕业以后也是要先从基层干部做起的,不过,区里的单位就不用想了,他们平大毕业的,都是香饽饽,一般都是市里的单位提前要走了,有的甚至一毕业就是进了国家级单位,比如劳动部什么的。”
田香兰这倒不是瞎说,林雨珍刚考上平大那会儿,她在家里没表现出来,在单位也是好好炫耀了一番。
他们单位有个处长,平时和她关系还不错,这个处长的侄女凑巧也是上了平大,不过,她的侄女是七六届,是应届高中生,各方面包括学习成绩都很优秀,是凭着推荐进平大的。
前些日子俩人又闲聊,说起现在国家特别重视教育,那处长又提起了他的侄女,说,平大毕业生,没等到毕业,好多单位都开始抢了,她的侄女好多单位都看上了,有市委办公室,有教育部,国家劳动部更是去年就早早找她谈话了,这一毕业,直接就进了国家劳动部。
田香兰之前还不太明白,为什么林雨珍上了平大,她丈夫许广汉那么激动,现在算是彻底明白了。
平大的含金量的确不是普通的大学能比的。
特别林雨珍还是考进去的,跟以前的工农兵大学生还不一样。
田桂兰自然知道这番话是针对她的,说,“那是挺厉害的,香兰,这以后啊,你可要好好的待雨珍,说起来,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自个儿的亲妈去世的那么早。”
田香兰笑了笑,“还用你说啊,那是当然了。”
林雨珍这会儿,并不知道她婆婆拿她往脸上贴金呢,她正在里屋床上坐着呢,许广宁在教她简单的瑜伽动作,说是有益于产后身体的恢复。
许广宁说,“很多女人生了孩子,体型完全变了,一个是不注意饮食,吃得太多,另一个也是因为,生了孩子之后,五脏六腑都改了位置,再加上气血不足,身上就会长很多赘肉。”
“你现在看起来还不错,但也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注意,切忌久坐久站。”
林雨珍笑着问,“您这还懂中医啊?”
许广宁说,“也就懂点皮毛,说起来,论调养身体,那还得是中医。”
她的丈夫邢志明,是一家中医院的科主任。
苗玲玲和田家大表嫂都是西医,弱弱的说,“姑姑,要是得了急症,那还得去看西医。”
许广宁说,“对啊,各有所长,雨珍,你要不要调理的方子啊,我给你几个?”
苗玲玲正要说什么药也不能随便吃,林雨珍已经回答了,“成啊,不过,我觉得我还是抽空去医院让姑父给我看看吧,下周末成不成?”
许广宁说,“成啊,没问题,你就别过去了,我下周末来吃饭,让你姑父一起来!”
苗玲玲眨了眨眼睛,说,“姑姑,我也总感觉头疼,还有点入睡困难,也让姑父给我看看好不好?”
正厅内,许广辉和郭铭达两个酒桶挨个敬酒拼酒,没两轮许俊生和张历城就撑不住了,溜回了西厢房。
张历城喝酒上脸,脸色通红通红的,大舅妈怕儿子喝多了,赶紧给他倒了一杯浓茶,小声说,“不能喝就少喝点。”
许俊生说,“舅妈,他的确喝多了,您让他多喝点茶水吧!”
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张历城平时那么精明,不肯吃亏的人,今天给谁敬酒,都傻傻的全干了,他二叔那人,一看一个年轻人那么能喝,一连跟张历城喝了好几杯,还有他那二姨夫,也是巨能喝酒。
酒不醉人人自醉,张历城这是心里特别烦,不醉也宁愿醉了。
他们药材公司之前的主打就是东北各种野生药材,之前张历城收购的那些,早都卖空了,因为药材质量好,庆生堂和庆善堂的老板都要了两次货了,都没货。
不少老客户也都反映,山东货是不错,但还是赶不上东北货。
那边气候寒冷,野生药材长得慢,积累的有效物质也多。
因此,许俊生和张历城决定,必须在年前,再去一趟东北了。
本来张历城熟门熟路,他自个儿带着两个表弟去就成了,但这不是有赵红梅那档子事儿吗,他不太爱去,许俊生也不放心,商议好了,这次张历城不去,而是由许俊生带着李家的两个表弟去东北。
这都是定好的的事情了,过两天就要出发了,张历城也是同意了的,但不知为什么,他这心里,却又不上不下的,他一方面觉得不能去,另一方面,却又特别想知道,赵红梅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