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宁让开门口的位置,徐达远他们走进房间,三人一起走到白板前,周宁喝了一口水这才说道。
“我把三名死者的死因、抛尸的现场状况、特征物、案发地点、还有被砍断头部的状态都逐一比对了一番,发现一些问题。
你们看,三个死者尸体下方都铺了塑料布,塑料布上有露水雨水,反倒是血渍不多,这就说明三人都是被砍断头部,并且放血后,转移到抛尸现场的,而且三人的衣服上,并没有发现喷溅血迹。
虽然有肺水肿出现,我认为是一号死者死于机械性窒息,而二号死者是溺亡,至于三号死者的死因,我倾向于胰岛素过量,看这里白桦尸检的时候,发现死者上臂外侧有针孔。
当时没有将该处进行切片,做局部药检分析,不过死者血糖2.7,我不认为这是饥饿造成的,因为过度饥饿过后会造成血糖上升,临床上称之为Somogyi现象。”
徐达远一顿。
“你是说,三号死者张秋俭是因为被注射了过量的胰岛素,才造成死亡的?”
周宁点点头。
“我记得,李芳的妹妹李华是急诊科护士,她和那个朱玉芬下午过来了吗?”
“还没到,小白接到李华了,顺路去接着朱玉芬,稍后赶过来,你接着说你的发现。”
周宁嗯了一声,指着三人抛尸地点。
“再说抛尸地点,一号死者郑楚光被摆放在李芳坠亡的桥下对岸,死者身上没有擦伤,左右腋下有压痕,花纹不清晰,不过能看到螺纹状,我认为这是用绳索将死者放下桥底所致。
而凶手有运输车辆,并且用车子栓绳索固定,从堤坝边缘放下死者和凶手,随后凶手摆放好死者姿态,顺着绳子上来,死者被发现前一天下雨,所以地上痕迹没有保留。
至于二号死者余光耀,他被放在车后座上,车子停放在文化宫后院,这里北侧虽然是酒店,可没有监控,也没有门卫,不过我看了死者车辆的照片,徐局你看驾驶座的椅子,明显比副驾驶的椅子靠前。
以死者185的身高,加上178的体重,这个空间绝对不够他使用,按照比例尺上面体现的距离,座椅前方与几乎垂直贴合,大赵曾经说过朱星星开车的习惯,我想很多女性喜欢如此调整吧?”
大赵凑近看了看,随后不断点头。
“这个距离,周小周腿都伸不进去,我认为最后驾驶车辆的人员,身高体态跟朱星星类似,身高不足162,体重在90斤以内,等等还有一种可能。”
大赵突然顿住,看向二人。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凶手故意离开的时候,调整了座椅,用来迷惑警方,让我们将搜索目光放在女性上,不过这个车辆内部没有进行勘察吗?我没看到勘察报告里面,提到在车上找到第二人的指纹啊?”
周宁眉头紧蹙,还是点了点头。
“大赵所说,不排除这一点,我仔细看了勘察报告,车辆勘察进行了六次,手部能接触到的地方都检查了指纹,车辆被仔细清理过,车座下方都是干净的,只发现死者的指纹还有一些手套指印。”
徐达远搓着下巴,说道:
“你是说,凶手能接近余光耀的车辆,在余光耀死亡前,特地将车子做了仔细的内饰清洁擦洗,将死者送到文化宫后院的时候,也戴着手套,所以没留下指纹。”
周宁点点头,大赵已经取下照片,对照比例尺看向自己的手,这个尺寸比他的指腹要粗了一圈,对应手指印的分布,大赵一脸惊讶。
“虽然是手套指印,可以分辨出,这是男性手指特点,我的手就算是大的,这人的手比我的手还要大,手指更粗。”
刘永新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进来,接过大赵手中的照片,仔细看了看,接过周宁手中的笔,指着几个手套指印说道:
“你看这个指印有什么问题吗?手指指腹着力部位跟第二节都有触压的空隙,而且指腹部位比第二节粗壮圆润,尖端能明显看到更深的指甲痕迹。”
随着刘永新的提示,周宁仔细观察照片,随后举起手将手指第一节微微弯曲,周宁动作一顿,抬起头一脸惊诧地说道:
“杵状指,师父你是说,这人是杵状指?”
刘永新点点头。
“照片清晰度不高,不过通过这几个指印可以判断,这人是杵状指,我之前办过一个案子,凶手就是留下这样的指纹,我找了当时琴岛一附院的专家咨询,最后给那人检查发现他是早期肺癌。”
徐达远也有些诧异,这个发现也算是一种发现,不过回忆了一下,似乎没发现有这样手指的人,赶紧凑近问道:
“你的意思是,至少二号死者车内留下痕迹的这个凶手,可能是个男性,此人是杵状指,可能是肺癌早期患者?
那余光耀的案子是2000年发生的,这都过了十二年,肺癌早期也够呛能活到这个时候了吧?”
