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胃现在还在疼, 断断续续疼了几天。

　　 吃点饭就不舒服。

　　 一直在吃药，不见好。

　　 如果是谈沨问她胃疼不疼, 简杭不会有任何犹豫, 直接实话实说。

　　 现在换成秦墨岭关心她，她不想让他担心。

　　 对家人，她从来是报喜不报忧。

　　 【嗯, 最近都要加班。】

　　 关于胃疼, 她避重就轻：【没什么应酬。】

　　 秦墨岭将‘没什么应酬’等同于，她不用喝酒, 胃没疼。秦墨岭打了几个字“那你忙。”, 在发送前, 又全部删去。

　　 他委婉说道：【今天吃饭时, 爸妈聊起, 说不知道你这次出差什么时候回。】

　　 简仲君和陈钰确实有提, 他自己也想知道。

　　 简杭：【还早。这次并购比想的要复杂，需要协调的事太多。】股权构成复杂，专利技术归属不清, 争议很大。

　　 尽调的工作量翻倍。

　　 简杭说的都是实话, 但在秦墨岭看来, 她这个回答很官方。

　　 他们是夫妻, 不是同事, 更不是上下级汇报工作。

　　 她只说还早，只字不提大概什么时候回。

　　 如果简杭还是介意他那晚去了钟妍月生日趴, 因此推迟时间, 导致约会取消, 他可以道歉。

　　 让他跟其他人道歉，基本没可能, 他也从来没向谁道过歉。

　　 但她不一样，她是他老婆。

　　 秦墨岭考虑几秒，决定直接问：【还在生气？】

　　 简杭莫名其妙，【，】

　　 她本来是要打个“？”，手滑，触到逗号。

　　 刚要撤回，秦墨岭回了过来，也是一个标点符号：【。】

　　 简杭：“......”

　　 她失笑。

　　 那个“，”，让秦墨岭确定自己猜得没错，简杭那晚是真的有些不高兴。她要面子，所以他问她是不是生气了，她不知道怎么回复，于是回个逗号。

　　 秦墨岭：【抱歉。别气了。】

　　 他又道：【以后不会取消你任何约会。你的事，我会排在其他人前面。】

　　 简杭：“......”

