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云抱着侄女回到后宅院中,自然也是受到了众星捧月般的欢迎,一众命妇们看着襁褓中的那块玉佩,都恨不得能抢走。
就是晋王妃楚王妃这等皇子妃,也都才分到点零碎,能打个钗坠之类的,他们这些外命妇们就更别说,那块藩国进贡的赤玉内的精华,几乎是全凝在了这玉佩当中。
晋王妃忍不住冷哼了一声,早就听说,圣上独爱东宫,其余的皇子连陪衬都算不上,原以为是市井谣言,真嫁入天家了,才知道所言非虚。
真是偏心眼儿!
脚前脚后的功夫,太子爷在前院说的话,也就被绘声绘色的传了过来,命妇们又是一阵的恭喜,常洛华怜爱的摸了摸孩子的小脸吩咐道:“这么小还怕吵闹呢,都见一见就可以了。”
少夫人李氏感激的行礼道:“臣妾谢殿下体谅,这时候也是该吃奶睡觉了。”
常洛华笑道:“咱俩可是儿女亲家了,你要常往东宫来,多帮我管教一下雄英。”
“皇孙聪慧懂事,还有太子和您教导,哪里需要臣妾去献丑,还是待凤仪大了些,臣妾要请您多教教规矩才是。”
周遭的命妇们很自然的融了过去,让平日最喜欢被众星捧月的晋王妃很是难受,偏偏又发作不得,太子妃平日是不大乐意搭理她,可真要管教起来了,为君为嫂的,她更得受辱。
……
午膳后大部分都散去了,说到底这件事是中山王府的体面,跟他们没什么关系,过来热闹热闹羡慕羡慕就可以。
朱标则是与徐达父子在书房商谈,依次看过了沐英送来的密信,徐允恭皱眉道:“微臣明早便启程回云南。”
朱标微微摇头道:“麓川是个问题,但还没那么紧迫,这一两年内多半是打不起来的,新王继位,总得需要一些时间过渡。”
“而且麓川国能纵横西南,也是靠着周遭同盟国家的帮助,要是与别的什么小国也就罢了,与我大明开战,他们是绝不敢插手的。”
徐达翻来覆去仔仔细细的读了好几遍才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何况已经有了疆土之争,只可惜云南初定,否则正要趁此时候灭了此国!”
现在的情况其实很是尴尬,双方都很清楚,必然是要有一战,来确定疆土之争和在西南诸国之中的绝对权威,这两点都是绝不能让步的。
大明初定云南,内部民族问题尚存,叛乱此起彼伏就是明证,麓川王若此时倾国而来,那么大明多半只能放弃各地卫所,集中兵力守重城要地。
等待川贵甚至湖广挥军来援,天时地利人和皆难占据,这不是沐英等人的问题,而是开疆拓土就要面临这种状况。
好在麓川国自己内部也出现了问题,权柄交接的并不顺畅,加上前代麓川王实在太过出众,就会显得新王平庸,难以压服骄兵悍将。
这时候若是大明有余力,能联络麓川周边国家,是很有机会打断这个国家积攒下的威势,使其由盛转衰,失去在西南诸国的霸权,沦为大明治下藩国。
可惜大明也没有钱粮去远赴异国他域,麓川国这样的实力,这样的地理环境,就算是能征善战的中山王开平王也得拥兵二十万才可能战而胜之。
二十万可战之兵,还得需要多少民夫辅兵去开路运粮呢?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
除非是兵力相差极为悬殊,否则任何一场战斗,都是有战败的风险,麓川到底是不比高丽,高丽是内部的矛盾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
就算朱标不插手,他也注定要改天换地了,而麓川,毕竟是个相当年轻的国家,是处于昂扬向上的阶段。
……
第818章 火器司
这种阶段的国家,不是简单的几场厮杀就能压服的,其国主贵族百姓,都尝到了霸主的滋味与丰厚的利益,绝不会轻易放弃。
徐达沉思片刻道:“前年微臣巡视西南的时候,记得听说过此国的兵制。”
“也是战时为兵,闲时为农,三丁抽一或五丁抽一,行军作战时无行军列队之说,亦无甚列阵对敌之法。
战时,前乘马、次象、次步卒,象被甲,背负战楼,两旁挟大竹筒,置短枪数十于其中,乘象者取以击刺。”
“象兵凶猛难挡,尤其是对未见过大象者。”徐允恭进而解释道:“但毕竟只是牲畜,畏火惧声,只要提前预备,倒也好克制。”
徐允恭随军征讨云南的时候,梁王帐下也是有象兵的,只是数量并不多,在一开始的时候,对明军造成了较大威胁,后来掌握习性后也就不值一提了。
而且象兵难养,偶尔还有伤人反向冲阵的事情,在徐允恭看来,弊大于利,但在西南诸多国家都甚为喜爱在军中繁养象兵。
朱标微微点头转念问道:“兵甲如何?”
