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些问题当然存在，但都是暂时的，总有一天……”

　　面对阿吉的诘问，孟超结结巴巴地辩解，但只说了半句，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在前世记忆中，九大豪门统治的龙城文明，超级企业垄断一切，马太效应严重，贫富差距过大，阶层日趋分裂的问题，始终没得到彻底解决。

　　直到毁灭降临，这个“总有一天”都没能降临。

　　孟超自己都不止一次思考过，或许，这亦是龙城毁灭的重要原因之一。

　　想要带领龙城打赢异界大战，就必须先创造一个人人平等的新龙城！

　　只是，知易行难，这个问题太大，实在不是朝夕之间，就能解决。

　　孟超忍不住扫了吕丝雅――九大豪门的优秀代表一眼。

　　吕丝雅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笑眯眯道：“屠龙者终将变成恶龙，这句话实在太有道理了，超级企业当然不是什么不求名利，只求贡献的慈善机构，不过，天下乌鸦一般黑，难道金万豪的金牙帮，就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了？”

　　第六百三十四章 分道扬镳

　　听到吕丝雅对金万豪的诋毁，阿吉同样没有生气，只是道：“你说对了，能够从末世龙城脱颖而出的强者，除了雷宗超等极少数奇葩外，可谓‘全员恶人’，金万豪当然也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比九大超级企业的创始人，更加野心勃勃。

　　“经历过被血盟会控制，修罗地狱般的生活，重获自由的金万豪，绝不允许再有任何势力，能掌控他的命运。

　　“在他的认知中，妹妹已经死了，除了自己和雷宗超之外的所有人都不可靠，想要不被第二个血盟会掌控，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自己组建一股比血盟会更强大的势力，成为龙城的霸主。

　　“既然屠龙勇士总会变成恶龙，为什么这头恶龙不能是我呢？

　　“就这样，金万豪创建了金牙帮。

　　“金牙帮刚刚创建之初，还是很有潜质，成为龙城最强势力的。

　　“毕竟，在血盟会崩溃之后，拥有数十次从太古遗迹深处全身而退的经历，并接受过血盟会黑科技调制的金万豪，论战斗力，仅次于雷宗超等寥寥数人，是末世龙城的特级高手。

　　“在反抗血盟会的战争中，立下汗马功劳的他，也有足够的荣耀和人脉，能吸引不少人才自带资源加盟。

　　“在血盟会渐渐腐朽的尸骸之上，金牙帮的崛起速度极快，短短半年时间，声势就不亚于苦心经营了数年的各方势力。

　　“但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金万豪的强势崛起，也引发了后来转型超级企业的九大势力的警惕。

　　“虽然同样是‘反血盟会联盟’的成员，但九大势力和反叛血盟会的‘实验体’们从来不是一条心，彼此的关系非常微妙。

　　“九大势力既需要我们这些实验体，帮他们对付血盟会的核心成员，却也时刻提防着我们――因为在九大势力看来，我们这些无数次深入太古遗迹，日夜承受着非人痛苦的家伙，和血盟会的核心成员一样，都是精神扭曲的疯子，披着人皮的怪物。

　　“对于我们中间淡泊名利，比较好糊弄的人，诸如‘武神’雷宗超，九大势力就将他高高捧起，用虚无缥缈的名誉和理念，逼迫他像牛马一样为他们卖命，实际上，却将他架空，不给他任何权力。

　　“对金万豪这样野心勃勃，锋芒毕露的家伙，九大势力则联手限制，无所不用其极，试图将金牙帮扼杀在襁褓之中。

　　“金万豪空有一身强横无匹的武力，前半辈子终究都在遗迹深处冒险，在实验台上被人研究，当时的他，说难听点，就是个眼高手低，有勇无谋的莽夫，如何是那些老奸巨猾的超级企业创始人的对手？

　　“当时的环境，丧尸和怪兽是龙城人共同的威胁，又不允许金万豪和九大势力彻底撕破脸皮，用纯粹的武力来决一胜负。

　　“在涉及到收买人心，操纵舆论，资源交易，勾心斗角……等等‘软斗争’领域，金万豪是丝毫胜算都没有的。

　　“眼看金牙帮被九大势力死死封锁在龙城一隅，陷入发展瓶颈，心急如焚的金万豪想到了雷宗超。

　　“当时的金万豪，是真心实意将雷宗超当成生死与共的兄弟，希望两兄弟能一起打天下，他甚至愿意将金牙帮主的位置，让给雷宗超来坐，只要金牙帮能成为龙城第一大帮，镇压九大势力，进而统治整座龙城。