　　 她再次感叹，他到底是什么稀缺物种。

　　 这桩婚姻，一开始，她放他鸽子，连相亲都不愿意。

　　 后来，他不想见面，但没把话说绝，留了几分余地，说等有空再见。

　　 最终两人和解，勉强见了一面。

　　 这种从开始就有点矛盾，两人又都放不下姿态的婚姻，经营起来，有点困难。但走到今天这一步，她感觉，好像也没想象中难。

　　 至少，他会反省自己。

　　 会护着她。

　　 感觉自己错了，他也会跟她道歉。

　　 简杭解释：【生气不至于。】

　　 当时有点失落是真的。

　　 那种失落是占有欲作祟，等想明白了，也就释然。

　　 【以后你跟你朋友该怎么往来，就怎么往来。我自己也有异性朋友。】

　　 秦墨岭看到后面那句，几乎本能地就想问，异性朋友都有谁。

　　 理智在，他不可能这么问。

　　 时间不早，她工作还没忙完，他结束聊天：【你忙，有事打我电话。项目上，你如果需要什么内部资料，我帮你找。】

　　 作为项目负责人，简杭自己有途径，而且谈沨也给了她一些内部消息，【你上次发到我邮箱的资料足够用，谈沨前几天过来，也透露不少。】

　　 秦墨岭打字：【他去出差？】

　　 发送前，又改了几个字：【谈总也去出差？】

　　 简杭：【不是，他顺道来苏城聊我这个项目。我们同行间有竞争，但也经常互相帮忙。】她也帮过谈沨。

　　 不止谈沨，她跟其他机构的高管，互相帮个忙是常有的事。

　　 既竞争又合作。

　　 这样，路才能越走越宽。

　　 她工作上的事，秦墨岭不好多言，【尽量别麻烦别人。】

　　 他是她老公，她任何事都可以找他，实在不用找外人帮忙。

　　 【忙吧，早点休息。】

　　 简杭：【嗯，你也是。】

　　 秦墨岭看着聊天框里的备注：Olivia

　　 像是给客户的备注。

　　 他顺手将备注改了，改成：老婆

　　 ——

　　 不知不觉，简杭去苏城快一个月。

　　 她刚出差的时候，是四月初，那时北京的天忽冷忽热，早晚还要穿厚外套，现在已经五月中，初夏，中午热得不想出门。

　　 简杭的胃好了不到一周，今天又有饭局，钟妍菲做东，请的是相关审批部门的人。桌上所有人酒杯里都是满杯酒，简杭也不例外。

　　 简杭因为长相，即使坐在不重要的位子，也会成为全桌焦点。

　　 美女谁都爱看，无论男女。

　　 今天宴请的其中最有分量的一位领导，在酒过三巡后，主动敬简杭，“小简的名字在我们那如雷贯耳，能力是我们公认的，今天才有机会跟你喝一杯，我干了，你随意。”

　　 简杭微微一笑，“领导您谬赞，谢谢领导抬爱。”

　　 对方不是用子杯，直接端了分酒器，一饮而尽。

　　 人家说随意，简杭不可能真的随意，尤其对方还是领导，又年长她那么多，身份地位，不是简杭能比。

　　 她也将刚倒满的一整杯分酒器的酒，一口气闷下，半滴未剩。

　　 给足大领导面子。

　　 一杯分酒器有三两酒，一气喝光，有点玩命。

　　 她今晚喝了少说六七两白酒，简杭已经预感到夜里会很难捱。

　　 这样的饭局，林骁在场也没用，他没资格帮忙挡酒。

　　 接下来又有人敬简杭，是张主任，大领导的属下。

　　 钟妍菲瞥一眼简杭，她知道简杭前段时间胃疼，不知道好没好。今晚的饭局，连她都躲不过喝酒，简杭更没办法。

　　 大领导敬的酒，简杭喝了，其余的人，不给面子也没关系。

　　 在心里衡量过，钟妍菲拿起酒杯，把酒揽过来，笑着说：“我敬张主任，我们简总可不能喝醉，醉了明天早上没人干活。”

　　 桌上人都哈哈大笑。

　　 大领导也帮忙打个圆场，“工作要紧，以后慢慢喝。”

　　 领导发话，面子肯定得给，张主任要敬简总的那杯酒，跟钟妍菲碰了杯。

　　 钟妍菲连喝两杯，把刚才张主任被驳掉的面子又给补足。

　　 饭局快十点钟才散。

　　 到了酒店大厅，只有她们两人，简杭对钟妍菲道了句：“感谢。”

　　 钟妍菲扯个假笑，“客气。我只是不希望耽误项目进度。”

　　 当然，以简杭的性格，就算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也不会耽误工作。

　　 为什么要帮简杭挡酒，钟妍菲也说不上来原因。

　　 她依旧讨厌简杭，可简杭呢，从接手项目至今，每次跟她电话沟通都是客客气气，不卑不亢。

　　 让她挑不出半点毛病。

　　 简杭的大度，衬得她的行为越发上不了台面。

　　 她的车到了，钟妍菲收回思绪，上车。

　　 简杭等司机来接她，林骁见钟妍菲离开，从大厅休息区慢慢悠悠晃过来，他今晚是小角色，喝的酒不多。

　　 简杭脸色发白，林骁不免担心：“老大你撑得住？”

　　 简杭：“还行。”

　　 胃开始绞疼，她强忍着。

　　 司机将车开来，简杭坐后座，林骁直接拉开副驾驶的门，他的人生宗旨，能离女魔头多远，就离多远。

　　 简杭吩咐司机：“先去医院，把我放下来再送林骁回去。”

　　 林骁转头，“来回送不麻烦呀，咱省点汽油费，我回酒店也是打游戏，在车里等你。”

