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赵清宁

　　 赵清宁从小就觉得自己是个很幸福的孩子。

　　 很小的时候, 她稍微记事时，白天在家有外婆陪着玩, 中午等娘回来了, 她就缠着娘陪她玩。到了晚上，还有爹爹会耐心地陪着她玩些娘不会陪她玩的游戏。

　　 等到她稍微长大些，会走会跳了, 早晨吃过饭后, 外婆也会带她走到家属楼不远处的空地上玩闹。

　　 赵清宁小朋友当时在那也是认识了几个小朋友，她们经常一起玩着你追我赶的游戏。

　　 饿了的时候, 只要她往不远处正在和人聊天笑得正欢的外婆身旁一凑, 外婆总是能从衣兜里掏出点糖果或者糕点给她。

　　 有时候她会待在外婆身旁, 边听着两个老太太聊天吃完糖果再回去和小伙伴玩；有时候外婆给得糖果多了, 小丫头也会兴冲冲地跑回去小伙伴身旁, 分给她们一人一颗糖。

　　 其实等长大些赵清宁再回想起那时在家属楼空地上的玩闹, 记忆已经变得很是模糊，但她记得每回小伙伴们拿到糖果时都笑得很欢。

　　 甚至是当时一个很安静的小女孩抓住同样年幼的她的手，略带羡慕道, “你爹娘对你可真好, 我爹娘只对我弟弟好, 我从来都没有吃过糖果。”

　　 现在回想起来, 赵清宁才知道幼时的自己在那群玩伴中, 是很值得羡慕的对象。

　　 因为爹娘家里只有她一个孩子，全家人所有的爱都给了她, 她在家里吃饱喝足还有糖果吃, 过年更是能够穿新衣服。

　　 并不是每个女孩生下来就能够受到父母的重视, 偏心的爹娘一直存在，只是她的爹娘, 从始至终都只偏爱她。

　　 家属楼里的记忆很短暂，更是模糊无比，幼时的她对这段记忆并不深刻。

　　 若要说起从家属楼回到赵家屯，再到住在县城里的日子，赵清宁可就记忆深刻了。她的童年，她的读书时期，都在那里度过。

　　 许元弘和许元朗两个表哥可以算是赵清宁最亲近的同龄人，听爹娘说，她从小就爱和俩个哥哥玩。两个哥哥瞧见还在刚学会坐的她时，就很是疼她，把自己最爱玩的玩具都给了她。

　　 赵清宁一听，再对比起现在，俩个哥哥总是一言不合就爱怼自己，还有点不敢置信。后来玩得很好的俩个哥哥回去村里小学读书，小丫头哭得可伤心了，一个劲地嚷着：“我什么时候能够再和小弘哥他们玩啊？”

　　 后来赵清宁小丫头背上娘给她准备的漂亮书包去小学里上学，许元弘和许元朗俩兄弟也到了县城里念初中。只要是小丫头想见哥哥了，放学后就先去初中门口蹲守着，等俩个哥哥放学，再领着他们俩一起回家吃饭。

　　 小学总是比初中放学早的。

　　 对此娘也很欢迎，爹更是会在吃过饭后，骑着自行车送俩个哥哥回许家屯。

　　 以前赵清宁只觉得是很寻常的事情，可当她读大学闲谈时偶然提起这回事，她舍友却是摇摇头神秘道，“你爹娘可真是疼你。咱小时候缺衣少粮的，谁家日子都困难，你领着两个哥哥回家吃，家里的粮食又是紧张一点。你爹上班也累，还得帮忙送他们回村。”

　　 “这样子的情况下，你爹娘都没舍得说你一句，我爹娘就没有这么好脾气了。”

　　 “不是……”赵清宁下意识地想要反驳，她想说爹娘也很疼爱许元弘俩个哥哥的，可心底又是有几分信的。

　　 她的爹娘，总是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爱着她。

　　 赵清宁小朋友以前最喜欢的就是和娘一起回外婆家，外婆总会从房间里掏出不少东西，逗着她开心。

　　 外婆年纪大了，笑起来甚至是口齿漏风。她老人家捧着新留出的糕点，笑着说道，“这是外婆做的糕点，那天特意留着点给咱宁宁吃。说来这糕点法子还是你娘教的呢。”

　　 赵清宁双手接过那糕点，笑着挽住外婆的臂弯，轻轻地侧头靠在外婆的肩膀上，俏声撒娇道，“外婆你对我真好。”

　　 她对家里唯一的老人――外婆，那感情又是和爹娘不一样的。外婆对她的宠，是毫无节制的，哪怕是知道这些东西她都不缺，可老人家还是拼命地想把自己能拥有的最好的东西留给乖孙女。