战场之上,甲胄可谓重中之重,徐达巡视西南的时候只是顺耳听过,到并未仔细探究,毕竟当时朝廷连云南都未收复,自也不必关心麓川这疆外之国。
“传言多是皮盔铜甲,不知是否为真。”
徐允恭应道:“正是,其国多有铜铁之矿,而炎热铁易锈,所以麓川人的盔甲多有铜甲,或铜铁互相夹杂,其士卒多用长枪、梭镖、弩箭,善使标枪,不用强弓,也没有火器。”
麓川本就有矿,加上他们控制了中南亚与南亚之间的商路,财力颇为可观,因而披甲率极高。
朱标眯起眼睛吩咐道:“明日你去京外的火器营造司看看,或许有你能用的东西。”
“诺。”
在朱标的支持下,加上还有楚王朱棡亲自督管,火器的发展,很是惊人,但因火器不好轻动,加上无甚大战,就一直没有显露出来。
可在麓川问题上,又是大象又是铁甲的,朱标自然是不会继续藏着掖着了。
徐达眼睛一亮,作为大明柱石,他自然知道很多寻常官员都不知道的事情,京外火器营造司,他去年回京的时候,随皇伴驾去过一次。
若是真可以取用,那么将来此战,或者说大部分对外战役,都会轻松很多很多。
……
朱标送妻儿回了东宫,顺便换了身衣冠,然后不紧不慢的朝着谨身殿而去,心中惦念着东瀛那座银矿。
经通禀入内,老朱正与大理寺和刑部尚书说话,听几句还是吏治贪腐的问题,简单见礼后朱标坐到自己的座位上批阅起奏章。
没多久二臣就告退了,老朱气呼呼的站起身走了两圈,朱标见怪不怪,自己父皇无非是在气,怎么就有人连斩首扒皮都不怕,宁愿断送满门老小命,就非要贪银子呢?
“标儿,这个张光烈不是能做大理寺卿的人,当个御史钦差尚可。”
清正廉洁自是好的,可顽固不化也很让人烦心,有好些贪腐案子,刑部审理的都差不多了,却都被张光烈以缺这少那打回,拖的刑部大牢现在都关不下了。
朱元璋现在正以重典治贪腐,要的就是雷霆万钧,而不是拖拖拉拉,减少了最重要的威慑力。
若是旁人,早就扫走了,可大理寺向来是划给太子的自留地,用以培养心腹人才,老朱不考虑别的也要顾及儿子。
“儿臣本打算阎东来身体恢复后,就让他重掌大理寺,可没想到阴差阳错的,阎东来随明升去了四川赴任。”
“既父皇觉着张光烈不宜执掌大理寺,那么便外遣为钦差巡视北方干旱吧,大理寺卿之位,可由于岑接替。”
“嗯,不错,就这样办吧。”
于岑,现任刑部左侍郎,也算是从龙老臣,敦厚而稳重,善于刑事民生,只是年纪以近六旬,好在身体还不错,没有什么病症。
足以担任数年的职位,等郭翀李进在中枢熬足资历,也就可以平稳接任了,想来以于岑的性格,父皇也会用的舒服。
“麓川的事,徐家怎么说的。”
朱标起身应答完后一直等自己父皇坐下后才跟着坐下:“儿臣让允恭,明日去火器营造司转转。”
朱元璋笑道:“终于舍得用了,好啊,正好让西南蕃国都看一看,什么叫神兵天威。”
“麓川小国政体粗陋,几乎每次王位更替,都要经历一番伤筋动骨的内斗,地方官员的权力也有些过于大了,军政一体,很容易出现藩镇割据,再加上神兵火器之威,哼哼。”
“对了,说起来明年你也是时候行冠礼了,咱已经吩咐礼部去安排,由你姑父主持。”
“儿臣早已蒙父皇恩典参理政事,冠礼倒也不必大操大办。”
按周制,男子二十岁行冠礼,所谓冠者礼之始也,是故古者圣王重冠,敬冠事所以重礼,重礼所以为国本也!