　　 万一老大有个什么紧急情况，他还能照应。

　　 虽然不待见简杭，但谁让她是秦醒家里人。

　　 到了医院，司机和林骁都要陪简杭下去，简杭没让。

　　 胃疼打针，她熟门熟路，如果是秦墨岭，她可能会让他陪。

　　 林骁留在车里打游戏，今天上线早，秦醒连麦：“今晚不用加班？”

　　 “不用，接下来几个小时都没事干。女魔...老大喝了六七两白酒，在医院挂针。”

　　 秦醒：“那你怎么不陪一下！”

　　 “她那个人什么脾气，你不知道？不让陪。我在医院停车场，等她打过点滴，跟她一块回去。放心，我心里有数。”

　　 “你有个屁数！”

　　 秦醒直接切断通话，退出游戏，给秦墨岭打电话，打了两遍都是无法接通。

　　 他直接留言：【嫂子在医院！】

　　 两小时过去，秦墨岭还是没回。

　　 秦墨岭在去国外的航班上，飞机落地时，苏城那边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他怕简杭没醒，又等了半小时才打电话。

　　 简杭刚醒，声音透着沙哑，“什么事？”

　　 “胃疼怎么也不告诉我？”

　　 “...你听谁说的？”

　　 问完才发现多余，除了林骁还能有谁。

　　 “已经不疼了。”

　　 秦墨岭没说话，因为他在国外，鞭长莫及。

　　 他知道这个项目对她来说多重要，也知道有些应酬，躲不开。“等这个项目结束，你休个长假，把身体调理好。”

　　 “嗯。”

　　 简杭之前只有疼得难受的时候，动过离职转行的念头，等胃不疼了，辞职的想法她全然抛在脑后。

　　 现在，她的胃不疼了，还是有了离职的打算。

　　 秦墨岭的心口有点堵，但她现在身体不舒服，他不能对她说重话，尽量把声音放平和：“以后不管有什么事，能不能跟我说一声？”

　　 知道她独立惯了，不喜欢依赖别人，他于是换个思路，“不是说好了，要把对方行程和近况互相告知。昨天你去打针，秦醒知道，我却不知道。”

　　 简杭无以反驳，“以后胃再疼，肯定告诉你。”

　　 秦墨岭问：“刚被我吵醒了吧？”

　　 “没，我正好也醒了。”简杭上午还有事，本来就多睡了半小时，现在时间不充裕，没空多聊，“我挂了。”