周宁摇摇头。
“杵状指不一定就是肺癌,心脏疾病、呼吸系统疾病、消化系统疾病、慢性中毒等等造成指端组织增生所致,只是肺癌中杵状指是最常见的肺外体征之一。
而且杵状指一般不会短时间突然形成,如果是单侧肢体出现杵状指,或者单个手指,这时候一般是与临近的血管性病变有关,不过看这个指印的分布,此人所有手指都有此特征。”
徐达远笑了。
“甭管别的,现在至少找到一个凶手的特征,这人有杵状指。”
几人都跟着点头,周宁接着说道:
“那我就接着说了,三号死者张秋俭在柳园小区七号楼楼顶被发现,跟前两个死者一样的地方我不说了,我研究了勘察报告,这里面说到达七号楼的楼顶,需要从三单元顶部天窗上去。
天窗距离顶楼楼板的高度有3.3米,三号死者腹围三尺四,那个天窗尺寸是70*70厘米,无法被人背着拽上顶楼,对应尸检报告,我在张秋俭腋下也发现了螺纹印记,一样非常浅淡。
还有在天窗下方,没有留下梯子的印记,墙壁和金属扶手上,有抓握的指套印,你们看这个指套印记,跟二号死者余光耀车上留下的尺寸完全一样。
张秋俭尸体发现的时间在2006年3月15日,不在室外工作的人,不会穿很多,可室外工作的人依旧穿着羽绒服,我认为张秋俭呼吸道的羽绒,就是这么来的。
我们回头看一号死者郑楚光机械性窒息死亡,二号死者余光耀溺亡,三号死者张秋俭机械性窒息死亡,无论是窒息还是溺亡,都不会毫无挣扎,可他们身上没有抵抗伤,那是不是说明,他们濒死前已经失去意识?”
刘永新微微眯起眼。
“你认为,他们被下药或者迷晕,可毒物检测并没有发现异常。”
周宁摇摇头。
“就是因为毒物检测没发现异常,我排除了这一点,毕竟乙醚捂脸的操作,不可能让余光耀和张秋俭这个体重的人突然晕厥。
那样他们的手也会下意识抓挠会有残留,或者清理残留的痕迹,我认为他们头部遭到重击,或者是在头部被电击。”
第三百零六章 你觉得我不该恨她吗?
这句话出口,让所有人愣住,可大家都知道,现在想要证明三个死者不抵抗的原因,只能是找到头骨,才能确定。
徐达远半晌没有说话,最后指着地图,标记了三个地点,随后画了一个圈,看向周宁。
“刚刚没来找你之前,我跟振山分析了三个抛尸地点,都在海安市这个三角地带,三处最远距离4.1公里,而中心点,就是这里。”
随着徐达远手指的位置,几人看过去,赫然是红旗路小区。
看到这个,周宁想起李成斌写的书,关于犯罪心理侧写方面,他的一番理论,多人被杀案件抛尸地中心点,最有可能是第一现场。
不过红旗路小区是海安市八十年代最早的一批小区,房龄已经三十多年,那个年代盖的房子,从材质到设计都有问题,现在残留的不是危房就是已经被开发。
“这里拆迁了?”
徐达远脸颊抽动了一下,差点憋出内伤。
“跟你聊天太没有悬念,振山刚去看过,这里已经划为拆迁区域,住户基本搬空,就剩下几家说啥不同意拆迁的钉子户,在坚持居住,现场他们在看着,不知道能不能有发现。”
周宁笑了笑,抓起崔玉尚的资料。
“行了不卖关子了,既然徐局过来找我,那就是说三个死者的几个同学虽然来过,但没有什么特别的收获,应该跟艾青松反应的差不多,毕竟更多的细节,没人愿意主动透露,尤其是参与者就更不可能透露。”
大赵凑过来。
“那么我们现在找头骨吗?”
徐达远一把推开他,嫌弃地白了一眼。
“我还不知道找头骨,这不是没有个头绪。”
大赵梗梗着脖子,一脸不服气。
“周小周都说到这个程度了,他显然是有想法的,你问他不就行了?”
徐达远看向周宁,一脸希翼。
“你有方向?”
周宁横着朝刘永新迈过去一步,与徐达远和大赵保持一点儿距离,毕竟徐达远手上没深浅,激动起来,一巴掌可挺疼。
“两个方向,第一找人联系沪上艾青松所在的医院,让人给艾青松的手拍照,第二可以查看一下,崔玉尚的老家我记得他家是租住在罗庄村,估计老家也是海安市的吧。
虽然按照鲁东的习俗讲,这是横死的,一般不留骨灰,可那个年代不会这么做,尤其是十二岁的男孩算是家里长子,会埋在村里的坟地。
现在调查陷入瓶颈,我们反正没有别的线索,去找一下,要是有人为了崔玉尚报仇,三个头颅是不是会埋在他的坟前?”
