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晚上, 沈婧语陪同顾飞展参加了“星连星”特殊儿童教育培训机构的周年庆典。
这是沈婧语生平参加过的最特殊的一次晚会。
一共十个节目，却仅有一个节目是孩子单独参加的朗诵, 另外九个节目都是孩子和家长一同上台表演。
而在这些节目中, 几乎没有一个节目是完美的。
台上参加表演的孩子们眼神飘忽，动作跟不上，手脚不协调, 甚至做了一半会停下来跑去做其他的事情……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
好在在老师和家长的一起努力下, 每个节目完成地都还算顺利。
而最后参加朗诵节目的，是一个样子十分清秀的男孩。
和其他还在机构里干预的孩子不同, 这个十岁的男孩早已脱离机构顺利进入普通小学就学, 虽然他的朗诵并不十分流利, 眼神也几乎没有和任何人对视, 但在沈婧语看来, 这个孩子基本和外面普通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完全就是个健健康康的小朋友。
但是她听顾飞展说，这孩子当时刚来机构的时候，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让他开口说了个“要”字, 并且当时在教室里完全坐不住, 一个忽略没看好就会跑到楼下去, 是典型的语言发育迟缓伴有多动症伴……
沈婧语望着台上认真朗诵的小少年, 不觉有些动容, 而舞台旁边一直默默关注着孩子表现的母亲，早已热泪盈眶。
晚会的最后, 是所有家长和孩子的大合唱。
一首《每当轻轻走过老师窗前》唱得参差不齐, 却比沈婧语从前听过的任何一次感觉都要真挚。
而谁都没有想到, 在歌曲的最后，刚才那个朗诵的男孩捧着一束鲜花缓缓走下了舞台, 径自捧到了台下正默默观看节目的顾飞展面前。
与此同时，台上传来了校长李彦军的声音，“让我们一起感谢为我们创办了星连星这个大家庭的顾老师，鲜花献给他。”
现场瞬间响起了一阵潮水般的掌声。
顾飞展自己也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年轻的投资人怔了一下，清冷脸上有一瞬的无措，白皙的耳垂微微泛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站起身，探手接过了男孩递过来的鲜花。
“谢谢。”
“这么重要的时刻，顾老师不说两句？”台上李彦军笑道。
听见他的话，现场的老师和家长便跟着纷纷要求顾飞展发表一下感言。
有老师递了把话筒过来，顾飞展接过话筒，视线一一掠过台上那些注意力依然不是很集中的孩子们身上，他眸中的光线暖融了几分，缓缓开口，“没什么好说的，希望每个孩子都能从这里毕业，回到属于他们的人生轨道上。”
清越的声音不算大，却清晰地通过音箱传至会场的每个角落。
现场忽然安静了下来，除了几个依旧伴有刻板行为小动作的孩子，室内一片静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锁在了机构年轻的小老板身上，不知哪个家长突然说了一声“谢谢顾老师”，接着便有人跟了起来，一声声发自肺腑的感激声从会场的各个角落传来。
有人说，“谢谢顾老师创办了星连星，如果没有来这儿，我的孩子至今找不到可以接纳他的学校。”
也有人说，“谢谢顾老师和星连星这个家庭，在这里，我的孩子不是异类，更不是智障，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
还有人说，“谢谢顾老师和其他老师的帮助，我的孩子明年就可以正常上小学了。”
……
那些朴实却真挚的话语听在沈婧语的耳朵里，让她不觉眼底泛起了一阵湿意。
