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知识平时用不到,但等到上了战场,就会成为燕山军官带着手下士兵保命的利器。
如眼下般,明军的士兵在按照燕山将领要求建立土木工事后,莫卧儿军队的炮击没有击杀一个人。
明军全军唯一伤到的人,还是因为石弹反弹冲进了崖洞里,不小心砸到了一个倒霉蛋的尾椎骨。
好在经过两次卸力,石弹已经没有了什么太大的力量,不然就这一下就能让他下半辈子瘫在床上。
眼下只是休息几天,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都督,炮营传来消息,火炮第二轮射击已经准备就绪。”
壕沟下的土木工程下,明军使用树叶树枝隐藏了地下的指挥部,而黄龙此刻正在指挥部和外界露出的那一拳缝隙中,用千里眼不断打量对岸的战场。
病愈归来的朱常清向他汇报,而黄龙想也不想就说道:“让戚总兵指挥全军,除非地方上有兵力突破了敌军防线,不然不用告诉我。”
戈达瓦里河防线很长,足足两千余里。
不过,由于戈达瓦里河的水网十分密布,所以能突破的地方也并不算多,这也是米尔扎没有选择在春季强攻的原因。
只是他才拖到夏天,就被黄龙用海军拖住了脚步,而眼下漫长的夏季到来,河流量减小,水网退化,能突破的点自然就多了起来。
“这鬼地方的夏季还真是长啊……”
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黄龙干脆脱下了头盔,就这样观摩起了战场。
这个时代的南亚,即便在小冰河期,气温高达三十度以上的季节依旧长达六个月。
气温最高时的六七月,更是能达到三十八九度的气温。
也就是黄龙不知道温度计是什么,手里也没有温度计,不然他绝对会骂娘。
“定射装填……方向不变……预备……放!”
“砰砰砰――”
勐烈地炮火声不断地在明军阵地上响起,尽管磅数不如莫卧儿,但明军的火炮胜在数量的,胜在易铸造。
莫卧儿的青铜火炮射的远,威力大,但回炉一次却需要不少时间和精力,不敢一天打太多轮炮击。
比较他们,明军的炮手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爱护火炮”,但凡火炮温度降下来,他们干得第一件事,绝对是再来一炮!
打完五百轮,火炮运回大明本土重铸,这听上去有些费力,但明军的火炮数量远远不止这一千六百门,有足够的火炮让炮兵替换。
之所以没有把全部火炮拉上来,是因为明军较为专业的炮兵数量太少。
从天启七年以来,明军炮手就是按照一个兵家学府军官外加四个熟练炮手搭配。
火炮的弹道学需要应用到数学,这点对于许多仅凭经验的老炮手来说有些邪乎。
这种时候,军官便会教导手下的四个熟练炮手,这种一带四的情况已经持续了三年,但明军合格的炮兵数量依旧不多。
一千六百门火炮,这不是小西洋明军的极限,却已经是小西洋明军炮手的极限。
在他们手中,燕山火炮不断地发出轰鸣声。
莫卧儿军队的加农炮在半个时辰里只能射出六轮,而明军却能射出十到十二轮。
加上火炮数量比对方多了四百门,因此从西高止山脉到东边的亚南,近二千四百里的漫长战线上,明军每道防线都能依靠火力来压制莫卧儿军队。
看上去只有四百门火炮的差距,但实际上双方的火力差距接近两倍。
莫卧儿军队根本不敢像明军这样,不顾火炮寿命的狂轰乱炸。
正面战场保持住了优势,这种时候就需要从侧面和敌后创造战场了。
因此在反攻打响的第三天,戚元辅便找到了黄龙:“都督,眼下正面的战线,我军已经压制南虏,不过敌我两军都是依靠河谷建立防线,谁想要进攻就得面对敌军居高临下的压制。”
“因此,末将建议,请海军十二卫的兄弟袭击敌军后方的苏拉特,维沙卡帕特南。”
】
“同时,调动小股海军力量进入默哈迪那河和讷尔默达河,形成一种我军要在德干高原打出大面积迂回歼灭的假象!”
