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纵是道化境老怪,可婴胎乃是由他本体之内的本源精粹所化,一瞬孕出这般多,纵然是他也要受重创,听闻杨龙犀现下正是关键时刻,忽然被这般压榨,莫说是去度劫仙大劫,只怕连自己的性命都可能丢了。”
他说完,身侧又一个古怪修士接上。
这是个老者,出自万里门,着红袍,浑身上下,须发皆无,光滑如玉,但又满身是嘴,煞是邪异。
其中一张,开口道:
“由不得他!”
“先前他那法身被嬴青帝偷袭,黄衣意志以孽镜为媒,顺势进入龙犀老祖的万龙秘境。”
“二者修为相差太大,哪怕只一道意志,龙犀老祖也反抗不得。”
“从了,他尚有一线生机。”
“先前我还奇怪,嬴青帝已是纯血,动念就可呼唤其父意志,虽然咱借不来投影分身,但神通宝物之类,应是唾手可得才是,何至于被这一众天骄围杀至那境地?”
“如今我懂了,他不是没唤,而是无需唤。”
“其父馈赠,这便来了。”
仿佛就是为了印证这修士的话。
一众天骄冲杀半途,湖底那些个黄衣侍者早有动作。
他们此刻,也不再虚伪的喊什么祖龙。
血肉黄袍下,传出窸窸窣窣的呢喃,旋即一尊接着一尊,褪去破烂黄袍,显出丑陋真身,化作软体邪物,撕开肉膜,往婴胎身内钻去。
伴随着一声声原始惨叫,每颗婴胎俱都爆发邪光。
光晕内,丑陋无比的孽龙婴开始蜕变。
肉眼可见的,化作一道道无比神圣,且有着非凡魅力的身影。
他们变作的,似乎是人?是僧?是佛?
他们披着柔顺的,昏黄色彩的黄袍。
脑后,皆悬着一轮一轮,如同落日余晖般的神圣光环。
任何人瞧见他们,第一个念头都会是:大圣贤!大神通者!
“黄衣喇嘛!”
陶潜有些失态,开口惊呼道。
此刻他骤然想起的,是当初从魏紫烟这一头黄衣淫魅处,知悉的诸多秘辛。
其中之一:嬴青帝那唤作域外黄衣的野爹,当年在赵家村行走的化身,似乎就是一个黄衣喇嘛。
而如今,那湖底,何止一个?
似是觉得大局已定,邪湖上空,原本还仇视众修,杀机四溢的嬴青帝。
那面色,竟变作神圣悲悯。
旋即,吐出让所有人都欲作呕的话来。
他俯视着商阳城,俯视着新月省,俯视着长生天朝,满怀怜悯道:
“青帝遗愿,此世万民,免受病痛,免遭灾厄。”
“吾求请于父,父允,赐通神喇嘛一百,日夜巡游,颂《黄衣秘箓·升玄卷》。”
“人人化龙不若人人颂吾父之名,升玄知命,闻道通神,长生久视。”
当嬴青帝说完。
陶潜诸人,俱都有一种末日降临的绝望感。
下一刻,预感更要成真。
只见杨龙犀继续哀嚎惨叫,继续诞下婴胎。
而那先行诞生出来的一尊尊黄衣喇嘛,齐齐长身而起,邪湖分开,拱卫这群气机骇人,好似大圣贤般的喇嘛出世。
他们立在湖面,环绕着嬴青帝。
辉芒神圣,黄袍下,赫然出现一双双充满着智慧,好似昏黄太阳般的异瞳。
他们冲着场中所有人施了一礼,颂道:
“人人可升玄!可知命!可闻道!可通神!可长生……”
话音落下,这数十喇嘛各自化虹,就要往新月省四方城池市县而去。
陶潜见此,立刻大喝道:
“快,阻止它们。”
“这些喇嘛,将异化全省。”
此刻甚至都无需陶潜提醒,所有人都下意识出手拦截。
哪怕是一直在等着祖龙社众人相邀的施颖琼。
也顾不得其他,直接祭出法剑,少清剑煞横空,一股脑就要拦下她所在方位的足足五个喇嘛。
那几个异修,本以为自己晓得一切。
可后续这些变化,这些个颂念《黄天秘箓·升玄卷》的黄衣喇嘛出现,还是让他们感觉惊悚,遭了打脸。
“异数,异数啊。”
“一场本该是正邪博弈的革新起义之事,怎么演变成这般?”
“要出事,这一遭只怕真要出大事。”
“先前听闻此间是那方士老怪杨龙犀在耍弄阴谋,要散播自己的龙犀道力,使得新月千万人口都化作龙兽幼崽,做他的龙子龙孙……如此尚还可控制,至多是新月一省遭灾,且这等异化也有逆转可能。”
“可如今唤作是域外邪神散播污染,那便完全不同。”
“那些黄衣喇嘛个个修为骇人,他们去往任何一座城池,只要颂一遍《黄天秘箓·升玄卷》,就可在短时间内将所有人异化为邪神的奴仆侍从,这般庞大的数量,除非太上道、灵宝宗派出真正的大能修士来,否则永远逆转不得。”
“那嬴青帝,只怕在其父处极为受宠,此举分明是要给他缔造出一个地上神国来。”
第374章 紫阳入魔,元真还命
迷瘴破去,情势骤变。
被所有人忽略之事浮现出来,然根本阻止不得,顷刻恶果酿成。
杨龙犀的赔偿,又快又好。
数十尊黄衣喇嘛!