是啊，这里没有误解，没有歧视和鄙夷，这里是星孩的家，那些不被社会所理解和接受的孩子，那群来自星星的孩子，在这里得到了真正的温暖和美好……就算是已经毕业和离开的孩子，无论什么时候回到这里，都能感受到母校最大的包容和关怀……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伤感，人群中不知何时有人红了眼眶，有人抹起了眼泪，有的人眼角噙着水光……
这时，音响里再次传来李彦军戏谑的声音，“想必大家也都发现了，咱们的顾老师现在也是一名准爸爸了。在这里，我要提前提醒一下顾老师，到时候发喜饼的时候可以不要忘了咱们星连星的孩子哦。”
此话一出，原本伤感的气氛顿时消散了不少，全场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当着全机构师生的面儿，顾飞展索性扶着身旁的妻子一起站了起来。
这下，大家都看清了年轻的夫妻二人。
很快有人带头说起了祝贺的话，现场氛围又是一片热烈。
顾飞展手里还拿着话筒，面对大家的祝福他弯了弯唇角，原本略显清冷的一张脸瞬间暖煦了几分。
“我们的喜饼自然没问题……不过……”
顿了顿，他的视线幽幽落向舞台上的李校长。
“大家是不是也要关心一下李老师什么时候发喜糖？”
……
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成功给老同学挖了个坑的顾飞展迤迤然将手中话筒递还给了回去……
晚会结束后，满头大汗的李彦军来找沈婧语投诉，“弟妹你看你老公干的好事，搞得现在大家都知道我是老光棍，好几个家长问我要不要帮忙介绍对象？我真是要疯了。”
“大家也是好心嘛。”沈婧语笑。
一旁顾飞展揽着她肩膀，不忘再补一刀，“别到时候我孩子都能酱油了，你老婆还不知道在哪里？”
所谓损友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偏偏打也打不过骂也不敢骂，李彦军憋屈极了，一双绿豆眼愣是委屈巴巴地望着沈婧语，“弟妹你也不管管他？”
沈婧语被他逗得噗嗤一笑，“哎，我们酒店倒是有几个还不错的妹子，回头我帮你留意一下。”
“你们简直……”
李彦军被这夫妻唱双簧打击地毫无反击之力。
无奈摸了摸头，半晌憋出一句，“怎么知道我就没有喜欢的对象？”
闻言，夫妻俩相视一眼，顾飞展问道，“是哪个？我怎么不知道？”
李彦军：除了你老婆谁的事你会关心？
心里腹诽，面上却不敢表现，咬了咬牙，有些别扭地说，“就……就淑琼……”
“学姐？”
顾飞展微愣，随即反应过来，“怪不得那么好心介绍她去当校长，敢情心里存着小九九呢。”
“我哪有，那还不是刚好你缺人手。”李彦军扯着脸皮辩白。
“信你个鬼，老实交代，是不是早就计划好了？”
顾飞展说着一手从后面锁住老同学脖颈，作势要给他来个封喉的教训。李彦军哇哇大叫，一边求饶一边不甘示弱去抓他的手。顾飞展哪里会让他得逞，手肘微一用力就让他动弹不得。李彦军正面打不过，就去挠他痒，两人很快闹成一团……
沈婧语望着面前像小学生一样打打闹闹的两个大男人，不觉弯起了嘴角。
漆蓝的夜空，一弯新月高高挂起，风吹得云朵徐徐移动。
真正是流年笑掷，未来可期……
月底，杨媚儿剖腹产生下了一个重八斤的儿子。
一月初，沈婧语提前请了产假，在婆婆的强烈要求下，和顾飞展一起回到别墅山庄待产。
沈婧语八个多月的肚子跟西瓜似的高高鼓了起来，本想去看看闺蜜和她家小胖墩，结果被家里阿姨知道后告诉了婆婆，廖文洁说什么也不同意让她出去。
无奈之下，沈婧语只能让顾飞展把她提前准备好的婴儿礼物送过去，想着以后有机会再去看她。
月份越来越大，沈婧语的日子也过得越来越辛苦，晚上不管用哪个姿势睡觉都觉得不舒服，一个晚上要起来好几次。
顾飞展跟着她睡眠也不好，半睡半醒还会习惯性地给她揉小腿。
