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朱由检将目光放到了孙传庭的军报上。
毕节卫的北边,是赤水卫和普市所,眼下这两地对叛军根本没有实力阻挡,反要靠孙传庭来帮忙死守。
既然这样,这倒是裁撤这一卫一所的好时候。
想到就做,朱由检当即研墨,写了一份手书给自家皇兄,内容正是裁撤赤水卫和普市所。
将赤水卫和普市所合并为赤水府,任命孙传庭为赤水、毕节两府巡抚。
写完了手书,朱由检便对门口喊道:“来人!”
一名锦衣卫千户走进帐内,作揖回礼。
“把信送给皇兄。”朱由检说完,千户也双手接过了手书,回礼后退出帐内。
朱由检见状没说什么,坐下后,继续看起了一些军情,民情。
这其中,黄河决堤,孙应元带人去堵住决口的后续消息他也看到了。
看着信中贪官污吏的调查内容,朱由检轻嗤一声,没有说什么。
过了片刻,陆文昭掀开了军帐门帘,拿着一份手书入帐作揖道:“殿下、这是万岁命人送来的决堤处理手书。”
“嗯……”朱由检接过手书,一目十行的看了下来。
看到可以接管宿州和灵璧两县之地贪官污吏的田亩时,他笑着合上了手书,对陆文昭道:“告诉王安、所得到的田亩,还是按御马监的规矩,发给因为洪灾而无家可归的无田百姓,御马监抽取三成,并替他们缴纳赋税。”
“是!”陆文昭闻言,当即坐在了帐内左位的桌上,研墨后将朱由检的原话写下,吹干墨迹后,命人送往御马监南场给王安。
做完这一切,朱由检便起身走出营帐,看了看时间后,和陆文昭一起前往大庖厨吃饭去了。
四周的将士对于自家殿下出没也不奇怪,只是说一些荤段子的时候小声了些。
朱由校端着一个木碗,碗里是香喷喷的粗米和炒荤菜,还有炒鸡蛋、炒鸡肉和一碗鸡汤。
这样的伙食,放在这个时代,恐怕要一个正常力工两天的工钱才能吃到。
不过对于十六卫军来说,这已经是很寻常的伙食了。
他们最期待的,是每三日一次的羊肉,虽然只有一二两肉,但也能吃得满嘴流油。
“殿下又设立十二营的事情如果被王掌印知道,估计他又要哭穷了。”
陆文昭比朱由检更没架子,盘坐在地上,端着饭碗大口吃着。
朱由检闻言,也笑道:“他难过个甚?整顿了山西,太行山和所有山脉,他要是都拿来开设官场,恐怕能开设数千所,养个几十万头猪,上千万家禽。”
他会这么说也是有原因的,眼下又开拓近两千万亩的军屯田,到时候所能收获的麦壳用来加工成糠的话,二三亿斤都轻轻松松。
加上明岁红薯一旦在南北场近四千万亩屯田之中种植,秋收,那么养殖大型家畜的辅食就有了。
变相来说、朱由检用红薯提高了一些生产力,让有限的土地,产出更多的粮食。
用红薯养牲畜,减少糠的损耗,用糠养鸡,减少主粮的损耗,变相是一个良性的循环。
估计距离朱由检心中的官场上万,已经不是特别遥远了。
能达到那种规模,百姓的肚子里就会开始有油水,对主食的消耗也会降低,渡过明末大旱的把握也自然就更大了。
百姓很好,只要能吃口饱饭,就不会想着造反。
解决天下士绅地主这种事情,恐怕穷极朱由检一生都无法做到,而是需要数代人的努力。
他能做到的,就只有在解决的同时,向外开拓,让大明的百姓能活下去。
在朱由检一边想、一边笑着吃饭的时候,陆文昭也埋头苦吃。
山西的事情解决了,他对于心中盛世的距离,也就越来越近了。
所有的事情都在好转,这是最值得人高兴的。
“吁……”
忽的、马蹄声响起,随军大庖厨吃饭的人都向着门口看去,果然看到了一行身着锦衣卫衣服的人到来。
领头的人是一个手持长刀,吊儿郎当的锦衣卫百户,而陆文昭见到他后,便对朱由检笑道:“殿下、这是卑职师侄陆显,负责监督卢剑星麾下沉炼前往辽东贩粮一事。”
“现在看来、恐怕是贩粮有了进展,卑职过去看看。”陆文昭说着便起身。
“嗯……”朱由检吃的差不多了,碗里的东西吃的十分干净,他把碗放到了一旁,眼疾手快的一个士卒连忙拿起,准备帮朱由检洗碗。
朱由检则是擦了擦嘴,随后看到了陆文昭和丁显畅谈,朝着朱由检走来。
在临前几步的时候,陆显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作揖道:“殿下千岁……”
“平身吧,把消息拿给我看看。”朱由检伸出了手,陆显也将怀中的军情拿出,双手递给了朱由检。
朱由检接过后,打开信件,一边走回营帐一边看,陆文昭和路线在身后跟着他。
等走到营帐的时候,朱由检也看完了信中内容。
首先便是南北场的粮食与皇店交接,皇店交接了如此巨大的一笔粮食后,当即将辽东的粮价从十文一斤,直接调整到了八文一斤。
这样的举动立马引起了其他辽商的警惕,也引起了辽东百姓的抢购。
从七天前开始交付上架的粮食,眼下已经售出一百七十八万六千多石,换得银两二百二十三余万两。
不得不说、大明在四年间往辽东砸了一千五百多万两银子,这些银子虽然一部分涌入了吃空额的将领手中,但是士卒手中也有不少。
辽人为主的辽镇兵马,自然也要养家湖口,十二两银子的军饷在往日不过能买八石,勉强养活一个人。
但皇店的降价,让他们可以买到近十石的粮食,可以说可以很富裕的养活一个人了。
因此,虽然只有七天,但辽东各地的士卒亲属可以说成为了皇店粮食的主要购买力。
只不过、相比较运往辽东的粮食,目前卖出去的粮食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朱由检把信丢到了火炉中,对陆显道:“继续监视,另外让人告诉辽东皇店的总理太监,一旦卖不动就继续降,直到降到五文一斤的价格。”
“卑职领命!”陆显作揖颔首,而朱由检也对陆文昭道:“让人监视好这些总理太监,一旦有人贪污成性,就地仗杀!”
