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洪涝倒是在杀了不少犯官后,用抄家所得的二百余万两银子赈了灾。”毕自严回应道:“只是北方,上次的赈灾钱粮运抵各省后,确实平抑的粮价,但这旱情还在继续,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那几百万两钱粮,顶多撑到十月。”
毕自严皱着眉开口,而朱由检也抿了一口酒后说道:“户部的银子,命人调九百万两送往御马监,由御马监的皇庄对军屯田的百姓收粮,运往太仓和燕山三大仓。”
“顺带通知山西、陕西、河南、山东的衙门,重新修复扩建当地粮仓,每省要有足够储存五百万石粮草的十座大仓。”
“这……”毕自严脸色变得有些犹豫了起来,小心翼翼的试探性问道:“需要这么多吗?这大旱只要熬过今年应该就没事了……”
“建吧……”朱由检没有解释,如果这场大旱真的轻轻松松就结束,他就不需要布置这么多年了。
“是……”毕自严应下,但却依旧没有动快,直到朱由检抬头带着疑惑地眼神看向他时,他才犹豫道:“这诸藩就藩之后,即便按照殿下的规定,恐怕也能有田亩万万……”
“届时如果要诸藩要迁移,岂不是能迁移走数百万人?”
“不会那么容易,别忘了还有耕牛的限制。”朱由检吃了一口菜说道:“况且、就算真的迁移数百万人,也没有什么值得惋惜的。”
“数百万人,也不过就是一场大灾罢了。”
“别忘了山东这七年以来的经历,七年大灾,灾前山东百姓近千万,眼下又有多少?不足一半吧?”
“若是这样的灾害持续数年,持续数省,朝廷赈灾赈不过来,那到底是看着百姓饿死,还是把他们送出去?”
“更何况,把他们送出去也是为了我大明的海外藩国统治稳固,数十年后这数百万人难免不会发展到数千万人。”
“人越多,需求就越多,贸易量就越大,朝廷的关税收入也就越多。”
“这倒也是……”毕自严闻言微微颔首表示认同,而朱由检还有别的没有说。
他要送出去那么多人,让关内变得空虚,本质原因还是要让百姓有钱,然后解放思想,进行工业革命。
清朝为什么没有像西方一样爆发工业革命?
原因有很多,但根本原因是不具备工业革命的条件。
首先,缺乏思想基础。当时欧洲刚刚经历了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运动,启蒙思想逐渐普及,这为工业革命的爆发奠定了基础。
而当时的清朝正值封建社会的顶峰,建虏疯狂加强封建专制统治,摧毁宋代、元代、明代遗留的官学、私学。
明代官学数量到清代,数量不足十分之一,老百姓被牢牢拴在土地上,官员在迂腐地读四书五经,整个国家死气沉沉。
在这种情况下,国人连话都不敢说,只会点头哈腰唯唯诺诺,想要实现政治革新根本不可能。
国人不知数学和物理是什么,没有思想基础,自然不会爆发制度和技术层面的工业革命。
这也是为什么哪怕元朝这样的蛮夷入主都有汉人百姓为其卖命,但清朝却只有汉人的地主阶级和士绅阶级的缘故。
官学和私学被摧毁,仅靠数量稀少的族学,根本不足以让百姓懂得什么事民族大义,民族廉耻和民族屈辱。
以至于清朝百姓面对侵略者,大部分愚昧的人还拍手叫好,隔岸观火。
他们既不推翻清朝,也不帮助清朝抵抗汉人,只知道一味地看清朝被欺负,殊不知清朝被欺负了,也会从赋税上转头欺负百姓。
当然、思想也只是一点,除了思想以外还有很多问题,比如当时的中原缺少工业革命爆发的物质条件。
工业革命需要三个条件。第一是劳动力需求,第二是煤炭供应,第三是市场。
清朝时期中国的经济重心在南方地区,主要燃料是木材,而中国的煤炭主要产于北方,运到南方不划算。
第二、清朝人口数量庞大,劳动力短缺的情况较少,对工业化需求较小。
第三,清朝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国家长期重农抑商,导致国家缺乏工业发展的动力,所以清朝爆发工业革命的可能性很小。
最后,清朝是一个少数民族入主中原的政权,而且属于落后民族统治先进民族。
为了维持自己的统治,防止皇权旁落,清朝疯狂加强专制统治,大搞文字狱,发明创造被视为奇技淫巧,根本谈不上技术创新。
这三个主要问题和五个次要问题,朱由检不用考虑最后一个,因为大明是汉人王朝,可以激发民族buff。
第一点的思想问题,这注定和君主专制发生碰撞,朱由检自认为没有处理好这个问题的手段。
只是、相比较朱家的王朝,他更宁愿汉人站起来。
因此他想的办法很简单,海外藩王就藩,不仅仅是为了扩大华夏基本盘,也是为了保住朱家子孙。
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只要大明经济圈在,那么藩国和大明任意一方被农民起义推翻,推翻他的政权都需要考虑一个问题。
如果处死了明朝皇帝和朱氏子孙,那么新的王朝会不会被海外诸多藩王针对?最后爆发经济封锁和战争?
