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
番外篇――上一世
“姑娘, 姑娘,您不要吓奴婢啊。”秋月吓得手脚冰凉, 连忙去晃她的肩膀。
钟璃唇边染着黑血, 却没有半分反应。
夏荷反应最快,她手忙脚乱爬了起来,赶忙从紫檀木盒里拿出一个乳白色小瓷瓶, 这瓷瓶里的药是钟璃在“神秘药铺”买来的, 据说有解百毒的功效。她死马当活马医,赶忙喂给了自家姑娘, 药丸入口即化。
萧盛打了个激灵, 快步走了过来, 想去摸钟璃的鼻息, 秋月一把拍开了他的手, 母鸡护崽似的, 将钟璃护在了怀中,她咬牙切齿道:“拿开你的脏手!我们姑娘若出事,我必让你偿命!”
秋月紧紧抱着她, 隐约感受到自家姑娘的心脏仍在跳动, 虽缓慢, 却实打实的在动。
片刻后, 钟璃泛着紫色的唇, 逐渐恢复了正常,眼皮也耷拉了下来, 安静地像是睡着了。
秋月和夏荷连忙将她抬到了床上。
萧盛的小厮匆匆走了进来, “公子, 已到了迎亲的吉时,您该出发了。”
萧盛又望了钟璃一眼, 她唇色已逐渐恢复了正常,气色也好了不少,许是那粒药丸起了作用。
今日是他大喜的日子,萧盛清楚安雅郡主的脾气,自然不好误了吉时,他又深深望了钟璃一眼,欲要转身离开。
秋月却拦住了他,冷声道:“走之前,还请你交出解药!”
萧盛有些愕然。
他的小厮怒骂道:“你这丫鬟,当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污蔑我们主子,他又岂会给钟姑娘下毒?”
秋月冷声对萧盛道:“你一靠近,我们姑娘才中毒,你身上肯定藏有毒药,不管你如何狡辩,若想离开,就必须交出解药,否则就踩着我的尸体离开。”
她双目赤红,眸中满是恨意。
萧盛悄悄来的这里,并不希望将事情闹大,他将外袍脱了下来,抖了一下,展示给秋月看,冷声道:“我不会害她,也不可能害她,身上更没有毒药,若是有毒药,为何唯独你们姑娘中毒?你们却没事?”
这确实是疑点,秋月不明白他怎么办到的,只笃定他有问题,道:“这些你去跟官府解释,官差来之前,谁也不许走。”
夏荷劝道:“没有证据,你如何扣留他?当务之急是尽快请个大夫,这枚解毒丸,估计只能暂且压制毒性,你快出府一趟。”
今日是萧盛大喜的日子,他却跑来了摘星阁,若是闹大,不仅对姑娘名声不好,镇北侯和老太太肯定也偏向萧盛,她们姑娘讨不到一分好。
秋月知道她说得有理,咬了咬牙,赶忙出府请大夫去了。
*
萧盛离开摘星阁后,对身边的小厮道:“你让人入宫求一下三叔,让他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派个太医为她诊治。”
小厮清楚钟璃在他心中的分量,赶忙应了下来。
外面乌云密布,天沉得似能滴出水来,好似又要迎来一场暴风雨,萧盛没管天气,换上喜服后,就随着迎亲队伍,去了公主府。他与安雅郡主,毕竟是先皇赐婚,就算先皇已死,婚事也不好作罢,他再担心钟璃,也只能先将安雅郡主娶进门。
裴邢此刻在乾清宫,先帝被他斩首后,他一直住在宫外,国不可一日无君,饶是大臣再三恳求,他也没有登基的意思,直到前几日边疆收到加急密报,得知外敌来袭后,他才入住皇宫。
萧盛的人求见时,他已经接连三日没合眼,整个人都处于烦躁边缘,他一向反感萧盛,闻言,眼皮都没掀一下,也没询问缘由,直接丢下一句,“不见。”
片刻后,秦兴却匆匆走了进来,禀告道:“主子,钟姑娘身中剧毒,刚刚服了一颗解毒丸,只暂且压制住毒性,再不施救,只怕挺不过今晚。”
裴邢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张苍白的小脸,这才明白萧盛的人为何在大喜之日求见他。
