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检主动站出来愿意背锅,而不是让属下背锅,这就让毕自严的压力小了很多。
因此、他在见到朱由检的表态后,也当即作揖道:“如此的话、可以试试。”
“嗯……”朱由检微微颌首,又对毕自严道:“茶税上,我准备也由皇店出手售卖,按照一斤粗茶四十文,次茶二百文、优等茶四百文,特等三两银子,贡茶十两来售卖,你觉得呢?”
“应该问题不大……”毕自严听后,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明代茶的品种很多,价格不一,大明眼下一般的好茶,也就是朱由检说的优等茶,每斤价格在二钱银子左右。
至于特等茶,便是如松江府上海县的岕片,其价格为每斤值银在二三两之间,属于民间可以卖到的一种极品茶叶。
最后的贡茶、那就不是一般人能买到手的了。
毕竟品茗既是一件雅事,更是一件奢侈之事,没权想喝贡茶属于做梦。
朱由检制定的茶价,除了粗茶以外,其他茶叶的价格都比市场价高出一倍或者五成,这对于那群中小地主和士绅豪强来说,并不算多。
倒是平民百姓喜欢喝的粗茶,朱由检并没有提高什么价格。
对于一般百姓人家而言,粗茶澹饭、杂文,已经算是平日里最便宜的娱乐消遣了。
朱由检不可能还把这点快乐给剥夺,况且百姓承担盐价已经又不小的负担了,茶叶如果再提价,那他们估计真的要暗地里把大明皇帝骂了个底朝天。
不过、即便不提价,只要掌控了茶场和皇店,大明从茶课上获得的赋税也不会太少。
大明百姓对茶叶的需求,每年上亿斤。
刨除产量只有几百万斤的其他茶叶,剩下九成五的粗茶即便按照四十文一斤,茶场也能收获近四百万两银子。
如果算上其他的几百万斤茶叶,茶场的收获恐怕在六七百万两左右。
当然、这是纯入账,发给茶农、皇店雇员的工钱和成本费还是需要截留的。
不过即便这样,每年或许也能入账三四百万两银子。
加上盐税,两司的建立和盐茶国营的政策,直接导致的是大明财政收入增加九百至一千万两。
这么看来,两司的成立似乎赚大了,而事实也是如此。
大明历代皇帝没有想办法着手对两司的盐茶专营,有的是迫于经济情况,有的是迫于皇权不足,兵权不足。
只是这些问题到了朱由检这里,基本都不成问题了。
他可不管什么经济和士绅死活,他要的是大明和百姓共同活下去,士绅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
要么就老老实实的,不老实就该抓抓,该杀杀。
反正他百年之后,子嗣都在海外,有本事这群士绅就怂恿新帝,远征数万里之外的齐国。
“殿下……”
毕自严小心翼翼开口,随后作揖道:“户部还有事,若是没有别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朱由检反应过来,对着毕自严说道:“户部的铸币和场地,我准备迁移到松江府,将旧港北运的二十几万斤铜熔炼为铜钱,发行天启通宝。”
“天启通宝的稿纸我会拿给你,不过天启通宝不同于普通的铜币,它需要按照纯铜,银镀铜、纯银币三种铸造,五种面值。”
“具体的户部去设计,这是我准备的一个草桉,你们可以观摩观摩。”
说罢、朱由检转身从书架上拿出了一份手书递给毕自严。
为了防止毕自严压力太大,他笑着说道:“天启通宝距离发行还有几年,你们可以慢慢研究,不用着急。”
“是……”毕自严接过手书,而抬头看向朱由检道:“殿下,那下官……”
“嗯、你回去吧,早早把两司的价格和章程弄出来。”朱由检点头示意他退下,而毕自严见状也作揖之后退下了。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朱由检收起了笑意,重新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天启通宝的五种面值,分别对应一文、五文、十文、五十文、一百文等五种钱币。
所代表的,是因为大明信誉不足,无法直接推行纸币的前期筹备。
只有货币轻便,才能让贸易的问题简单化,或者说朝廷的压力轻松化。
