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旧事

　　 医院里, 邱芬惠已经慢慢醒来，她刚才会晕倒属于气急攻心, 现在已经慢慢转醒。

　　 杨老师拉着她的手, 一脸的担忧：“你说你，跟他们置什么气，下次再来直接拿着大扫把把人撵出去就行了, 和他们置气伤的是自己的身体, 不值得。”

　　 躺在病床上的邱芬惠闻言不由扬了扬唇：“好，下次我绝对不会那么傻, 再放他们进来了, 我现在没事了, 我们回去吧, 不然月明他们看不到咱们该着急了。”

　　 邱芬惠说着就要起身, 家里好不容易好一点, 可不能让她再拖累了。

　　 “你起来干什么，医生说了还要再观察观察，现在月明和明月都是领工资的人, 你别瞎担心。”杨老师自然知道她急着出院的原因, 连忙按住她的肩膀不让她起身。

　　 “我真的没事了, 我好着呢。”邱芬惠这会是真的后悔, 明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心里却总是忍不住抱有希望。

　　 “咱们听医生的，医生说能出院咱就出院, 钱的事你就别操心了, 这日子再怎么苦也不会比之前苦。”杨老师拍了拍她的肩膀继续劝解。

　　 杨月明就是这时候来的, 他一路打听着过来，脸色冷的可怕, 这会看到邱芬惠舒醒，脸上的冷意缓和了不少。

　　 “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杨月明语气里满是担忧。

　　 “没事了，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面对杨月明的询问，邱芬惠有些愧疚，早之前，他就叮嘱他们不要和邱家人再来往，可听到他们是来给月明介绍对象的，她甚至感激的想，他们总归还是念着自己的，可结果呢？

　　 想到这里，邱芬惠不由自嘲一笑，笑自己太过天真。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杨月明确定邱芬惠没事后，就开始询问事因。

　　 杨老师看了一眼邱芬惠，随后叹了口气，然后把下午的事情讲给他听。

　　 事情其实也很简单，今天来的人是邱芬惠弟弟两口子，也就是杨月明的舅舅和舅妈。

　　 邱芬惠作为邱家的长女，平日里对娘家一向很是照顾，她原本以为他们是和睦的一家，可直到他们被下放，弟弟两口子迅速和他们划清界限。

　　 这事邱芬惠也能理解，毕竟他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所以他们划清界限她能理解，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平反过后回来的他们，因为日子艰难，想要求助他们，却被他们直接赶了出去，甚至直言不认识他们。

　　 也是这时候邱芬惠才意识到，以前他们对她亲近，是因为他们能给予他们帮助，但现在的他们没了这份能力，他自然不愿意和他们往来。

　　 自那以后，杨月明就叮嘱他们不要和邱家来往，只能共富贵不能共患难的亲戚还来往做什么。

　　 邱芬惠虽然心寒，但也知道人性都是自私的，想着以后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就好。

　　 哪曾想，昨天他们会登门，先是为半年前他们的态度道歉，并表示是因为家里的孩子要考大学了，他们怕出问题，所以才故意那样说。

　　 邱芬惠虽然知道是借口，但想到这个弟弟是自己唯一的亲人，所以并没有拆穿他这根本就经不起推敲的谎言。

　　 接下来就是他们来的重点了，他们今天来是给月明介绍对象的，见他们还惦记着月明的婚事，邱芬惠心里不由动容，于是连忙问女方的情况。

　　 这下说话的是她弟媳，表示介绍给杨月明的对象是她娘家侄女，邱芬惠正疑惑，她娘家最小的侄女比月明小几岁，但也结了婚才是。

　　 “我们家小柔虽然是二婚，但很多媒人来提亲，我这不想着月明这么大年纪还没结婚吗，这肥水不流外人田，自然得先紧着自家人，姐，月明的情况你也是知道，小柔完全配的上他。”

　　 邱芬惠气的嘴唇都在哆嗦，如果她口中的小柔只是单纯的二婚也没什么，毕竟月明年纪大了，有工作的年轻小姑娘都不乐意，但她口中的小柔会离婚，是因为作风问题离婚的。

　　 她嫌弃自己男人没本事，和厂子里的主任勾勾搭搭，以为怀了主任孩子就能嫁给主任，所以和自家男人离婚。

　　 但她显然打错了算盘，主任能够走到这一步，靠的都是岳家，自然不会离婚，她自然人财两空。

　　 这件事知道的人虽然很少，但恰巧邱芬惠就知道，那主任的侄女是牛奶厂的，她送明月去牛奶厂交接的时候听到的。

　　 她怎么也没想到她给月明介绍的对象就是她侄女，这是仗着他们不知道吧？

　　 见邱芬惠不说话，她弟媳鲁芳坐不住了，语气里满是嘲讽：“姐，你不会想着就月明那样的还想找个小姑娘吧，一般人家，哪里愿意把女儿嫁到你们家来啊？要不是看在咱们是亲戚，大家都知根知底，我也不会把小柔介绍给月明。”

