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民变、官吏贪污百姓工钱这件事情,和徐光启他们问题不大。
因为工钱是各府县衙门先发给百姓一笔,等百姓抵达黄河再发一笔,最后百姓按照工期结束回家发最后一笔的流程。
全程下来,都是布政司在处理,而徐光启和王舜鼎二人虽然负责治理黄河,但实际上只负责黄河整体治理,以及地方如何修建堤坝上。
用一句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就是,徐光启和王舜鼎更像是设计师和监工,而各省府县才是工程队。
因此、在布政司贪腐的局面下,他们面对朱由检的询问并没有慌乱,而是老老实实说道:“下官等人依照潘少保的‘束水冲沙法’来治理黄河,并在黄河中下游的南直隶河道两岸修筑起了用于束水冲沙的近堤,防止洪水泛滥的遥堤,用于挡水攻沙的格堤,起到加固作用的月堤等合计一千二百三十四处堤坝。”
“眼下黄河中下游的南直隶河段,只需要在当初潘少保的长堤上重新修葺加固溢流坝,使得防洪排泄效率更高,就能造福了黄河中下游的两岸百姓,避免运河堵塞。”
王舜鼎一字一句的介绍、解释,让朱由检满意的点头,不过他还是对徐光启询问道:“冲了下游的河沙,但如果禁不住上游,那黄河拥堵依旧是时间问题。”
“上游的治理,有没有老老实实按照孤的建议进行?”
徐光启主持黄河从西宁至洛阳河段的梳理工程,而早在工程开始前,朱由检就花几天的时间,写出了一份《治黄河上游疏》,并在交给朱由校的同时,发给了徐光启参考。
在奏疏中,朱由检强调了治理黄河需要注意的一些因素。
首先是气候因素、其次是土壤因素、最后是人为因素。
这些因素是他稍微能想起来的一些因素,都是他在地理课上记下的一些原因和解决办法。
气候和土壤的因素,朱由检没有说太多,因为他感觉即便说了,徐光启他们也解决不了,倒不如说说人为的因素。
就人为的因素来说,要治黄河,首要治理黄土高原,而黄土高原的落败,主要是因为气候,其次是因为人为,又或者两者占比都一样。
汉代以前,黄土高原还是一片森林,而从汉代开始,森林开始逐渐消失,到唐代时森林数量骤减,偌大的陕北成为了草地。
等到唐末,内迁的昭武九姓乱牧、滥牧,连草场也被破坏,加上气候开始从先秦的温暖期逐步变为低温期,没有了大批森林草地的黄土高原自然也就渐渐戈壁化、沙地化了。
当然、乱牧滥牧只能破坏草原,而树林的消失则是因为关中平原的势力需要冶铁,兴建土木房屋导致的。
当森林退化为灌木,饥饿的百姓为了活下去只能毁坏植被,在陡坡开垦田地来耕种。
因此为了避免河套也变成黄土高坡一样的存在,朱由检首要就下达了百姓不得随意砍伐树木的令旨。
但百姓如果不砍伐树木,那就没有柴火和建造房屋的材料。
所以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朱由检给出的方案就是发放蜂窝煤票,以及在当地用罪犯来制造水泥,用水泥和砖石来建造房屋。
朱由检已经尽力创造了一些有利的条件,所以他想要知道徐光启在这样条件的基础上做了些什么。
不过也不出意外,徐光启虽然在政治上不太行,但在水利上的能力倒是比较不错。
面对朱由检的询问,他作揖回答道:“下官按照殿下所说,给上游各府下令,清理黄河淤泥来填平当地坑洼的地面,并命朔方、九原、五原等地府县,清理黄河淤泥来堆肥沙地,在沙地养殖鸡鸭牲畜堆肥,并种植树木。”
“自今岁开始,上游治理已经初见成效,往年出后套便变黄的黄河,年初开始变黄的河段,比起往年要后移数里,并且逐渐后移。”
徐光启的话让朱由检稍微点头,虽然他并不认为只是治黄三年,就能初显成效,不过该有的安抚还是得有:“上游治黄非一年之功,需要勤恳才行……”
说着、朱由检也开始带着徐光启、王舜鼎等人,在骁骑卫的拱卫下,跨出了北直隶的地界,进入河南地界,近距离的开始观摩起了黄河……
第331章 全陕赤如血
“商贾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等人,走私军械,资助套虏,依照《大明律》,主犯从犯四百二十七人处以凌迟,三族发配……”
“行刑!”