　　“只可惜，雷宗超却断然拒绝了他的‘好意’。”

　　“拒绝了？”

　　孟超和吕丝雅听得入神，直到此刻，才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雷宗超这个蠢货认为，权力需要分散和平衡，才能维持龙城的长治久安。”

　　阿吉道，“雷宗超告诉金万豪，当今龙城，一共有两股力量，其一自然是简单粗暴的武力，其二则是掌控资源流动和分配的资本之力，倘若这两股力量集于一身，将会创造出无人能够限制和抗衡的怪物，而这个怪物也必将被无限膨胀的欲望和野心反噬，最终，给龙城带来灾祸甚至毁灭。

　　“昔日的血盟会之所以覆灭，就是因为那些野心勃勃却又愚不可及之辈，妄图将绝对的武力和绝对的资源都集于一身。

　　“倘若雷宗超和金万豪两大强者联手，凭借武力来掌控一切资源的流转和分配，那就等于拥有了无人可以制衡的绝对权力，这样的金牙帮就算能称雄一时，和昔日的血盟会，又有什么区别？

　　“‘千禧在天有灵，如果发现她牺牲自己打败的血盟会，却在我们两个手里，以‘金牙帮’的面目重生，她死都不会瞑目的’，雷宗超这样对金万豪说――金千禧，就是金万豪的妹妹。

　　“就这样，雷宗超拒绝了帮金万豪对付九大势力的请求。

　　“非但拒绝，他还反过来劝金万豪，他觉得九大势力的掌控者，虽然不能说都是大公无私、一尘不染的老好人，至少，都有足够的理性，也擅长运营之道，能发挥出每一份资源的最大价值。

　　“既然九大势力已经掌控了大半座龙城，金万豪没必要再搞什么金牙帮来掀起争端，他觉得自己和金万豪都是纯粹的武者，只要一门心思冲锋陷阵就好，何必轻易涉足自己不熟悉也不擅长的领域呢？

　　“听那意思，他已经被九大势力洗脑，希望金万豪能主动解散金牙帮了。

　　“金万豪怎么可能答应如此荒谬的请求，两人自然不欢而散。

　　“即便没有雷宗超的帮助，金万豪仍旧一意孤行，继续和九大势力狠狠碰撞，很快，就碰得头破血流。

　　“在连续吃到好几颗软钉子，而昔日探索太古遗迹留下的暗伤发作，令他意识到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冲击雷宗超那样的境界，凭借谁与争锋的绝对实力来镇压龙城之后，金万豪终于认清残酷的现实，不得不和九大势力签订城下之盟，将金牙帮的势力范围，死死限制在巢城之内，自己也不再踏出巢城半步。

　　“金万豪当然痛恨老奸巨猾的九大势力首领。

　　“但他更生气的是，自己生死与共的好兄弟雷宗超，在整场明争暗斗中，真的袖手旁观，坐视不理，甚至沦为对方的说客，逼迫他签订了那份屈辱至极的协议。

　　“金万豪感觉自己遭到了雷宗超的背叛，两人大吵一架，从此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话说回来，金万豪会同意龟缩在巢城，终此一生都不踏出半步，倒也不完全是九大势力威逼的缘故。

　　“他手里，还掌握着一件‘秘密武器’。

　　“那就是昔日探索太古遗迹时，无意间得到的一枚小珠子。

　　“乍一看，这枚小珠子就像是表面凹凸不平，也没什么光泽的鹅卵石，只是攥在手里，能感应到一丝古怪的凉意，甚至能听到耳边传来支离破碎的呢喃，就像‘太古的召唤’一样。

　　“金万豪原本也没有在意，仅仅将小珠子当成护身符来佩戴。

　　“直到在反抗血盟会的战斗中，他被一名血盟会高手在胸前重重轰了一拳，摧枯拉朽的拳力正好击中悬挂在脖子上的小珠子，令小珠子的表面片片龟裂，而他的鲜血又渗透到缝隙里面去，他才连续在几十个深夜的梦境里，读取到了从小珠子里传输出来的信息。