　　 鲁芳满是嘲讽的看向邱芬惠，想着要不是周围那片都知道小柔的事，她怎么会把小柔介绍给杨月明。

　　 邱芬惠在牛奶厂听到那话从来没和任何人说过，毕竟是她娘家弟媳的侄女，但她怎么也没想到鲁芳会把主意打到月明身上。

　　 “邱德添，之前那些年我对你们一家怎么样，不用我说了吧，现在你就让你媳妇这么羞辱月明？”邱芬惠一脸失望的看向旁边坐着的弟弟。

　　 她就不信这事他不知道，现在却默许了鲁芳的行为，这样的行为让她对这个弟弟彻底寒心。

　　 “邱芬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羞辱，我家小柔不过就是离过婚，你那是什么话？”鲁芳不乐意了，她哥都还没嫌弃杨月明呢，她哪的脸嫌弃小柔。

　　 邱芬惠冷笑一笑：“不过是离过婚？她自己在厂里和人勾搭不守妇道离了婚，你是怎么有脸说出这句话的。”

　　 “邱芬惠，你胡说什么呢？”鲁芳脸上的心虚一闪而过。

　　 “滚，你们给我滚出去。”说到最后，邱芬惠不由捂着胸口，邱德添真是她的好弟弟啊，到了这时候都还护着鲁芳。

　　 杨老师听到这里也坐不住了，起身拿过院子的大扫把就开始撵人，等他再回到屋里的时候，邱芬惠已经晕了过去。

　　 邱芬惠小心的看了一眼杨月明，见他神色未变，她不由扯了扯他的衣袖：“月明，是妈错了，妈以后不会再和他们来往了。”

　　 邱芬惠小心的模样，让杨月明心里有些难受，他握住邱芬惠的手，温声道：“妈，你没错，但你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念着亲情，对象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我现在还没那个打算。”

　　 “那怎么行，眼看你就要二十六了。”想到那些人背后议论他已经是老光棍了，邱芬惠不由有些难受。

　　 “妈，现在家里的情况你也了解，真心实意愿意嫁过来的有几个？更何况，我不想将就。”杨月明有自己的坚持。

　　 杨月明的话让邱芬惠不由沉默，确实，之前倒是有人介绍，但对方不仅要高额彩礼，最关键的是女方看起来就是被家里逼过来的，这样真要成了，难受的也是月明。

　　 “月明说的对，这事就随缘吧，说不定哪天缘分就到了呢。”既然杨月明都不愿意，杨老师自然不想因为这件事影响家庭的和谐。

　　 “好，那就随缘吧。”邱芬惠眼里闪过自责，觉得是今天发生的事刺激到了杨月明，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妈，比起那些，你和爸的身体才是重要的，真想我和明月早点找到对象，你就早点好起来，知道吗？”杨月明拍了拍她的手背。

　　 杨月明的话让邱芬惠想起他们之前在乡下的日子，是啊，现在他们一家四口都回了城，兄妹俩都有了工作，日子已经在慢慢变好，她不能太急切才是。

　　 “好，我都听你们的。”这一次，邱芬惠是真的想开了，姻缘这事，不是急就能急来的。

　　 他们这边刚安抚好邱芬惠，杨明月就到了，她一脸的气喘吁吁：“妈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没事，就是老毛病犯了，你吃过饭没？”杨月明关心道。

　　 “我在食堂里吃过了，你们呢？”杨明月有些懊恼，她都忘了给他们带饭的事。

　　 “没事，你在这里陪爸妈，我去附近的国营饭店买回来。”杨月明说着走出了病房。

　　 邱德添和鲁芳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人，不就是觉得他们一辈子就这样了吗？想到这里，杨月明的拳头不由攥的更紧，他在心里算了下时间，今年跟着陆定安他们合作，应该会攒下一笔钱，还有每个月的工资，足够了，他决定明年考大学。

　　 到时候就算上学，也能继续跟着陆定安他们一起研究东西，到时候也能有收入。

　　 至于邱德添和鲁芳，来日方长，这次的账，以后有的是时间和他们慢慢算。

　　 等到杨月明离开病房，杨明月才继续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管怎么样，绝对不可能是杨月明刚才轻描淡写的那样。

　　 邱芬惠有些尴尬的看了女儿一眼，最后道：“都是我的错，信了你舅妈他们的话，结果被骗了，我以后一定听你哥和你的话，绝不和他们来往。”