　　 “嗯，我在这边待十天。”秦墨岭简单交代自己的出差天数。

　　 第十一天，秦墨岭结束工作返程。

　　 凌晨四点落地北京，回到别墅洗个澡，没时间睡觉。

　　 已经五月下旬，简杭出差还没回来，他送给她的那个手办，在床头柜上原封未动。耿姨知道是他送的，特意没收到衣帽间。

　　 今天周六，吃过早饭秦墨岭照常去公司。

　　 夏季是乐檬所有产品的销售旺季，要处理的事情多。

　　 乐檬十几款产品，唯有事业四部的气饮销量平平，跟去年同期销售额比，下滑2%。

　　 事业四部的总裁一职，还空在那里。

　　 公司高管们不知道秦墨岭到底在想什么，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

　　 连钟妍月也有点看不懂秦墨岭，郁鸣正式离职一个多月，这一个月过来，秦墨岭一点动静没有，她侧面从他哪里打听过，什么都没打听到。

　　 去公司路上，秦墨岭靠在椅背里闭目养神，倒时差。

　　 刚眯了十几分钟，被手机振动声吵醒。

　　 没看到手机屏幕前，他第一反应是简杭出了什么事，看到屏幕上的消息，他瞬间没了点进去看的欲望。

　　 清醒几秒，秦墨岭查看消息。

　　 秦醒质问他：【你怎么连一个手办都容不下！我玩个手办不至于玩物丧志吧？】

　　 【我今天收到了蒋三哥给我的礼物，我一看太贵，没要，蒋三哥说是你拿走手办，补了一块手表。】

　　 手办才值多少钱，堂哥送他的那块手表，要在手办后面加好几个零。

　　 当然，手表他也喜欢，只是遗憾没看到那个绝版手办。

　　 他当初没抢到那个手办，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能弥补遗憾，却被堂哥横插一脚。

　　 谁甘心。

　　 蒋三哥就是蒋盛和。

　　 秦墨岭当初拿走手办，半个月后，让高秘书送了一块手表到他办公室。

　　 秦醒今天去他的办公室有事，蒋盛和顺便把生日礼物给他。

　　 秦醒以为秦墨岭拿走手办，是怕他沉迷于游戏，他绝对想不到，他堂哥是抢了他的手办哄自己媳妇。

　　 秦墨岭：【游戏少玩！】

　　 秦醒理智上理解堂哥是为他好，情感上不接受，他跟堂哥商量：【手办给我吧，当明年的生日礼物。】

　　 秦墨岭让他彻底私心：【早扔了。】

　　 秦醒：【！】

　　 他堂哥能干得出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秦墨岭没再回。

　　 汽车驶入乐檬地下停车场，车停稳，他下去。

　　 很巧，钟妍月的车子也开进来。

　　 蹭了他的专用电梯。

　　 钟妍月在来的路上一直想事业四部总裁这事，看到他本人，于是问：“猎头推荐给你的人，你一个没看上？”

　　 秦墨岭：“没。”

　　 钟妍月建议：“不如内部竞聘。”

　　 秦墨岭偏头看她，直言不讳：“你想竞聘？”

　　 钟妍月说出建议就没打算掩饰自己的野心，她笑笑，大方道：“我如果说我不想当事业部总裁，只想在事业二部当个副总，这话你都不信吧。”

　　 她所在的事业二部，产品是乐檬所有产品里最畅销的，也是四个事业部里最有钱的事业部，但不妨碍她想到其他事业部当老大。

　　 秦墨岭还没考虑好怎么安排事业四部的总裁，之前遗留的问题太多，现在有副总主持工作，不着急，“再说。”

　　 钟妍月没再多言，就算是内部竞聘，他也需要时间考虑，不是立刻就能决定。

　　 她知道四部的水深，有关系户，还有几个能力强的人，不服管，一般人镇不住场。

　　 但她还是想试试。

　　 感情没了，她要一心搞事业。

　　 电梯到了她的办公室所在楼层，钟妍月微微颔首，走出电梯。

　　 秦墨岭到了办公室，预计简杭这个时间点应该起床吃过饭。

　　 【我回来了。要是有事找我，不用再算时差。】

　　 简杭：【好。】

　　 她已经坐在会议室，今天三方会议，她提前过来等甲方负责人钟妍菲，有些细节还要跟钟妍菲在会议前确定一下。

　　 【你好好倒时差吧。】

　　 秦墨岭：【没在家，在公司。】

　　 他下了飞机没顾得上休息，他想，她应该会关心两句。

　　 简杭：【那你忙。】

　　 秦墨岭：“......”

　　 简杭又补了一句：【注意休息。】

　　 四个字也足够，秦墨岭：【嗯。】

　　 中午时，秦墨岭接到秦老太太的电话，拍婚纱照的地方终于定下来，让秦墨岭抽空看看。

　　 一共选了八个景点，是秦老太太和儿媳妇，还有陈钰三个人商量选出来的。

　　 老人家的想法很简单，简杭和秦墨岭没感情基础，两人工作又忙，就说这次出差，一去一个多月，什么感情能禁得起折腾。

　　 趁着拍婚纱照正好去旅游，多点相处时间，旅游最能产生好感。

　　 秦老太太：“我觉得八个地方都不错，风景不一样拍出来的风格不同，你可能嫌麻烦，但女孩子都喜欢，你尽量满足一下小杭。”

　　 秦老太太本来没抱希望他能积极配合，没成想，秦墨岭“嗯”了声，然后说：“第一站先去圣托里尼。”

　　 秦老太太喜出望外，“你什么时候有空？”

　　 秦墨岭翻看自己的工作行程，接下来两个月安排的满满当当，根本没空拍婚纱照。

　　 思忖片刻，他对着电话说：“让简杭定，我哪天都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