他不是个热心的人,也甚少多管闲事,却也清楚,老太太一向疼爱钟璃,如今老太太已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钟璃若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对老太太来说,自然是巨大的打击。
裴邢按了按眉心,道:“将赵大夫派去。”
赵大夫是裴邢的下属,最擅长制毒,天下就没有他解不了的毒,秦兴应了一声,就匆匆离开了这里。
赵大夫在秦兴的带领下来到摘星阁时,秋月正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刚刚她请来了京城最有名的大夫,这位大夫却束手无策。
她正抹眼泪时,就听到了敲门声。
秋月出来时,对上的便是秦兴这张俊朗的面孔,她自然认得秦兴,得知他们是为了给姑娘诊治才来了摘星阁,秋月连忙将他们迎了进去。
*
钟璃中毒一事,自然传到了镇北侯耳中,他派丫鬟往钟璃那儿走了一趟,说已经派人在查,让秋月和夏荷照顾好她。
钟璃恢复意识时,已过去三日。
她足足昏迷了三日,这三日,她一直在泡药浴,又服了几颗药丸,才堪堪逼出体内的毒素。
她像是做了一个极其漫长的梦,梦中,她为了逃开萧盛撞到了三叔跟前,两人兜兜转转竟修成了正果。
钟璃醒来时,梦中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堪,她想抓住却只是徒劳,她有些怅然若失,像是丢掉了极为重要的东西。
“姑娘,姑娘,您总算醒了。”耳边是喜极而泣的声音。
“秋月?夏荷?”
钟璃挣扎着想坐起来,秋月连忙扶住了她,“姑娘,您中了毒,身体正虚弱,您先躺着吧。”
钟璃缓了片刻,意识才逐渐回笼,她记得之前身体异常难受,似是中了剧毒,钟璃本以为必死无疑,谁料竟被救了回来。
夏荷脸上满是泪,此刻却露出个笑,“我就知道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必能平安渡过这一劫。”
秋月也又哭又笑的,“这次真该好好谢谢三爷,若非他,姑娘只怕……”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下去,钟璃也清楚之前的凶险,她仔细询问了一下,才得知是裴邢救了她。
对这个三叔,钟璃一向又畏又怕,平时见了能躲就躲,就怕不小心惹到他,不知为何,此刻,听到他的名字,她心中却泛起一阵奇怪的涟漪,一颗心无端有些空落落的。
秋月的骂声将她拉回了现实,“定然是萧盛那贼人害您至此。”
钟璃这才想起,咳血前,曾在萧盛身上闻到一股很奇特的香味,她仔细回想了一下,却没能想起那味道究竟有何特殊。
夏荷温声道:“他身上并无毒药,奴婢怕事情闹大,万一传到郡主耳中,姑娘肯定讨不了好,就让秋月放他离开了。”
她多少有些忐忑。
这事理应报官,夏荷虽谨小慎微,说到底也是怕她名声受损,钟璃只柔声道:“你做的对,没有证据,确实不好闹大。”
她说完,就咳了起来,竟又咳出了血,两个丫鬟瞧见帕子上的血丝,再次红了眼睛。
秋月道:“姑娘快躺下歇息一下吧,赵大夫说了,您伤了根本,得好生休养才行。”
钟璃微微颔首,虽精神不济,却很挂念承儿,“承儿最近怎么样?”
夏荷温声道:“他一切都好,您放心吧,张妈妈和秋叶她们将小少爷照顾得极好,就是前日他实在想您,奴婢让他进来看了看您。”
钟璃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她又梦到了裴邢,他为了她,在御花园内布置了璀璨的灯盏,在小岛上种满了鲜花,又带着她在坤宁宫屋顶看烟花……
钟璃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
“姑娘?”