六月初一,在朱由检巡视黄河的时候,京城西市却在上演着一种恐怖的刑罚……
不管古往今来,夫妻关系中,女人常常戏谑地骂自己男人“你这个挨千刀的”,可如果一个人真挨了千刀万剐,那就是凌迟本迟了。
这种疼不是砍头的瞬间血崩,也不是吊死的悄无声息,和斩首式的快行刑不同,它是带有强烈折磨意味的,伴随犯人惨叫连连的影片式慢行刑。
这种刑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刀紧着一刀,刀刀不夺命。
当剐一千,割三千的刑罚结束,人早就变作了一朵火红的牡丹了,因残酷程度,因此即便京城的百姓,毕其一生也难以看到一场。
即便知道这种刑罚恐怖,可好奇心依旧驱使着京城的百姓,使他们将西市行刑台围了一个水泄不通。
所有百姓看着行刑官丢下令牌,刽子手开始准备,便好奇地看向了范永斗等四百余人。
只是让他们失望的是,范永斗等人的脸上,并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反而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和所有被处以刑罚的人一样。
或许、这是人在直视死亡时,大脑为了避免宿主被吓死,而故意让宿主感觉麻木无聊。
不过,在犯人中,还是有不少人被吓得大声喊叫,大小便失禁。
“放开我!放开我!”
“朱由检!朱由校!你们这两个残暴之徒必遭天谴!”
“朱由检你不得好死!”
一时间、叫骂之声络绎不绝,而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都不需要行刑官示意,刽子手就会用木棍重击叫嚣的人,把牙齿全部打掉后,用钳子夹出舌头割掉。
这么一来、他们就没有办法叫骂了,而仅仅是这样的举动,便让台下许多人直犯恶心,转身掩面离去。
搞定了叫嚣的人,一些刽子手便从背后抽出小刀,麻木的开始下刀。
那不足两寸的小刀看似不长,却锋利无比,刀尖碰到犯人皮肤时,随着刽子手的手腕轻轻一转,一小片肉就给顺了下来。
“额啊!杀了我——”
“杀了我——”
疼痛惊醒了被大脑麻痹了的范永斗等人,惨叫连连,只觉得伤口处疼痛难耐,不断哀嚎。
只是这一刀不过是开胃菜罢了,哪怕范永斗等人强装镇定,但胸口的疼痛依旧让他们脸色难看,灰白的嘴唇颤抖不止。
很快,刽子手便操着刀子继续用刑,手腕灵巧地一转,第二刀便施下。
这样利落的用刀,让不少前一秒还在叫嚣“快快用刑”的百姓瞬间感到了不适。
“呕——”
“走了走了,不看了不看了……”
大量百姓选择离开,而这仅仅是前戏……
第三刀,刽子手们选择的是范永斗等人的头皮。
在这一刀上,刽子手门手起刀落,却故意把它不割断了,用这皮上的头发挡住犯人的两只眼睛,免得四目相对,无比诡异。
凄厉的惨叫声让人犹如走进了十八层地狱一般,那种惨叫声让许多人都忍不住离开了。
只是前面的人离开,后面的人再度挤了上来,在这片土地上,永远不缺看热闹的人。
范永斗等人凄厉的惨叫让刽子手心神不定,干脆找来了绳子,把他们的嘴巴堵了起来。
做完这些之后,出于对这个古老而神圣的职业的敬重,刽子手们还在一丝不苟地按照古老的规矩办事。
