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因此、四十九丈宽,五里长的正阳门大道,足以在留出二十丈行军道的同时,沿街围观二十余万人。
这还仅仅只是城内,而献俘大典是要从城外开始的。
永定门外不是一片荒芜,而是错落有致的集镇。
集镇也在经过工部的整顿后,留出了四十九丈的官道,向南长六里,足以容纳二十余万人。
因此、献俘大典的开始,首先是从四十余万百姓踊跃而来的场面开始的。
从卯时起,出现在街道两侧的百姓就不断变多,最后到辰时时,已经是乌压压的一片,如两条五色长龙,从正阳门一直蔓延到永定门,中间断开,向外继续。
在京京官们,除了需要留下班值的官员不能前往以外,其余三千多名京官纷纷前往了大明门。
“献俘典礼”在大明朝是非常隆重的,和上次抓到荷兰俘虏的献俘不同,这次被朱由检抓到的,毕竟是套虏三大部的首领素囊,几十万人的大汗。
因此哪怕是为了他一个人,这场“献俘大典”也不可能草率。
当辰时准时抵达,由皇城三卫的龙虎、飞熊、仪鸾三卫开始,从太庙罗列阵型,每隔一丈停留一人,由太庙至大明门外站立,着金色山文甲。
不过、从太庙到大明门这六百余步自然是占不了一万多人的,因此剩下的人将会在大明门左右,以及外廷大明门延伸出来的城墙上拱卫。
从大明门向外,到正阳门的四百余步,则是由锦衣卫的缇骑站立。
而正阳门外,便是由上直的拱卫营按照每步一人的规制来站立拱卫。
这样的队列持续到永定门,而永定门外,便是由神策、金吾、武骧、腾骧四卫接力,继续向南边的官道蔓延出去了。
相比较城内,城外的布置需要往南蔓延十五里,才足以彰显大明的国威。
当所有兵马布置完毕,朱由校以皇帝的身份,前往山川坛祭告天地,随后折返回大明门前,准备受俘。
只是,当所有人都来到了应该来到的位置后,他们却都不约而同的忐忑了起来。
今日的献俘能不能完成?朱由检会不会出现?
这些问题压在了几十万官民心中,而这样的问题也在辰时三刻的时候,被天际边出现的大队骑兵打破。
“来了!”
“来了来了!”
清脆密集的马蹄声在官道上响起,出征归来的上直四骑卫出现在了官道上,引得大批围观献俘的百姓踊跃欢呼起来。
“齐王千岁”的声音从一开始的杂乱而汇集,最后形成统一的喊声。
声音从城外一直蔓延到外城,最后蔓延到内城、皇城……
这一刻、所有人悬着的心都放下了,而大明门城楼上,站在朱由校身后上百藩王们也松了一口气。
唯一不甘的,恐怕只有姚宗文等诸党大员,以及朱纯臣、徐希皋等大批勋贵了。
“齐王千岁!”
“齐王千岁!”
“万胜!万胜!”
上直四骑卫的将士们在官道上慢慢行驶,逐渐进入了外城集镇的官道,而引起百姓们高呼“千岁”和“万胜”的,自然便是朱由检的亮相。
高耸的大纛出现,上面的“齐”字让人看得清楚,而大纛之下,骑在马背上,脸上带着一丝笑意的少年骁将,无不在证实他的身份。
“殿下真年轻。”
“不知道什么时候选妃,瞧这模样可比朝中许多探花郎还要俊朗许多!”
“不是说殿下生病了吗?这模样不像生病的啊。”
“谁知道是不是房山那边的愚民瞎传出来的。”
“殿下应该是生病了,不过看样子不是什么大病,不然也没有办法骑马了。”
“快看!素囊和北虏的各部台吉都被押来了!”
“在哪?!”