“米尔扎心里早就心虚了,他并不敢和我们硬来。”
“末将估计,只要我军形成这种假象,南虏会立马摇摆不定,如果南虏的杀家虎(沙贾汗)不继续派兵增援,那米尔扎应该会放弃讷尔默达河以南,退守温蒂亚山脉。”
“届时,我军就可以恢复到去年腊月时的战线。”
戚元辅毕竟是从泰昌元年就练兵的人,与建虏血战、又平定交趾,在陆战的思维上,他甚至优于黄龙。
尽管他不如他大哥戚元功,也不如他父亲戚金,但对付米尔扎足够了。
米尔扎根本没有海权意识,或者说他有,但是莫卧儿的海军不给力,因此莫卧儿广袤的海岸线就成为了他防守防线上最大的缺陷。
明军六万多海军可以任意登陆莫卧儿的防线,仅凭米尔扎在后方安排的那三万人,根本挡不住明军。
莫卧儿的骑兵,和他们波斯火枪兵,欧洲炮兵是不错,但他们的轻步兵,充其量也就和日军的足轻一样,面对硬仗时一触即溃。
戚元辅看出了莫卧儿军队的弱点,因此才对黄龙建议,而黄龙听后也摸了摸下颌的胡须:“这打法不错,我现在就调黄蜚和李旦去统帅左右海军。”
“都督明鉴!”听到黄龙同意了自己的建议,戚元辅躬身作揖,而黄龙也摆手道:“战线军务繁忙,还得劳烦戚总兵。”
“末将只是尽了本分罢了,既然如此,那末将先返回前线了。”戚元辅听出了逐客的意思,犹豫过后便借口前线繁忙准备离去。
“去吧。”黄龙摆了摆手,而戚元辅也识趣地退下了。
看着他退下的背影,坐在简陋土木工程里的黄龙收起笑容。
“舅舅,殿下一口气派来了卢象升、戚元辅和戚元弼,他是不是……”
“好了!”
全程陪伴黄龙听完戚元辅汇报的黄蜚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而他一开口便让黄龙叫停。
黄龙看向了同样全程陪同的李旦,而李旦也识趣的作揖道:“殿下不放心很正常,毕竟按照之前的情况来看,只要都督您想,那割据半个小西洋和旧港、南州并不是不可能。”
“殿下派人来,即是为了朝廷,也是为了都督。”
“嗯?”黄龙皱了皱眉,毕竟他也是和戚金一样位于五军都督府都督的人物。
尽管说在年纪上他不如其他四人,甚至不如刚才的戚元辅,但他的地位在这里放着。
如果朱由检派来卢象升几人,真的是为了监督自己,他想不出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倒是李旦作为曾经的海商,很明白这种调动意味着什么,因此他为黄龙解释道:“调动这三人来小西洋,平衡小西洋的势力,朝中才不会有人觉得都督您尾大不掉,您的位置才能安稳。”
“都督您别忘了,您是海军都督,而不是步军都督。”
“国朝通往南洋和小西洋都需要海军,而海军最容易控制的办法就是不让海军有稳定的岁入。”
“一旦都督您有了稳定的岁入,就代表了都督您有割据的实力。”
“您若是割据,那国朝要损失数千万两银子的岁入和数万里的疆域……”
“老子又不是白痴!”黄龙听到李旦的分析,迫不及待的打断道:“七大造船厂和老子一点关系都没有,老子今天割据自立,最多三年,朝廷就能拉出新的海军来打我。”
“届时我不仅要对抗南虏,还得对抗朝廷。”
“割据自立这种取死之道,谁干谁死!”
黄龙虽然政治不行,但他好歹也是一个都督,军事上,尤其是海战上海真没几个人敢说他不行。
他单纯从一个将军的角度来想,都不觉得自己自立之后能扛得住来自大明的压力。
且不说颜思齐和郑芝龙、刘香等海战不错的人尚在大明,也不说七大船厂每年能下水数十艘九千料军舰,单说齐王府那位还在,他就不可能造反。
从齐王府里写出的各种海军教材来看,黄龙可不相信自家殿下不懂海军。
如果他割据自立,那领兵南下平叛的可不会是颜思齐、郑芝龙、刘香这种虾兵蟹将,很有可能是自家殿下领兵亲自平叛。
尽管黄龙对自己的海战能力十分自信,但要对上自家殿下,他心里还是有些发憷的。
因此破口大骂之后,他稍微消了消气,尽管心里还是对自家殿下派人看自己有些不舒服。
在他看来,他毕竟是齐王一手提拔的人,跟朝廷里的各方没有半点关系,齐王应该最信任自己才对。
“都督,这不是殿下担心,而是殿下为了堵上百官之口而做出的举动。”
李旦有些头疼黄龙的政治智商,因此特意解释道:“殿下再怎么相信您,但百官和万岁始终有顾虑,万一您割据,那……”
“就该把他娘的百官全部剁了喂鲨鱼!那皇……”不等李旦说完,黄龙破口大骂了一声,之后他还想骂什么,但最终忍了下来。
忍下之后,他还是不免嘲讽道:“无能窃位!位置就该能者居之!”
“不行就乖乖退下来,让给有能力的人!”
