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当年侥幸逃脱,估计是第一次作案,没有经验,心理素质也不行,朱家这个案子是2004年的,这个时候他就能要了八百万赎金,最后还撕票,如果知道程星辉就是那个幸存的孩子,他会怎么做?”
程志沉默了,被他使劲儿攥着手腕大的程星辉挣脱了程志的束缚,将瓶子抢了过来,郑重地交给周宁。
“爸爸,我缺根手指很多行业都干不了,比如警察、比如医生、比如你最羡慕的公务员,从被救回来到现在,十二年的时间,我经常被绑架的那个梦境折磨。
之前你跟我说,那是做梦,不是真的,还带我去贴符咒之类的,可我知道,那不是梦,虽然我小,可每天回忆被断指的疼痛,这种折磨我不想继续了,我希望帮着警察抓到凶手,爸爸难道你不希望抓到那个伤害我的人吗?”
儿子的目光,让程志心软了,将儿子抱在怀里,用力拍拍他的后背。
“儿子是爸爸狭隘了,既然你同意那就配合吧。”
周宁将瓶子递给大赵,随后在笔记本上写了一个名字和电话,撕下来递给程志。
“这是我一个朋友,他开了一家心理咨询诊所,我跟你儿子说过,之前我也被类似的梦境干扰,无法生活工作,找他聊聊很有帮助,慢慢就放下这一切了,不过心理损伤不能放任不管,尤其他这个年龄段,对他的成长很不利。”
程志双手接过,也没了刚刚的暴躁和跋扈,毕竟人家都是真心为你孩子考虑,他虽然文化不高,但善意他感觉得出来。
“谢谢啊,那还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周宁摇摇头,看向徐达远,徐达远一把抓住程志的手,用力上下摇晃了两下。
“我做个承诺,你和孩子正常工作生活,我会让春阳他们派人盯着你们,凶手抓住之前,绝不撤人。”
程志满意地笑了,这句话他最爱听。
“那我们就先走了,谢谢局长,之后有需要给我打电话,另外这个小主任给的医生电话,我回头就去问,儿子跟人再见,咱们走!”
父子二人告别后,何春阳直接送人离开,几人在徐达远的示意下,直接来到会议室。
此时这里面还算能下去脚,众人坐定,徐达远朝孙局扬扬下巴。
“孙局我就别复述了,还是你来说一下2000年2.3绑架案的情况,还有被击毙嫌疑人的信息。”
孙局倒是没有废话,直接介绍道:
“这个案子发生在2000年2月3日腊月二十九一早,当时程志是最忙的时候,批发部里面前前后后都是人,他大女儿写完作业,去隔壁发现两岁的小弟弟程星辉不见了。
所有人开始寻找,清点一番人数,发现在他们店里工作四五年年的陈刚也不见了,这才赶紧报警,接警后派出所的直接通知了我们刑警大队,到达程志家里,就对现场进行勘察。
当时老刘在,勘察是他做的,发现程星辉房间的地上留有三个泥巴脚印,脚印大小在42码,就是普通的老京城棉鞋的花纹,问了一圈尺码鞋子款式跟陈刚完全一致,我们开始布控,去找陈刚的住所。
去了他家,没有发现人员,就在下午15:30我们接到程志的电话,绑匪让一个小孩,送来一张纸条和一节程星辉的手指,让他三十分钟内,用书包送九十万现金到县文化宫对面的公园西门,这个数额,正好是程志今天收到的款项总和。
我们当时觉得,这个陈刚一定是主谋,所以快速去文化宫对面的公园西门等候,不过时间到了人没有出现,就在程志四下找我们的时候,他接到电话,绑匪让程志将书包丢入街心公园的垃圾桶。
我们距离远,只能示意程志照着他们的吩咐做,就在有一个老头靠近垃圾桶的时候,我们冲上去,才发现被算计了,老头就是个环卫工人,而街心公园里面人很多,垃圾桶后面就是树木,有人已经将书包取走。
我们开始回头去调查陈刚的情况,陈刚父母死的早,十四五就跟着程志干活,家里舅舅叔叔都不管他,三间破屋可以说是四处漏风,这样的人,没有什么文化,常年在批发部工作,他不该有这样的心机。