范永斗等人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只能顶着自己头发和头皮的遮挡,惊恐的感受疼痛。
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当刽子手们已经割下他们第五十片肉时,四百多名凌迟死囚的模样恐怖无比。
他们胸前血肉刚好被旋尽,鲜血模糊了一片,吓走了一批又一批的百姓,又迎来了一个又一个前来看热闹的百姓。
刽子手们大汗淋漓,喘着粗气,而被行刑的死囚们则是没了生气,只有在刽子手下刀时,才会本能的疼痛抽搐,告诉对方,自己还活着……
面对他们的抽搐,一些刽子手选择了换刀,一些刽子手则是喘了两口粗气后,稍微调整了一下呼吸便开始继续行刑。
从他们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眼前的死囚是如何被自己一刀刀的“处理”。
对于这样恐怖而恶心的流程和视觉冲击力,便是一些新人刽子手都忍不住转头干呕了起来,而在老手的眼里,他们只当自己是一个卖肉的屠户,而眼前之人便是一头待剐的牲畜。
老手们捏着手里的刀子,而旁边的助手则是脱下了所有死囚的衣物。
按照规矩,如果凌迟的是男犯,在旋完了头皮和胸脯肉之后,接下来就应该旋去那玩意。
这地方要求三刀割尽,大小不必与其它部位的肉片大小一致。
根据老手们执刑多年的经验,男犯人最怕的不是剥皮抽筋,也不怕腰斩身体,而是最害怕被割去那玩意,尤其是生前显贵之人。
绝大多数的男人,宁愿被砍去脑袋,也不愿被切去这玩意。
同样、面对这种玩意,施刀者的手必须要快,不然死囚反应会十分猛烈,刑部的记录中,更有甚者会直接挣断绳索、袭击施刀者。
因此、老手们的速度总是快到让死囚都反应过不来,但听一声“嚎啕”,只是一下子,那玩意就被割了下来。
“我操你妈!朱由检!朱由校!伱们兄弟二人必定早死!我操!”
“割去他的舌头!”
听着范永斗口中大逆不道的话,行刑官慌忙大喊,而刽子手闻言,也连忙挥棍将许多正在叫骂的死囚给打晕。
血与牙齿被吐出,散落一地,刽子手们熟练地按照行刑官指令割去这些人的舌头。
剧烈的疼痛让这些家伙惊醒,血不断地从口中喷出,混和着口水一起。
只是尽管没了舌头,但肉身的疼痛还是支撑着他们不断痛骂,只是没了舌头后,他们只能嘟囔着,没人听得懂他们的话,包括他们自己。
很快、刽子手继续开始施刀,血腥恐怖的一幕让许多人望而止步。
“算了、回宫吧……”
当刽子手们行刑到此时,西市酒楼三层上的一间雅间内传出了朱由校的声音。
他关上了窗户,不再观摩所谓凌迟,而站在他旁边的许多人都脸色苍白,其中以魏忠贤和王体乾等太监脸色最为难看。
范永斗等人那玩意被割去的时候,他们都觉得自己的同部位隐隐作痛,早就不想再看下去了。
在朱由校一句话后,众人便护着朱由校下楼,登上马车后,驾驭马车离开了西市。
只是在朱由校上马车的时候,桌案之上多了一份奏疏,而他拿起来一看,上面所写的赫然是此次巡察过后所得。
望着那几十万两黄金,上千万两白银,三千多万亩田地的数额,朱由校脑中又闪过了范永斗等人的惨状,不由暗自道:“罚的好!”
不过在说完后,他又皱了皱眉,看向了跪在马车里的魏忠贤,这才放下奏疏询问道:“三司给魏良卿和侯国光定了什么刑罚?”