　　 听到这事和邱家有关，杨明月就觉得生气，不过对上邱芬惠一脸歉意的样子，那些话不自觉的又咽了回去。

　　 但今天的事，再次告诉了她一个道理，虽然他们家平反了，但现在依然是人人可以踩上一脚的存在，所以他们必须的强大起来。

　　 想到齐桃齐柚姐妹俩，杨明月也生出摆摊的心思，对他们现在来说，钱也是一种底气。

　　 她没有什么手艺，但这几天也一直在注意周围，打算摆个烤红薯的小摊，这东西在城里还算受欢迎，关键是成本也低。

　　 邱芬惠住院的事，杨家兄妹虽然没说，但还是被陆定安知道了，说来也巧，那天杨明月说他满课不能来，陆定安他们刚好买齐收音机的材料，上次的步骤是杨月明主导的，所以他便趁着午休的时间去家里找他，这才知道邱芬惠住院的事。

　　 对于杨月明的隐瞒，陆定安其实是有些生气的，在他看来，他们现在不仅是合作伙伴，更是朋友，结果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竟然都不告诉他们。

　　 齐柚倒是冷静的多，安抚陆定安：“你想想，要是你处于他的位置，你会主动告诉他这件事吗？”

　　 这几天她每天取牛奶也会和杨明月碰面，但她也只字未提，兄妹俩都是要强的性子。

　　 齐柚的话倒是让陆定安很快冷静下来，他想，如果他是杨月明，他大概也不会把这件事告诉周围的人。

　　 “那我们还要去医院看师母吗？”陆定安有些犹豫。

　　 “既然他们不想我们知道，那我们就当做不知道吧，过阵子再去家里探望他们。”齐柚觉得他们兄妹俩不会希望在医院看到他们的。

　　 这会齐柚也明白杨明月这几天老是问她摆摊的事了，看来是个坚强的姑娘。

　　 “这样吧，过几天我哥他们来了之后，我们借口送特产去探望他们？”齐柚提议道。

　　 和杨家人相处的时间虽然不长，但齐柚对他们一家好感挺高的。

　　 “也好，那时候估计师母也出院了。”陆定安有些担心杨老师的身体，以前在新沟村的时候，他也见过那些下放改造的人，自然知道他们的日子过得有多难。

　　 齐柚和齐桃那天发了电报回去后，齐正强按照约定的时间去公社等她们的电话。

　　 等待的时间是最煎熬的，齐正强一直担忧她们是不是在这边出了事，怎么也没想到她们竟然是询问他愿不愿意去京市。

　　 听完齐柚的话，齐正强没有丝毫犹豫就下了决定，去，他要去京市，做买卖再怎么丢脸也好过他们继续待在新沟村，去了京市，至少对大宝二宝有好处。

　　 姐妹俩也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干脆，提醒他要不要和杨倩商量下，毕竟这不是小事。

　　 “不用，你嫂子做梦都想来京市呢。”杨倩最大的愿望就是以后两个小姑子能够在城里拉拔一把大宝二宝，现在有进城的机会，她肯定会同意的。

　　 就算最后结果不好，大不了他们再回新沟村，在新沟村他们只能解决温饱，倒不如去京市闯一闯。

　　 就这样，齐正强他们来京市的事就决定了，这几天，他们估计在处理家里的事。

　　 ＊

　　 齐桃的摊子在学校附近渐渐也有了不少老顾客，齐柚每天有空的时候，也会直接去帮忙，一开始，还有人小声议论，不过后来他们发现人家是真不在乎，所以议论的声音渐渐消失。

　　 甚至有不少人因为齐柚的原因而去光顾了齐桃的小摊，后来发现东西是真的好吃，所以大家自发和身边的人介绍。

　　 大家对于齐桃只摆半天的摊觉得很可惜，有时候上午没空，他们想下午买，奈何下午齐桃不出摊，于是提出建议，希望她能摆一整天。

　　 也是这时候，大多数人才知道原来在厂区电影院那边他们也有店。

　　 不仅如此，齐桃还告诉他们，她现在正在周围物色店铺，这样的消息传开后，大家看向齐柚的眼神越发佩服，甚至有人也动了小心思，想要试试。

　　 这些齐柚她们自然不知道，这几天她们正在找合适的铺面，铺面找好后，她们就开始重新粉刷墙面，联系木匠做桌椅之类的。

　　 有之前的经验，这一次这些都进行的很是轻松。

　　 “也不知道大哥他们买票没？”想到齐正强一家要过来，齐桃心里很高兴。

　　 “不是说买了给我们发电报吗？明天你盯着这边，我得回去收拾屋子。”院子里还剩两家空屋子，住他们一家倒是刚合适。

　　 “平平安安晚上还闹吗？”齐桃其实有些不赞成齐柚这么早和两个小家伙分房的，在她看来，他们才多大啊。

　　 “不闹了，他们已经习惯了。”平平安安满三岁的第二天，齐柚就张罗着给他们分房的事，两个小家伙一开始并不配合，齐柚态度强硬，每晚等他们睡着了才离开，过了这么几天，两个小家伙也习惯了。