不提还未诞下的那部分,只这些,就足够杀绝场中诸修了。
可他们不出手杀伐,只全部往新月省各处而去。
众修出手拦截,可这群喇嘛每一尊都又强又滑溜,且丝毫不恋战。
除却少数几位成功拦下数个喇嘛,其余皆都遁走。
这结果,顿时让场中每一位都是瞠目欲裂。
成功拦下一个喇嘛的枚宿道人,此刻面上无有欣喜,眉头紧皱着。
他先前也以为此来新月省,只是师弟一次寻常求援,也没想过会这般棘手。
他抛出一件罩状宝物,将黄衣喇嘛困住,又吐法力,催发内里迸发道火神焰。
可喇嘛也强,盘坐下来,径直颂那升玄邪经。
黄光一圈,竟将神焰尽数阻隔在外。
见此枚宿道人并不意外,只朗声对着众人道:
“诸位,钟师弟,莫要过于自责,平白损了道心。”
“此事非是汝等之过,那域外黄衣本就是大渊之中的强大邪神,是与我宗太上道祖同阶存在。”
“祂有子嗣亿万,谁也料想不到会如此宠爱嬴青帝此子。”
“此类已蜕为纯血的邪神子嗣本就难杀,若有道佛大宗的道化高人在此,说不得能提前施妙法杀之。”
“可换成我等这些还未得道的,古往今来,大多以‘驱逐’之法处置。”
“我观此獠借原身意志与新月革新之功,已在此省得了磅礴气运,受万民爱戴,如此便是驱逐之法也难成了……为今之计,只有吾等先行退走,再请强援。”
“此间有太上道、方寸山、参玄宗、灵宝宗、少清派等诸多道友,各传云简回山,若能请来强大师长,自可消弭此灾。”
“若请不来,尽力便是。”
枚宿所言,不无道理。
稍稍有些理智,便晓得只能这般做了。
否则,就只能他们全部葬身于此处。
旁人瞧他们一个个都是大派天骄,似乎都不该死,都死不得一样。
可世上,真有这般道理?
若太上道等修行大派,真这般万能,长生天朝何至于沦落至此?
此方世界,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着耸人听闻的大事。
域外邪神都能殒命,化作尸骸坠入。
这些个年轻修士,哪里就真死不得了?
神耳宗、听谛宗、万里门那几个怪修,听罢后也纷纷点头赞同道:
“纯血的邪神子嗣确是难杀,若是受宠的,几乎便杀不了。”
“诸位快退吧,请来师长消灾便是。”
“至于此间千万凡民……唉,这便是命数,谁也奈何不得。”
“结界崩解后,各省灾劫一个比一个恐怖,若再无人来挽天倾,长生天朝近百亿人口只怕要被灭去一大半甚至更多,重归上古蒙昧凶煞也并非不可能之事。”
“原本听说新月省出了个【再世祖龙】,这才特意过来瞧瞧,却不想非但是个欺世盗名的,更反过来要酿大灾。”
随着这一句句传出,众修虽心有不甘,但也的确有些动摇。
便是陶潜怀中的袁公,也在此时传音给陶潜道:
“小子,听这太上道后辈的。”
“老猿我也看走眼了,不,应是被那黄衣本源炁力所蒙蔽了。”
“大渊内的多数邪神都有亿万子嗣,有些特殊子嗣最受宠爱,会得到重点照顾。”
“你们这些小辈,如何敌得过?能机缘巧合破除域外黄衣的第一重祷愿,已算你手段非凡。”
“如今那域外黄衣不要面皮,虽非亲自下手,但强迫一尊道化境修士支付代价,赔偿好处给自家子嗣,已足够用出强横邪法。”
“晓得你心善,可你也莫要太过自责,许久前我便想提醒你,此界从来就不是什么宁静美好之地,哪怕是祖龙缔造出【祖神禁法】那两千年,此界凡民的日子也并未好到哪里去。”
“现下那禁法破了,世道必要变得更糟,你以为太上道、灵宝宗、大自在这些大派能挡多久……咳咳,总之,你若仍怀着‘见凡民受苦必救’、‘见邪魔必杀’这些念头,只怕离走火入魔,道心崩溃不远了。”
“你修的虽是《度人经》,但你现下连自己都度不了,又能度得谁?”
……
诚然!
不管是枚宿,还是那几个知晓秘辛极多的怪修,以及怀中袁公。
所说皆是好道理,极为合理。
便是陈希夷、祁道真这些道心坚定的,听过后虽很是颓丧,但也已打算先退走,再回来消灾。
只是,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有二人,听罢看罢后,反应却不同。
一是钟紫阳!
此时此刻,他晓得灾劫已成,非但祖龙社要完,新月省也要跟着完。
听着钻入耳中的“原身意志”、“新月革新”、“万民爱戴”、“欺世盗名”、“命数如此”……每一个字,都好似一柄利刃,刺入他体内,在剜他的心。
他面目早已扭曲,死死盯着身披黄袍的嬴青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