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肉是加菜吧?”
朱由检抬头看了一眼拘谨的妇人,妇人也只能尴尬笑着。
“如果不是农耕节,那这两个肉菜能有吗?平日里应该是吃什么?”
朱由检和善的询问,妇人看了看四周官员,尤其是管理这个街坊的官员。
在看到那人使了使眼色,让她如实说后,她才犹豫着说道:“平日里就是一个汤加一锅烩菜,吃的有些粗糙,只有过节才会弄一个肉菜,过年才会这样吃。”
“嗯……”听到这样的话,朱由检也动起了快子,不过不是吃饭,而是将妇人准备给田里劳作家人的食盒给打开了。
如他预料的一样,三个食盒里分别只有不到一两的辣椒肉末,以及大半的炒白菜和压底的米饭。
那一两肉末,便是只有四岁的朱慈炤吃都不够,更别提在田地里劳作的汉子了。
不出意料的话,现在桌上盘子里的肉末,本该是放在这食盒里面的。
想到这里,朱由检端起腊肉,将腊肉和肉末都分别扒到了三个食盒里,只给桌上留下了宁夏府百姓平常能吃到的一个炒白菜和酸菜土豆汤。
“这样就可以了,你不要紧张,先去给田地里的家人送饭吧。”
朱由检将食盒盖好,笑着示意妇人可以离开了。
妇人在这里待着确实拘束,因此也不管家里东西会不会丢失,只能把三个食盒和三袋水囊装到背箩里,背着背箩走出了自家。
在他走后,梅之焕也开口说道:“殿下,要不让随行的庖厨买些菜?这有些太过寒酸了。”
“是啊殿下!”梅之焕的话赢得了李自成的认可,他可以接受自己这么吃,但他不能接受齐王这么吃。
他们二人开口后,人群里的许多人都跟着开起了口,无非就是劝朱由检加些肉菜,哪怕不为自己,也为了四小只。
唯三没有开口的,便是了解朱由检的满桂,和亲眼见证这一路的陆元高,以及站在角落的朱辅炬。
如果说满桂和陆元高是了解朱由检,那朱辅炬就是觉得很虚假。
他并不是觉得朱由检虚假,而是觉得这一幕太虚假了。
这样的饭菜,即便是朱辅炬上一次吃,那也是在六年前了。
从北山血战他被升官之后,他的饭菜也常常会有一个肉菜。
即便这样,他在军中也素以简朴而称。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样的饭菜让朱辅炬来吃,除非是很饿的情况下,不然他是没有胃口的。
但与他想的不同,当着众人的面,朱由检动起了快子,他不仅吃了,而且吃的很香。
“这菜也没有卖相上那么差,味道还是不错的。”
朱由检津津有味地吃着,四小只见状也分别动快。
出乎众人的预料,四小只都吃的很香,没有了在张家口镇时的挑剔。
当着众人的面,朱由检父子五人把一菜一汤吃干抹净,等朱由检擦完了嘴后他才说道:“四年后我还会来,希望到时候宁夏的百姓能过上刚才那两荤一素一汤的饭菜。”
“即便不行,那每日吃一个肉菜总归不难吧?”
朱由检看向梅之焕,梅之焕却苦笑道:“殿下,您这就有些为难下官了。”
“您若是把拖拉机匀给下官几万台,那下官绝对能保证,但就眼下来说,怕是不行。”
“拖拉机没有,三万头耕牛倒是有,要不要?”朱由检难得打趣,梅之焕闻言也立马露出笑脸;“要!自然要!”
