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税一事不容争论,自即日起,户部设立酒课司,于天下各府监督地方官员、商贾。”
面对百官的激进上疏,朱由检视若无睹的继续下令,因为他很清楚酒税这种玩意实际上是富人税。
相比之盐铁专卖,酒税属于非必需品征税,等于向有钱人征收一种特别消费税,是朝廷税制的重要补充,对普通百姓的生活影响较小。
如果说食盐专卖是“国民所急而税之”,那么酒的专卖则是“国民所靡而税之”。
酒税就是羊毛,财政需要时,便会剪一剪。
宋朝实行募兵制,常年供养八九十万军队,财政压力巨大,所以一直实行榷酒政策,征税体系也非常完备。
汉朝、唐朝在财政出现压力时,也会拿出酒税的政策,剪一剪富人的羊毛。
明朝皇帝一直没看清楚这点,总是盯着农民那点税,所以逼出了李自成、张献忠。
总之就是一句话,只要皇帝真正狠下心来征税,酒税往往能交出一大笔钱。
更何况朱由检并没有将酒税制定的很高,他只是将洪武年间留下来的政策进行增税,将原本大约2%的酒税,提高到了15%左右罢了。
百官哭,是因为他们属于士绅,属于地主阶级,是士绅地主的代表。
酒税对他们这群喜爱风花雪月,饮酒作诗的人来说,自然是一笔沉重的赋税。
可这又如何呢?
一家哭总好过一路哭,百官哭总好过百姓哭。
大灾之下,百姓会把粮食拿来酿酒的人终究是少数,而这少数的人,朱由检会用一种酒来补偿他们。
山西、北直隶和各省的番薯田正愁没地方使,用来酿酒地瓜烧,然后低价售卖给百姓并不是什么难事。
地瓜烧对于百姓来说,也没有那么难喝,反倒是这群喜欢吟诗作对的百官,那些骄奢淫逸的士绅富商喝不下去。
喝不下去,想喝好的,那就拿银子出来。
把银子交出来,朝廷自然会给他们饮酒的自由,毕竟他朱由检也不是什么魔鬼。
“殿下如此强势,难道不怕悠悠百姓之口吗?!”
百官之中,有一人忽的站了出来,而朱由检闻声却被他给逗笑了出来。
他这一笑,倒是百官有些害怕了,纷纷闭上了嘴的同时,隐晦的后退一步。
“悠悠之口……”
朱由检靠在椅子上,呢喃着这四个字,但在安静的局面下让百官听得清清楚楚。
“这悠悠之口是商贾啊,还是百姓啊?”朱由检看着那名站出来的官员,而那官员也眼神闪躲了起来。
对面他的闪躲,朱由检看向了其余人,许多人也纷纷眼神躲闪。
望着他们,朱由检忍不住摇头道:“你们站在这皇极殿上,几时花时间去看过百姓的生活?”
“寻常百姓,大多都私自酿酒,自酿自饮,每斤一文钱,一年三十文能造成什么影响?”
“倒是那地方上的豪强、士绅,还有你们这群百官家中,美酒一排排的藏好,见到所谓什么大儒的时候取出来,毫不顾忌的大喝特喝。”
“作为朝廷的百官,朝廷亏待你们了吗?没有吧?”
“每年正旦的赐钱,家中的赋税,徭役减免,还有在衙门内的吃喝用度,出行住宿,哪一样不是朝廷养着你们?”
“喔……嫌弃俸禄低?”朱由检站了起来,侧头询问百官,又像是自言自语。
“俸禄低吗?”朱由检再度质问,这时顾秉谦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持着笏板道:“不低……”
“诶……我看有些低了。”朱由检双手抱胸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百官。
“只是俸禄低可以提,大明朝二百余年没有涨过俸禄,提一嘴也不会如何。”
“孤知道,近些年来,你们眼红五军都督府的俸禄高,那这样吧、从今日起,百官俸禄翻三倍如何?”