“……”黄龙这话让李旦不敢接茬,而说完后,黄龙也看向李旦和黄蜚道:“戚元辅的想法是不错的,你们准备一下,前往孟买和亚南统帅左右海军,对南虏的沿海城池夹击,占据两条河道,堵住山口来围剿南虏。”
“这米尔扎不退,我就把他全歼于此!”
第416章 争相斗艳
“轰隆――”
七月初的小西洋战火重燃,可距离他们两千余里外的云南滇西之地却生机勃勃。
伴随着爆炸声在山间响起,从云南永昌府保山县通往陇川县那一段段阻碍道路的山壁被炸垮炸踏。
从天空俯瞰,这段长达四百里的驿道已经被拓宽三分之二,仅有三分之一还没有修通。
那原本宽度不足一丈,一侧靠山,一侧便是万丈深渊的驿道,此刻有三分之二被扩宽达到了四丈的程度,靠着悬崖的一侧还修建起了一面高四尺的水泥墙。
已经扩宽的道路达到了二百八十里,距离陇川不足八十里,距离陇川的天马关则是已经不足一百三十里。
这二百八十里府道,有二百里都铺上了水泥路,剩下的八十里也只是时间问题。
近四十万的交趾劳改工负责这段路的修建,只要水泥够,想要铺设也不过就是一个月的事情罢了。
在被炸垮塌的山壁不远处,负责爆破和掘路的五千交趾的劳改囚犯们在等待。
在爆破的地方,百余名交趾劳改工探查了一些爆破地点,发现没有山体滑坡后,他们才吹响了木哨。
“哔哔――”
刺耳的木哨在这滇西横断山脉之间响起,五千余名劳工开始分批拿着铁镐、铲子等各种工具,上前将被炸垮塌的碎石泥土给清理。
在这个不用考虑生态环境的时代,他们的清理难度并不难。
一些小于拳头的碎石被他们丢到箩筐里,抬放到后面的路边,为后续水泥铺设储备材料。
至于大一些的石头和泥土,则是被他们直接推、倒往了旁边的悬崖。
一些数千斤的巨石被他们用绳子拉拽,撬棍撬动,撬到山道边后,轰隆隆的就滚下了山道,向着数百米深的悬崖滚落下去,将一棵棵树砸倒、砸断。
这种时候,还有许多劳工会伸出头,看石头滚落,打赌它能否落入悬崖底部的江河中。
或许这便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消遣,而石头被树木卡住后,他们又兴致缺缺的转头继续开始清理起了山道。
在他们工作时,距离他们数里外的府道上,木懿拿着千里眼看了看,放下后转头对身后人说道:
“经略,按照这个速度,今日应该能前进三百步。”
他的声音落下,而在他身后,坐在帐篷之中的洪承畴则是合上了手里的文册,起身走了出来。
他走出帐篷,看了一眼旁边不断用手推车运送火药的交趾劳工,一些新来的劳工不敢看他,而来得足够久的劳工则是笑着点了点头。
面对这些劳工,洪承畴面带微笑地回应点头。
这一幕让一些新来的劳工们疑惑,走远后他们才对老人询问道:“为什么你们不怕那个官?”
“怕他干什么?那是洪经略,就是他给我们发的劳动钱。”一些老人带着教训的口气说道:“好好工作,等十年的劳工期满了,我们还能攒十几两银子。”
“那他真是一个好官……”新人听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接着,他们继续将火药推向了前方,而与此同时,洪承畴也走到了山道边,扶着水泥围墙道:“如果每日都能行进三百步,那只要四个月就能修通府道了。”
他在感叹,而木懿则是看了一眼那群劳工,走过来不解道:“经略,卑职不明白,为什么您要给这群囚犯发工钱。”
木懿的话透露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洪承畴瞒着朝廷,给交趾的百余万劳工发起了工钱。
“发工钱不好吗?”洪承畴反问道:“一个月不过一百文,一年不过一两二钱,十年也不过十二两银子。”
“十二两银子,换这群劳工不暴动,你觉得不值吗?”
“二月以前,云南和交趾的这一百六十余万劳工,每个月都会发生三四次暴动。”
“暴动虽然容易平定,但每次都要死两三万人,而这两三万人可以每个月修建数十里府道。”
“眼下虽说经略府每年要出近二百万两来安抚他们,但发下去的不过是一张白纸罢了。”
“交趾入云南劳改的劳工,眼下不过劳改了两年,人数就从一百八十九万,骤减到了一百六十七万。”
“还有七年半的劳改,届时他们还能活下多少人来?”
“哪怕活下三分之一的人,从今年算起,我们也不过只需要发八年的工钱,不过五百余万两银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