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后面的。”
刘益守面带思索,语气有些严肃。
“咱们就是铸钱也……”
“对,就是这个,原来我们也可以铸钱的啊。”
刘益守恍然大悟,这年头铸钱可是个“无中生有”的好活,洗劫民间财富的不二法宝。因为贵金属的稀缺性,外加贵族有埋钱的恶习,导致中国古代一直都是恶性通货紧缩。
你只管可劲的铸钱,只要铸造质量好,绝对不愁流通!
换言之,民间的情况如果朝廷不管的话,市面上的钱会急剧减少,然后布匹就会完全替代铜钱作为交易物流通。
然而,铸造精美的铜钱,却始终是交易的抢手货,远比布匹受欢迎,甚至还有高“溢价”。
铜钱不能吃不能穿,为什么反而会很抢手呢?因为它放着不会坏啊!布匹和粮食都是经不起存储的,大户们家里堆满了粮食和布匹,这些东西不能存放十年!而铜钱存放十年的情况随处可见,都是基操了!
羊姜不说刘益守还没想过这一茬,他又不是梁国的皇帝,需要考虑那么多么?只要想着怎么挖墙脚就好了啊!
“你倒是提醒了我,这一波过后,要找萧衍讨要一下铸钱的权力。”
刘益守忽然明白为什么夏侯夔死死抓着寿阳不撒手了。因为寿阳和南阳一样,从很早开始,就有国家级别的冶炼工坊,一直都是铸钱的基地之一。无论朝代如何更替,相关政权都没有将其毁灭,毕竟,没人愿意跟钱过不去。
夏侯夔占据寿阳,自己就可以“印钱”,难怪他可以都督七州诸军事。至于那些钱的流向如何,此举是不是“合法操作”,萧衍将夏侯氏全部下狱有没有其他考量,那就不得而知了。
刘益守决定,到了寿阳以后一定要疯狂铸币,先斩后奏,到时候再从萧衍那边讨要铸币权。不管什么年代,手里没钱是干不成任何大事的。
“今天出来就算了,后面不要再出羊府了。等婚礼那天,你假扮萧玉姈的侍女,跟着她一起就行了。我们会一起回寿阳。”
听到这话羊姜面色纠结,还想再说什么。一看刘益守的严肃表情,把想说的话都咽下肚子里了。
“萧衍让你父顶替兰钦,就是担心三皇子那边将计就计。这次婚礼非常凶险,而且并不在我掌控之中,哪怕是你父也是棋子之一。有什么事情,都可以等回寿阳以后再说。你安安静静在羊府里看萧衍下完这盘棋就行了。”
刘益守叹息道,眼睛重新看向平静的玄武湖面。他作为一个“阶下囚”,骚操作都是在建康以外。然而在这座城里,萧衍有着绝对的掌控力,刘益守非常坦然,并不想在建康城内跟萧衍玩什么花样。
只有萧玉姚这种人才觉得有机会在萧衍眼皮底下搞事情可以搞成。
“知道了,不过晚上做顿饭我吃,吃好了我就回去。”羊姜微微点头说道,露出羊侃很久不见的乖巧模样。
刘益守将钓竿递给她说道:“你来钓鱼吧,今天晚上吃鱼。”他起身就走,似乎是去找人要鱼饵去了。
等他走后,羊姜发现刘益守起身时掉出来的一张纸,她捡起来打开,只见上面用某人特有的笔迹写着:
“我问你们这是什么书,你们说这是故事书。
我问这个书叫什么名字,你们说叫我的兄弟是顺溜。
我问到底要怎么看,你们说躺着坐着站着都可以看。
最后我问在哪里可以看,你们说去起点订阅看。
ORZ”
羊姜看着最后那三个不明所以的字符,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人五体投地给另一个人给跪了。
“为什么明明看不懂,却总觉得这段话很好笑呢?”羊姜嘴角微微勾起,托着下巴摇晃着身体,想着第一次见面时刘益守身上一身的鸡毛,似乎也有着另类的俊朗不凡。
她原地发呆傻笑了很久,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看到刘益守提着个小竹篓,正在旁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还有她手上的那张纸,面部表情相当的僵硬,眼神闪烁游移。
“呃,刚刚在地上捡的,也不知道是之前谁掉这里的,哈哈哈哈哈……”羊姜尴尬一笑,将纸片收入袖口。拿起钓竿,双目平视湖面钓寂寞。
“钓鱼还是要鱼饵的。”
看到羊姜装模作样在一旁垂钓,刘益守有气无力的将手里小竹篓递了过去。
……
永兴公主要出嫁的事情,如同瘟疫一般,没几天就传遍了建康城的大街小巷。萧衍对于太子暴毙的事情力求低调处理,但对于萧玉姚大婚,则是大张旗鼓。假如这位长公主不搞事的话,萧衍可算是对自己的长女尽心尽力了。
然而,人倔强起来没有理性。发现婚礼在正常筹备,萧玉姚似乎更加自信,也更加笃定她可以在婚宴上搞定萧衍和参加婚礼的宾客。
为了“迷惑”萧衍,在萧玉姚的要求下,刘益守提出婚礼要省去“迎亲”这个环节!原因就是萧玉姚是二婚,娶一个二婚女,他作为掌管一方的大都督,不想太张扬!
