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严格遵守绝不出头的原则,一个个躲在工事后面,忐忑不安等着天亮。
东方泛白,番贼围攻温中堂大帐的战斗一直在继续,枪声始终没停。
祖应元最先发现番贼竟然赶了几千民夫冲击大帐。
那些民夫在温中堂大门外哭喊求清军放他们进去,里面的清军肯定是闭门不纳,结果这些民夫被番贼驱赶冲击守在大帐四周的清军,致使外围清军被冲垮。
形势对被围的温中堂越来越不利。
“大人,天亮了,走吧!”
一直都没敢合眼的鲍国忠他们叫醒了靠在粮袋后面,脑袋不时点上几下的贾六。
“天亮了?”
贾六惊醒,果然东方已经泛白,虽然光线还是有些昏暗,但却能辨得清方向,看得清路。
也不犹豫,立即传令出发。
这两个时辰又有几十名清军不知怎么摸了过来,有一半还是旗兵,满八旗都有两个。
也没人管他们,进来就窝在哪,只要别喊别叫就行。
一切,都是那么默契。
组织撤离时,贾六再次对众人重申:“一定要悄悄的,打枪的千万不要!”
“嗻!”
一众急于逃命的清军无不应是,便是那两个满八旗的都将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出发!”
贾六让鲍国忠带队在前,祖应元带队在后,他自己在中间,理由是方便协调前后指挥,及时应对突发情况。
毕竟不是几十人的小队伍,连同民夫有近八百人呢,一个整编营肯定是有的。
果然,番军的注意力全在温中堂那里,营门这边连个把守的都没有。
这让众人悬着的心落下,按着撤退方案悄悄的往营外开去。
正走着,那个绿营的什长马大元突然失声道:“番贼抢了炮台!”
顺着马大元的手势看去,贾六发现大营西南高处设置的一座炮台上的绿旗被人挥刀斩断,之后竖起了一面他也不知道代表什么的旗子。
没过多久,便有炮声响起,炮弹无一不是落在温中堂大帐所在。
“温中堂这回是真的完了。”
祖应元叹了口气,脸上没有表情,不知是喜是悲。
贾六懒得唏嘘,眼下他的命比温中堂金贵,他也有点后悔带这么多人逃,因为目标实在是太大了。
途中就看到有七八人一伙,或是几十人一伙的清军在山林中穿梭,不用问也知道是打大营逃出来的。
这些就是聪明人的逃命办法了。
贾六有心想让那些民夫别跟着了,反正番贼要杀的是清狗,不会拿他们怎么样。
可让鲍国忠将这想法对民夫们一说,这些民夫们立时嚎哭起来,就差当场给他贾大人下跪了。
无奈,带着吧,谁让他天生菩萨心呢。
走了大概有三里多地,后面一直没有番贼追来,这让众人都松了口气,甚至开始祈祷温中堂那边能够再撑得长一些,至少让他们脱离险境后再为国捐躯。
贾六也是这样想的。
好巧不巧的是,道上叫他捡了个人。
中将后勤主任副都统富升阿大人!
富大人身上有伤,不是被关押的时候挨了打,也不是逃跑的时候被番贼打的,而是夜里在山中乱跑的时候摔的、撞的,树枝子割的。
同富大人在一起的是六名蒙八旗的前锋兵,看他们对富大人恭敬的样子,贾六估摸有极大可能富升阿是被他们趁乱“劫”出来的。
七人早在大营崩溃时就跑出来了,黑灯瞎火的不认识路,结果就在大营附近的山中转啊转啊,转到现在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躲在一处隐秘时正喘息时发现了山脚下过来的贾六队伍。
在确认是自己人,七人也跟看到救星似的,一边喝喊一边从山上跑了过来。
贾六能怎么办,收着呗。
问题是富大人腿走不动了,无奈,贾六只好将自己的白马让给他。
走着走着觉得不甘,盯着富升阿看看,又回头瞅瞅,不知怎么一个念头就在他心中悄悄的萌芽,最后一发不可收拾。
于是,贾六不知不觉就落在了后面。
大概又走了二里地的时候,后方队伍突然骚动起来,然后就有人奔过来报讯,说是有一支番贼队伍追上来了。
“啊,快,快走!”
富升阿大人骇的脸都白了,山道难行,这匹白马只能让他代步,根本不可能让他纵马疾奔三百里的。
这要是叫番贼撵上还得了,看贾前锋他们的样子,怕是根本当不得番贼一击噢!
贾六也是脸色大变,继而一咬牙:“大人,您先走,卑职带人回去同番贼拼了!”
说完,突然挥刀割下自己的辫子递到富大人手中,一脸壮怀激烈:“请大人将卑职的辫子带回京师,告诉皇上,正蓝旗汉军前锋校贾东阁誓与金川共存亡!”
第112章 连会长也做掉吧
“我割辫子,你干嘛也割辫子!”
贾六很生气,明明自己精心构思的独角忠烈戏,偏偏被祖应元横插一杠子弄成了双雄会。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鬼心思,你不就是想让皇上知道你呗!……哼,凭什么有好处就你一个人上,我们就要在边上看?你别忘了你有今天,都是弟兄们的功劳!”
