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确定那里有一个火力点,据守者至少有三个人。从枪击的声音可以判断其射速,以及各自控制的射击角度和范围。但在漆黑一片的环境下,即便凌子涵在微弱光线下探查一切的强悍能力,也很难把这些拥有伪装的侵入者从藏身之地准确找出。
陈鑫从侧后方赶了上来。
他正打算纵身向前奔跃,却被凌子涵抓住右臂狠狠一把拽回来,整个人瞬间失去控制,侧翻在土墙后面。
就在陈鑫下意识正准备张口怒骂的时候,远处斜上方坡道顶端突然亮起一团橘红色光芒,同时传来沉闷的枪声。
土墙上端打中,无数干燥的泥土“扑簌簌”飞扬洒落。陈鑫连忙双手按住头盔,身体直接扑倒在地上,随后侧过身子惊魂未定地看着凌子涵。
如果不是他伸手拽了这一下,这一枪足以要了自己的性命。
感谢的话语已到嘴边,陈鑫却看见凌子涵将左手食指竖着举至唇边,做了一個禁声的动作。
紧接着,他在陈鑫目光注视下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调整呼吸节奏,然后握紧手中的突击步枪,起身穿过土墙掩体,猫腰朝着山顶冲去。
奔跑中的凌子涵感觉大脑思维从未像现在这样清晰、活跃。
在黑暗中疾行的感觉很不错,他很诧异为什么此前从未产生过类似的感悟。
凌子涵很清楚,自己只能一个人战斗。
来自远处的枪声愈发激烈,同时传来更多的惨叫与哀号。这表明增援团队死伤惨重,尤其是在战场整体态势被对手掌控的情况下,中枪者几乎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他们只能呆在原地等死。
距离山顶已经非常的近。
凌子涵几乎整个身子都趴在地上,如同最灵活的猫。他选择踩踏面均为岩石,软质鞋底与之接触的时候控制力道,不会发出声响。就这样一点点朝着目标潜行,直到视线里出现了预判的环形工事,以及面朝自己这边,一正两反三道人影。
说是环形工事,其实就是用岩石垒成的简易掩体。这种简易工事沿着山脊线大量分布,看得出来对手在进入该区域之后做了大量准备工作。身穿黑色战斗服的枪手们在一个个掩体之间分散游走,每开一枪就立刻转移射位,交替转换掩护。
这种如泥鳅般的灵活打法使进攻者无法判定对手的具体位置,迫击炮之类的曲射武器也无法产生压制效果。
凌子涵藏身在岩石背后,瞄准距离最近,同时也是侧面朝向自己这边的目标,将其锁定,弯曲的手指骤然发力,扣动扳机。
“砰!”子弹带着火焰从枪口旋转飞射的瞬间,凌子涵纵身跃起,如猛兽般朝着正前方扑去。
动能巨大的子弹准确射中目标头部,从左颅进入,轰然炸开。
这些入侵者之间显然存在着极好的默契,否则不可能将后背交给同伴。枪弹爆炸与瞬间死亡刺激着面朝山谷的两名入侵者中枢神经,他们几乎是同时转向,看到了正从空中飞跃过来的凌子涵,以及他持握在手中不断喷吐火焰的枪。
陷入巨大惊恐和思维空白的两人应声而倒,四散飞溅的脑浆与血水在黑暗中反射出诡异光泽。
凌子涵弯腰从尸体上捡起两个动能检测器,又从死者身上顺手抄起几个满装弹匣,闪身消失在黑暗深处。
这种仪器用处很广,只是价格昂贵,很多人望而却步。
按照凌子涵最初的想法,只要释放一个威力巨大的火球便可瞬间干掉这三名入侵者。可是这样一来,动能检测器也就废了。
……
山下谷地。
张海峰再次来到乔新元身边,异常兴奋的连声低语:“队长,增援部队来了。”
乔新元微微点了下头:“我知道。”
枪声是最好的信号。
“咱们现在就冲出去,里应外合。”张海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乔新元偏头很不高兴地瞟了他一眼:“冲什么冲?你现在出去试试?我看你能跑多远?”