　　 听爹娘说，以前她刚出生那几年，都是外婆费心照顾着她。赵清宁对这个老人家是敬仰孺慕到极点，只要是有空了，总是盼着能够回来许家屯看看她。

　　 有时候她和许元弘许元朗俩个哥哥出去外头玩，也会碰上不少玩得来的小朋友，一起玩着倒也还高兴。等到爹爹有休息日时，他们一家三口甚至是回赵家屯里住一天。

　　 对于爹那边的家人，赵清宁却是印象很浅的，她只知道爹娘并不喜欢那边的人。听说是因为那边的人经常欺负爹爹，八九岁的小丫头当时知道后，就暗自决定了：

　　 欺负爹爹就是欺负她，她以后也不要和爹爹那边的亲戚说话了。

　　 赵家屯就那么大，赵清宁和隔壁的小朋友一起出去村里玩，还碰上个同样穿着漂亮衣服，长得很胖，还很傲气的小男孩。他嫌弃那群小伙伴靠近他，说他们都是田里的“泥腿子”，回头会把他的新衣服给弄脏了。

　　 这话听得，向来古灵精怪的赵清宁最是气不过，直接一把冲上去把人骂上一顿，又是把呆愣住在一旁的那些玩伴喊走。她们在不远处的空地玩得更欢，只留下那个胖小男孩独自在那玩着。

　　 后来和小伙伴解散后，跟着隔壁家的小女孩一起走回家，赵清宁听了她小声说的话，才知道刚才赶走的那个胖男孩勉强算是她的堂弟。

　　 是她爹爹很不待见的弟弟的儿子。

　　 这复杂的关系，刚上小学没两年的赵清宁光是想想就头疼了。反正她知道爹爹那边的亲戚都不是好人就是了，毕竟小丫头亲眼瞧见他们追到县城的家里来要钱的狰狞面孔。

　　 那个据说是亲爷爷的人，只会揉搓着手，任凭那个和外婆差不多年纪的老巫婆在那咆哮怒吼，很是无能。

　　 不过这些事情也只能算是赵清宁小朋友成长历程中唯数不多的人性本质面貌。

　　 因为家里条件好，吃穿从来都是没有亏待过她，那些昂贵的玩具爹娘更是眼都不眨一下地买给她。

　　 在爹娘和外婆，以及舅舅舅妈的爱和关怀下，赵清宁拥有了幸福的童年时光。她慢慢地长大，俩个哥哥考上大学那年，小丫头似乎心中也有了较为模糊的目标，她也想考上大学，去见证体会娘所说的美妙大学生活。

　　 高中那几年，赵清宁付出比以前三分钟热度更多的精力去学习。她的心中燃烧着一股烈火，叫嚣着要考上大学！

　　 她打小了聪明，许晚秀从她小时候培养到现在十八，倾注了无数的心力，是既当娘又当老师。加上赵清宁这回真使上劲，上大学几乎是十拿九稳的事。

　　 这年大学开设的学科还很简单，文史哲以及理工科。赵清宁选择了市里比较有名的大学里的中文系。市里离家近，她想家时随时都能够回来；她打小就喜欢和文字打交道，喜欢那些优美的诗句。

　　 因为家里爹爹是钢铁厂的厂长，娘又开了家幸福糕点铺，甚至是还准备在其他市里开分店，赵清宁原本还想着，爹娘会不会反对她读中文系，想要让她去学些有关经商的专业。

　　 虽然这会儿大众对于做生意的还有些轻视，可赵清宁也是清楚地感受到自家的生活发生了什么变化。她亲眼见家里最早地添齐了三转一响，添上了风扇等电器。她对经商没有任何看不起的想法，只是她更喜欢念中文系罢了。

　　 没有辜负小丫头期待的是，在听到她说想要报考隔壁市里大学的中文系时，娘笑着点头应道，“宁宁这点儿可真是随了我，打小就爱念诗，后来写文章也好。女孩子念中文系也好，娘就盼着你多读些名人名著，把这性子给安定下来。”

　　 她爹同样是颔首笑着说道，“只要是宁宁喜欢的专业，你就放心选好了，爹娘都会支持着你的。”

　　 度过了一个悠闲的盛夏，开学那天，赵清宁无疑是新生报道中最引人瞩目的。她人长得漂亮，皮肤白皙似雪，身上穿的碎花裙子版型新颖，布料瞧着也是好的。最重要的是，漂亮新生的身旁，还跟着她的父母。

　　 这年头父母送着上大学的可不多。

　　 在宿舍安顿下来后，赵清宁送着爹娘到学校大门口，目送着他们回家。她望着渐渐模糊了的背影，心中难免有些惆怅。

　　 她还是第一次，离开爹娘，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大概率都是要在新的学校里度过了。赵清宁托着落寞的步伐回到宿舍，就见到另外三张洋溢着喜悦的笑脸。

　　 舍友的开朗外向，以及她们拥有共同话题，赵清宁和她们相处地也还不错。大学里的老教授讲课总是引经据典，舍友们好相处，偶尔休息时也会一起出去逛逛，极大程度地抚平了赵清宁初次离家的彷徨和不适。

