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逸,我问你一句,如你所言,我娘既是紫唐皇后,当初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会离开你舅父?”
百里逸一怔,没想到苏紫瑶会问这个,一时有些语塞:“舅父和舅母是……因为误会?”
“误会?”苏紫瑶嗤笑一声,“好,就当是误会,那么之后的十年乃至至今的二十年,你说你舅父始终心心念念着我娘,那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都没有找到我娘?”
眼见着百里逸想要反驳,苏紫瑶低吼一声:“别跟我说什么是他找不到,他是一国之王,不是一个无名小卒。这十年我娘一直在原地等他,他但凡有点心思、有点想法,绝不至于找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百里逸被苏紫瑶的一番言语堵得说不出话来,上一辈的事情他确实知之不详,但是也确实隐隐听过一些流言。当年好像确是舅父辜负了舅母,才引得舅母一气之下带着身孕离开了紫唐,后面的事情他更是无从得知。
见百里逸说不出反驳的话来,苏紫瑶正眼底掠过一丝嘲讽,至今她仍记得。多少年了,娘亲总喜欢抱着自己静静的看着墙外的天空,那时候她不知道娘亲为什么那么喜欢看着外面,现在她却知道了,娘亲是在等,等墙外的那个人来找她,来接她回去。可是,直到她死,那个人都不曾出现。
她能够原谅自己的爹爹只是个平常人,至少这样她可以欺骗自己,不是爹爹不在意娘亲,而是力有不殆,不能救娘亲于火海,但百里逸的到来却把她的自欺欺人彻底打破了。她虽不知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也知道一个能让女人怀着她的孩子不顾一切离开他身边的男人,绝不会是什么东得怜香惜玉的男人。
苏锦瑟只道她娘亲不值,等了一辈子,都等不到自己的夫君一次回眸,含恨而终,所以她恨苏岩,恨她们母女,恨所有夺去了她该有幸福之人。可她的娘亲何尝不是,守着那座冷清清的院子,等了一辈子,也终究没有等来想等之人,没有等来那人的一句话语,这一刻她忽然有些明白苏锦瑟的心情。
而今,那些陈年旧事她已不想深究,娘亲已逝,从有了这个孩子之后她便已下定决心,不论自己身世如何,只要能留在那个人身边,她什么都能舍弃。
“皇姐……”眼见着苏紫瑶转身就要离开,百里逸着急之下,上前一步,一把抓住苏紫瑶的手,“纵然皇姐不愿原谅舅父,皇姐也始终是紫唐独一无二的皇女,身上流着紫唐皇室的血液,这一点即便皇姐再怎么否认也无法改变。”
“所以?殿下这是准备霸王硬上弓,将我强行带离沧月?殿下莫要忘了,本宫除了是你口中的皇女外,还是这沧月的摄政王妃。殿下如今站在沧月的地头上,想要将我公然带离,未免欺人太甚。还有……不要叫我皇姐,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皇姐误会了,百里没有冒犯皇姐的意思。”百里逸一愣,却因着苏紫瑶的话忽然冷静了下来,自顾自的说道,“皇姐不想走,百里自然不会罔顾皇姐的意愿,将皇姐强行带走。只是……百里还有话不得不对皇姐言明,皇姐听完,是走是留,但凭皇姐定夺。”
苏紫瑶挣扎的动作一顿,抬头狐疑的看了百里逸一眼,这只小狐狸又想耍什么把戏?
“皇姐可知百里明明早知皇姐身份,却至今才同皇姐明言?”百里逸轻叹一声道,“那会在王城之时,母后便已查处了蛛丝马迹,我本打算将一切证据全都找齐便与皇姐相认,却不想风岩皇兄那边出了岔子,不得不只得带着五姐匆忙赶回,误了告知皇姐的最好时机,皇姐可知我与五姐前来沧月之时便与皇兄早早部署好一切,为何偏偏在最后关头出了岔子?”
“世事千变万化,尘埃落定之前,谁能保证没有意外?”
“没错,但令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个意外是摄政王带来的。”
“诚璧?”苏紫瑶脸上的冷漠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
“就是摄政王。王妃深得王爷宠幸信任,可知王爷的二皇兄其人?”
“二皇兄?”苏紫瑶脸色微变,不明白百里逸为何会在此时提起此人。
“当年沧月择储,恰逢敌军犯境,沧月二皇子亲自带兵出征,战死沙场。王妃,你知道这伙所谓的敌军是哪路军马吗?你知道当时手刃沧月二皇子之人是谁吗?”
苏紫瑶双眸微缩,看着百里逸略显怜悯的眼神,抖着身子不自觉的往后退了好几步。
不要……不要说,我不想听!已然预感到百里逸接下来要什么,苏紫瑶的心狠狠一颤,惊恐的叫嚣着,希望对方不要再说下去。
可惜,百里逸根本没有听到她心中凄厉的喊叫,一字一顿的道出了残忍的真相:“当年的那伙军队正是紫唐精兵,那个手刃二皇子之人……恰是舅父。”
轰隆隆……树林之外的天空不知何时开始打起了阵阵冬雷。寒风呼啸,凉了林中之人的身,更凉了她的心。
苏紫瑶瘫倒在地,瑟瑟发抖,双手环抱住自己的身子,好似想要从中汲取一丝温暖。
为什么一夜之间一切都变了,又为什么这么多人希望自己离开那个人的身边,她只是爱上了一个人,想要和他在一起而已。为什么命运就是不肯放过她,一次又一次的将她戏耍,一次又一次的在她以为自己要得到幸福之时,残忍的将所有尽数推翻?
“皇姐,我与皇兄的计划之所以受阻,正是因为舅父的关系,他不想让舅父的亲侄子,也就是我的皇兄成为风岩的储君,才会从中阻拦,暗中襄助大皇兄,虽然最后没能如愿以偿,却也能够看出摄政王因着二皇子之事,虽则面上不显,但私底下对紫唐乃至对风岩都还满含敌意。摄政王对舅父的怨恨,我们这些异国的侄子尚且遭到殃及,何况皇姐是舅父唯一的亲生女儿,若是让摄政王知道了皇姐的真正身份,到时……”
百里逸的告诫言犹在耳,巫溪的警告历历在目,苏紫瑶痛苦的握紧了手中的书册,任修长的指节在纸页之上揉出一道道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