其实这只是为了方便萧玉姚在府邸内从容布置。她认为一旦有“迎亲”这个环节,府邸内的情况会有一个空档期,脱离掌控。
不得不说,萧玉姚大事做不好,方向都错误,可是细节却还想得比较周到,害怕埋伏在府里的人被萧衍替换掉。
萧衍“得知”此事后,从善如流,遵照刘益守的要求,取消迎亲这个环节,男女双方就在府邸里直接办婚事,省去那些繁文缛节。
等婚礼当天宾客吃完宴席,就算是婚礼结束!
在萧玉姚的强烈要求下,萧衍任命萧正德为婚礼的司仪,原因是刘益守是萧正德的“表弟”,萧衍也不管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大手一挥,就把萧正德安排了。
一切都如萧玉姚所预想的那样发展,时间一晃就到了婚礼当天,宾客陆陆续续上门。刘益守和萧玉姚二人穿着白色的婚服,面无表情的端坐在主座上,一切事宜都是萧正德在张罗。
“天子驾到!”
萧正德站在门口,对着府邸后院的方向高喊了一句!宾客们瞬间就安静下来!
大堂主座上的萧玉姚,紧紧搅着袖口,身体微微有些颤抖。
今日,她就要弑父、弑君,然后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又怎么可能不紧张。
第271章 世间最大的道理就是不讲道理
府邸大堂内,刘益守和萧玉姚已经让出主座给萧衍,平齐站在对方面前。
看着一脸不爽的萧玉姚,萧衍身边的萧正德眉毛一挑,恨不得一巴掌扇她脸上!这个女人,连做戏都不会做!幸好没跟她一条船上,要不然今天死都不知道会怎么死!
“天子,现在要到哪一步?”
萧正德如同舔狗一般,凑到萧衍面前,小心翼翼的低声问道。
他那样子看起来似乎完全不介意之前一二十年的恩怨了!实际上,萧正德今年也三十大几岁了,只有零头的岁月是幸福的,整数三十年,都是活在各种噩梦当中。
刘益守若有所思的看着萧正德表演,心里对他的评价稍微高了那么一分,起码,这个人在关键时刻还是很会做戏的,哪怕稍微有点用力过猛看起来很假。
可是谁让萧衍就吃这一套呢!
“新郎父母不在,一切从简。玉姚,你来给朕敬茶吧。”
萧衍面色和善的看着萧玉姚说道,不知为何,萧玉姚觉得眼前这个人,是那么的陌生,虽然脸上带着笑容,却又是那样的冰冷。
萧玉姚没动,萧衍看了刘益守一眼,没说话,似乎有让他上来敬酒的意思。在场宾客都是人精,已然感受到了不一样的诡异气氛,却也没多想。
毕竟,萧玉姚跟萧衍之间的恩怨,那真是一天一夜也说不完。出什么幺蛾子都不奇怪。
“陛下,公主身份哪怕再尊贵,也是父亲的女儿。女儿要出嫁,给父亲敬酒,乃是人之常情。在下觉得自己不能越俎代庖。”
刘益守不卑不亢的说道。
开玩笑,你们父女玩套路就好了,拉我一起是什么意思!刘益守觉得自己完全没必要蹚浑水,静静看着他们二人表演就好了。
萧玉姚的贴身侍女将一杯酒端了上了,萧玉姚拿起酒杯,手都有点抖,不过好在酒水没有洒出来。
她端着酒杯走了过去,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萧衍微微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异常来。
萧玉姚拍了拍手,刚才那个侍女又端上来一杯茶。萧玉姚露出勉强的笑容说道:“女儿记得父皇不能喝酒,那就以茶代酒敬父亲。”
她把茶杯递到萧衍手里,手都忍不住在颤抖。
“你乃是朕的骨血,朕想与你同饮这杯茶。”
萧衍目光灼灼的看着萧玉姚,柔声说道。
这话让萧玉姚一愣,千算万算,她愣是没想到萧衍居然会这么说!
“敬天子的茶……女儿怎么能喝?”
萧玉姚面色有些不自然的说道,刚才拍巴掌就是上有毒茶水的暗号,这杯茶她当然不能喝,喝了必死无疑,下了牵机毒的!
“朕不介意,现在这里只有父女,没有君臣。”
萧衍叹息道。
萧玉姚的身体都僵硬了,侧过头看着刘益守,那眼神像是在求助。她已经隐约察觉到不对,可是现在被逼到悬崖边上,完全动弹不得了。
“来人啊,将茶水倒在另外一个茶杯里,朕与公主同饮。”
萧衍淡然说道。
萧正德屁颠屁颠的拿来一个新茶杯,将之前茶杯里的一半茶水倒进了新茶杯当中,然后将新茶杯递给萧玉姚。
萧玉姚伸出手接过茶杯的时候,“不小心”手滑,茶杯掉在地上,砰的一声摔得粉碎!她暗暗松了口气,却见萧衍脸上的失望几乎是不加掩藏,连傻子也看得出来了。
“驸马,朕手里的这半杯茶,你喂给公主喝,喝完朕就回宫了。”
萧衍的话语里带着苍凉。
刘益守走过去接过茶杯,萧玉姚却像是疯了一样将他推开,一把打翻了茶水,对着他尖叫道:“我不喝,我不喝!我才不要喝什么茶水!”