不然,每次发军饷、赈灾,都得几百人看守几十车银子,也未免有些太过繁琐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钱币会对应银行的崛起。
不过、朱由检不可能直接选择发行新币,因为就算他发行了,天下的百姓对于这种带有面额的钱币依旧信任不足。
虽然没见过带面额的钱币,但宝钞百姓们是见过的。
宝钞这玩意,可以说因为说因为朱允炆、朱棣几人的胡搞,让它的信用值在大明属于货币中最低的程度。
如果朱由检发行新币,那么百姓们在见到新币后就会抗拒。
因为从模样来看,无非就是朝廷把宝钞上的数额搞到钱币上来罢了,说不定哪天钱币也和宝钞一样会崩溃。
因此百姓一定会抗拒使用新币,而朱由检要做的前期筹备就是给钱币一个使用的场所和大批量使用钱币的人。
场所已经很明显,类似于大明版百货商场的皇店就是一个最好的场所,而大批量的人就更简单了。
先百官、后书吏,最后是民夫……
在小冰河大旱的局面下,只要十七年的时间走过,大明原本两京十三省的地方,都会大量流通新币,因为朱由检要用新币来以工赈灾。
所以这也是他为什么说,新币暂时还不着急制造的缘故。
首先他要等军备研究院把蒸汽机完善,然后再着手印币机的研究,最后开始批量制造。
这期间,旧港的矿藏会源源不断的变成矿锭送到松江府,而朱由检只需要按部就班做其他事情就可以了。
就目前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开春之后的扫北之战。
“还未过年关,数库用尽,明岁苦矣……”
看着满桌的军报,朱由检不由发出感叹,苦于财政每年都枯竭。
只是这样已经不错了,包括他自己也知道。
但问题是、时间已经不多了,即便是他自己,也不确定眼下的大明能不能熬过小冰河大旱、蝗灾、瘟疫。
没有什么可说的,朱由检再度低下了头,开始处理其他的军报。
也在他处理军报的同时,时间在一点点的过去,户部也拿出、并告示天下,对盐课、茶课的革新之举。
如朱由检和毕自严所预料的一样,当告示下发、他们二人迎来的,是无数痛骂……
“这齐王、以前还以为他和那群贪官污吏不一样,现在看来也都是一路货色。”
“十五文一斤的盐,谁能吃得起?”
“好在粗茶没有涨。”
“粗茶是没涨,但每旬做工后想买一两好茶也买不起了。”
“呸!”
“官盐买不起,买私盐去!”
“对!买私盐!”
应天府南京城、伴随着两司告示的宣发,得知消息的百姓们纷纷去看了城内皇店的官盐价格。
果然、官盐从昨日的六文一斤,直接涨到了十五文。
得知消息的众人纷纷大骂,而这种大骂的人数量不少。
他们直呼要去购买私盐,只是当他们去寻找曾经的私盐贩子时,却发现大部分私盐贩子都被巡检司给抓走了。
这么一来、所有人都只能去买昂贵的官盐了。
这样的强制,让民间怨声载道,不仅仅是南京城、而是整个江南、整个大明两京十六省。
一时间、各种嘲讽朝廷、嘲讽朱由检的文章,如雪花般络绎不绝的出现在各地的书摊、书馆之中。
江南的士子还编了民谣,让孩童在街上传唱。
“天皇皇、地晃晃,自从出了小齐王,家家户户俱荒凉,大户人家卖骡马,小户人家卖儿郎,今日赶人明日迁,不走叫你家破亡。小齐王……”
一群孩童边走边跳,手里摇着拨浪鼓,不顾四下行人眼光,越唱越远。
“这孩子的家里人也不管管,被锦衣卫听到了还了得?”
“得了吧、锦衣卫还能把这么大点的孩子抓走?”
走在街上、一些百姓望着那群孩童背影,窃窃私语。
不过就从他们的话来看,实际上他们对朝廷已经十分不满了,而这种不满还在快速的传播。
在这样的传播速度下,身处余姚的朱国祚等人也听到了民间的消息,躲在湖畔别墅之中的三人,也对此开始了讥讽。
“盐政和茶政,他倒是敢改……”
湖中游船内,朱国祚听着旁人传来的消息,面露轻嗤,对朱由检简单粗暴的行为十分不屑。
坐在他对面的沉潅则是不喜不怒,端起茶杯嗅了嗅茶香,轻声开口:“两淮的盐商,浙闽的茶商,可都在等着这位齐王殿下服软呢……”
“服软也轮不到他们吃肉了,这群商贾还以为自己能威胁朱由检?”朱国祚冷笑,显然他对商贾也很看不上。
不过、看不上归看不上,他们还是需要这群人的帮持,因此他将目光放到了孙如游身上:“我听说下面的乡绅们对于盐价和茶价的涨动有些微词,他们不会去怂恿愚民吧?”