他很清楚张海峰此刻的内心盘算。
这是一次失败的任务。
失败并不可怕。只要人活着,就有了希望。
这个时代的军人概念与旧时代有着很大区别。他们虽然服从军团管理,愿意战斗,然而最大的驱动源却是利益。
这次任务,团队伤亡惨重,肯定要付出一大笔抚恤金。
增援团队可不是白来。
只要能活着离开,这一切在乔新元看来都很值得。
张海峰的想法代表着团队里相当一部分成员。
他们想要得到更多,而不是从口袋里拿出钱来分给增援团队。
每一个入侵者的人头都可以卖钱,还有就是他们身上的装备。
主动出击,就有了分享战利品的资格和理由。
乔新宇侧过身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张海峰,淡淡地发出讥讽:“山头上那些家伙枪法很准,他们可不不会给你里应外合的机会。至少目前是这样。”
张海峰眼里闪烁着贪婪目光:“所以我们要制造机会,让外面的增援部队把路冲开。”
乔新宇怔了一下:“冲?怎么冲?”
张海峰早已想好了对策:“我们从这里佯攻。”
乔新元下意识皱起眉头,本能的提出反对意见:“这起不到任何效果,还会暴露我们的位置。”
张海峰语速很快,言辞激烈:“暴露就暴露吧!反正只是做给外面的人看。都是些为了钱接受征召的散兵,那些家伙根本不具备战术眼光,死了就死了,到时候还能少分一份。”
乔新元摇摇头:“不行,坑陷自己人,军团规则不允许这样做。”
倒不是说他有心理洁癖,有着多么高尚的道德情操,而是乔新元考虑问题的层次更深,觉得尚未脱险就开始谋取利益有些不太恰当。
张海峰发出很低的阴沉冷笑:“军团规则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适用。”
乔新元警惕地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张海峰显得很强势:“我在帮你做出决定。”
乔新元下意识伸手握住手枪:“你要以下犯上?”
张海峰狞笑着摇摇头:“伱想多了。队长还是队长,我无意冒犯你的权威。我想说的是,有些时候,你得听从下面的人建议,而且古话说得好:法不责众。”
……
谷地深处传来粗暴激烈的枪声。
那个方向好几个位置突然冒出长串的射击光束,显然是重机枪在开火。
陈鑫顿时呆住了。就算他想破头也不明白乔新元为什么要这样做。
这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四周山岗上的入侵者立刻做出回应,枪声大作。
战况顿时变得激烈起来。
从外围突入的增援团队也被迫加快了进攻速度。
……
一幢十多米高的两层小楼矗立在东部山梁上。它在黑暗与阴冷中存在的岁时间比这个世界大多数居民更加久远。单纯用“破败”这个词来形容它不是很恰当,更多的还是岁月,以及在环境和光线作用下彰显的阴森。
一名身穿黑色战斗服的少女从塔楼顶端沿着楼梯迅速跑下,一直冲进位于建筑最底层的地下室。
这里是一个面积超过两百平米的宽敞房间。四周墙壁与地板残存的装修风格显然属于旧时代,各种破旧不堪的管线基本上已经腐朽。房间正中有一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旧桌,必须走到近处才能看出是好几个旧式金属立柜被推倒,交替拼合形成的结果。
临时组合的桌子上摆着一副很大的地图。
房间里有四个人,三男一女。
为首的男子已过中年,无论从任何角度看过去,他都给人以一种沉稳、坚实的感觉。短短的头发显得硬朗,仿佛是与身体同为一个整体的岩石雕塑。有着宽阔的肩膀,发达有力的肌肉从高弹战斗服下面凸显出来。嘴唇与下巴上的胡须剃得很干净,一双黑眸习惯性注视某人或某个位置的时候,总会释放出含义丰富的光。
