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刘德想办法同那边搭上线,也不是贾六想投敌叛变大清,做八旗的千古罪人,还真就是怕死,所以想花钱买个平安。
也不图别的,就图他贾队长带队出来时,番贼别打他黑枪就行。
或者,卖个面子,井水不犯河水。
你们劫你们的,我们走我们的。
条件,都可以谈。
抢几成,留几成,抢谁不抢谁,都是可以商量的嘛。
很快,本应运往木果木大营的七万多两银子就准备好了,由刘德亲自带队运回后方,找那帮神通广大的中介们将扛不动的银子换成随手揣兜的银票。
这边,贾六走向那些被民夫抬上马车的阵亡将士面前,神情略微悲痛,之后站在蒙八旗英雄图尔格大人尸体前,突然抬手示意众人都过来。
“队长,有事?”
崔恒友不敢看死人,说话时都是侧着脸的。
祖应元倒是不怕死人,就是见贾六悲痛的样子有些生理上的不适应。
“听我口令!”
贾六当先摘下帽子,露出光秃秃的前额,以及那根垂到后腰的辫子。
“八旗汉军佐领第七缉捕队全体成员,谨向为国捐躯的英雄们致以崇高敬意!”
话毕,众人就见贾队长两腿“叭”的一下立正,腰也是以九十度姿势垂了下去。
“……”
众拜唐阿、苏喇以及留下的三十名绿营兵不知此举乃何礼,但既是贾大人要求,自是有样学样。
站在一边的众民夫们不知道怎么办,只好将头低下去,唯恐被军爷们认为对阵亡将士大不敬。
这是贾六对图尔格以下阵亡将士的敬意,也是送一程。
“礼毕!”
没人结束,是贾六自个喊的。
沉痛悼念过后,在贾六领导下,第七缉捕小队继续护送银车前往木果木大营。
阵亡将士尸首及被第七小队英勇击毙的十几具番兵尸体,也一同运去。
刚才贾六看过那些番兵尸体,发现这些番兵看着不像是高原人,估计是金川本土的明朝遗民、苗人、瑶人组成的武装力量。
这些人比后期进来的高原人更熟悉金川地形,潜至清军后方搞袭击相对较为灵活。
为了让大营那边有个心理准备,贾六让王福带两名苏喇骑马先去大营报讯。
傍晚,队伍抵达粮台寺。
此地是高原人修建的寺庙,清军占据后变成了一座集防守和转运为一体的军驿。
粮台寺的驻军听说运送饷银的队伍被番兵袭击,全军覆没后,也是惊得目瞪口呆,不知道那些番贼是怎么越过清军层层布防绕到后方去的。
……
腊月二十九,木果木大营。
木果木位于大小金川交邻处,战略地位极重用,故清军总指挥温福于一个多前将大营移驻此地,派提督李煦、副都统常保住带兵在木果木北面防守;一等侍卫得尔森保、副将多隆武带兵在南边的簇拉角克寨一带驻扎。
由于近期不断有新的兵马赶至木果木大营,使得云集木果木的满汉诸军多达三万余人,其中更有从京师赶来的前锋营、健锐营等兵种。
半个月前,温福发起了对大金川守军坚守的昔岭攻势,然此地石碉众多,清军多次进攻都未能夺取,自身伤亡惨重。
无奈,温福只得停止攻势,命火器营同陕甘绿营一部每日以火炮轰击昔岭石碉,但除浪费火药外,并无效果。
南路阿桂部进展也不利。
战前阿桂的任务是自纳围、纳札木起程前往当噶尔拉,其路程仅二十余里,却因番军居高临下,清军不得不步步仰攻,结果不仅官兵伤亡不少,其余将士也是疲惫不堪。
面对劣势,阿桂也只能同温福一样使人以火炮每日轰击,另几度派员摸至当噶尔碉下设法炸毁石碉。
由于番军石碉的地窖和碉侧的战壕配合贴切,番兵又以暗击明,清军无法抵挡从地道、战壕、石碉射击口的交叉火力,每每有去无回,不能寸进。
另一路兵员较多的丰升额路也在达尔图山梁大碉前受挫。
此碉壕沟宽深,难以跨越,丰升额不得不下令用柴捆排立沟沿防枪弹,结果同样兵败,阵亡了都司释迦保等一些将士。
福康安处、董天弼处、海兰察处,都无进展。
温福甚为苦恼,苦思破贼之法,奈何都无好的良策,只能期以增援军力年后集中突击一处,争取打开突破口。
唯一对清军有利的是,年关不战的默契使得近来不断在后方袭扰的番兵停止了袭击行动,令清军的粮道重新恢复了通畅。
否则,过个年将士们都没有米粮下肚,温福都觉愧对三军。
赶到木果木大营的王福自是不可能见到三军统帅温中堂,而是被带到了负责钱粮辎重的副都统富升阿处。
“什么,番兵劫了运饷队伍!”