今晚是夏荷守夜,听到呓语声时,夏荷赶忙上前查看了一下,床上的少女,秀眉紧蹙,眼睫湿漉漉的,晶莹的泪珠,顺着脸颊砸了下来,喃喃喊着,“三叔……”
“姑娘?”夏荷轻轻拍了拍她,钟璃醒来时,神情有些怅然,只记得好似梦到了三叔,她轻轻按了一下太阳穴却没能想起梦到了什么。
*
青松堂,安雅郡主也尚未歇下,她道:“爷呢?”
她的贴身丫鬟,星云道:“爷尚在书房,他让您先歇息,不必等他。”
安雅郡主一双眸沉了下来,成亲三日,他也就洞房花烛夜留了下来,这两日一概歇在书房,自打先帝死后,安雅郡主就察觉到了他的敷衍,她不由咬紧了唇,脸上神色冷得吓人。
星云也替自家郡主委屈得慌,他不来郡主房中是其一,最让她憋屈的却是另一桩事。
按理说,萧盛只是镇北侯府的表少爷,就算他父母双亡,打小被养在老太太膝下,成亲时,也理应在新府邸成亲。
先皇没出事时,他连新府邸都选好了,先皇一死,他却改了主意,说什么要留下给老太太侍疾,让她们郡主嫁来镇北侯府,一切都是借口罢了,他不肯搬去新府邸,分明是为了那个狐狸精,大婚当日竟还与她私会。
她忍不住道:“她倒是命大,竟被那位救了去。”
安雅郡主“嘘”了一声,示意隔墙有耳,星云连忙捂住了唇,人也跪了下来。
*
翌日清晨,萧盛就来了老太太这儿,老太太身子骨远不如之前,时常昏睡,听说裴邢派了不少人寻找薛神医的下落,可惜一直没能寻到。
萧盛过来时,老太太才刚醒来没多久,养心堂有他的人,他是特意趁老太太清醒时过来的。
萧盛是老太太唯一的外孙,老太太一直很疼他,瞧见他,她精神头都好了些,对丫鬟道:“给盛哥儿泡壶黄山毛峰,他就爱这一口。”
黄山毛峰滋味醇甘,香气清幽,是萧盛的最爱,萧盛赶忙谢了恩,伸手扶住了老太太的手臂,“您理应多休养,这点小事哪值得您操心。”
他在老太太跟前坐了下来。
老太太询问了一下他与郡主的事。
萧盛趁机苦笑道:“您是知晓外孙心意的,若非圣上突然赐婚,我也不会娶郡主,郡主于我只是责任,我会好好照顾好她,但外孙心中只有璃妹妹,她又因我名声尽毁,其实外孙今日来,是想求外祖母成全我与璃妹妹。”
老太太这才得知萧盛有意纳钟璃为贵妾,她蹙了下眉,才道:“这事我也不好做主,就算你对她有意,也要看她的意愿,先不说她是否愿意为妾,就算她愿意,你与郡主也才刚成亲,哪怕你再着急,也理应等上两个月,郡主背后毕竟有明/慧公主和驸马撑腰,你且不可犯糊涂。”
萧盛抿了抿唇,半晌才轻轻颔首,“外祖母教训的是,是外孙着急了。”
他其实有些怀疑钟璃之所以中毒,是安雅郡主所为,她若不安分,萧盛也不介意手上沾血。
*
等钟璃能下床时,已到了十月中旬,她在床上养了十几日,期间承儿过来探望她好几次,老太太也派人过来瞧过她两次,老太太对钟璃一直心怀愧疚,还让丫鬟送来不少补品。