要知道、汉人和蒙古人不一样,成吉思汗册封这么多子孙出去,没有人能保住他的子孙是因为文化和思想问题。
但汉人王朝,如果大明被推翻,朱氏子孙遭受屠戮,那么其他朱氏子孙就会用这个作为借口,爆发与新王朝的战争。
他们并不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入主中原,逐鹿天下。
至于藩国力量会不会不够威胁新王朝?这也不用担心。
很简单的一个手段,哪怕藩国力量不足,并且不会挑衅新王朝,但新王朝为了大明经济圈的这个概念,加上日益增加的关税,他们也会为了示好而优待朱氏子孙。
朱氏子弟有一个天然优点就是,朱元璋是从蒙元手中夺得的天下,而对于汉人来说,即便不齿后世朱氏皇帝,但三王二恪的制度依旧要捡起来。
正如历史上李自成没有真想崇祯死,也没有弄死朱慈烺,而是给崇祯三个孩子都封王一样。
朱氏的子孙性命会随着思想解放而保下,不为别的,就单凭朱元璋驱逐鞑虏的功绩,和朱由检、朱由校解放民智。
当然、也有可能朱氏子孙会遇到一个政治能力低下的人攻破京城,把他们全部屠戮。
不过、那样的可能,只能说明朱氏子孙连这种没有政治能力的人都对付不了,这么一来、死了也是活该。
在现有制度下,这是朱由检能想到从政治和军事上,为数不多能保护藩王和大明皇帝的手段。
只是这种手段,依旧有很多漏洞。
或许后世会有人能想到,但在眼下的局面下,朱由检只能选择这条来走。
民智开启后的思想大浪潮,终究会和君主专制制度起冲突。
历史上中原王朝没有这样的先例给朱由检参考,君主专制已经达到顶峰,新的制度只能看朱由检能不能在有生之年想出来了。
他要开启工业革命,还要保住朱家子孙的性命,便只有这么做……
第316章 旱情不断
“父王!我不想走啊……”
“爹!您得和齐王说说情啊……”
“父王……”
“王叔……”
三月十五,伴随着诸藩分地的大会结束,天津港码头上,上千身着鸳鸯战袄的宗室子弟开始了哭嚎。
在他们码头边上和诸藩王爷们哭诉着,对于自己的子嗣,一些王爷也十分不舍,但对于藩内子弟,一些人就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在人群中,朱由菘虽然没有哭,但手脚发抖的模样,让前来送他的朱常洵脸色很不好看,倒是朱由渠还在安慰着自己哥哥。
“怕什么?南下之后你最少也是一个小旗官,手下有十几个人保护你。”
朱常洵站着说话不腰疼,呵斥朱由菘的同时,还对旁边的朱由渠说道:“渠儿,你之后进入燕山学院要好好为我们福藩争光,最少给爹拿回一个前一百的名次。”
“爹……孩儿不是怕死,孩儿是怕见不到您了……”朱由菘用颤抖的嗓音说话,而朱常洵摆手道:“你是我福藩世子,朱由检那小子在漠南漠北横行也没见受什么伤,你自然也洪福齐天。”
“我……”朱由菘欲言又止,他想说他哪里能和朱由检比,想想后又算了。
训练一年有余,朱由菘不过能开五力弓,而据南归的一些上直骑兵说,朱由检已经能开八力弓了。
八力弓是什么概念?上直精锐骑兵也不过就能开七力罢了,而朱由检这个年纪开八力弓,估计等他和朱由菘一样大的时候,都能开十几力去了。
说的夸张一些,恐怕朱由检开一百五十斤的强弓也不是不可能的。
真把朱由检和朱由菘丢到一起,恐怕朱由菘连叫都叫不出来,就被朱由检弄死了。
“哔哔——”
忽的、刺耳的哨声响起,这是催促士卒登船南下的哨声,听到这哨声,许多宗室子只能掩面垂泪的登船。
只是相较于他们,宗室子弟中也不是没有胆大的人。
“朱聿键,你们兄弟几人不去找老唐王哭哭?”