　　 “那就好。”齐桃觉得自己是真看不懂齐柚，有时候觉得她疼孩子疼的跟眼珠子似的，有时候又觉得她对孩子太过“狠心”

　　 。

　　 不过对比平平安安和同龄孩子之间的区别，她又觉得齐柚这样挺好的。

　　 “估计等店里弄得差不多的时候，大哥他们就该到了。”齐桃眼里闪过期待。

　　 ＊

　　 齐正强猜的没错，杨倩听到这事想也没想就直接应了下来，连忙问他：“你是怎么和柚儿她们说的？”

　　 深怕齐正强一个冲动就拒绝了，这可是去京市的机会。

　　 “当然是直接同意，有进城的机会傻子才不同意呢。”分家后他们过得越发艰辛，他们上工，许春华不愿意替他们看孩子。

　　 想要她帮忙来看孩子，他们得交粮或者交钱，她要的不少，他们自然不乐意。

　　 再加上余兰兰生了个闺女，虽然分家，但没分院子，天天吵吵闹闹的，随时都会波及到他们，所以有这样的机会，他自然想要离开。

　　 夫妻俩意见达成一致，就开始收拾行李，不确定他们能否成功留在京市，所以家里的东西都得留着。

　　 “估计到时候被他们嚯嚯的不成样子了。”杨倩朝着院子那头冷笑一声，他们走了齐正刚他们绝对不会放过他们这两间屋子的。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就算咱们去找队长说要卖房子，也没人愿意要。”齐正强说的也是大实话。

　　 杨倩也明白这个理，不由叹了口气，随后又振作起来：“明天进城把粮食都换成钱，回来再去给我娘家那边打个招呼，你爸妈这边到时候怎么说？”

　　 “就说我们出去找活挣钱去，不然他们又得编排柚儿他们了。”齐正强最后决定等他们走的那天再告诉许春华他们。

　　 除了收拾他们一家四口的衣物，剩下的就是家里的一些山货，再去买了一些这边的特产，行李就算收拾好了。

　　 火车票他们已经买好了，是后天下午的票，等后天进城再给齐柚他们发电报，至于家里，后天走之前说也来得及。

　　 “妈，大哥他们这两天都没上工诶，你不觉得奇怪吗？”齐正刚不由看向许春华。

　　 说起来齐正强他们没上工的事还是余兰兰发现的呢。

　　 “懒毛病犯了不成，我过去看看。”听到这话，许春华果然坐不住了，不上工可就没钱没粮。

　　 “妈，你怎么来了？”齐正强显然没想到许春华竟然会上门来。

　　 “这两天你们去做了什么，为什么没上工，难道还指望着老娘接济你们不成？”上工的工分可和每次发的口粮挂钩。

　　 “当然不敢指望你们。”自从齐柚他们去了京市，许春华变得越发暴躁起来。

　　 “知道就好，别忘记每个月给我和你爸的孝敬。”要不是为了这，许春华才懒得走这一趟。

　　 “妈，放心，我们不会忘记，对了，顺便和你说件事，我们决定出去打工，在村里这样糊口都难，我们得为大宝二宝的以后考虑。”齐正强愿意去京市的原因之一就是因为他们。

　　 到时候指望齐正刚给他们养老肯定不现实，他们又有两个儿子，到时候真的糊口都难，还不如趁着年轻出去闯一闯，要是能闯出个名堂来，这些事也就解决了。

　　 “怎么，你们也打算不管我和你爸，要跑了？”许春华眼神不善的盯着夫妻俩。

　　 “妈，你放心，该我们尽的责任我们自然会尽。”杨倩皱眉看向许春华，不明白她非得想把他们绑在身边做什么。

　　 “行行行，一个二个的翅膀硬了是吧。”想起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离开的齐桃，许春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看许春华一脸愤恨的离开，杨倩看了一眼收拾好的行李开口道：“咱们现在赶紧走，不然等会说不定你妈闹得就走不成了。”

　　 齐正强想了下，这确实是许春华能干的出的事，连忙点头招呼大宝二宝过来，好在他们离开院子不用经过他们，所以倒没人阻止。

　　 看到许春华一脸气愤的回来，余兰兰一脸的幸灾乐祸，倒是齐正刚多问了一句：“妈，你这是怎么了，大哥他们说了什么？”

　　 “老大竟然说要出去打工，也不知道是谁给他灌了迷魂汤，这城里的钱有那么好挣？”

　　 许春华越说越气，觉得肯定又是杨倩在作妖。

　　 这边的齐正刚和余兰兰闻言不由对视一眼，脑子里都闪过一个念头，这事肯定和齐柚有关。

　　 如果这样的话，那他们是不是也能跟着去京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