钟璃能下床后,打算去养心堂谢恩。自打两年前中毒后,她的身体就伤了根本,有大半时间,都缠绵病榻。
仔细说起来,她已许久没给老太太请过安,若非赵大夫给她开了调养身体的方子,此刻,她未必能下床。
她已许久不曾走动,走了没一会儿,就腿软得有些走不动,只得在凉亭内休息了会儿。
十月份天已逐渐冷了下来,天边的太阳并不耀眼,钟璃歇息了一会儿,才站起来。
她又走了一截儿路,绕过长廊,便瞧见两人远远从养心堂的方向走了过来,走在前面的男子,一身绛紫色衣袍,衣摆处绣着四爪蟒蛇,行走间蟒蛇凌空腾起,宛若真龙。
他腿很长,只不过十几步,就拉近了两人的距离,钟璃也一早认出了他,正是裴邢,钟璃站在一侧,为他让了一下路,他来到跟前时,她略微福了福身,低声道:“多谢三叔救命之恩。”
裴邢自然也瞧见了她,只不过没认真瞧,听到她的声音,他才驻足,朝少女看了过去。
她上身是件绣喜鹊登梅的素色夹袄,下身是一件海棠色百褶裙,微风拂动,勾勒出少女纤细婀娜的身姿,她巴掌大的小脸雪一样苍白,瞧着弱不禁风的。
钟璃静静望着他,不知为何,对上他漆黑疏离的双眸时,她那颗心不受控制地跳了起来,心脏也缩成了一团,突然很难受,眼眶不自觉就红了,似是有铺天盖地的委屈一瞬间,朝她涌来,令她难以呼吸。
裴邢眸色一暗,心口无端一窒,“哭什么?”
他朝她靠近了些,居高临下审视着她,眸中带了点疑惑。
钟璃根本不知道她哭了,闻言,神色一怔,她没有血色的唇动了动,却没能说出话来,瞧着既难过又茫然。
裴邢向来不是个有耐心的,昨日边疆传来好消息后,他心情才好些,今日便过来探望了一下老太太,他救她不过是为了老太太,根本不需要她的感谢,也不想去探究她为何而哭,刚刚他鬼使神差的询问,已令他匪夷所思。
他没再停留,抬脚从她身边走过时,却察觉到衣袖被人扯了一下,裴邢回头时,对上的却是少女茫然无措的眼神。
钟璃根本不知道为何会拉住他,他转身离开时,她心中一阵酸涩,竟是舍不得让他走,这种情绪来的异常猛烈,她呆了片刻,才猛地松开了手,难堪地垂下了眼眸。
裴邢蹙了蹙眉,对上她泛红的双眸时,无端有些烦躁,他没再理她,径直离开了镇北侯府。
裴邢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时,秋月和夏荷才大大松口气,两人都不明白自家姑娘为何会突然拉住裴邢,好在周围没旁的丫鬟小厮。
“姑娘?”秋月试探着喊了一声。
钟璃这才回神,她稳了稳心神,才勉强露出个笑,“走吧。”
她并未解释刚刚的异常,秋月和夏荷也没好多问。
*
裴邢径直回了乾清宫,他回来时恰好瞧见凌六拿着密函走过来,“主子,北境又传了消息过来。”
裴邢接过密函,扫了一眼,见秦兴已到了边疆,他眉目稍微舒展一些,“薛神医那边还没有下落?”
