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吕丝雅眼底的光芒，孟超竟然生出一丝毛骨悚然的感觉，结结巴巴道，“我觉得，你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你是不是最近修炼过度，灵能冲击大脑，太累了？

　　“你应该休息一下，真的，我觉得我们应该提前结束特训，回龙城去好好放松一下，就像你刚才说的，先去看看电影，逛逛公园，吃吃冰淇淋，再看看医生，确保怪兽战争和二号遗迹深处的修炼，并没有对我们造成太大的负面影响，再聊别的，你，你说呢？”

　　吕丝雅站定。

　　低头看着遍地水洼里，被暴雨打得支离破碎的自己的倒影，脸上浮现出一抹困惑的表情。

　　“没错，大概我是太累了，真奇怪，我怎么会无端端生出，孕育新一代生命体’的想法？”

　　吕丝雅揉搓着太阳穴，喃喃道，“在彻底征服异界之前，我明明没打算让任何东西，束缚住我的手脚的。”

　　“你的修炼速度实在太快。”

　　孟超说，“我记得你明明才突破六星天境没几天，这么快，就变得比寻常天境巅峰更加强悍，正所谓欲速则不达，这样狂飙突进，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有道理。”

　　吕丝雅说着，又瞥了孟超一眼，“不过，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不太对劲了，你还不是刚刚突破五星天境没多久，战斗力就凌驾于寻常六星天境之上？大家彼此彼此，都是怪物！”

　　一句话，说得两人都笑起来。

　　倒是将片刻前，既尴尬又诡异的气氛，冲淡了不少。

　　“对了，雅姐――”

　　孟超趁机转移话题，“最近异兽调查局那边，有什么新的……超级异兽的消息吗，就是好像‘白幽灵’，‘地震’，‘深渊魔眼’，‘漩涡’，‘智慧树’之类的？”

　　“没有啊，怪兽文明都被消灭了，哪来的‘新的超级异兽’？”

　　吕丝雅颇为奇怪地扫了孟超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想了想，又道，“最近调查局这边，一直在搞组织更新，体系升级，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哪还有空，理会什么怪兽！”

　　“组织更新，体系升级？”

　　孟超微微一怔。

　　“对啊，异兽调查局原本是专门为了对付渗透到龙城内部，大肆破坏的高智商怪兽，才组建的秘密行动机构，现在怪兽文明都灰飞烟灭了，异兽调查局想要继续发展的话，当然要进行更新和升级，赋予自己全新的任务。”

　　吕丝雅告诉孟超，在怪兽战争后期，异兽调查局招募了一大帮奇能异士，立下汗马功劳，并通过一场场艰苦卓绝的激战，将战斗力磨砺得越来越强。

　　而且，近水楼台先得月，异兽调查局也利用自己的优势，在怪兽文明的遗产上，抢先切下一块不小的蛋糕。

　　实力陡然膨胀，发展一帆风顺的异兽调查局，显然不愿意落到“鸟尽弓藏”的结局，因为敌人的消失，而黯然收场。

　　现在，异兽调查局上下，从局长聂成龙，到她这个“第九特搜组长”，到普通调查员，全都野心勃勃，摩拳擦掌。

　　他们希望将名字里的“异兽”二字去掉，从“异兽调查局”升级成“龙城调查局”，将来的调查和处置范围，就不仅仅局限于高智商怪兽，而是整个异界，所有的高智商土著生物。

　　“裁判庭那些龙城秘警，还是和过去一样，负责龙城的内部调查，专门追捕和制裁失控超凡者，而我们调查局，就是龙城文明刺向异界深处，最令人胆寒的一柄利刃，甚至有一天，将‘调查局’升级成‘调查兵团’，掌控龙城最顶尖的特战人员和隐秘资源。”

　　吕丝雅不无得意地说，“你应该能想象，那时候的调查局，将变得多么强大！”

