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子攸今日让我难堪,实在是睡不着觉啊。”
尔朱荣感慨了一句。
贺拔岳连忙把门去关好。
“这洛阳世家中人,目中无人,庸碌无为。国家变成这样,他们难辞其咎。
你说,如今洛阳已经无险可守,我若是带兵入城,杀元子攸,自立为帝,如何?”
尔朱荣用低沉的语气问道,眼中有寒芒闪过!
“大都督,万万不可啊!”
贺拔岳吓得差点给尔朱荣跪了。
不,他也是对言出随法的刘益守佩服得要跪了!
“起来再说。”
尔朱荣将贺拔岳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说道:“此事我亦是犹豫不决,所以才来问你们的意见。
刚才我去问高欢,高欢说元氏不杀不足以显示我军之威严,劝我杀光洛阳城内元氏,并登基称帝。我倒是觉得他说得言过其实,所以想听听你到底怎么想的。”
贺拔岳想起刘益守交代的话,连忙说道:“若是说起我军之中谁最是目光深远,足智多谋,那非刘益守莫属。
况且他毫无背景,身后亦是无人,别人不敢说的话,他定然是敢说的,绝不会私藏。大都督何不找刘益守询问一二?”
这倒是提醒尔朱荣了。反正他也听出来贺拔岳不想自己称帝,心中微微有些失望。于是尔朱荣点点头道:“言之有理,那我先去找他问问再说。”
说完,尔朱荣也不客套,直接开门离去,他走后,贺拔岳才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特么的,风暴将起啊!贺拔岳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46章 画风诡异的一柄神剑出鞘了
“十年磨一剑。”刘益守平静的说道,他在石屋里指导小叶子认字。
“十年磨一剑。”小叶子乖巧的念道,熟练的用毛笔在纸上写了五个字。看得出来,她应该是很小就接受教育,基本的常用字都会写。
这孩子的家教一定不简单,肯定不是那位“恩公”可以搞定的。她更像是出自家学渊源的世家女。
“霜刃未曾试。”
“大哥,霜字怎么写?”
“你先记下来,让小月姐教你写。”
“哦,好吧,霜刃未曾试。”
“今日把示君。”
“今日把示君。”
“谁有不平事。”
“谁有不平事。”
小叶子跟着刘益守念,很是聪慧,这首五言绝句,念过一次她就会背了,看得刘益守啧啧称奇。
“好!诗好,写这首诗的人更好!”
虚掩的房门被人推开,刘益守身后响起了尔朱荣的声音。
“小叶子,把这首诗拿去背,明天我考考你。”
“好的大哥,我去找小月姐玩了。”
她乖乖的拿着那张写有诗句的纸走了,顺手就把门关上。
“托物言志啊,我果然没有看错你。”
尔朱荣欣慰的拍了拍刘益守的肩膀说道,像是故意没话找话。
“大都督谬赞了,深夜来访,可是为了今日元子攸之事?”
刘益守疑惑问道。
尔朱荣轻叹一声,点了点头。
刘益守连忙引尔朱荣坐下,又关好房门。
“如今洛阳局面,十分繁杂,你如何看?”
尔朱荣不动声色问道。
刘益守虽然聪明,但很显然跟尔朱荣没有贺拔岳跟尔朱荣熟悉。
所以后者问话,很有保留。
“洛阳乃囚笼,大都督不可入洛阳。入则如猛虎进囚笼,一身力气都使唤不出来。”
刘益守正色道。
尔朱荣微微点头,很认可刘益守的说法,因为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那你认为应该如何处置比较好?”
能提出问题的,只能算水准以上,但尔朱荣需要的,是能解决问题的人。
“俗语有云,君子引而不发,跃如也。箭射出去,哪怕势大力沉,也会失去威慑力。只有没射出的箭,才是威力最大的。
所以大都督不能不管洛阳,又不能直接进洛阳。”
“你是说……”
“在下替大都督走一趟洛阳,大都督只需要屯兵洛阳城外,引而不发。其他的交给属下处理便是。不过应该如何布置,一切得听在下安排。”
听起来很靠谱,但…万一洛阳世家狗急跳墙,把刘益守这一行人都剁了怎么办?
这些人都是自己的重要属下,折损在了此地,那岂不是太冤枉了?
一时间尔朱荣起了爱才之心。
“也不是不行,只是,我还有一件事,颇有些……嗯,忧心。”
尔朱荣有点犹疑忸怩的说道,像是大姑娘要出嫁一般。
“大都督有事但讲无妨,卑职肯定为大都督分忧的。”
刘益守拱手说道。
“洛阳这些世家勋贵,如同蛆虫一般,令人作呕。魏国危在旦夕间,他们竟然还蝇营狗苟。你说,这些人该不该杀?”
尔朱荣沉声问道。
“大都督请继续,卑职自有应对之法。”
刘益守不卑不亢道。
他这话让尔朱荣略有些尴尬。
这种话术,就好比渣男攻略妹子那样,先从握手开始,到“负距离交流”结束。其间过程弹性掌握,能攻略到哪一步就算哪一步。
而刘益守则是直接让尔朱荣说明白到底想干嘛,可这话,不太好直接说啊!