“发配南州……”听到皇帝的询问,脸色苍白的魏忠贤低着头回禀,而朱由校也舒展了眉头道:“发配南州也不错了,你回去安慰安慰客巴巴,让她别太难过。”
“奴婢懂得……”魏忠贤应下,表面虽然没有透露出不满,但心底却有几分埋怨。
他成了太监后,魏良卿便是他最亲近的人,可眼下魏良卿去被发配到了那所谓的什么南州。
不仅如此,他的族孙魏希孔、魏希孟、魏希尧、魏希舜、魏鹏程等人,以及姻亲董芳名、王选、杨六奇、杨祚昌等人纷纷被论罪发配。
之所以没有被斩首,也没有沦落到和范永斗他们一样被凌迟,都是魏忠贤使了关系的结果。
若是他没有用这些关系,恐怕他魏氏全家除了他自己以外,其余人都要被一网打尽。
眼下虽然人是保住了,但这群人的家产全都被查抄,他们的家人也尽数被发配,魏忠贤等同于失去了家人和臂膀,还失去了近百万两的金银。
他若是没有点埋怨,倒显得他不像个人了。
“哈剌温山钟楼修建如何了?”
朱由校忽的询问起了他去年安排的事情,而魏忠贤也只能献媚道:“钟楼的九百阶石阶都已经修缮完毕,每百阶有一处亭台楼阁,阁内每处都书写、雕刻有殿下对大明的功绩。”
“眼下钟楼也在修葺,而大钟也铸造完毕,大约年末就能完工。”
魏忠贤的献媚,实际上也是一种可悲。
即便家人被论罪发配,他还是得献媚、陪笑来讨好朱由校,讨好自己的主人,甚至面对朱由检时也得笑脸相迎。
“大定宫如何了?”朱由校很满意施工的速度,转而询问起了自己的避暑宫殿,而魏忠贤也道:“宫殿尚在营造,树木从辽东运来,需要花不少时间,加上万岁您扩充了大定宫的规模,估计三年才能修缮完毕。”
朱由校扩大了大定宫的规模,将原本五万两的规模直接扩大到了三十万两。
或许对于他这位富有四海的皇帝来说,三十万两并不算什么。
事实也是如此……
看着手里的奏疏,已经被统计出来饿死了近十万的灾民,朱由校略微悲伤了一丝,随后合上奏疏道:“灾民饥寒,我身为皇帝又怎么能如此铺张?”
“把大定宫的数额降到二十万两,另外各殿自即日起只能三素一汤,为期十日,让各殿的妃嫔都体会一下百姓的不易。”
“万岁恩泽百姓,百姓们若是知道,也会感恩万岁以身作则的。”魏忠贤挤出几滴泪水,朱由校也叹了一口气道:“时局不易,朝廷各处都在用银子,这次查抄的金银,应该能让国库和百姓过上好日子了。”
“万岁仁爱……”魏忠贤献媚的夸赞着,而朱由校则是问道:“弟弟此次南下,可有交代什么时候回来?”
“殿下未交代……”魏忠贤低着头回答,朱由校则是叹了一口气道:“苦了弟弟为我四处奔波,从今日起,养心殿的膳银也折半吧。”
“是……”魏忠贤应下,而马车也随着朱由校“自责”的叹气声中渐渐远去。
只是在他们讨论灾民不易的时候,陕西朝邑的一具尸体面前,朱由检缓缓蹲了下去。
他用手帕遮住了口鼻,而眼前之人是一个死去的妇女尸体。
她的面颊凹陷整个人有些发臭,嘴里塞着干草,双目浑浊的斜望天穹,身上的臭味证明了她显然死去多日。
朱由检没来得及多看两眼,两名拱卫营的士兵便将尸体抬走,而朱由检站了起来后,放眼望去是一片光秃秃,只剩下树桩的“树林”。
“殿下、您现在看到了吧,这就是渭北百姓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