　　孟超点头。

　　古往今来，好似“调查局”这样活跃于黑色战线上的秘密机构，未必比正规军更强大，但绝对比正规军更可怕。

　　孟超和异兽调查局的合作一向良好，甚至把家都按在了调查局的家属院。

　　调查局越来越强，对他当然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不知为何，他的脑域深处，还是隐隐跳跃着不安的火焰。

　　凝视着黑黢黢的夜空，他仿佛捕捉到了某种，一闪而逝的危险。

　　“你怎么了，体温一下子降低了033度？”

　　吕丝雅感知到了孟超的不安，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对了，前两天局长还在问我，你有没有兴趣正式加入调查局？

　　“当然不是以普通调查员甚至金牌调查员的身份。

　　“这段时间调查局正在招兵买马，大肆扩充实力，新成立了好几个特别行动小组，虽然规格暂时不高，却有机会翻越怪兽山脉，去外面独当一面，拥有至关重要的独立行动权和战利品的优先处置权，我想，或许你会乐意，成为其中一个行动组的组长。”

　　“等等……”

　　孟超的大脑滚烫，无数信息碎片都像是岩浆中翻涌的气泡，而他却要将手伸到“岩浆”里面，强忍剧痛，捞出支离破碎的线索。

　　【“妖神之谜”当前总进度99％，所有妖神都已出现，最后的答案就在眼前】

　　这行金色小字，又在他的眼前闪现。

　　每个蝇头小字，都像是一把金色的尖锥，深深刺入他的脑髓。

　　孟超眼角抽搐，喃喃问道：“雅姐，你知道最近在龙城，像异兽调查局这样进行‘体系升级，组织更新’的机构，还有吗？”

　　“当然有，除了我们调查局之外，还有裁判庭、猎杀者协会、各大高校和研究所，包括赤龙军和九大超级企业，无论哪一家，都在进行伤筋动骨的调整，甚至引发翻天覆地的剧变啊！”

　　吕丝雅说，“毕竟，过去龙城各大势力，都是以‘战胜怪兽文明’为最高目标，来确定组织架构，进行人员和资源配置，塑造企业文化，分解任务和设定kpi的。

　　“现在，怪兽文明已经一败涂地，新世界的大门在我们面前缓缓开启，可不是所有势力都要全面转型吗？”

　　“怪不得……”

　　孟超像是遭受灵磁干扰，丧失方向感的蜜蜂，在泥泞不堪的山坳里不停打转，却始终找不到方向，他喃喃道，“怪不得，最近的龙城都乱哄哄的，原来是大家都在转型的缘故，而转型，必然要付出代价，是不是？”

　　“这是当然的，就像人体的新陈代谢，肯定要排出大量废弃物，才能确保新生的组织，更加强大。”

　　吕丝雅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地说，“很多屡立战功的资深老兵，毕生都在和怪兽作战，他们渐渐僵化的思维，只能适应对付怪兽的打法，倘若生搬硬套到全新的战争中去，要酿成大祸的。

　　“想要革旧鼎新，用充满新思维和新战法的新一代，取代这些德高望重甚至位高权重的老一辈强者，确保整个龙城文明都能顺利转型，的确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但我们别无选择，只能咬牙，挺过这段‘阵痛期’。”

　　“阵痛期……”

　　孟超眯起眼睛，道，“所以，怪兽战争结束的这段时间，的确是龙城文明最虚弱的时候。

　　“一方面，促使我们团结一致的大敌，已经轰然倒塌，早就存在于我们中间的裂痕，便肆无忌惮地暴露出来，并且在‘怪兽文明遗产’的刺激下，令这裂痕，变得更大，更深！

　　“另一方面，战略目标的改变，令龙城各大势力，都争先恐后进行‘体系升级，组织更新’，就像你说的，‘转型的阵痛期’，而转型势必要付出代价，有可能激起新的矛盾。

　　“现在的我们，就像一个在半个世纪的激战里遍体鳞伤，精疲力竭的人，原本全靠强烈的求生欲和意志力支撑着，才能始终屹立不倒，和敌人殊死搏杀。

　　“结果，就在我们杀死敌人的一瞬间，支撑我们屹立不倒的这口气散掉了，我们一下子垮塌下来，所有伤势和疲倦，都像潮水一样将我们淹没。

　　“偏偏，我们还在饥饿的驱使下，拼命从敌人的尸体上撕扯血肉，风卷残云，狼吞虎咽，吃得太饱，消化不良了，是不是这样，是不是！”