“是!”陆文昭作揖回礼。
“退下吧,我静一静。”朱由检摆手,而陆文昭和陆显也退出了帐内。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松了一口气。
每年上千万石粮食投入辽东,不仅能长期让辽东维持五六文一斤粮的粮价来安抚民心,还能为御马监添收,这是一笔不错的民生买卖。
用粮食安抚人心,再接下来,便是要发田,增加辽东百姓对大明的信心了。
想到此处,朱由检微微眯了眯眼睛……
第159章 整顿山西
“奉天承运皇帝,敕曰:朕闻褒守有功,而地方无能,特授振武孙传庭裁撤赤水、普市,并二地为赤水府,望尔宣德明恩,守节乘谊,以安社稷,朕甚嘉之。其加封赤水巡抚,兵备道,赏至材,升授奉政大夫。”
“臣孙传庭,叩谢圣恩!”
归化驿内,当宣旨太监宣旨时,孙传庭换了一身干净的官服,但如果仔细观察,便能看到他发缝的汗水。
他是从开鸦驿疾驰而来接圣旨的,而这圣旨的内容也让他松了一口气。
他指挥兵马跨境入赤水、普市守备,这被兵科知道,是要被弹劾的。
但是眼下好了,他可以裁撤赤水和普市,并且领毕节和赤水两府巡抚的官职,这就不会被论罪了。
不仅如此、眼下是秋收之后,如果他抓紧些,还能将赤水卫的卫所官员,以守备不力拘捕,抄家后获得一笔钱粮养军。
因此、这圣旨对于孙传庭来说,简直就是雪中送炭。
“孙巡抚,咱家还有别的事情,因此就不留下过夜了,请孙巡抚好好为万岁守土。”
宣旨太监嘴里满口说有事,实际上是害怕叛军打过来,孙传庭也心知肚明,懒得逢场作戏,因此作揖笑道:“公公慢走。”
“嗯……”宣旨太监闻言,当即坐上了来时的马车,随后一熘烟向着西边走了。
倒是孙传庭,看着马车离去后,又瞧了瞧手上的圣旨,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豪迈。
“来人、命普市所的孙良,赤水卫的孙巡将那守备不力的卫所军官拿下!家产充公,就地募兵。”
“再调七星关、归化驿两千兵马支援开鸦驿,七星关再募兵四千!”