“那就如此说定了,四年后我再来,希望届时百姓能每日吃上一个肉菜。”
说罢,朱由检站了起来,他让陆元高在桌上留下了一枚百文钱币后便带着百官离开,离开时还不忘帮妇人关上了门,一推就能打开。
吃饱喝足,他们在城里走动了起来,但比起丰州还能有一些商人旅客来说,宁夏城里不事农业的人很少。
因为人太少了,因此在逛了几圈后,朱由检来到了城头,眺望着在田埂上坐着吃饭的百姓。
或许是这样看很不尽兴,朱由检换了一身农忙的短衣蓝裤,让陆元高把四小只送去驿站的同时,他带着满桂几人就扛着农具出了城。
他们这几人皮肤有些有黑,因此倒也没有引起别人注意。
注意到他们的,都开口调侃他们这个点才出门农忙,怕是秋收种不出多少粮食。
对此,朱由检只是一笑,就带着人绕了几圈,找了一群聊的正开的农夫,在他们旁边坐下。
他们之所以聊得开,是因为一个识字的农夫正在拿着《大明报》,说着上面的各种事情。
在说到齐王鼓励农民造反,并且举例陕西民变的事情时,他们都忍不住叫了一声好。
或许对于江南的百姓来说,他们不知道为什么要造反,为什么不能好好农忙生活。
但是对于这群陕北迁移过来的百姓来说,他们只痛恨当年自己为什么没提前造反,那样的话或许他们能更早的过上现在的好日子。
当然,叫好之余,许多人也聊起了齐王,并且好奇齐王会不会来宁夏看他们。
说这些话的人,殊不知齐王就在他们背后坐着,并且时不时发笑。
直到正午最热的时候过去,农夫们都准备回到田地里干活时,朱由检才起身带着满桂他们返回了城里。
他回到城门楼,继续向下眺望农忙的百姓们,笑了笑后也换衣返回了驿馆。
这一过程对于一直跟在其身后的朱辅炬来说冲击极大,他回想起了自己走来的一路,以及在镇远关时询问自己是否见过齐王的那些新卒们。
“朱军需,您说齐王长什么样……”
“朱军需,您见过齐王吗?”
“朱军需,您……”
一时间,曾经的面孔一一在朱辅炬脑海中出现,甚至他过年回家时,父母询问他有关齐王事宜时的画面也陆续出现。
当时他的回答很模湖,因为他也不了解齐王是个什么样。
他只在北山血战中感受到了战争的残酷,统治者的争斗,以及战后那家家户户的悲戚。
只是现在,时过境迁,他也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近距离看到了较为真实的齐王。
没有上位者的跋扈,也没有高官的腐败,有的只是一个除了相貌外平平无奇的举止。
他好似不是齐王,只是一个权力大一些的平头百姓……
带着这种感受,若是还有人询问他齐王是什么样,那朱辅炬的答桉或许会变一变。
“齐王啊……”
看着走下城墙,渐行渐远的齐王背影,朱辅炬不自觉的看向了城外劳作的百姓们。
或许有这样的一位贤王执政,是他们的福气……
第557章 岭北寻衅
“娘地,这冰天雪地,真的冻死人了,这次换防之后,谁下次还让老子来北山,老子先锤了他个狗日的再说,不管官大官小……”
二月初二,当北方已经开始耕种,比起河套还要北上数千里的北山以北还是白茫茫的一片。
在这白茫茫的树林中,也响起了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
“别骂了,别把河对面的罗刹鬼引来。”
在一名明军士卒脱裤子撒尿的时候,旁边警惕的另一名骑兵提醒了一下他。
“怕甚?那罗刹鬼敢来,我两枪把它天灵盖打飞!”