凌六道:“前几日在蜀州发现了他的踪迹,可惜被他跑掉了,属下已加派了人手,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将他捉回来。”
裴邢颔首,凌六退下后,他却没能看进去奏折,脑海中无端浮现出少女泛红的眼眸,他将奏折丢到了一侧,起身去了演武场。
晚上,裴邢却梦到了钟璃,梦中少女静静望着他,眸中满是哀伤。他心口一疼,醒了过来。
他向来冷淡,也从未梦到过女人,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他甚至以为,钟璃给他下了药。
他让人将赵大夫喊了过来,让他仔细查看了一下他的衣袖,顺便给他把了把脉,结果自然是否定的。他身体一切都好,并未中毒。
裴邢眸色晦涩不明,她哀伤的目光,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他起身出了皇宫,不知不觉就来到了摘星阁。
今晚守夜的是秋月,他过来时,秋月才刚刚眯着。
她睡眠很轻,察觉到眼前的光线被人挡住时,就睁开了眼,眼前竟是走来一个男人,秋月欲尖叫出声时,却被人砍晕了过去。
裴邢已来到了里间。
床上,钟璃再次陷入了梦魇中,她额前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瘦削的肩膀时不时轻颤一下,唇色也被咬得发白。
她轻轻唤着什么,裴邢凑近了些,才听清那含糊不清的发音是“三叔”,他深深望着她,有些怀疑这又是她的一场戏,修长的手指来到了她脖颈前,却迟迟没能下手。
他伸手晃了她两下,少女仍旧陷在梦魇中,没能醒来,一颗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瞧见这颗泪珠时,裴邢心口一阵烦闷,他拍了拍她的脸颊。
少女醒来时,有片刻的怔愣,她长睫颤了颤,对上裴邢那张脸时,她眸中满是茫然。
她甚至以为,自己仍在梦中,她又闭上了眼,下一刻,眼睛猛地睁圆了,眸中也添了一丝惊愕,“三叔?”
她赶忙坐了起来,因为力道过猛,一阵头晕,不自觉朝一侧倒去,裴邢反应过来时,已伸手扶住了她,少女娇软的身躯靠在了他身上。
她耳根火辣辣烧了起来,雪白的小脸上也逐渐蔓上一丝红晕,她连忙从他怀中退了出来,捡起一侧的衣衫披在了身上。
裴邢垂眸看了她一眼,这才意识到她仅着雪白色里衣,从他的角度,甚至能瞧见她精致的锁骨。
他眸色逐渐转深,冷声道:“你梦到了什么?”
钟璃被他问得一怔,梦中他好似也闯入了她的闺房,所以刚刚醒来时,她才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不等她细想,梦境就已经模糊了起来,她轻轻摇头,“我没记住。”
她悄悄审视了他一眼,清冷的目光中透着疑惑,他深夜闯入她的闺房,她理应愤怒,理应羞恼,理应第一时间将丫鬟喊进来,将他赶走,可不知为何,她却不希望他离开。
只是这样悄悄看他一眼,她一颗心就不受控制地有些悸动,钟璃从未这样过,也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只觉得心慌得厉害。
裴邢不信她不记得。她的眼神,分明夹杂着旁的东西,他俯身朝她靠近,骨节分明的大掌攥住了她的下巴,“你最好坦白从宽。”
他力道很大,捏得她有些疼,被他这样对待,钟璃无端有些委屈,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启唇低头咬住了他的食指。
裴邢只觉手指一疼,他眸中闪过一丝烦躁,正想捏碎她的下巴时,对上的却是少女委屈的目光。
他眸色微动,心中也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竟下意识放松了力道,“捏疼了?”
这话问完,他自己都觉得诡异。
钟璃也有些不自在,无论如何也没料到,她竟会张口咬人,她脸颊红得几欲滴血,目光也有些躲闪,这副模样,竟说不出的动人,裴邢只觉得心口涨得厉害,想咬咬她的唇。
这种被蛊惑的感觉,让他蹙了蹙眉,心中也升起一股暴戾,放在往日,他只怕会一把捏死她,此刻,他仅是再次攥住了她的下巴,“少勾引我。”
钟璃有些诧异,抬头看他时,雪白的脖颈都染上了绯红,“谁、谁勾引你了?”
她声音娇软甜糯,许是有些心虚,尾音也有些发颤,这副模样,在裴邢眼中,等于不打自招,他胸腔中涨得厉害,很想咬咬她的唇。
他向来不会委屈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了。
他攥住她的下巴,低头咬住了她的唇,少女的唇甘甜柔软,比以往吃到的任何东西都要美味,裴邢低头吮着她的唇。
像是已吻过无数次,他娴熟地撬开了她的牙关,缠住了她的舌,更深地攫取着她的甜美。
钟璃一颗心怦怦直跳,本该推开他,可不知为何,被他拥入怀中时,她却升不起反抗的念头,就好似,他们之间理应这样拥抱在一起。
他的吻不仅不让她反感,她甚至很喜欢他的亲近,她无意识吻了他一下,依恋地磨蹭着他的唇。
这个举动,令她有些震惊,内心的羞耻感也席卷而来,她脸颊有些发白,猛地伸手推了他一下。
裴邢舔了下唇,望着少女的目光,异常深邃,对上少女苍白的脸颊时,他眯了一下眼,轻笑道:“刚刚不是很享受?现在再推开,是不是有些晚了?”