在周时,在位之王去世,嫡长子无论年长或年幼都可以即位,但若未成年行冠礼则不可亲政,周成王幼年继武王之位,但周公摄政直至其成年,秦始皇帝嬴政十三岁即秦王位,但也是直到二十二岁,及冠,带剑,方才亲政,横扫六国。
是谓,冠礼乃成人之资,未行冠礼,不可治人也。
按说历朝历代,绝大多数的太子,都是及冠礼后方才能稍稍涉及政事,而事实上,还要受到皇帝的多方制约与限制。
但在朱标身上自是不同,行不行冠礼,早已经是无足所谓的事情了。
朱元璋摇头道:“前元之五礼,皆以国俗行之,惟祭祀稍稽诸古,冠礼百年难行,你是东宫太子,该为天下之表率。”
“是儿臣疏忽了,父皇高瞻远瞩。”
……
第二天一大早,徐允恭看过女儿后,就匆匆赶到京外的火器营造司,但却是被拦在了门外,无法进入,哪怕说了是太子殿下恩准的,门卫也不放人进去。
“世子,您不要为难我们,见不到太子爷的手令,我们实在不敢放人。”
徐允恭也知道他们是职责所在,因而就要打马回京去东宫请太子手书,刚走一半就遇上了满脸不爽的楚王。
“见过楚王殿下。”
徐允恭利索的下马行礼,朱棡也是跳下马凑上去轻轻捶了他一下:“天都没亮就往那跑,怎么,火器司还能有比你女儿那块玉更宝贝的玩意儿不成?”
“殿下说笑了,麓川虎视眈眈,微臣也是心里发急,想着纵有什么神兵利器,也得须与兵卒熟悉演练,早一日安排妥当,战时便少折损些儿郎。”
“这倒是,可惜呀,本王也想去西南见识一下。”
说着朱棡从怀里取出手书道:“正巧遇上刘瑾出宫给你送信,本王便截下来,想着正好与你一同来,没想到上府门一问,你早都出发了。”
“可拿好了,火器司如今严的很,没有手书就是本王也不能带你随意出入。”
“劳烦殿下了。”
俩人上马,在一众王府仪卫司轻骑的护卫下,朝着火器司奔驰而去,路上往来背着身家买卖的小贩们也早已习惯。这个时候,正是楚王爷去衙门的时候,得避着点。
……
第819章 神兵利器
仔细验明身份文书后,朱棡领着徐允恭步入火器营造司,首先挥散了来迎的官吏,只留营造司主官问了几句,确保没有什么事情后才放心下来。
边看手里的核查记录边诉苦道:“这差事可不好干,本王都怕哪天一个不小心,被炸上天去,好在是要就藩了。”
火器甚至简陋的炸药,早在宋朝就有,如竹篾编制成球形,外糊泥纸,内装火药和瓷片,施放时会发出霹雳般震响,叫做霹雳火球。
只不过威力较小,并未受到什么重视,元朝时使用的就比较多了,直到元末,老朱更是善于使用火器的佼佼者。
徐允恭根本没心思听朱棡诉苦,但奈何对方是皇子亲王,只能附和几声,他其实是有些不自在的,宁愿没碰到楚王,自己跑一趟京城。
作为铁杆儿的东宫党羽,他连自己的亲妹夫都未曾说过几句话,自然也不会想要与楚王有什么接触。
朱棡继续说着话,不过他也察觉到徐允恭的疏离,不过也没什么好生气的,徐允恭的家世,都足以与寻常皇子平辈论交了。
又得大哥垂目,现在连姻亲都定下了,将来自己分封在外,论在朝中的地位权势,还真未必能比上人家。
不过能套几分交情总是好的,徐允恭是个厚道人,又能在大哥面前说上话,现在看是无足所谓,毕竟有亲爹在呢,可将来的事总得考虑。
说着话,俩人到了试验场,在楚王的吩咐下,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被小心的搬了出来,隔着他们老远开始布置。