难道直接说自己想当皇帝么?
“唉,高欢等人都在劝我自立为帝,杀元子攸和洛阳元氏一族,以及他们的亲信朝臣。
我尚且在考虑之中。”
尔朱荣有些心虚的把高欢搬出来了。
“大都督,卑职有些心里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刘益守正色道。
一般说这种话的,听的人肯定是要说“但讲无妨”,要不对话还怎么进行下去呢?你把我的脸都打肿了,我还跪着去舔你的鞋子?
就好比企鹅绕了地球半圈,去找北极熊玩,北极熊说:我不想跟你玩。然后企鹅又绕半圈地球,回南极了。
这不可笑么?
“你乃是我心腹,有话直说便是,保管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尔朱荣信誓旦旦的保证道。
刘益守突然想起对方刚刚就把高欢劝说他自立为帝的事情告诉自己了,感觉尔朱荣这个人绝对是大嘴巴靠不住的!
对方这话也就听听而已。
他轻叹一声道:“大都督兵马不过万余,按多了说,两万人顶天。从晋阳到洛阳,其间经过河东要害,又有河桥重镇。
以如此兵力,大都督何以能披荆斩棘,有今日入洛阳之姿呢?”
刘益守反问了尔朱荣一个拷问灵魂的问题。
你不过是边镇的一个大员,有什么资格问鼎洛阳,你是凭借的什么?要说兵马强度,你可是远远不如当年董卓!
尔朱荣一时间也有些语塞。
“所以呢?”
他有些不自信的问道。
“大都督是已故天子的岳父,为女婿报仇,查清天子年纪轻轻却殒命的真相,惩罚谋害天子的真凶,这是大道,这是人心所向,这更是做臣子的本分!
所以哪怕胡太后有百万兵马,那些人,私底下也是暗中向着您的。与其说大都督是带兵一路打过来的,倒不如说是各地势力担心胡太后倒行逆施,故意给大都督放开一条路。
大都督能走到洛阳城下,可不是靠着刀兵,而是靠人心向背。”
这话说得真好,尔朱荣亦是无法反驳。
尔朱荣带兵过境,几乎秋毫无犯。当然,这并不是说他们就是什么仁义之师威武之师。而是因为……北魏的大部分财富都在洛阳,他们在沿路上的那些乡下地方,又能抢到些什么?
不仅败坏名声,而且还捞不到什么好处。
刘益守隐隐指出尔朱荣现在所面临的最大问题:众怒难犯!
“大都督,现在首先要做的事情,其实是清算胡太后和她的党羽们。
用搜刮的财富,空缺的官位,抄没的田宅,去奖赏麾下将士们,扩军备战。
待秋收之后,粮草齐备,则大军挥师北上,击败葛荣这个心腹大患,收复河北之地。这样的话,大都督就能彻底控制魏国的军政大权。
到时候有没有元子攸,这个重要么?”
好像有点点道理。
尔朱荣默默点头,虽然他心中还是有其他想法,但不可否认的是,高欢建议的那些,太过于激进了。刘益守说的,则是摆在眼前的现实,无论想怎么样,起码要先处理好洛阳内部的事情,树立起威信后,才好办事。
“依你之见,接下来我要如何应对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尔朱荣可不是想听那些夸夸其谈的,他是要知道具体的策略如何。
“在下领我新组建的本部人马,护送元子攸去洛阳。当然啦,如果他出事,那再好不过,大都督就能以为元子攸报仇的名义,带兵血洗洛阳,谁也说不出什么来。但这种可能性,几乎不会有。
元子攸定然会组建卫队,不必搭理他。洛阳的军械库在城西北角的百尺楼和金墉城,命贺拔岳领兵两千,占领此地,保护军械库不被有心人利用。
并且这股兵马,在城内随时策应在下行事。
同时颁布戒严令,各坊内,自行组织人员负责治安,但不可出坊!城内若有人聚众闹事,按胡太后同党处理,天子亦不可出宫。若发现天子出宫,则处死皇宫内所有人。”
卧了个槽的,刘益守一番话说得尔朱荣目瞪口呆。要真搞成这样,洛阳不就像是休克了一样么?
“刘军师啊……这样会不会太麻烦了?”
“在下还没说完呢。”
“到了这一步,在下就会跟洛阳的那些世家勋贵们好好谈谈,让他们拿出一份名单来。”
刘益守呵呵笑着说道。
“名单么?”
尔朱荣心领神会。
“就是胡太后党羽的名单啊。我们还没弄明白天子是怎么死的呢,胡太后一人办不成这样的事情,她应该有党羽,甚至是有很多党羽才对吧?
我们是不是应该让这些洛阳勋贵们自己先查一查呢?等他们查清楚了,就可以让元子攸召开朝会,处置这些人,对吧?”
很多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尔朱荣瞬间明白刘益守打算做什么。
大家都在洛阳,你怎么知道谁是胡太后的党羽,谁又不是胡太后的党羽呢?
我那天还看到你在皇宫里跟胡太后密谈呢,凭什么你不是?
所以说这种事情,并没有硬性标准,那是相当的主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