徐达远用力点点头,这个分析越说,越是让人觉得可行。
刚要走,回头挥动了一下手臂,徐达远直接站在刘永新身后,刘永新一瞪眼。
“我徒弟是技术人才,你可别激动,这一巴掌我们承受不起。”
徐达远揉揉鼻子,收起了手。
“我的意思是,你们别走,稍后小白分别接李华和朱玉芬过来,跟我一起听听,我现在就去安排人找,大赵你叫着老杨,一起跟着去崔玉尚的墓地。”
话音刚落,小白推门进来,见到徐达远赶紧笑着说道:
“徐局人我都接来了,安排在谈话室,一起问还是分开问?”
大赵弯腰捡起来勘察箱,走到小白身侧,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
“伙计,你不会让两个人,一个车过来,还坐在一个谈话室等候吧,就你这智商,小心你们徐局抽你。”
小白愣了愣,一脸的不解。
“咋了?”
徐达远摆摆手,叫着周宁和老刘。
“走吧一起去听听。”
随后淡漠地看了小白一眼。
“我让你带着两辆车去接人,不会真的像大赵说的那样,将两个人一车拉回来,此刻还肩并肩坐在谈话室吧?”
小白点点头,到了这个时候,也没感觉到徐达远压制的怒火。
“嗯,俩人都在一个谈话室呢,我这不是想问问领导,下一步怎么安排吗?”
徐达远举起手,小白下意识躲开,这才意识到自己安排的,可能跟领导的想法有异。
“我这就去让俩人分开等候还不行。”
“晚啦,走吧别难为小白了,这小子就一张脸看着很聪明,交代工作你不说清楚,就不要赖他。”
刘永新的话,没让徐达远压下火,看了一眼小白大步流星朝着谈话室走去。
“刘叔儿这到底啥意思?”
刘永新拍了拍小白的肩膀。
“走吧,下次记着,让你带人过来,至少让这俩人别互相看到,更别放在一起,这还没问询呢,别说放在一起让她们聊,就是互相看到也能猜到什么事儿,万一这里有嫌疑人,你不是坐蜡了?”
小白一拍头,这才恍悟过来。
“妈呀,这意思啊,那徐局咋不直说?”
这句话,把刘永新给噎住了。
“我算看明白了,为啥徐达远总是让刘雨菲他们盯着你,你小子不适合干刑警,这脑子跟不上趟,还不转弯,跟你说了,还死犟以后别问我,说多了血压不稳定。”
小白抓抓头,跟着二人在后面朝着谈话室的方向走去。
别说徐达远冒火,周宁和刘永新也有些无语,小白如此脑回路,确实不适合干需要动脑子的事儿。
李华是李芳的妹妹,还不知道她姐是不是被仨死者害死的,可死者被摆放在李芳车祸地点,这里面一定有缘由。
至于朱玉芬,那更是崔玉尚的亲妹妹,按照现场调查的结果,三个死者,至少有两人参与,二号死者还是溺死在有浴盐成分的浴缸水中,更显示凶手中可能有女性,而这两个人虽然是被客气的请来协助调查,她们也是有嫌疑的。
几人来到谈话室隔壁,谈话室内坐着一个女人,一件驼色的羊绒大衣,腰间收紧,五官上能看出来跟李芳的几分相似,显然这是李芳的妹妹李华。
打过招呼,徐达远坐在对面。
“让你耽误工作了,急着找你过来,我想你也知道原因了,不耽误时间我就直接开问,这样更节省时间,你姐姐李芳当时出事的经过你是否清楚?还有,你们家海昌隆被清算的事儿,能不能跟我们说说?”
李华点点头。
“我比我姐小五岁,九三年五一我还在鲁东市上学,鲁东省医学院读护理专业大三,听说我姐出事,才急匆匆赶回来见了最后一面。
至于经过,我是听我父母说的,我父亲找了交警队的人,仔细勘察了事故现场,总觉得这不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所以亲自跑了一趟琴岛,找法医过来做解剖。
我大伯和舅舅他们都极力劝阻,毕竟人没了,不希望再折腾尸骨,我一学医的,自然支持我爸,我们姐俩是他这辈子最在意的两个人,随后开始解剖和调查。
前前后后折腾了一个月,最后给出的结果,还是交通意外,路灯不亮视野受限,这才撞碎护栏冲下桥面,我父亲一直觉得是因为我姐的工作原因,造成的这次‘意外’。
海昌隆也不管了,将管理权丢给朱克林,然后开始跑各个部门,调查我姐当时在办理的各项事务,不过规划局的人员并不配合,折腾了一顿,我父亲心脏出了问题。
我找了我们院的院长,咨询以后给出的意见,还是去国外治疗更好,毕竟九五年的时候国内心脏方面手术的病例太少,随后我母亲陪着出国手术,更是休养了一年多。
等他们回国,才发现海昌隆的问题,我父亲处理了一批人,可海昌隆账目上已经没了钱,已经出现资不抵债,而朱克林更是掌控了公司的部分股份,我父亲直接被气的脑梗。
没等海昌隆清算结束,我父亲就去世了,第二年我母亲也因为脑梗去世,我在海昌隆的股份被折现,毕竟我不懂经营,父母也都不在,我无法跟朱克林抗衡,所以接受了股权转让。”
徐达远手指放在桌子上,有节奏地敲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