他几乎可以笃定,她确实有意勾他。许是身处绝境,想要自救,才意图攀上他。
裴邢并不厌烦,以往有女人意图勾引他时,他只觉腻味,许是她的乖巧可人,恰好和了他的眼缘,他觉得倒也可以庇护她。
钟璃闻言巴掌大的小脸,又不由一白,她咬了咬唇,低声道:“三叔夜闯我的闺房?就是为了羞辱我吗?”
她眸中含着一汪泪,神情也带了一点屈辱,“你走。”
裴邢心口一窒,闷闷的感觉又袭上心头,他无端有些心虚,却又拉不下脸道歉,直到回到乾清宫时,裴邢依然有些怅然若失。他甚至怀疑,她给他下了蛊,不然为何,她难受时,他也有些不适。
他走后,钟璃有些失眠,想起秋月,她才有些担心,起来查看了一下她的情况,见她只是昏睡了过去,钟璃才松口气。
她在窗前,站了许久,直到腿有些发酸时,才上床。
她无意识蜷缩成了一团,白皙的手指,不自觉抚摸了一下她的唇,想到他吻完她,所说的话,钟璃一颗心密密麻麻疼了起来,胸口也堵得厉害。
她已不记得是何时睡着的。
清晨,她是被秋月喊醒的,秋月直到早上才悠悠转醒,想到昨日瞧见的身影,她眸中一慌,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室内。
见自家姑娘衣衫整齐,睡颜一切正常,秋月才大大松口气,她以为自己是做了梦,这才梦到三爷。
她想了想,还是喊醒了钟璃,试探着问了一句,“姑娘?昨日没出什么事吧?”
钟璃并不想让她知道裴邢过来的事,她神色如常地遮掩了过去,“能出什么事?你也梦魇了?”
秋月摸了摸脑袋,笑道:“许是睡糊涂了。”
*
裴邢回到乾清宫后,并未歇下,他有些心烦意乱,干脆处理奏折去了,直到天蒙蒙亮时,他才眯了一会儿,仅这么一会儿,他却再次梦到了她,梦中是她发红的眼睛以及她柔软的唇,他像是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一遍又一遍吻着她。
裴邢醒来时,忍不住咒骂了一声。
边疆动乱,境内又有山匪作乱,大晋可谓内忧外患,裴邢有不少事要处理,他虽懒散惯了,却也清楚,关键时刻,由不得他肆意妄为,他又召见了几位阁老,将事情安排妥当时,已临近傍晚。
凌六劝道:“主子,您午时便未用膳,此刻多少吃点儿吧。”
裴邢揉了揉眉心,让人将晚膳摆了上来,他只简单吃了几口,就问道:“她为何中毒?”
凌六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口中的她,指的应该是钟璃,昨晚自己主子潜入摘星阁时,凌六一直在暗中守着他。
凌六恭敬回道:“是安雅郡主所为,她怕萧公子会纳钟姑娘为妾,就想先下手为强。”
安雅郡主的所作所为,自然瞒不过锦衣卫的眼睛。
裴邢闻言,狭长的眉微微挑了一下,“纳她为妾?”