众多宾客很多人都已经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一个个的不动声色,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萧正德。”
萧衍喊了一声。
“微臣在。”
萧正德行了一礼,态度依然谦卑。
“把狗牵进来,喝一点地上的茶水。”
萧衍满脸失望的看着萧玉姚,边叹息边摇头。
“是!是我下毒想毒死你!这样你满意了么!十年前我就想你死了!”
萧玉姚瞠目欲裂,指着萧衍破口大骂道:“昏君!臭和尚!你想出家没人拦着你,你从皇位上滚下来啊!”
萧玉姚火力全开,什么话都敢说。然而萧衍闭上眼睛,根本不还嘴,脸上亦是无悲无喜,就像是一条恶犬在对自己狂吠一般。
狗对着人叫,难道人也要对着狗叫么?
很快,萧正德就牵了一条黄狗进来,他让狗去舔地上的茶水,自己则是在一旁静候着。那条狗舔了一会地上的茶水,又绕着众多宾客打转,最后在萧衍面前摇尾乞怜,一副很亲热的样子!
但是过了一会,这条狗居然依旧是活蹦乱跳的!
茶水居然没有毒!
不仅萧玉姚惊呆了,在场宾客也看得莫名其妙。就算是萧衍,平静的脸上也露出一丝诧异的表情,然后看向刘益守。
“回天子,一草一木,皆有命运,更何况是一条黄狗呢?毒酒拿出来,被人误饮,固然是可以证明某些人想弑君,但也会殃及无辜,造下杀孽。”
刘益守对着萧衍行了一礼说道:“萧玉姚弑君证据确凿,她府里的私军很多人都可以作证。天子仁厚,给了她一个自救的机会。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黄狗的命是命,公主的命也是命。
然而公主似乎并没有珍惜这最后的机会,在试图杀害长城公主之后,又企图弑君。若是不以国法处置,难以平息天下悠悠众口。
一切请天子裁决。”
刘益守双手拢袖一拜,退到旁边。
萧玉姚或许有毒杀萧衍的计划,但有毒的茶水早就被人换掉了,她的手下也被羊侃的人马缴械。如果刚才萧玉姚肯把那杯茶喝几口,萧衍就会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刘益守也会捏着鼻子承认这桩婚事。
那样,萧玉姚就得到了救赎,以后她再想怎么作死,那就是以后的事情,以前的破事在这次婚礼上已经翻篇。
然而,如果萧玉姚有这样的人生智慧和大气魄,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呢?看上去的“开卷考试”,实际上对她来说,却是难如登天。
“你骗我!哈哈,你们都骗我!你,你,还有你,你们都骗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萧玉姚像个疯子一样傻笑,一会指着刘益守,一会指着萧正德,神态癫狂,不像是装出来的。
“来人啊,将公主押入大牢。”
萧衍摆了摆手,羊侃一身戎装的走进来,他麾下两个亲卫将萧玉姚的胳膊一架就往外面拖着走,很快,这位偷鸡不成的长公主,就彻底消失在了大堂内。
甚至她会很快消失在人世间!这得看萧衍怎么处置,无人可以干涉与代劳。
“刘将军护驾有功,封梁州刺史,都督梁州、亳州诸军事,其余封赏另有安排。永兴公主谋逆与刘将军无关,婚约取消,现将长城公主赐婚刘将军,婚礼接着进行!”
萧正德从怀里掏出一份早就准备好的圣旨,大声念了出来。
等他念完,众多宾客都是面面相觑,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稍微想想就知道,今天的婚礼就是一个局,之前长城公主失踪也是一个局,就是为了套永兴公主萧玉姚的!
当然,如果萧玉姚没有什么歹心的话,那萧衍和刘益守合伙的套路就不攻自破,一切谋划化为乌有。现在看来,刘益守不动声色,有勇有谋,像是深度参与其中,看上去却又像是完全没插手。
婚礼办到一半,居然新娘子谋反弑君,然后换人继续结婚。这种事情不说后无来者吧,起码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朕乏了,诸位爱卿继续吧。”
萧衍似乎心情很差,一分钟都不想呆在这里。他失望的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径直走出婚礼大堂,连头都没有回。
萧玉姚的闹剧可谓是一地鸡毛,前来贺喜的宾客也没什么心思留在这里,顷刻间就走得干干净净,生怕跟萧玉姚扯上什么关系,弄得家破人亡。
萧玉姚的手下全部被羊侃的人马带走,无论是侍女还是仆人亦或者私军,一个都没漏掉,刘益守感觉这些人哪怕有无辜之人,恐怕下场也不会太好。
萧衍对萧玉姚手软,却未必会对萧玉姚手下的那些仆从们手软,这世间最大的道理,就是根本不讲道理。强者处置弱者的一切,弱者仰人鼻息,苟且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