甲板上,熟悉的声音传来,二十五岁的朱聿键转头看了过去,却看到了兵家学府中作为佼佼者的李自成,和他身边一群陕北子弟。
“怎么?你要下去找你爹娘哭哭?”
朱聿键倒是不顾自己的身份,和李自成拌了拌嘴,而他父亲朱器墭因为年纪超过四十岁,因此被免除南下。
他的身边,只跟着他的几个弟弟,分别是朱聿鏼、朱聿鐭、朱聿锷、朱聿觨四人。
四兄弟年纪从二十五到十九岁不等,看得出老父亲朱器墭在子嗣这方面的强大,最重要的还是四人还都平平安安活了下来。
这在明代宗室常常夭折的时代下,完全可以称道一句唐藩育人有方。
“上了战场可别哭,你们都是未来的王爷,俺们可都是丘八。”
李自成虽然话里这么说,但拍了拍胸口的举动却显得很有自信能活着回来。
毕竟只训练一年的宗室子弟都被派上战场了,没有理由训练了五年多的李自成他们会不行。
“走着瞧吧……”朱聿键不愿意和李自成多费口舌,带着四个弟弟就返回了船室。
紧接着诸藩子弟也开始了登船,其中朱常清早就开始团结淮藩子弟,而周藩世孙的朱绍烔也是一样。
各藩有能力的子弟都在脱颖而出,年纪超过四十的子弟都被留了下来。
朱由检此举,是为了培养宗室子弟的新生代,不然只学兵法就去征讨莫卧儿,显得有些过于天真了。
在船上的诸藩子弟都情绪低落,或许在他们看来、他们已经是整个大明最惨的人了。
只是如果真的比起来、他们真的是最惨的吗?
伴随着船锚拉起,护送这群兵家学府子弟南下的船只起航,从天津港的海面逐渐变小,最后消失。
诸藩们见状,叹了一口气后便上了马车,有的人选择留在京城,有的人选择直接返回藩地。
总之他们的选择不同,但依旧还有选择,真正没有选择的人,此刻却望着干旱的耕田,一筹莫展……
“老天爷,下下雨吧!”
陕西延安府鱼河镇外,两个半月的滴雨未下,让整个陕北上百条小溪、河流纷纷断流,干旱见底。
随着河溪干旱枯竭,田地开始干裂,秧苗纷纷旱死。
尽管分了地,过了一年好日子,可这场突如其来的大旱,依旧让许多农民烦躁。
是、延安府内的百姓被迁走了大半,留下的人,每个人都能有五亩地,去岁也确实收获了一年,并且得到免税一年的待遇,每户家中都堆积了三十几石米麦。
可即便如此,坐吃山空下,谁都会烦躁的。
那三十几石米麦是一家六七口人在吃,况且家中还有牲畜和家禽……
也就是家中的三十几石米麦能让他们滋润的过上一年,因此延安府内的百姓虽然烦躁,但并没有绝望。
一些百姓最开始还前往耕地,希望河溪上游下雨,但之后这种希望就随着时间、慢慢变成了绝望。
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从三月十五到四月十五,一整个月,依旧滴雨未下。
所有的秧苗作物全部枯死,哪怕一些蔬菜,也需要靠着打水井的井水来维持生命。
进入到五月后,旱季愈发明显,整个延安府的水井水位都开始骤降,每个村落都有不断在打井的吆喝声和工作声。
一筐筐的淤泥被人运上地面,随后满是淤泥的人被人吊了上来。
“不行!这井打了十几丈,出的水还是不大。”
满是淤泥的人用粗布擦了擦脸,对着围在水井旁的村中百姓开口,而村里年老的村正也道:“你看还要打多深才能出水?”
“这最少得打二十丈。”男子不假思索的开口,顿时让旁边的人面面相觑。
二十丈深的井,这让许多人不敢想,可这口井如果不打下去,那全村人就没有水喝了。
“打吧,你需要什么,村里凑钱给你买。”
村正叹了口气开口,而男子也倒光棍道:“啥也不用,就是要人和木头,打这井最少要十二个人,分成四队倒着打井,但下井的人会有危险。”
“万一水井塌了,那就真的救不回来!”
一席话,瞬间让围在四周的男人心里一紧,一些女人也死死攥着自家男人的衣服。
“你们是自己报名还是抽签?”村正转过身子,对着村民们开口。
“我来!”
“算我一个!”
“俺来!”
“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