　　 大学四年，赵清宁学到很多。她文笔不错，在闲暇时也会去给报社投稿，投的还是当时名气最大的报社，倒也被录用过稿几回。

　　 因为家里条件好，赵国强和许晚秀更是半点儿也舍不得亏待女儿的，都说女儿要富养，她们给足了闺女生活费。

　　 每回她回家时，不等许晚秀开口，赵国强总是头个问的，“宁宁，你身上钱还够用不，我明天顺便再去汇点钱到你存折上。”

　　 赵清宁许久没回家，总是会黏着娘说些小秘密，有少女情动的，也有大学生活的。许晚秀全都耐心地听着，笑得温婉。

　　 自己疼爱了这么多年的闺女长大成人，甚至是遇上优秀的人心动，许晚秀总是感慨万千。她没有一听到后就急躁地想要去阻止要去考察，她相信自家闺女有能力去辨别。

　　 况且少女心事，在尚且未付诸行动前，当娘的过早去阻拦，反倒可能成了这段稚嫩感情的催化剂。

　　 等到听闺女说起投稿报社被采用的事，许晚秀心中一动。等到继续听下去，她几乎是可以确定，闺女投稿的那家报社就是微角报社，当年她写稿子赚稿费的报社。

　　 当年她主动说不再继续写稿子后，微角报社很快回了封信。信中大意是，虽然很不舍向阳同志，但也尊重向阳同志的选择。

　　 这是家有前瞻性的报社，曾经一度恢复过昔日辉煌，又是很好地把控住度，在艰难夹缝的十年中生存下来。

　　 这些年许晚秀偶尔也有听说过，微角报社再次崛起，且发展得不错。不过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宁宁和微角报社也有这么一番缘分。

　　 她动了动嘴皮子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到底是没说，眼底漾出浅浅的笑意，弯起嘴角笑着听自家闺女说话。

　　 以前母女俩总是在一起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等到赵清宁去念大学，家里猛地清静不少。如今这般稍显热闹的母女聊天，更加显得弥足珍贵。

　　 四年光阴弹指而过，赵清宁毕业后没有选择去学校分配的单位做文职，反而是回了家里。她喜欢写故事，有着很强的表达欲和灵感，想要写出好看的故事，出版成一本书。

　　 这样稍显幼稚和不可理喻的想法，赵国强和许晚秀也随着她。反正他们两个还有力气在，家里赚的钱不少，养闺女一辈子都是可以的。

　　 以前赵国强在部队里对自己收下的兵管得严，总是要求他们努力训练，争取做到最好。因为只有这样，这群小伙子出任务时才能多点平安回来的机会；

　　 后来他来到钢铁厂，对待收下的职工也管得严。因为厂里有厂里的规章制度，每个员工恪尽职守，把生产效率提到最高，多完成点单子，这厂里效益高了，员工的福利工资自然也就有了可提升的空间；

　　 只是对于爱人和孩子，他向来是没有高要求的。许晚秀喜欢做什么，他都会支持。而闺女，赵国强期待也很简单，只要她心性正直，勇于去追寻自己喜欢的梦想就好了。

　　 许母年岁大了，若是以前她知道乖孙女读完大学窝在家里搞什么创作，活生生地舍弃了分配的工作，该是得叹气了。不过现在，她总是心软些，操心不了那么多事。

　　 她是知道女儿女婿家有钱，又只有宁宁这么一个闺女，自然是养得起的。这样想着，她老人家也就放宽心了，不再去担心些什么。

　　 许母有时候甚至是还想着，以前秀秀就能够靠着写稿子赚钱，说不定外孙女还真就有秀秀那天赋呢？外孙女以后成了大作家，她老婆子脸上也跟着有光。

　　 倒是钢铁厂家属楼贴着楼层的人都知道，赵厂长家闺女念完大学后在家窝着，不过到底是碍着赵国强的身份，那些闲碎话也只是私底下说说，并没有传到赵家人耳中。

　　 九零年，赵家重新买了房子，家里买了冰箱，可以说是当时县城比较富裕的人了。他们一家三口也有情调，偶尔闲了也会外出去旅游，看看祖国正在蓬勃发展的大好河山。

　　 又一年，赵清宁和一个理工科青年相识，对方长得清俊，寸头剑眉，笑起来又有些腼腆。虽然两人念书的方向完全不一样，却又出乎意料地合拍。

　　 从朋友到相恋的爱人，这个过程自然而然。

　　 许晚秀和赵国强也私底下了解过闺女交的这个男朋友，确定没有什么问题后，也算是松了语气。

　　 次年赵清宁结婚，小俩口生活幸福。

　　 “娘，我回来了，我来厨房帮你做饭吧。”白天丈夫要上班，赵清宁只要是得了空，索性就直接过来娘家这边吃，等到晚上再回家。

　　 哪怕是已经结婚了，她仍旧是和小时候一般，对爹娘有着最真切的依赖和亲近。

　　 娘家婆家并不一定会冲突，赵清宁永远不会无家可归。

　　 她永远有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