　　“那就是‘细胞再生，返老还童’的奥秘。

　　“这个秘密令金万豪欣喜若狂。

　　“他原本想将秘密和雷宗超分享，却没想到好兄弟对他弃之如敝履，恼羞成怒之下，他干脆顺水推舟，答应了九大势力的城下之盟，表面龟缩，实际上是将巢城打造成自己的独立王国，以便在巢城深处，展开‘返老还童’的研究。

　　“金万豪觉得，自己的失败，主要有两大原因。

　　“第一，早年在太古遗迹深处的冒险，以及实验室里被人折磨和研究，留下太多不可逆的创伤，貌似强横的身躯，其实是一台千疮百孔，外强中干，随时会散架的机器，还怎么和人斗？

　　“第二，雷宗超没说错，他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莽夫，没有九大势力的首领那么老奸巨猾，就算在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的异界，很多事，也是要靠脑子，而不是拳头来解决的。

　　“深刻反省之后，金万豪决定暂时潜伏爪牙，一边研究返老还童的秘密，一边学习九大势力首领那些笑里藏刀，口蜜腹剑，操纵舆论，玩弄人心的把戏，学会怎么从一个赳赳武夫，变成真正的‘帮主’，‘政客’甚至‘领袖’。

　　“金万豪坚信不疑，只要自己稍安勿躁，用几十年时间来学习那套鬼把戏，并且在暗中积累资本，有朝一日，返老还童的他，一定比过去的金万豪更加出色，也比垂垂老矣的九大超级企业创始人更加出色，到时候，他自然能以全新的面目和方式，将龙城和命运，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从某种意义上说，金万豪成功了，他真的返老还童，重获新生。

　　“可惜金万豪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他完全搞错了‘返老还童’这件事，对人脑和意识带来的影响，随着脑细胞的全面更新，寄存在旧细胞里的旧意识，顷刻间就烟消云散，新生的脑细胞带来了全新的意识，一个完全不想和金万豪扯上丝毫关系，更不想重走他老路，掌控什么鬼龙城的意识，那就是我――阿吉啦！”

　　第六百三十五章 金千禧

　　孟超一直在默默观察阿吉。

　　发现随着阿吉的描述，他的表情和气质变化极快。

　　忽而像是一名叱咤风云几十年的老江湖。

　　忽而像是一名潜伏爪牙，老谋深算的野心家。

　　忽而又像是满腔热血，愤懑不平的斗士。

　　最终，却又变回了古灵精怪的麻风少年。

　　各种气质无缝切换，令他像是在多重人格中不断转变。

　　没错，“多重人格”，这就是孟超听了阿吉的描述后，脑海中浮现出来的第一印象。

　　他才不会傻乎乎相信阿吉说的每一个字，“地下皇帝金万豪”的人格，真的在返老还童的刹那，就烟消云散了呢！

　　金万豪并没有死透。

　　而是变成第二人格，以一颗种子的形态，植入麻风少年的脑域深处，等到时机成熟，他一定还会生根发芽的。

　　这是孟超的亲身体会。

　　从末日归来的他，感觉自己脑域中也存在两个人格。

　　一个是二十出头，风华正茂，血气方刚，偶尔很傻很天真的青年。

　　另一个却是以幽灵刺客的身份度过一生，被末日烈焰烧得伤痕累累的不死残魂。

　　两个人格互相冲突，时常令他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气质、思维和作风。

　　阿吉的情况，也是一样吧？

　　不过，眼下不是纠结眼前少年究竟是“阿吉”还是“金万豪”的时候。

　　就算他真是野心勃勃又老谋深算的地下皇帝金万豪，也没有突破人性的底线，反而秘密处决了赏金通缉榜上凶名赫赫的近百名人渣败类。

　　孟超相信，受害者的家属们，要是知道这些人渣败类是被金万豪活活凌虐至死，一定会敲锣打鼓，披红挂绿，感谢金万豪阿吉的。

　　再说了，一名九岁就能施展天霸碎星斩的天才武者，肯定能大幅提升龙城在异界大战中的胜率。

　　既然大家在巢城之战中合作还算愉快，孟超还是希望能保住并引导阿吉，和自己一起，走上全心全意为市民服务，为明做贡献的金光大道的。

　　但有一件生死攸关的事情，不得不问个明白。

　　“经你这么一说，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就一清二楚了，先表明立场，我个人倒不认为你犯了什么杀头的罪过。”