撒尿的士卒叫嚣着,但话虽这么说,他还是老实的系好了腰带,翻身上马,跟着同袍一起继续巡视了起来。
这里是北山北部的东西伯利亚地区,从天启十年开始,明军就在这块地方驻扎着数百名士兵。
在天启十一年,这块地方的士兵被增加到了三千零三十一名,整整一营兵马。
他们驻扎在勒拿河以东,防备着河西的罗刹鬼。
在这全年有七个月都在零下的东西伯利亚,除了部分河谷可以开垦耕地外,其它土地坚硬的和铁块一样难以开发。
因此,每年六月的北山行省都会组织数千艘船只来运送物资给当地的明军。
这个时代没有国界,但一些潜规则还是有的。
例如沙俄和大明的疆域以勒拿河来划分,河东归大明,河西归沙俄,两方从天启十二年接触以来,并没有爆发太大的战事。
沙俄是无力东进,明军则是无暇西进。
天启十二年的时候,明军在收拾后金,天启十三年又开始忙于抗旱。
由于漠北一直没有拿下,明军向西打就代表要拉长上千里的补给线,以北山省的实力是难以供应的。
不过,随着明军拿下漠北地区,贝加尔湖东侧被纳入疆域,而漠东省也可以依靠勒拿河源头之一的阿尔丹河将物资运往勒拿河沿岸的明军石堡了。
勒拿河的流域很奇怪,它很适合由西向东的迁移,但掌握了它源头的明军也可以从捕鱼儿海的北部山岭中的发源地向北运送部分物资,尤其是阿尔丹河段。
顺着阿尔丹河段,明军能轻松进如宽数十丈的中游,并且可以走西面进入另一条大支流。
这条支流叫维柳尹河,它的河源靠近叶尼塞河的支流通古斯卡河。
这是从中西伯利亚高原的叶尼塞河流域进入东西伯利亚勒拿河流域的便捷的通道,沙俄探险队就是依托它从这里东进的。
与鄂毕河和叶尼塞河相比,勒拿河的规模也是很大的,它的长度大约是七千余里,流域面积为二百三十万平方公里。
它在北西伯利亚平原入海,冲积成世界上最大的三角洲之一。
不过,这些对于驻守在勒拿河东部的北海营来说没太大用处,身处勒拿河,他们只感受到了寒冷、偏僻和孤独。
硕大的疆域,居然只有几万使鹿部的人生活在这里,并且由于大明将这里纳入疆域,使鹿部的人也开始陆续迁移,谁都不愿意在这冰天雪地里呆着。
有很多时候,很多明军士卒都抱怨这地方冰天雪地毫无用处。
对此,带兵换防这里的将领们也只能沉默,因为他们也是这么觉得的。
除了木头和毛皮,他们想不出这里有什么值得朝廷驻兵的优点。
如这两名明军,他们按照规矩巡视了自己的巡查地区,然后便骑马向着自己这一部兵马驻扎的长山堡返回。
长山堡位于勒拿河中部,明军在这里驻扎的兵马达到了一哨,也就是整整五百四十五人,而这里也是明军在北山以北兵马最多的一个石堡。
之所以在这里驻扎那么多兵马,也是因为这块地区并不太平。
“河西的罗刹鬼开始做饭了,有炊烟。”
当一道年轻的声音在长山堡的城头响起,长相清秀的吴三桂也放下了手中的千里镜。
二月东西伯利亚那凛冽的寒风似乎要将人的耳朵刮掉,吴三桂只觉得自家的脸颊毫无感觉,但心里却并没有什么难受的。
调来北山以北是他自己申请的,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他瞅准了东军都督府很长时间会没有战事。
作为一个武将,吴三桂可不仅仅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总兵,他要拿爵,拿伯爵、侯爵、公爵!
想要拿爵,就得拿出军功来,而东军都督府唯一还能有军功的地方,也就是北山以北的这块地方了。
《大明坤舆总图》这张图,吴三桂曾经在来州东军都督府驻地的孙应元书房里看过。
地图的内容他记得很清楚,因此他也明白,齐王殿下不会让北方的罗刹鬼成为大明朝新的北患。
既然如此,那么对罗刹国用兵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凭借天启十一式步枪,吴三桂有自信带领一营兵马就击败罗刹国,因此他才申请把自己调来了这苦寒之地。
如今已经是他调来的第二年,而他的任期只有三年。
如果两年之内,齐王再不下令对罗刹国发动进攻,那他的军功就要飞走了。
“都不打,那我自己打!”
望着勒拿河对岸的炊烟,吴三桂眯了眯眼睛……
“呜呜——”
“东军都督府八百里加急!”
二月十三,在吴三桂呢喃后的第十一天,当朱由检抵达河西西宁府,并且刚下火车的时候。
他同时也接到了来自东军都督府的八百里加急。
【二月初二甲申,罗刹兵渡河袭扰,幸得塘骑英勇击溃来犯之敌。】
【桂乞请大都督下令旨出兵,还北地使鹿部百姓安乐。】
“罗刹国主动袭扰我军?”
火车站里,朱由检一边走向站外的马车,一边呢喃自语,不由皱眉。
“怎么了殿下?”
跟着队伍从宁夏一路到西宁的满桂好奇询问,朱由检也把东军都督府的军报拿给了满桂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