　　第八百七十五章 故意泄漏的信息

　　“是，孟超，现在轮到我和你说，悠着点，别激动了。”

　　吕丝雅说，“你应该明白，很多结构性矛盾的释放，以及战略架构的全面转型，对龙城文明而言，都是势在必行的。

　　“我们不能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在沙堆里，假装龙城真是人人团结，毫无纷争的天堂。

　　“很多事，越拖下去，问题越大。

　　“眼下的确是龙城文明最虚弱的时刻，但反正怪兽文明已经一败涂地了，而周围暂时又没有出现新的敌人，不趁这段宝贵的窗口期，暴露并解决矛盾，顺利实现转型，还能等到什么时候？”

　　“不……”

　　孟超呆呆看着暴雨蹂躏大地，如泥胎木偶般沉默了五分钟，任凭冰冷的雨水在他滚烫的大脑周围，化作一缕缕翻滚的蒸汽。

　　轰！咔！

　　忽然，一道闪电劈碎夜空。

　　也劈开了始终笼罩在他脑域深处，令人不安的迷雾。

　　他瞪大眼睛，一发不可遏制地深深颤栗起来。

　　“孟超，怎么了？”

　　吕丝雅也被他的情绪感染，上前轻轻按住他的肩膀，往他体内输入一道灵能，试图安抚他躁动的思绪。

　　“没错，雅姐，你说的没错，问题总要解决，阵痛难以避免，既然打赢了怪兽战争，现在就是解决问题的最佳窗口期……”

　　孟超回头，满脸苍白，冲吕丝雅笑了笑，“但是，如果我们还没有彻底打赢怪兽战争呢？”

　　“你说什么？”

　　吕丝雅眼底闪过一抹异色。

　　连她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

　　她从孟超身上抽手，轻轻揉搓着自己的眉心，缓解自从突破六星灵铠境界以来，就隐隐缭绕在眉心的刺痛，也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孟超，你是不是和我一样修炼过度，神经过敏，这也太杞人忧天了吧？”

　　吕丝雅微笑道，“我们歼灭并俘虏了几十股兽潮，捣毁了怪兽山脉内绝大多数的怪兽栖息地，还占领了雾隐绝域、天坑和怪兽老巢，连怪兽主脑都落到我们手里，任凭我们切片研究。

　　“雨季来临之前，笼罩龙城和怪兽山脉的迷雾已经变得稀薄了很多，灵磁干扰也掀不起太大的风浪，我们派出了成千上万架无人机和装甲飞艇，居高临下，对怪兽山脉进行了全面侦察，再没发现大规模兽潮和末日凶兽活动的迹象――要知道，兽潮和末日凶兽，吞噬的资源都是天文数字，他们的存在，势必会对周围环境产生严重的影响，不可能完美隐匿起来的。

　　“如果这样，都不算是怪兽战争的完美胜利，你心目中的大获全胜，又该是怎么样的呢？”

　　“我知道，我知道。”

　　孟超烦躁不安地来回踱步，牙齿和指甲都深深嵌入血肉中，想用刺痛厘清思绪。

　　随着一道道闪电的炸裂，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眼神却越来越闪亮。

　　“表面看来，我们的确赢得了怪兽战争的全面胜利，正因为相信怪兽都被消灭，再无后顾之忧，龙城的内部问题，才会火山爆发。”

　　孟超猛地收住脚步，直直盯着吕丝雅，伸出一根手指道，“但是，谁说怪兽主脑已经落到了我们手里？”

　　吕丝雅愣住。

　　旋即哑然失笑。

　　“孟超，你是不是糊涂了？”