“达维德,他们来了。”冲进地下室的少女穿着相同款式的战斗服。她容貌和身材都很不错,只是因为太过于年轻,整体显得青涩,简单来说就是很多具有诱惑力的女性特征尚未长开。尽管如此,丰满胸部和没有多余赘肉的腰身就足以令她自傲。
少女显得有些紧张,目光却自始至终牢牢锁定在为首的中年男子身上。
达维德温和地看着她,脸上释放出的微笑仿佛父亲宠溺着自己的孩子:“呵呵,来了就好。汉娜,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汉娜显得有些紧张:“我们损失了大概二十个人,剩下的撑不了太久。”
站在桌子侧面的女人将目光从地图上移开,直起身子。
她有着一头漂亮且呈标志性的红色长发,高弹质料的紧身战斗服将她的身材完美诠释到极致。虽然腰部皮带上挂着大口径手枪,但她修长的双腿,紧凑收缩的马甲线,以及从领口位置透出的雪白脖颈,都使她散发出专属于学者类型的优雅气质。
“一切都在按照我们的计划进行。”她的眼睛里透出漂亮的淡蓝色光芒,与绝美的容颜搭配在一起,释放出惊人夺魄的美。
达维德脸上的肌肉微微紧缩了一下,另外两名站在身侧略显年轻的男子面部表情也显出几分渴求。
汉娜用力紧握在双拳,看起来是受到外面激烈战斗的影响,实际上是对过于美貌且整体气质远超自己同性的嫉妒,以及羡慕。
达维德虽是团队首领,却很尊重女人的意见:“苏菲,我们现在怎么办?”
“按原计划撤离。”苏菲的回答很简单,她的话语充满着令人不容置疑的特殊成分。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在强大魅力影响下,进而产生的效果。
达维德微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转向站在身侧的另外两名年轻男子,吩咐:“安德里亚斯,克里斯蒂安,收拾东西,我们两分钟后离开。”
安德里亚斯身材高大,他弯腰捡起摆在桌子边缘的背包,抬起头问:“……那些香肠怎么办?”
苏菲回答:“我来处理。”她的声音略感沙哑,听起来没有丝毫的感情,冷漠本身就是专属于她的最大特点。
达维德对此很满意:“目前看来一切都很顺利。走吧!”
……
凌子涵在黑暗中缓步接近目标。
那是一块巨大的岩石。通过枪口射击发出的火光,以及有节奏的喘息声,他判断岩石后面藏着两名入侵者。
凌子涵花了两分钟时间绕至侧面,耐心等待对方再次射击,寻找机会避开对方视角发起进攻。
很快,岩石背后传来两道沉闷的枪声。
凌子涵怔住了。
片刻,他猛然从藏身处跃出,急急忙忙朝着发出枪响的位置跑去。
从枪口喷发而出的子弹尾焰,在黑暗环境下显得异常清晰。
不同于之前的射击,这两道尾焰无论方向还是角度都很诡异。
它们没有向外,而是朝内。
冲到岩石后面,凌子涵被眼前的一幕彻底惊呆。
一名身穿黑色战斗服的白人男子歪躺在地上,他的整个头部被炸烂,鲜血和脑浆四散分溅。从现场残留的痕迹判断,他是后脑中枪,子弹进入头部之后在脑质部分炸开,当场毙命。
旁边,另一名已经死亡的白人男子双腿摊开,背靠着岩石。他握着一把大口径手枪,脑袋自下巴以上的部位全被炸飞。
他左手握着枪,大拇指紧扣着扳机,看上去非常诡异。
按照人类正常的握枪姿势,虎口必须紧贴手枪握柄,以大鱼际带动拇指产生力量,食指插进前框,扣动扳机。
这种诡异的握姿只可能在一种情况下出现。
把枪口插进自己嘴里,手枪握柄底端向上,用拇指扣动扳机。
自杀。
无论是之前令人费解的枪口尾焰角度,还是眼前这具明显是自杀的白人入侵者,都让凌子涵感到迷惑。
这名入侵者为什么要杀死同伴,然后自杀?
难道他们之间产生了某种纠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