经过缜密调查,我们得知陈刚最近总是往水库边上一个梨园里面跑,这里就一个打更老头,还是聋子,在2.4日一早,我们将梨园包围,观察了雪地上的足印,最后包围圈缩小到最北侧的一圈房屋。
就在我们要收网的时候,侦查员发现有新鲜脚印,比对发现,就是42码的老京城棉鞋的花纹,跟程星辉房间留下的鞋底花纹一样,我们赶紧收网。
撞门的时候,似乎听到声音,一个黑影就翻墙要跑,鸣枪示警后,对方还是执着地逃,我就朝那小子腿上开枪,不过没想到他直接滑下墙,子弹击中后心,人当场死亡。
搜索房子在衣柜里发现了程星辉,不过失血过多,孩子已经不大哭闹,我们赶紧将孩子送医,老刘去现场收尾的,不过老刘说,墙边发现的新鲜足印,跟程星辉房间的不同,可陈刚已经死了,调查了几天没有发现,也就这么结案了。”
刘永新点点头。
“当时我找市局痕检给看了,两个脚印虽然尺寸一样,花纹相同,但是着力点不同,再者程星辉房间内的足印是内八,而墙边留下的足印是外八字,足印非常深。”
随着刘永新的介绍,孙局已经将卷宗打开,照片分发下来,周宁看了一眼,直接递给大赵。
“你看看吧。”
大赵仔细比对了一下,两张照片举着放大镜,不断比对,随后还在纸上算了算,这才抬头说道:
“两个足印的主人,身高体重性格差异性很大,程星辉房间内的足印,带着泥巴和雪水,我不知道他家的室温能有多少?当时外面气温多少?要知道这个,就能推算人抱走孩子的时间。”
孙局没犹豫,直接拨通了程志的电话,问了之后看向大赵。
“那天腊月二十九,一直下暴雪,室外有零下十二三度,不是特别的冷,至于程志家里,虽然是二楼,不过怕孩子煤烟中毒,所以就插着一个小太阳取暖器,房间十度左右,他说他家孩子就这样不生病,稍微高了温度就不行。”
大赵点点头,似乎是通过中级考试后,让他的信心也增强不少,而且跟着周宁读了那么多关于痕迹检验方面的书籍和论文,此时表情淡定,算完抬起头。
“看足印缝隙里面的泥巴还有炉灰渣,他应该是从后院进入二楼的,踩到的雪也是没有压实的松散积雪,这个在室温十度的环境中,20-30分钟内融化成水,所以我觉得程星辉姐姐进去的时候人刚走。
而留下这个足印的人,身高在170-172之间,身材消瘦,体重在100-110之间,性格内向,鞋子稍微有些大,有些扁平足。
另一个墙外雪地的脚印,身高在175-178之间,身材中等,体重140-150之间,性格果敢,落地前脚掌着地,脚步步幅很大,奔跑有力,真实尺码应该在43码,鞋子是崭新的,花纹上胶质颗粒都在,感觉不是他的鞋子。”
大赵的分析,把孙局说愣了,看看徐达远他们,指着大赵感慨道:
“这小子说的头头是道,蒙的还是他现在就这么厉害?”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一把掐丝金锁
徐达远摆摆手,安抚道:
“别惊讶,这小子离开启东后,考了中级证,也跟着锻炼了一年多,还得到不少李成斌教授的书,进步还算有些。
上次对凶手足印的分析,就很靠谱,找到嫌疑人后,身高体重比对几乎完全一样,或许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孙局感慨地点点头。
“我就是大方的人啊,看看送出来的几个人里面,一个个发展都不错,能力提高也不是一点儿半点,哎可惜就是启东留不住人,我也不能耽误你们的发展不是。”
徐达远被噎得够呛,半天没接住话茬。
大赵笑了,给孙局递过去一杯水。
“孙局别感慨,啥时候我们都是启东出来的人,你是伯乐,这份眼光,一般人没有,还知人善用,想想都觉得是个好领导。”
孙局笑了。
徐达远咳嗽一声。
“案情介绍呢,严肃一点儿,赶紧继续进行,孙局还有什么细节要补充吗?”
孙局摆摆手。
“没了,当时这个案子报上去,市局给出的意见就是结案,将陈刚定为凶手,我当时能力有限,也没啥话语权,争执不过,所以就结案了,对了老刘,陈刚是你尸检的,还是市局法医室解剖的?”