朱由检的亮相固然吸引了很多狂欢,不过引起百姓更多狂欢的,是跟着他大纛背后,被关在马车内的素囊,以及马车背后上百名被束缚手脚,关在囚车里的三大部台吉和贝勒。
四骑卫的骑兵将他们互在中间,而他们像猴子一样,被百姓围观。
期间百姓们的讨论和谩骂都被他们全部听到,而对于他们来说,这无疑是一种耻辱和煎熬。
因此、在走过了漫长而宽阔的城外官道后,他们见到了高大的城墙和永定门的城楼。
跨过护城河的石桥,他们被押送进入了京城,踏上了正阳门大街。
在这里、居住在南城区,也就是曾经外城的二十余万百姓正在等待唾弃他们,而身着扎甲和布面甲的四卫将士严密的拱卫在街道两侧。
谩骂声和夸奖声同时出现,前者是送给素囊他们的,而后者则是留给朱由检的。
对于京城的一草一木,朱由检已经可以说耳熟能详了。
只是阔别近一年后回京,京城的变化还是让他有些感叹。
曾经被侵占而窄长的正阳门大街,此地经过了清理后,宽广明亮,一眼就能看到天际边冒出头的正阳城门和内城城墙。
不过、相比较感叹,朱由检此刻只觉得全身酸痛,恨不得躺下后,让王肯堂再给他扎几针。
此时的他,全凭一口气吊着,因此没有随意开口。
漫长的行军对于其他人来说是荣誉,对于此刻的他来说却是煎熬。
也不知道在心里默念了多少声,在朱由检快坚持不住的时候,正阳大门渐渐变的高耸,而城门处身着金色山文甲和银色鱼鳞甲的锦衣卫、以及皇城三卫接替了上直拱卫营。
到了这里、对于朱由检来说,不过是挑战的开始,因为……
“齐王千岁!”
“请齐王下马,只携亲卫,带俘虏前往大明门,供皇帝,供诸王观俘后,前往太庙献俘!”
皇城三卫例行公办,作揖之后要求朱由检下马步行,并亲自走完近二里半长的大道。
对此、跟在他身后的孙守法和王肯堂,以及今早才和他们会师的满桂、赛罕四人纷纷向他投来了担心的眼神。
朱由检没有说些什么,只是强装无事,一气呵成的翻身下马。
见状的孙守法四人纷纷下马,随后紧紧跟在了朱由检的身后。
骁骑卫分出了一千人,他们用白色绶带,系在俘虏颈部,并交出兵器,而朱由检也将腰间的长刀解下,交给了皇城三卫后,只着甲胄,步行走入正阳门。
他一动,一群人便乌压压的随着他动了起来。
上前骁骑卫步行看押俘虏,满桂、孙守法四人紧紧地跟着他。
倒是朱由检、此刻高视阔步地走入正阳门内,行过长长的城门甬道,走出阴影,阳光从脚尖向上,将他整个人笼罩,一股暖洋洋的感觉在体表升起。
“来了!”
这一时刻,诸藩郡王、武官勋臣、各党文臣都不约而同的看向了远处那个模糊不清的身影,所有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伴随着朱由检带着骁骑卫押送俘虏踏上大明门前的广场,也伴随着他们慢慢靠近大明门,所有人的身影都清晰了起来。
在广场两侧的文臣隐晦的看了一眼朱由检,瞧着他“龙行虎步”的模样,所有人都在心里暗骂。
“这厮果然是在下套,还好老夫没有跳出来!”
姚宗文的心声代表了七成以上文官武勋的心声,而城门楼上的周王朱肃溱,已经在考虑怎么和朱由检解释自己那晚的行为了。
“臣……朱由检,凯旋而归,请皇帝检阅!”
朱由检作揖躬身,而这一举动让他身后的王肯堂看的心惊胆战。
富丽堂皇的红墙黄瓦下,朱由校俯瞰着广场上的朱由检,心里说不出来的滋味。
“平身……”
那说不出来的感受终究化成了君与臣的话术,而朱由检闻声后缓缓起身,礼部尚书林尧俞也朗声道:“献俘开始!”
“献俘开始――”
上百名大汉将军异口同声的传达,而同时负责押送俘虏的骁骑卫将士们也轻喝:“跪下!”