听了美诺寨所遣缉捕第七小队来人禀报后,富升阿惊得一跃而起,难以置信,顾不得多想立即赶往温中堂大帐。
“何事,如此神色慌张?”
同参赞大臣明亮、副都统巴郎、御前头等侍卫德尔森保等将校围着金川沙盘,正在研究破敌之策的温福,不悦的看着冒然闯进来的富升阿。
“中堂,出事了!”
富升阿“叭叭”上前打千,内心稍稍踌躇了下,抬头一脸痛心疾首:“刚刚得报,后方调来的年饷于道中被番兵劫掠一半,护送官兵自蒙八旗前锋校图尔格以下全员阵亡!”
第73章 贾队长升了……
“富大人要见我?”
刚刚运送银车并阵亡将士遗体抵达木果木大营的贾六,尚未来得及看一看这座大军营,甚至都没来得及歇上片刻,就被一位绿营千总叫到了一边。
“那容我安排一下,”
不等贾六说完,那名叫吕元广的绿营千总就不耐烦的打断了他,“不必了,你直接跟我走便是,这里自会有人安排。”
千总是六品官,贾六虽然只是九品蓝翎长,但他是旗官,千总是汉官,所以尽管差了三级,贾六也不觉得自己矮对方多少。
因此见对方明显对他贾大人不够尊重,不禁有些微怒,不过看在对方身材高大,一脸胡须孔武有力蛮能打的样子,想想还是算了。
踏进大营后,就见一队营兵奔向留在营外的第七缉捕小队,连同民夫全部带走了。
贾六不敢问他的人被带到哪里,只得乖乖跟在那绿营千总后面。
刚在外面时就觉这大营特别大,进来一瞧,好家伙,还真是大营,特别大。
八旗各式军旗连同绿营的绿旗到处都是,一座接一座的帐篷是一眼望不到头。
最近的一处校场上有几座石碉,不知道是清军修的还是番兵遗留的。
贾六看到先他们抵达金川的健锐营正在进行云梯攀堡的训练,热火朝天的,就是不知道提拔他当汉军领班的那位汪前锋在不在其中,被分到木果木的常秉忠同刘禾易又是在哪当差。
大概走了小半柱香时辰,贾六被那千总带进了一座石碉边的帐篷中,说就在这里侯着,尔后便径直走了。
帐篷中没什么摆设,地上铺着干草和席子,上面垫着几床看着又破又脏的棉被。
另外是一只有膝盖高的木桌,桌上放着一只饭盒,角落里还有一堆不知道放了多久的衣服,以及一双臭皮靴。
空气,不是太好闻。
等就等吧,贾六一屁股坐到地上,不一会觉着屁股凉,便拿了床被子垫在下面。
由于没有手表,贾六无法估测时间,但总觉得时间已经过去很久,然而始终没有人过来叫他。
越等越是有些焦急,便想起身到外面看看,呼吸下新鲜空气也行。
不想刚掀起搭在帐篷上的棉幔,就有两名佩刀士兵挡在了面前,然后不由分说将要出来的贾六挡了回去。
“侯着!”