沈婧语见自己弄得他也没法睡，便提出暂时分房，结果她家小老公委屈巴巴来了句“姐姐不要我了”，只把她弄得哭笑不得，只好接着一起折腾。
一月底，新年来临之际，在全市最好的妇产医院，沈婧语终于成功卸货，剖腹产生下了两个小宝宝。
一对龙凤胎，姐姐笑笑五斤二两，弟弟乐乐四斤八两。
顾家人丁单薄，在顾铭之后过了这么多年总算又迎来了两个小宝宝，而且还是罕见的龙凤胎，只把廖文洁高兴坏了。
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顾大老板看见一双可爱的小孙子也绷不住嘴角上翘的弧度。
两个小家伙都很健康，连医生都说双胞胎能在肚子里养成这样实属不易。
病床上的沈婧语还不能动，顾飞展便抱着一双儿女凑到她旁边给她看。
被包被抱着的小小两只，躺在父亲臂弯里睡得正香甜。
沈婧语看着看着，不觉眼眶一热。
“咱们宝宝长得多好。”新手爸爸的语气颇为自豪。
沈婧语扫了眼那红红皱皱的两张小脸蛋，嫌弃道，“哪有，小老头似的，好难看。”
“养一养就长开了。”顾飞展不在意地笑了下，将宝宝交给一旁的月嫂阿姨。
两个月嫂是早早就请好了的，在照顾产妇和婴儿方面的经验都颇为丰富。
将孩子抱到隔壁的婴儿房，几个大人也都跟了过去，病房里很快便只剩下夫妻二人。
顾飞展拉了把椅子在沈婧语床前坐下，“伤口还疼得厉害吗？”
“还好，医生留了止疼泵，还能忍受。”沈婧语摇了摇头。
她的样子虽然不像之前宋静和杨媚儿生完孩子那么憔悴，状态却也绝对称不上好，嘴唇苍白干燥，眼窝底下的黑眼圈也很明显。
顾飞展心疼地摸着她脸颊，“就生这一胎，以后不生了。”
沈婧语嗔了他一眼，“儿女双全了，你还想怎样？”
顾飞展薄唇一弯，桃花眼漾出了满足的笑。
“嗯，够了。”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有了他们，姐姐还会疼我吗？”
都当爸爸的人了还跟孩子争宠，沈婧语简直快无语了。
只是望着那双带着些微不安的漆黑瞳仁，脑海里却忽然想起了他那段黑暗无助的童年，她心头一疼，语气也温柔了几分。
“不管什么时候，你最重要，可以吗？”
听了这话，顾飞展眼中的惶恐瞬间散去，高兴地俯身在她额头亲了一下。
“我也是。”
沈婧语望着他笑得像个孩子似的面容，嘴角的弧度也轻轻弯了起来……
命运将他们牢牢地系在了一起，往后余生，他们不仅是爱人，更是血浓于水的家人。
—
这个年，沈婧语是在月子里度过的。
一个月下来，不仅两个小娃娃养壮实了很多，就连沈婧语的气色也恢复得很好。
两个小家伙满月那天，顾老爷子特地在名邦大酒店办了二十几桌的满月宴，连沈家的亲戚朋友一并请了过来，已经博士毕业留在国外工作的沈靖岩也特地请了假回来庆祝一对大外甥满月。
宴会上觥筹交错，道贺声此起彼伏，只把顾大老板高兴地满面红光，笑得几乎合不拢嘴。
而宴会厅后面的小厅里，则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沈靖岩第一次看到自己姐姐的一双儿女，看着被自己父母爱不释手抱在怀里一模一样的两个小娃娃，他左看看右摸摸，感觉十分惊奇，“不是双胞胎吗？怎么长得一点都不像？”
“因为是异卵双胞胎啊。”
沈婧语正给女儿把脖子上的金项圈摘下来，亲戚朋友送的礼物实在太多，两个小家伙穿金戴银的，身上几乎快挂不下了。
“这样啊。”
沈靖岩又认真看了看，指着其中一个小婴儿说，“姐，这个是姐姐吧，长得真像你。”
接着又指了指另外一个，“这个五官像飞展，应该是弟弟。”
“你这舅舅什么眼神？”
抱着外孙女的吴碧君嗔了儿子一眼，“那个是弟弟，这个才是姐姐。男女不分。”
“啊？不是吧？”沈靖岩惊讶道。
“本来就是啊。”宴会厅里面有些热，沈婧语抱着女儿给她脱掉外面那层包被。