他无端有些不爽,语气也略显恶劣。
凌六摸不清他什么意思,有关钟璃的事,他多少知道一些,此刻便低声解释道:“钟姑娘被人陷害后,名声已毁,萧公子又迎娶了郡主,她只能委身做妾。”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裴邢一张脸彻底板了起来,他深知萧盛的本性,自然清楚,钟璃的被害与萧盛脱不了干系。
他冷声道:“彻查萧盛,安雅郡主意图谋害钟璃,险些致她死亡,按罪当诛,将她打入大牢,择日问斩。”
“是。”
*
青松堂,安雅郡主正斜靠在榻上,她的丫鬟正跪在她腿边,帮她捏腿,她并不知道,她谋害钟璃的事,已被裴邢知道,她正打算买通一个小厮,让他半夜潜入钟璃的住处,给她扣一个与人苟合的罪名。
谁料这事,一群人却突然闯进了她室内,二话不说地就要将她捉拿归案,安雅郡主吓得手脚发软,甚至搬出了明/慧郡主,对方却没被吓退,甚至没给她半分面子,直接将她和她身边的丫鬟,一并捉了起来。
这事闹得大,自然传到了镇北侯耳中,得知是她下毒谋害钟璃后,镇北侯微微一怔。
秋月得知此事后,还亲自过去瞧了一眼,确认消息属实后,才迫不及待地回来,跟钟璃分享道:“您是没瞧见,她和丫鬟皆戴上了镣铐,听说是三爷亲自下的命令。”
说完三爷,秋月又拍了一下自己的嘴,“瞧奴婢这脑袋,现在应该称皇上才对。”
裴邢已然登基,前段时间,钟璃养病时,他便已登基为帝,也已经改了国号。
听到“三爷”两字,钟璃心尖不由一颤,有些出神。
安雅郡主谋害钟璃被捉拿归案的事,很快就传到了明/慧公主耳中,她入宫求见裴邢时,裴邢并未见她,不仅没见,还让黄公公去公主府传了一道圣旨,剥夺了她的封号。
萧盛得知此事时,一时说不上什么感受,他有意借机博得美名,也去了皇宫,欲要求见裴邢,谁料,他算计钟璃的事,也被揭露了出来,因毁了她的名声,被判一年。
这事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两年前,众位贵女在萧盛房中,撞见钟璃时,皆以为钟璃是不知廉耻,欲要勾引萧盛,谁料,事情竟来了个反转,不论是顾霖还是萧盛,都没能逃过律法的制裁,唯有顾知晴,因周氏的缘故,逃过一劫。
镇北侯入宫求情时,裴邢同样没见他,实际上,他并不是多有正义感的人,这会儿之所以会彻查此事,也不过是想还钟璃一个公道。他也不知为何,每当想起她泪盈于睫的模样,心口就一阵酸涩。
夜深人静时,他再次来了她的住处。
钟璃并未歇下,这几日她都有些失眠,安雅郡主、萧盛和顾霖被抓的事,自然给她带来了冲击,她最在意的却是裴邢那晚的话,她不太明白他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他是抱着何种心态,替她出头的。
瞧见他的身影时,她只觉得鼻尖有些发酸,她别开了脑袋,没有看他,少女眼尾泛红,倔强的模样,让他一颗心软成了一团。
裴邢也不知为何会来,那日,她赶他离开时,他多少有些不自在,直到今日帮她出完气,他才好意思过来。
他在她跟前坐了下来,略带薄茧的手,抚过她的发丝,低声道:“还在生气?”