　　孟超道，“不过，还有最后一个小问题，我想知道，金万豪的妹妹金千禧，是否也是交叉十字眼的拥有者？”

　　“”

　　阿吉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是。”

　　“你刚才说，交叉十字眼的拥有者，往往拥有比寻常超凡者更强的自愈能力，更好的运气，各种稀奇古怪的技能，总之，更容易在九死一生的冒险中幸存下来？”

　　孟超斟酌着措辞，“你还说，这位金千禧小姐，有着比武神雷宗超更惊人的天赋？”

　　“你到底想问什么？”阿吉急躁起来。

　　“你懂的。”

　　孟超叹了口气道，“异兽调查局针对怪兽明的研究进行了很久，研究员们始终百思不得其解在没有外部因素介入的情况下，一群茹毛饮血、浑浑噩噩而且分成不同族群，互相杀和敌对的怪兽，怎么可能在短短几十年内，建立一个体系严密，分工明确，甚至通晓人类语言和社会习惯的明？

　　“要知道，人类从学会生火和敲击石块，到建立辉煌的明，可是跨越了足足百万年啊！

　　“就算诸多解剖学上的证据都说明，怪兽并非天然进化的产物，而是被某种神秘力量调制过的生化结晶，但龙城刚刚穿越过来时，怪兽的确是空有大脑，没有智慧的，短短数十年就跨越人类百万年的进化之路，这也太夸张了。

　　“看看异兽漩涡设置的一连串阴谋，它对人性的洞悉，达到了何其可怕的程度，没有一名真正的人类在背后指点，可能吗？”

　　“我明白了，你怀疑我金万豪的妹妹没死，却是顺着赤龙江漂流到了荒野深处，还当上了怪兽明的首领？”

　　阿吉咬牙道，“这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孟超反问，“你都说了，她仅仅是坠入赤龙江中，你们并没有亲眼看到她被水生怪兽吞噬，更没有打捞起她的尸体。

　　“雷宗超是龙城的武道神话，倘若是天赋比雷宗超更高的交叉十字眼拥有者，在荒野深处打出一片天下，成为怪兽明的首领，没什么不合理吧？

　　“可是，可是”

　　阿吉的表情，既焦躁又苦恼，根本不愿意接受这种可能性，“如果金千禧成为了怪兽明的首领，把浑浑噩噩、穷凶极恶的怪兽，调制成了有脑子，可以沟通的异兽，为什么这些异兽还要和人类为敌？”

　　“这个嘛，过去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类，放着好端端的龙城不待，要跑到荒野深处和怪兽为伍。”

　　孟超说，“但今天，被你这么一说，我忽然发现，如果是我被血盟会抓住，在身上缠满镣铐，体内植入炸弹，逼迫我去神秘莫测的太古遗迹深处冒险，就算侥幸活下来，都要被送进实验室进行研究，侥幸没被折磨死，就再次送入太古遗迹去冒险如此反复，永无止境的话，我也极有可能，对人类产生刻骨铭心的仇恨，认定部分人类比怪兽更加可怕的。”

　　“这不可能！”

　　阿吉暴怒起来，“我妹妹是个好人，和雷宗超一样对人类充满信心，就算她真的受尽折磨，流落荒野，也不可能背叛人类的！”

　　“那么，异兽漩涡尸骸中的泡沫信使，又该怎么解释？”

　　孟超平静地反问，“当年血盟会的秘密，金万豪和金千禧的关系，甚至金千禧年轻时的模样这些信息，局外人是绝不可能知道的吧，更别提，来自荒野的异兽了。”

　　这个问题，击中了阿吉的七寸。

　　他瞠目结舌了一阵，只能萎靡下去。

　　“这不可能，千禧，这不是真的，你怎么能”

　　他双目失神，喃喃自语。

　　其实孟超还有更多证据。

　　那就是妖神“深渊魔眼”临死前，记忆细胞破裂，涌现出的记忆闪回。

　　在“深渊魔眼”的记忆最深处，孟超看到一名人类被五花大绑，死死按在手术台上，接受惨无人道的实验的画面。

　　对她进行研究的白大褂的手术刀柄上，就有交叉十字眼的徽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