“一会儿你看看有什么能用的,都可以订下,火器营造司会加紧制造,然后给你运到云南,最好提前布置仓库,一定要挑个僻静的地方,远离烟火,切莫疏忽。”
等徐允恭点头应是后朱棡笑道:“听闻麓川善于趋使大象,你看看这个。”
徐允恭转头一看,一头熟悉的生物被牵引出来,赫然是一头雄象,只不过胯下的物件儿好像被割了下去了。
有小吏挑着此象爱吃的食物在远处勾引,大象慢慢悠悠的朝着空地走去,徐允恭凝眉注视着,突然一声炸响,大象哀鸣一声痛苦的倒在地上,大股大股的血水混杂着断肢泼洒在地上。
徐允恭忍不住上前几步,但被朱棡拉住:“千金之子坐不垂堂,这若是战场之上便也罢了,若折损在这种事上,可就太不值得了。”
大象并没有立刻毙命,依旧在斯鸣,不过可见其腹腔已经露出了一个大洞,肠子流出一些,脏器也隐约可见,这种伤势,就算是这等庞然大物也绝无活路了。
“思汗法送来的大象不剩几头了,不过这玩意儿养着本也没什么用处,除了那头白象看着还能算做祥瑞外。”
朱棡冷漠的看着挣扎的大象:“不过说起来这玩意儿的鞭是真不小,允恭你难得回来,小别胜新婚的,一会儿走时带一条回去,够泡好几坛酒了,收肾固元之效显著,可别说本王不够意思,实在是不多了。”
徐允恭回过神客气道:“微臣久在军中,家中又只有一妻,倒不必浪费珍宝了。”
“殿下,这是何物?”
朱棡没心情解释,而且他自己也从不研究这玩意,毕竟是有风险的,营造司的主官凑上来说道:“禀世子,此炸炮制以生铁铸,空腹,放药杵实……穿火线于内……连连数十埋入坑中,药槽通接钢轮,土掩……踏动发机,震起,铁块铁片如飞。”
解释完后还颇为遗憾的说道:“属下几个工匠,正在加以改进,若能改到以钢轮发火,当敌踏动机索后,钢轮快速转动并与雷中的火石急烈摩擦并产生火花引爆,其威力和精确性都能更加强大。”
“这就已经很好了!”
朱棡笑道:“别急着高兴,有的是任你选的,这埋地底下的,对付大象骑兵尚可,对步卒效果就一般了。”
“周司长,还不把你的击贼神机石榴炮,万人敌荔枝炮,手捧雷都拿出来让世子开开眼。”
接下来徐允恭算是开了眼,击贼神机石榴炮,乃用铁铸造,形如熟透的大石榴,上端留一孔,内装火药和毒药,将药装满大半,再放入一个酒杯,杯内燃火种。
用铁盖将石榴炮口塞紧,炮外壳涂成白色,上面绘成五彩花草,临敌时,可用手投掷,以炸敌兵,也可放置路旁,待敌人拾取后,动摇火种,立即引爆弹体,炸死敌人。
万人敌荔枝炮则是个半人高的大铁罐,位居高处时,点燃引线推动使其滚动落下爆炸,威力甚恐,弹片飞及数百步,伤敌甚众。
手捧雷像个圆斗,外面涂就五彩花纹,甚至华丽精美,内藏火药和发火装置,点燃后,一二时辰后自动爆炸,当敌人经过时,将此物放置路旁,待敌人拾取后,相互传阅观赏甚至献上时爆炸。
营造司主官将使用方法和可能出现的问题都仔仔细细的讲解了一遍,徐允恭听的极为认真,光是此时,他脑海里浮现出的计策都已经多的数不过来了。
但他也突然明白过来,为何有了这些利器朝廷都没配备到各部,楚王身份如此贵重,圣上如此爱重子嗣,竟还是派遣楚王来这等危险的衙门。
这样危险的东西,如果有心布置,可能引发的后果实在是难以预料。
众人来到另一处炮厂,里面是一尊尊粗细不同,铁铸铜铸的大炮,都配着二轮三轮的特质炮车,炮车后是浑圆的炮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