所有俘虏都识趣的跪下了,而作为套虏三大部名义大汗的素囊也被人“请”下了马车,在大明君臣的面前,被人系上了耻辱的白色绸缎。
随后、他被人带到了朱由检身旁,无需多言,缓缓跪在了地砖上。
他抬头看了一眼自己面前那富丽堂皇的城楼上,只看到了身穿黄色衣服的朱由校正在俯瞰着他们。
这一刻他不知道是什么心情,但只觉得这站在城楼上的人,比起自己身边生擒自己的朱由检,少了几分英雄气概。
同样的、在素囊看向朱由校的时候,朱由校也在看他。
只不过此刻的他没有了什么听到河套大捷时的兴奋和激动,有的只是忐忑和不安。
不止是他、诸多百官文臣和藩王也是这么觉得。
朱由检的一场病,让整个大明脆弱的政治格局暴露无遗,所有人的心思都不在献俘大典上了,而是在后续怎么结束这场风波上。
这时、被挤出内阁,但依旧担任兵部尚书的朱燮元忽的喊道:“献俘!”
“砰――”
“嘭嘭嘭――”
鼓乐大作,礼炮轰鸣,文武百官纷纷起立,怀着不安的心情开始庆祝胜利,再接着是负责典礼的鸿胪寺带着上百大汉将军大喊一声:“行礼!”
“大明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战俘全部趴在地上,等候发落,而刑部尚书乔允升开始将河套三大部和大明的恩怨情仇,事情的原委上奏朱由校,请他下旨对战俘论罪。
这种时候、如果是小国,如上次荷兰雷耶斯,恩佐斯之流,基本就是枭首于西市。
不过、对于北虏,朱由校还是需要释放出作为皇帝的善意,因此很平淡地说道:“南夷北虏皆是朕的臣子,他们不过是遭受到蛊惑才背叛大明。”
“传旨、为他们松开束缚,封素囊为安乐伯,其余各部台吉、贝勒也赋予虚衔。”
“安乐伯与众人入太常寺雅乐部办差,归太常寺节制。”
雅乐部,这是掌管朝贺、郊祭、内宴时乐舞的机构,归六部四寺的太常寺节制。
简单来说,在组织什么宴会的时候,素囊就带着这百余名台吉贝勒上台跳舞就行。
这样的安排,对于曾经拥兵数万的素囊来说,无疑是一种生不如死的羞辱。
只是此刻他已经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为了家中妻儿的性命,不管大明安排他做什么,他都得做。
因此、经过简单的册封,素囊被人解开了束缚,最后摇身一晃成为了大明负责宴会的舞蹈领班。
“献礼太庙!”
忽的、这时城门楼上再次响起了大汉将军的声音,而这一次的响起,也就代表朱由校要带着素囊等人前往太庙,让他们当着大明历代先帝的画像面前跳舞了……
到了这里,朱由检已经可以退场了,因此他没有犹豫的转身离去。
百官们见状,也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毕竟礼制流程就是这样,朱由检确实可以退场了。
也因此,整场戏演下来,并没有人觉得朱由检真的如房山流传出来的流言一样,身染疾病。
他们匆匆跟随皇帝前往了太庙,准备享受一把贞观之治时才有的待遇。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在走出正阳门后,带着人上马前往了百王城,准备入住齐王府。
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齐王府也已经营造结束,再继续住在外廷,难免有人说闲话。
不过、这也不是主要原因,他想前往齐王府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皇宫之中眼线众多,稍有不慎事情就会露馅。
与之相比,全是自己人的齐王府要更容易养病。
也因此、在纵马进入百王府城后,朱由检根本不关心齐王府的一切,而是在进入府苑翻身下马的同时,整个人松懈了下来。
“殿下!”
时刻准备的孙守法和满桂上前搀扶,而王肯堂也拿出了自己的底气:“先扶殿下去卧房休息!”
没有多言,骁骑卫接管了齐王府,而朱由检也被人扶进了卧房。
随着满桂、赛罕、孙守法毛手毛脚的把他放躺在床上后,王肯堂也开始为朱由检诊脉。
期间他脸色凝重,看的满桂三人忐忑不安。
“唉……”
王肯堂一叹气,所有人都心里一紧,朱由检同样如此。
“还好没什么大问题,再修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呼……”听到王肯堂的话,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同样的,朱由检也松了一口气,并对着满桂吩咐道:“满桂、今日起闭门不见客,告诉诸王,九月初一再举行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