“我等死罪……”
人群之中的姚宗文等人察觉到了不妙,纷纷开始跪下唱声认罪,而其余百官也纷纷跟随。
乌压压的百官全部跪下,而朱由检则是一改和善和轻浮,怒叱道:“也不想想你们之中有人贪墨了多少银子,以为孤不知道?”
“《大明律》是怎么说的?贪墨多少银子处死?剥皮充草又是多少?”
“想涨俸禄?可以……朝廷不富裕怎么涨?难不成要把将士们的军饷截了,然后把俸禄发到你们手上吗?”
“黄帝内经有云,不治已病治未病,不治已乱治未乱。”
“近些年来,若不是陛下与孤改革税法,增入税赋,尔等手中的俸禄能拿到吗?”
“还是说,你们也看不上朝廷的俸禄,而是靠地方官员商贾的‘润笔’来度日?!”
“殿下息怒……”
朱由检首次把润笔银在朝堂之上说了出来,百官们纷纷拜倒在地,只因他们反应过来了,朱由检只是和他们走个流程,而不是真的问询他们。
主动跳出来的人,不挨打才奇怪……
“我看这《大明律》该改一改了,从今日起,再有私下收取润笔银者,阖家流放东山府,三族打乱,迁移关外!”
朱由检轻叱着,并将手搭在了椅子上,而百官闻言便争先恐后道:“殿下不可啊……”
“殿下息怒,我等也是为了百姓着想……”
“酒税的收取是为了国库,想来百姓们也懂得朝廷的难处。”
“收取酒税乃是合乎常理,以往商贾逃税全因朝廷人手不足,眼下酒课司成立,商贾自然会老老实实交税……”
百官就是这样,你和他们说话越温和,他就觉得你也没有那么恐怖,也就敢和你提要求。
但凡你要翻脸,他们就会后退一步。
如果翻脸之上还要他们命的话,他们就会退到原地,甚至转过身来帮你制裁商贾。
强势的大臣总是少数的,大明朝不是没有、只是那群人不是被朱由检搞下去,就是已经入土了。
“酒课司的事情,户部拿出一个章程出来,十月再开一次恩科,此次恩科的学子皆入酒课司。”
“明岁的岁末,我要看到酒课司拿出一份合理的奏疏,而不再希望看到大明朝的酒税,只有那区区几万两银子。”
朱由检看向毕自严,而毕自严也作揖应下。
见状、朱由检也对旁边低着头的王安道:“正旦新春,今岁的赐钱依旧发放,只是尔等为官,好好想想谁是百姓,尔等又是为谁在做事。”
“锦衣卫、西厂、东厂……”
“你们做的事情孤不说,不代表孤不知道。”
“你们正在做的事情,是孤默许的,而不是你们藏得好。”
“孤不给,你们就拿不走,做不到!”
说罢,朱由检走下高台,走出了皇极殿,而鸿胪寺卿见状,也连忙击钟道:“散朝……”
“天启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
悠扬的唱礼声在皇极殿内传出,皇极殿前广场上也纷纷响起唱礼声。
朱由检无视百官,上了象辂后,象辂就向着乾清宫开去,只是在这象辂之上,朱由检紧锁眉头,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象辂抵达了乾清宫门停下,净军打开了宫门,朱由检才睁开眼睛走了下来。
他径直走进乾清宫门内,越过长长的宫道,隔着老远就闻到了一些肉香味。
等他走进乾清宫,果然看到了在乾清宫设宴的朱由校。
宫内左右各摆了四张桌子,其中有三张已经坐满,清一色是朱由校的妃嫔。
主位的哪一张也坐着朱由校、张嫣、范氏等人,以及客氏和朱慈燃、朱淑娥,以及朱慈焴,和尚在襁褓之中的朱慈炅。
二十三岁三子一女,这让朱由检不得不感叹自家哥哥真会玩……
“弟弟来了?快坐快坐!”朱由校见到朱由检来了,连忙起身招呼,哪有一点精神疲惫的模样。
朱由检被他安排坐下,不过坐下后却说道:“外廷的事情,哥哥知道了吧?”