　　吕丝雅说，“我爷爷他们和怪兽主脑的决战，你虽然没有亲历，事后却在‘武神’雷宗超的带领下，去查看过现场，后来，你也和怪兽主脑深处的‘微脑’，建立了精神连接，读取了大量涉及到怪兽文明的信息。

　　“就算你不相信我爷爷他们，也应该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记忆吧？”

　　“不，眼睛看到的，未必都是真相，记忆这玩意儿，就算不能篡改，至少可以屏蔽和扭曲。”

　　孟超的指尖微微颤抖道，“我当然知道，吕中奇等二十名神境强者，在天坑深处，和怪兽主脑展开决战――没人比我更清楚这场决战的可怕。

　　“问题是，我们怎么知道，和神境强者展开决战的，就是主脑――怪兽文明的创造者和最高指挥官？”

　　这个问题，让吕丝雅愣了好一会儿。

　　“对方这么强大，把我爷爷他们都打成重伤……”她迟疑道。

　　“强大，就一定是怪兽主脑？”

　　孟超步步紧逼，“或者说，就一定是100％的怪兽主脑？”

　　“等等，不是强不强大的问题。”

　　吕丝雅想了想，说，“是金千禧，怪兽主脑和金千禧的大脑残骸，紧密结合在一起，甚至是吸收了金千禧的灵魂，才成长到今天的地步――这件事，你通过读取‘微脑’的记忆信息，应该是一清二楚的。”

　　“没错，金千禧才是关键，金千禧和怪兽主脑高度绑定，有一段时间，我们甚至猜测，金千禧就是怪兽主脑！”

　　孟超勾起颤抖的手指，重重打了个响指，“问题是，这件事是谁告诉我们的，谁在我们脑中植入了这样一个判断――‘金千禧就是怪兽主脑’的？”

　　吕丝雅凝神静气思索了很久。

　　仍旧流露出满脸茫然之色。

　　“雅姐，你的思维，怎么变得迟钝了？这件事，你没理由忘记的。”

　　孟超微微皱眉，“是‘泡沫信使’告诉我们的。

　　“巢城之战的时候，金牙帮总部底下的秘密实验室里，你、我还有阿吉，我们和超级异兽‘漩涡’大战三百回合，艰难杀死敌人，敌人的尸骸化作泡沫，泡沫里冒出一个酷肖金千禧的人形，告诉我们的！”

　　“对！”

　　吕丝雅恍然大悟，“就是泡沫信使说的。”

　　“这就是问题，这就是困扰了我大半年，一直令我隐隐不安，但冥思苦想，怎么都想不通的问题。”

　　孟超的声音，就像是冰块打磨的刀刃般锋利，“为什么，怪兽文明要派出这样一名‘信使’，告诉我们，关于金千禧的事情？

　　“我们明明是不共戴天的死敌，怪兽文明为什么要这么好心，向我们透露如此关键的信息？

　　“要知道，在巢城之战发生前，我们对怪兽文明的真面目仍旧一无所知，不知道他们的社会形态，不知道他们的力量之源，不知道他们从哪里掌握了这么多，关于人类文明的智慧。

　　“隐瞒这些信息，继续维持‘敌明我暗’的态势，对怪兽文明而言，不是最合理的选择吗？

　　“为什么，在完全没必要的情况下，要塑造这样一个‘泡沫信使’出来，急不可耐地透露出‘金千禧和怪兽主脑有关’的信息？”

　　吕丝雅在暴雨中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

　　她幽幽道，“你觉得呢？”

　　“信息也是一种武器，通常交战双方都会尽量向对手隐瞒关于自己的信息，如果故意透露信息，一定是想达到某种目的――比如警告、威胁或者释放妥协的信号。”

　　上半夜和龙飞骏喝酒时，雨势曾经越来越小，天边的乌云也渐渐变得稀薄，令孟超和赤龙军的少壮派军官都认为，雨季即将过去，黎明很快就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