“他们不敢的……”孙如游老神在在,对着沉潅和朱国祚说道:“那两淮盐商的事情不用我们管,他们不是投靠了崔呈秀吗?那就让崔呈秀自己去管,让魏忠贤去管。”
“盐商的饭碗都被端了,他们还不作为,日后谁还愿意支持他们?”
“可浙闽的茶商……”沉潅皱着眉开口,显然浙闽的茶商给了他们不小的压力。
“让他们先等着,局势如果没有变化,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孙如游又不是沉一贯,面对朱由检手下近八十万大军,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尽力的避免浙党受损,已经是他能想到的最好办法了。
最少浙党在的话,还有人能为浙闽的茶商、布商、乡绅豪强说话。
“形式比人强,告诉一下浙闽的商贾和乡绅,别和朝廷起了冲突,两淮和其他诸党的势力要怎么办是他们的事情。”
“眼下朱由检这厮在燕山的布局越来越大,今岁的恩科我也打听过来,若是我们也墨守成规,恐怕现有的科举会被朱由检给革新取缔。”
“他?”朱国祚微皱眉头,有些不敢相信朱由检敢玩的这么大。
“如果是他,那有什么不敢的?”孙如游面色凝重:“他在燕山的几十万学子,若是全部出山,恐怕朝野上下都是他的人了,一些泥腿子和地方的书生,还能强的过钢刀?”
“那现在的意思是……”沉潅试探性询问,而孙如游想了想后果决道:“看看有没有门路,把人送去燕山学府里。”
“怕是很难,之前我们都试过了,燕山学府的学子都会被锦衣卫查的清清楚楚,想进去不是那么容易的。”沉潅认为这办法不可行。
“没有什么难不难的,只要一直等着机会,总能混进去一些人……”
孙如游舒展了眉头,而旁边的朱国祚也觉得此举可行。
“这第二次的扫北如果朱由检大胜归来,恐怕他就要开始着手解决‘三冗’了,我们的速度如果慢了,属于我们的朝中声音还能不能存在便存疑了。”
孙如游看得很清楚,朱由检的大部分行为,都是在解决“三冗”。
从泰昌元年到天启四年的“冗兵”,再到眼下今年的“冗员”,不出意外的话,按照这厮的风格,他会携大胜之势,利用燕山学子慢慢解决“冗员”。
只要冗员和冗兵都解决,那么最后的“冗费”就很轻松的能解决了。
解决了这些东西,朱由检再来拿捏文臣可就是轻而易举了。
至于朱由校……
孙如游根本就不觉得朱由校有什么威严,甚至说他并不惧怕朱由校。
他忌惮的只有朱由检,而朱由校只能用手段来维持朝堂平衡,做不到朱由检那种用战争来解决矛盾的同时,还压住文官的手笔。
他之所以在给浙党找出路,原因也是因为他想看看。
踏上政坛,就注定了不容易退下,而朱由检就是一个退无可退的人。
不能退就只能往前走,而往前就是朱由校的龙椅。
孙如游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齐王党和阉党为什么还没有爆发冲突,但他很清楚,这种东西是压制不住的。
阉党目前还是自保,防着齐王党来窃取他们的权力。
可问题是,他们保不住。
就如这次的盐课和茶课革新,投靠崔呈秀的两淮盐商根本就没有看到阉党的作用。
几乎是朱由检一下令,朱由校就批阅同意,而政策就下达,燕山系官员就出马了。
这其中,阉党和魏忠贤都没有能力和实力去阻止。
所以眼下魏忠贤的局面很尴尬,他又不敢和朱由检玩手段,但下面的人又不满朱由检。
这群人就是又怕又恨的那种感觉,但怕要远远大于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