他语气一软,她心中又无端涌起一阵委屈,一颗泪珠不自觉坠了下来,她也不知为何会哭,一瞧见他,心口就涨得满满的,很难受。
裴邢身躯有些僵硬,伸手去擦她脸上的泪,边擦边拧着眉道:“再哭,亲你了。”
钟璃伸手捶了他一拳,他捉住了她的手,见她还在掉眼泪,他低头就去吻她的唇,她咬了他一口,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开来时,他仍旧没有放开她。
钟璃逐渐软了态度,不知何时,勾住了他的脖颈,主动回应着他的吻,意乱情迷之际,裴邢的吻逐渐下滑,落在了她雪白的脖颈上。
钟璃并未推开他,她脑海中无端闪过一些画面,皆是两人亲吻时的场景,不论是他的温柔,还是他的霸道,都令她有些怀念,就好像在无数个日夜里,他们也曾这般亲密过。
裴邢胸腔中也涌起一阵难以克制的情愫,只觉得怀中的姑娘,理应属于他,裴邢伸手解开了她的盘扣。
不知何时,里衣已被丢到了一侧,她上身仅着海棠色小衣,室内没有地暖,冬季有些冷,肩膀裸露在空气中时,钟璃轻轻颤了一下。
她逐渐恢复了理智,饶是到了这一步,她仍旧没有推开他,好像只要是他,怎么都可以。
她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只掀眸静静打量着他,想要将他的相貌刻在心中。
她眸色太过专注,带着一点不自知的虔诚,裴邢心尖一阵滚烫,只觉得少女澄清的眼眸似是拥有某种魔力,让他心中软成了一团,他才又吻了一下她的唇,声音异常温柔,“怕吗?”
明明应该害怕,她却并不怕,甚至喜欢他的碰触,怕他觉得她不知羞耻,钟璃轻轻点头。
因为自己的奇怪表现,钟璃有些心慌,神情也带了些无措。她肤如凝脂,面若芙蓉,美得不可方物,眸中那点不安,很容易引起男人的保护欲。
裴邢却只想将她吞入腹中,一点点品尝她的滋味,他漆黑的眸底闪过一抹挣扎,按理说,以他的性子,他应该只图欢愉,想要就要,此时却又不愿委屈了她。
他只是亲了亲她,就拿被子将她裹了起来,将人拥入了怀中,被他裹着被子,抱在怀中时,钟璃有片刻的疑惑。
“睡吧。”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发丝。
钟璃哪里睡得着,她不知哪里鼓起的勇气,竟是问出了声,“为何停下?”
问完,她一张脸便染上了一丝潮红,瓷白的脖颈上,也红得几乎滴血。
裴邢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只因不想委屈她,他就选择了克制,他何时这般怜惜过一个人,明明不懂爱,这一刻,却只想给她最好的。
“成亲后再碰。”
他这话,既是回答,也是承诺。
说来奇怪,明明上一次见面,两人才只是亲了一下,这一次,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好像他们合该白头到老。
钟璃眼眶有些发酸,不得不考虑现实问题,“皇上是要娶我吗?我这等身份,大臣们哪里会同意?”
裴邢亲了亲她泛红的眼角,低声道:“我想娶谁,是我的事,没人拦得住。”
钟璃眼窝酸酸的,很想很想亲亲他,她动了一下,想推掉身上的被子,随着她的挣扎,少女莹白的肩头露出些许,裴邢眸色微暗,“乱动什么?”
钟璃已经推开了被子,她伸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小心翼翼去吻他的唇,柔软甜美的唇,触碰到他时,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裴邢眸色微暗,微微拉开些距离,“钟璃,你在玩火。”
钟璃往他怀中钻了钻,再次搂住了他的脖颈,玩火也好,旁的也罢,她已不想去考虑,这一刻,她只想拥抱他,亲吻他。
随着她的动作,海棠色小衣紧贴着他,裴邢漆黑的眸,几乎黏在了她身上,他仅有的自制力已溃不成军,他低头吻住了她的唇,双手扣住了她的手。
夜色逐渐转浓,月色倾洒而下时,室内两人的发丝逐渐交融在一起,他的吻落在她眼睛上,安抚她时,隐约听到一声含混的“夫君。”
声音那样小,却又饱含情愫。
有那么一刻,裴邢甚至以为他听错了,他眸中闪过一道幽暗的光,扣住她十指的手,不自觉加了些力道,两人肌肤相贴时,一些记忆好似涌入了脑海中,恍惚间,他好似听到很多声夫君,有甜软的,羞恼的,生气的,每一声,都深入灵魂深处。
裴邢再次吻住了她的眼睛,这次不仅是安抚,还夹杂着道不完的爱意,原来早在不知情的时候,她早已是他的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