祖应元毫不留情戳穿贾六的用意,一点面子没给他留。
“……”
贾六觉得不对劲,怎么跟自己呆久了的人,都变得特别懂他。
“不过你这个法子不错,真的,当年果烈公死前也是将辫子割下托人带回京,结果把皇上感动的流泪满面。”
祖大寿重孙子这话说的不违心,因为他就想不到这个能够直达天听、简在帝心,让皇上能够深深记住一个人的绝妙法子。
“啊?”
贾六怔住:哪个果烈公?
他这可是独家首发,不是抄的!
“你不知道?”
祖应元呆了下,确认贾六真不知道果烈公后,方对他说了这位前辈的英雄事迹。
果烈公叫富察明瑞,正白旗汉军都统、云贵总督兼兵部尚书,一等公,位极人臣。
“十五年前,果瑞公被五万缅军重重包围,粮草、弹药皆已耗尽,见突围无望,果瑞公便将自己的辫子割下交由云南提督本进忠带出突围,后公与缅军血战重伤,自缢而亡……”
祖应元说本进忠突出去后便将明瑞的辫子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师,结果皇上闻之大惊,睹辫思人,十分痛心,不仅下旨为明瑞等死去将领在京建立祠堂,还亲临其府奠酒,谥果烈。
听了这明瑞公故事后,贾六顿觉晦气,怎么拾了一个死人的牙慧。
祖应元却提醒贾六:“你要记住,日后皇上召见我们时,你就说你打小就以果烈公为榜样,知道果烈公割辫报国的故事,千万别说不知道,那样皇上反而会怀疑你居心不良,要弄巧成拙的话,砍了你狗头都有可能。”
“知道了。”
被祖应元这么一提醒,贾六觉得他构思的方案还是合理完美的,要想安全窝在金川挖矿积攒军功筑基成仙,势必需要一块大大的金字招牌。
那么,还有什么比得上天下第一忠勇前锋校的招牌更值钱?
有了乾隆认可,他贾六还怕不能升官,不能做大官!
转念一想:“你怎么就认定皇上一定会召见我们?”
“因为,”
祖应元给了贾六一个明明是意味深长,却总觉透着暧昧的眼神,“我相信你啊。”
贾六一阵寒颤。
“反正以后不管你干什么,我都跟你学,别想吃独食!”
祖应元嘿嘿一声,到队伍后面去了。
贾六被气的无语,要是样样都带这小子分,天还有宁日么?
“大人,咱们什么时候走,这里不安全啊!”
鲍国忠过来问怎么不走了。
“干嘛要走,番贼要杀的是清狗,我又没辫子。”
贾六气乎乎的拉上二杨竟是上了山,“我去方便一下,你们原地稍息。”
“……”
鲍国忠摸了摸自己的辫子,再看正往林中走的贾大人,也是一阵无语。
贾六真是要方便一下,昨天夜里因为过度紧张没顾得上排毒养颜,神经突然放松下来,身体就自然的产生反应,不是他想控制就能控制的。
找了块风水不错的宝地脱下裤子,抱着一棵大树一阵爽脱后,便喊不远处的杨植把草纸拿过来。
杨植“啊”了一声:“少爷,走的匆忙,我没带草纸啊。”
“你那本半老黄历呢?”
“我用了。”
“小春子,你有没有?”
“有,没带。”
“……”
二杨知道要坏事,果然那边草丛不停摇晃之后,贾大人从树后冒了出来。
他们下意识的看向大人的手。
“看什么!你们知道我刚才屙了这世间最贵的一泡屎吗!八百两啊,八百两啊,混蛋!”
贾六肉疼死了,擦个屁股擦出去北京一套三合院,这他娘的得多败家啊。
知道大人损失过大,回来路上二杨就不敢跟贾六走的太近。
“走了!”
贾六跳下坡,挥手示意队伍出发。
刚才让富升阿带着自己同祖应元的辫子先走时,贾六为了减少麻烦,让那三百民夫也先走。
结果这些民夫谁也不肯走,一个个都“赖”上了贾大人,好像只有跟着贾大人走最安全似的。
无奈,贾六只能继续带民夫走,毕竟,这些人是他带出来的,理论上也应该他将人带回去。
垫后,是不可能垫后的。
没有番贼追兵,怎么垫后,怎么拼命,怎么与金川共存亡?
而且,贾六觉得自己似乎不必着急逃命。
别人拼命跑是因为番贼要干掉他们,贾六没这个担心啊。
所以,贾六寻思是不是当一下收容队,多带点人回去。
如此,也能增加他死里逃生的含金量。
正琢磨着,后方又是一阵骚动。
不是来了番贼的追兵,而是又有一队人逃了过来。
“温中堂,是温中堂!”
“温中堂还活着,还活着!”
队伍里那两个满八旗兵一眼就看到被人架着正奔过来的温中堂,激动的立时喊了起来。
“是温中堂,没错!”
越来越多的人看到了温中堂,不少人都高兴的欢呼起来。
是啊,能不激动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