如弟弟所说，笑笑和乐乐这对姐弟确实长得并不是很相像。见过他们的人都说笑笑长得更像爸爸一些，五官很英气，而乐乐的眉眼则像妈妈一样秀气。唯一得到大家一致肯定的一点，是两个小娃娃都长得特别漂亮，白白净净的像年画娃娃一样。
沈靖岩的视线在两个小家伙脸上来回游荡，随后轻轻戳了下笑笑的脸，“小姑娘居然长得像爸爸，看以后谁敢要你？”
“说谁呢？”
沈靖岩转过头，便见自家姐夫走了进来，大约是喝过酒的缘故，一双桃花眼泛了层红意，却衬得五官越发俊朗了。
这小子长这么俊，难怪能把他姐姐拐到手。
沈靖岩心里偷偷嘀咕了一声，面上却嘿嘿一笑，见风使舵道，“我说你女儿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以后追求者肯定一大堆。”
顾飞展懒得理他胡说八道，抬手捏了捏女儿的小手，眼中的清冷早已尽数散去，只剩下一片暖融。
“长得漂亮就行了，要什么追求者。”
啧啧啧，这就成女儿奴了？
沈靖岩撇了撇嘴，摸了摸另外一个小家伙的脸，语气漫不经心，“也是哦，光是弟弟的同学都防不胜防了。”
明眼人都听得出他嘴里的嘲弄，吴碧君“啧”了一声，“沈靖岩你嘴欠是不？”
顾飞展倒显得并不在意，“弟弟的同学要能比她弟对她好，有什么不行？”
沈靖岩这几年都在国外求学，哪里照顾过她姐了，就他姐离婚还是找顾飞展去看她的。
被戳痛了软肋，一下子蹦跶不起来了。
都当爸的人了还跟小孩儿一样斗嘴，幼稚不？
沈婧语无语地嗔了丈夫一眼，顾飞展见好就收，嘴角弯了弯，一只手在底下偷偷捏了把她的手。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沈婧语脸颊一烫，正清了清嗓子想要训他一声，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不小的动静。
似乎有人在争吵。
伴随着女人愤恨的声音，“王晓思你别太过分了。”
几人闻声同时转头，沈婧语和顾飞展相视一眼，后者蹙眉走了过去。
外面的宴会厅依然人声鼎沸，只有一脸通红的王晓思形单影只靠着墙壁站在那儿，衣领凌乱，仿佛刚被人用力扯过似的。
看见顾飞展出现，王晓思眯着眼冲他笑了笑，“小舅舅。”
顾飞展拧了下眉，“吵什么？”
王晓思张了张嘴，还未出声先打了个酒嗝，“呃，姓叶的想让老子……跟她生个孩子……老子才不干……老子有孩子……”
这小子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大概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清楚。
顾飞展扫了下左右，索性把他拉进小厅来。
沈婧语已经跟了出来，见状有些担忧地问，“怎么了？”
“喝高了。”
顾飞展将他扶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王晓思一把瘫倒在靠垫上，嘴里含糊不清，喃喃自语，“老子有女儿……老子才不要别人……”
他脸上胡子拉碴的，眼窝凹陷，哪里还像从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公子哥。
顾飞展看着大外甥抿唇不语，沈婧语无声叹了口气。
“陈总监下个月要和宋姐办婚宴，让我们到时候一起参加。”
顾飞展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臂，“嗯。”
沈婧语又看了眼面前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轻轻挽住了丈夫的手臂，感叹，“这样一想，我们其实挺幸运的。”
顾飞展没说话，轻轻揽住了妻子的肩膀。
是啊，多幸福能够在拥有的时候牢牢把握，而不是在后悔的时候发现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