刘永新指着档案,说道:
“市局,当时尸检发现,这个陈刚背部第四肋骨碎裂,子弹穿透心脏和左肺,属于当场毙命,不过解剖中发现死者脑部有血管瘤破裂,估计当时过于紧张激动,不过这样的东西,不发作毫无影响,一发作就是定时炸弹。”
孙局没事人一样,不断点着头,徐达远有些急了。
“然后呢,我记得当时对陈刚进行了详细调查,这个材料里面没有体现,他不是还有舅舅和叔父,难道社会关系上,还有什么没查清楚的,我想他在镇上批发部工作,社会接触面没有多大,能认识凶手总要有途径吧?”
孙局打开另一个档案袋,将里面的材料抽出来,递给徐达远。
“这些没有装在档案里面,毕竟按照当时的安排,无需更细致的调查,我是在之前工作手册里面翻到的,还好没销毁,这里面的信息,是跟板桥镇韩信沟村调查的,当然还有程志补充的。
陈刚1982年1月11日出生,死亡的时候18岁,他父母在他十四岁的时候,相继去世据说是病故,什么病不知道,然后陈刚辍学了。
他舅舅不管他,跟他叔父去学瓦工当小工干了半年,可工资一分没有,他叔父说是给他存家当,等他结婚给置办东西,他一日三餐就跟着工地吃,半大小子吃得多被老板嫌弃给开了。
他叔父把他狠揍了一顿,这小子就从工地跑了,然后饿极了,在镇上晃悠,就遇到彩虹烟火批发部的程志,看着这小子可怜,就给他吃了一顿饱饭,陈刚就给程志跪下,让程志收留他给口饭就行。
程志心软了,打听了一下,发现这小子跟他小时候太像了,就留在店里帮忙,毕竟他们店里夏天批发冷饮,冬天做烟火鞭炮生意,一来二去就干了四五年。
出事前夕,程志进货也带着陈刚了,陈刚也算是老员工,回来后就将收款结算的事儿留给他,陈刚读书不多,但算账尤其是口算,比计算机都快,一直以来他都负责收付款,所以账面数额他是知晓的。”
周宁拿着笔,抬起头。
“孙局,这个绑匪给程志在街心公园打电话的时候,他仔细分辨了吗?那人口音是哪儿的,至少能听出来是不是陈刚的声音吧?”
孙局点点头。
“这个我今天问了,程志说,绑匪打电话的时候,他仔细听了,那人嗓子很粗,不似陈刚一样,陈刚说话是有点儿中性的声音,而且绑匪说的是琴岛口音,尾音跟启东腔有些区别,但究竟是海安那边,还是如东那边,或者是那个区的,他分辨不出来。
其实也怪我,当时太仓促了,只有半小时的时间,绑匪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上来就送手指和字条,而且没有电话联系,想跟绑匪商量都做不到,更谈不上准备追踪设备和录音装置。”
周宁看了一眼笔记本上,关于2004年4.14案件的细节,这里也是朱延涛先收到手指和信封,他用波浪线划下重点,之前他问过这个案子是否有证物,不知道朱延涛收到的那封信在哪儿。
周宁举起手,看向孙局。
“孙局打断你一下,案子虽然结了,这个绑匪当时送过来的那个字条,是否在卷宗里面保存?”
孙局晃晃手指,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在盒子里面一顿翻找。
最后,照片下方找到了一个袋子,完全密封的塑封袋,里面是一张字条,边缘有黑褐色的血迹,还有两个血指印。
“在这里,这个当时程志要留着,我说必须存放在卷宗里面,这算是物证,上面的血指印是程志留下的,这字条被装在一个信封里面,同样信封里放着一团粉色卫生纸,手指就包在里面。
断指上沾染了煤灰还有一些脏污,而且断的时间太久,超过24小时,所以无法接上。”
字条上写着:
你儿子在我们手上,送上一根手指,就是让你确认是自己的儿子,不过你不用担心,他好的很,只要你不报警,我们绝对不会伤害他。
我们的目的很简单,只为谋财,不为伤人,所以希望程老板能配合,拿出点诚意,不多也就90万华币,据我所知你店里就有足够现金。
收到钱我就会放人,我信誉良好,当然你要是报警,我就不确定能干出来点儿啥。
交易地点,记清楚,半小时后也就是16:00整,用书包装好九十万现金,送到县文化宫对面的公园西门,到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最后说一句报警就撕票。
徐达远也看向字条,这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就像是小学生写的,周宁看着有些愣神,在国外发生的这种绑架案,很多都是将报纸上剪下来字母,然后拼出来,再或者直接用打印的,避免暴露字迹。
这个绑匪如果2000年2.3案是第一次绑架人,还能规划好逃跑路线,找好替罪羊,会想不到这一点?