被推进来那刻,贾六只觉脑袋瓜子嗡嗡响,心头也是跳动厉害,本能的想到是不是王福那小子把他卖了,要不然自己怎么会被关在此处。
好在,就在贾六心弦快要崩弯时,终于有人过来叫他了。
“跟我来。”
来人不是刚才那个孔武有力的千总,而是一个旗人笔帖式,年纪比贾六看着大几岁,面色较为亲和。
通过面相判断这位笔帖式应该好说话,贾六便小心翼翼的问了句:“请问是哪位富大人要见我?”
那笔帖式也回了他,说是满洲镶红旗的副都统富升阿大人。
贾六心想这位同福长安那小子一个级别,差不多部级。
“不知富大人召我何事?”
贾六从后递了块五两重的银锭塞给那笔帖式。
来大营前,他是做好了充足准备,不仅没有换掉身上沾满图尔格鲜血的衣服,还准备了好几锭银子。
那笔帖式倒也不客气,收了银子随口说道:“我不知道。”
贾六一滞,有些心疼的望着被对方揣进兜中的银锭。
不过还是被他捕捉到了利好讯号,是带而不是提,说明王福那小子没有出卖他。
只要不是东窗事发,事情就好办。
带着些许忐忑心情,贾六终是被带到了一座看起来就是大官居住的帐篷。
门口有四名佩刀护卫。
那笔帖式在门外轻声通禀后,贾六被带了进去。
刚入内,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叭叭”就行了个标准的旗人礼,恭声道:“汉军蓝翎贾东阁给大人请安了!”
“在旗?”
案桌后面身材颇为清瘦的富升阿放下手中的毛笔,仔细打量了眼跪着的贾六,对他的旗人出身明显有些满意。
“回大人话,卑职是汉军正蓝旗!”
贾六不敢抬头,做出一付大气不敢喘的样子,以示对这位部级大员的敬重。
别说,富都统看在眼里,好感度真的提高了不少。
“官凭。”
富升阿身旁专门负责章奏、文移、钱粮核销分发之事的章京穆图,走到贾六面前示意他出示“身份证”。
贾六赶紧将自己的官凭及腰牌,还有担任汉军佐领第七缉捕队的委任状一一取出,恭敬捧在手中。
穆图取过一一验看时,突然有些惊讶:“你是捐衔?”
呃?
这么私密的事,你怎么知道?
贾六愣住,不知人家怎么知道他这官不正宗的,但还是老实点头:“回大人话,卑职是捐衔。”
“何以是捐衔?”
富都统大人也好奇,印象中旗人子弟有捐贡监走科举入仕的,但直接捐官的却是不多。
因为,这是自毁前程的事。
旗内有不成文的规矩,捐衔,最高只到能实职正四品。
再往上,没有天大的机遇和贵人扶持,基本上没有希望。
纵是偶有大捐能到三品的,要么是虚职,要么就是战事紧张临时突击。买到,也要尸山血海走一遭才行,哪是那么轻易的。
要是眼前这人年纪颇大,富大人还能理解。但明明年轻的很,何以就自甘堕落,不免疑惑。
穆图将贾六的官凭拿过去,低声道:“是四川总督府开出来的衔。”
富升阿听后笑了笑,再看仍跪在那的汉军子弟,估计要么就是家道中落,要么就是被谁哄了。
示意穆图询问关于运送年饷队伍被袭击的具体经过。
贾六忙一一道来,除了运饷队被袭击完全属实,之后部分有一定的艺术加工成份。
当然,也没夸张到什么程度。
蒙八旗殉国英雄图尔格的临终遗言也被贾六如实说出。
这位英雄的遗言比较悲壮,以致贾六在重新回忆的过程中,因为过于激动卡顿数次。
穆图听后看向富升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