“是!”听到自家巡抚的话,负责守备归化驿的守备当即应下,而孙传庭在下令之后,便换回了甲胄,带着归化驿的五百兵马就策马向着开鸦驿赶去。
此刻的开鸦驿,情况并不容乐观,在坚守九天之后,城中士卒死伤五百余人。
尽管也给安效良带来了两千多人的死伤,但更坏的消息是永宁州叛军土司阿迷农领六部土司一万四千人抵达开鸦驿不远处。
所以孙传庭才会下令调七星关和归化驿的两千士卒。
但即便如此,开鸦驿的兵马也不过三千四百余人,而他们要面对的,是一万八千多人的安效良和阿迷农联军。
唯一庆幸的,恐怕就是开鸦驿两侧矮山的石堡还没有被安效良打下来,但如果局势再这样下去,恐怕也坚持不了太久了。
“城中的火药还有多少。”
孙传庭走在开鸦驿城头,看着被送下城墙的士卒们,眺望着城外撤军回营的叛军,旁边的副将闻言,便作揖道:“六千七百余斤,按照前几日的强度,应该还够用半个月。”
“向朱总督写信,求调两万斤火药,再让毕节、赤水等地军户开山挖石,打磨石弹。”孙传庭双手扶在女墙上,缓缓开口。
他知道、夷虏畏大明者,火器也。
可以说、如果没有火器,开鸦驿早就被攻破了。
因此,必须保证火药和石弹,铅子的储存,才能在开鸦驿挡住安效良的兵马。
“木右布政使抵达何处了?”孙传庭又问,而副将则是道:“三日前来信,说已经抵抗乌撒府的天生桥了,但安顺土司安道领兵七千顺着乌撒水西出,木右布政使领兵前往抵御。”
“这么看来、恐怕会改变路线,在击败安道的七千土兵后,沿着乌撒水东进,走七星关入毕节。”
“时不我待啊……”孙传庭紧锁着眉头,感叹了这么一句。
“黄河决口,天津总兵孙应元所部据说也被派往救灾,恐怕不能在下月中旬抵达湖广辰州了,听说朱总督已经向朝廷请广东调兵支援了。”副将说了一句,孙传庭微微颌首,又道:“我看邸报,齐王殿下裁撤了山西三镇的卫所,将营兵并为山西外拱卫二十八营中,真不知道这时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恐怕老奴闻,会在辽东有些动作……”
“老奴刚在沈阳吃了一瘪,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行动吧?”副将不解的询问,而孙传庭摇头道:“这消息,若是我未至毕节时,恐怕与你想法一样,但眼下不同了。”
说到这里、孙传庭挺直背部,眺望远处的黄昏落日道:“老奴居于山中,只有开原、铁岭、蒲河所,抚顺等地有大片耕地,建州、海西和东海等地大部分皆为山区。”
“吾凭着毕节,也不过养兵八千,而老奴之地,比之毕节也就十倍不如,如何能养军十万?”
“哪怕劫掠了沈阳,恐怕也无法满足大军等待到来年秋收。”
“眼下来看,或许在吃了一瘪后,他会提前动兵。”
孙传庭这话说出,让副将心中一紧道:“眼下确实是个好机会,趁着六卫军入山西裁撤,二卫军南下,北直隶只有五卫十二营步卒的情况下,若是老奴举兵再犯辽东,那……”
“行了。”孙传庭不想在讨论辽东的事情,与其说辽东艰难,倒不如说说他们应该怎么守住开鸦驿。
不过、人不可能总在倒霉的路上,因此正当孙传庭准备下城墙的时候,一塘骑策马而来,翻身滚下马背,单腿跪地作揖道:“孙巡抚!杜文焕杜总兵,统松潘、龙安、保定等三地一万二兵马于三日前入泸州。”
“朱总督命杜文焕总兵为北路,出板桥,奇袭石虎关前奢崇明大军,奢崇明大败,兵马退回永宁卫。”
“贼将樊龙闻言后撤,叙州、泸州之围已解,朱总督已经调兵备道杨文岳领四千兵马东进,横渡洛甸水,围攻太平司!”
“好!”听到这个好消息,孙传庭攥紧了拳头,双目之中尽是高兴。
他渡步数回,随后对副将道:“奢崇明退回永宁卫,眼下必然会南下进犯普宁所,你派快马传信普宁所,必定要在杜总兵围攻永宁卫前守住普宁所!”
“是!”
“报……”忽的又有塘骑前来,翻身下马作揖,一气呵成的对孙传庭道:“禀报巡抚,贼将樊龙走太平司,过土地坎,领兵九千围攻普市所!”
果然!
听到这话,副将惊诧看向了自家巡抚,而孙传庭也对副将道:“命普宁所守将务必守住普市所,死守十日后若是叛军不撤,可准许他领兵撤往赤水!”
“是!”副将接令,随后让人带塘骑下去休息,安排了新的塘骑前往下达军令。
塘骑策马而去,走小道而北上,很快就穿过山区,将消息送到了普宁所的坝子上。
在孙传庭的命令下,普宁所严防死守,一时间樊龙无法攻克,而安效良他们也无法攻下开鸦驿。
加之西面的秦良玉和马祥麟、遵义的洪承畴守备得到,一时间叛军攻势骤然受挫。
土司内部人心惶惶,而安邦彦和宋万化死攻贵阳城,妄图攻克贵阳以盘活全局。
但这样的攻伐,终究是徒劳无功的……
“西南之事不必担忧,掀不起什么大的水花。”
十月二十二日,远在山西阳曲县的朱由检站在一个张宽一丈的西南沙盘前,对着王体乾解释。
王体乾受皇帝口谕前来面对面询问朱由检对西南的看法,原本他以为齐王会皱眉,却不想他犹闲庭信步般回应,并用一根梨花的细木棍指着沙盘各处道:“我看过军报,奢崇明眼下被杜文焕、吴阿衡联合击退,樊龙又撤回南下攻普市所不下,樊虎被洪承畴打的吓破了胆,不敢走二郎坝,更别提打下海龙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