想及此,周宁看向孙局。
“孙局,这个程志是否说过,字条是不是陈刚的字迹?”
孙局一拍头。
“看我这脑子,刚刚忘记说了,笔录里面记录了,程志看到字迹就翻了账本,陈刚的字迹很好,虽然读书不多,可学着收付款还要记账,字儿也算练出来了。
我当时好奇,有个机会去省城出差,就找笔记专家鉴定了,他说这个自己笔顺基本全是反向的,就是说,这是左手书写出来的字迹。
虽然刻意改变书写字体,可有些习惯也会保留,他正常字迹进行分析,也能比对出来,这个就交给你们了。”
徐达远将袋子递给周宁,主动在孙局递过来的清单上进行签字,毕竟这些之后要归还存档。
“谢啦孙局,提携小辈方面,孙局是不用多说,啥时候都倾其所有的帮忙。”
孙局笑了,站起身朝着大家摆手。
“关于你们调查的案子,我不多指手画脚,干这行都知道不容易,今后照顾一下启东就行,留步我走了。”
孙局快步离开,大赵担当送客的任务,直接将孙局送出去,徐达远看了一眼周宁,见他一直盯着字条,有啥不明白的。
“你是想问,2004年的4.14案为什么没有这个绑匪的威胁信,在这个卷宗里面是吧?”
周宁点点头。
“刚刚就想问,不过孙局在我还是憋回去了,我只是看到了照片,至于物证基本都是死者的衣物,其他的都没有。”
徐达远点点头。
“我让大赵在节前联系了朱延涛,侧面了解过,这封绑架信原本在档案中,后来被朱延涛要回去了,他说既然这个案子破不了,那就将绑架信给他,还有孩子们的遗物,至少他能留个念想。
这个是遗物的清单,他领走了这封信,还有儿子儿媳的婚戒,以及小孙女的金锁。”
周宁一愣,这才反应过来。
“等等徐局,你是说,绑匪绑架了他们,虽然勒索了八百万,也拿到赎金,不过他们身上的贵重物品没有缺失,甚至还完好地保存在三名死者的身体上,发现尸体的人也没有偷走?”
周宁连珠炮一样的问题,把徐达远轰蒙了,眨眨眼再度看向那份清单,上面记录的非常明确,甚至还配着照片,孩子身上的金锁是那种掐丝黄金长命锁。
正反面的照片都有,周宁举起放大镜仔细观察了一下,在金锁的边缘,看到了一点儿黑褐色的血迹,缝隙中也有。
正面刻着四个篆字长命富贵,在锁扣连接的位置,有一行小字,仔细辨认了一番,上面写得是民国十七年德记金铺制年七廿。
徐达远凑过来看了一眼,见周宁在旁边抄写了内容,眨眨眼。
“字都认识,就不知道啥意思。”
“这是件古董,民国十七年农历二十七在德记金铺锻造的这件掐丝金锁,如果算下来,恐怕是朱延涛父亲辈儿出生的时候,打造的这件东西,就是不知道德记金铺在哪儿?”
大赵此时也回来了,见几人都盯着看,问了刘永新才知道他们干啥,摆摆手凑到近前。
“德记金铺在省城啊,据说有两百多年的历史了,现在也是手工打造东西,不过这个金锁,看起来像鎏金,我觉得凶手没啥文化,所以不识货。”
周宁摇摇头。
“我觉得,正相反,他识货,而且很有脑子,这东西拿走也是累赘,如此古董一出手就知道出处,至少他是见过世面的。”
第三百四十章 笔迹鉴定专家
周宁的话让众人安静下来,大赵想想跟着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