“自然是知道了,不过今日是家宴,不谈国事。”朱由校表情微滞,但很快调整了过来。
显然、他不想谈什么国事,或者说他对朱由检的这些政策,没有什么太大的意见。
总结今日朱由检做的事情,无非就是攻略安南,减轻百姓负担,加重对士绅阶级的酒税罢了。
这三件事,但凡能做好一件事,放在历朝历代都足够皇帝被吹嘘。
朱由校有政治手段,但政治手段不代表政治立场强大。
说到底、即便是阉党之中的人,朱由校要剥夺他们的利益,他们也会反咬朱由校一口,但朱由检没有这种顾虑。
齐王党敢反咬朱由检吗?不敢的……
他们之前都是游走于各党边缘,甚至无党的小透明。
一切的权力,都是朱由检把他们扶持上来,他们才有的。
相比较朱由校只能掌控魏忠贤、王体乾几人的生死,朱由检对齐王党的掌控是要谁生谁生,要谁死谁死。
这种掌控是朱由校玩不来的……
“来吃饺子。”
忽的、朱由校夹了一个饺子放到朱由检的碗里,而朱由检也架起饺子吃了一口。
不过当着十几个嫂子的面吃饺子,这确实让多年来不怎么亲近女色的朱由检有些尴尬。
一口饺子咬下去,没有吃到银子,这让朱由检有些失望。
不过张嫣的话却很快让他回到了现实:“五叔叔今岁也十七了,想来也是可以选妃的时候了,有什么要求吗?”
显然、张嫣想让朱由检早点安家,也许出于一个嫂嫂对叔叔的照顾……
不过、朱由检很敏锐的察觉到,张嫣的想法或许并没有那么单纯。
他个人如果安了家,有了孩子,那么以正常人的心态来说,下半辈子当然是为了子嗣安稳开始奋斗。
朱由检作为一个藩王的奋斗,无非就是前往寻找就藩地,建立一个成熟的就藩地罢了。
张嫣是在担心自己的存在,威胁到朱慈燃的安全……
想到这里,朱由检隐晦的看了一眼懵懂看着自己的朱慈燃,但是并没有说什么。
张嫣不止是皇后,还是一个母亲。
不管是作为妻子还是母亲,为了自己丈夫和孩子,一些担心是很正常的,她并不能影响自己和自家哥哥的关系。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觉得成家这种事情似乎不错。
等扫了建虏,收复了三宣六慰,自己也就需要忙于治内了,长期会在京城呆着。
这几件事情,兴许也就是几年的事情。
几年后孩子需要蒙学的时候,自己也就可以带在身边了。
到时候说不得二十几年后,大明能出几个贤才和将军。
朱由检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他两世为人,尽管身体还是十七岁,但心里年纪已经快接近四十了。
因此他抬头刚想回应张嫣自己大概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子,却不想这时朱由校却笑着说道:“虽然是家宴,但弟弟的事情弟弟会做主,宝珠你不用担心……”
一席话,虽然朱由校笑呵呵的在说,但话里的意思都有几分训斥在。
显然、朱由校不希望张嫣让自家弟弟难堪,而这样的行为让朱由检心中一暖的同时,也笑着说道:“我身为大明的藩王,王妃一事自然是按照祖制选入,这并没有什么的,况且年纪也到了。”
朱由检尽管这么说,但张嫣被朱由校训斥后,并没有接上话茬。
她清楚,扇风点火不为朱由校所喜,这种时候还是老老实实闭嘴比较好。
况且从朱由检的态度来看,朱由检确实没有那么多心思。
只要朱由检没有心思威胁到朱由校和朱慈燃,张嫣也就没有那么担心了。
“好了、弟弟的婚事还是等及冠之后再说吧。”
朱由校给朱由检又夹了几个饺子,显然不想讨论这个话题。
只是望着碗里的几个饺子,朱由检有些无语的看向朱由校:“您老就不能换个别的菜夹给我?别总夹饺子啊……”
第308章 小冰河大旱
“自即日起……各府男女婴一旦出生,必须登记造册,有违者罚钱三百文……”
“辽东、旧港等地开始恢复征税,家有婴者可向官府领开荒粮六石,凭男女婴儿换开荒贴,或者迁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