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如果不是弟弟说把他留在山东可以改善山东局势,我都想把他调入京中,为兵部尚书了。”
朱由校不由感叹,而朱由检则是笑道:“有些事情,坐在高位不能处理,始终在下面更容易做一点,就如我和哥哥,哥哥不方便做的事情,我来做。”
“呵呵……你这话倒也没有错。”朱由校笑着回应,随后又道:“那袁可立、上任不过一个半月,就编练了登州、即墨、文登三营,得兵九千。”
“我估计,等这九千兵马练好,他就要开始对备倭司下手了。”
“这样不是很好嘛?”朱由检笑道:“山东如果能供应辽东,那就可以减轻辽东百姓的负担了。”
“另外哥哥等山东政务澄清后,也可以单独为辽东设立一个承宣布政使司了。”
辽东因为明初人口只有几万人,因此朱元璋和朱棣都没有成立一个布政使司在当地,因此从行政上来说,辽东是属于山东管辖的。
如果辽东能单独成立一个布政使司,便能安定大部分辽东百姓的人心。
以辽治辽的路子一旦走通,之后大明财政情况变好之后,就能减轻辽东百姓的赋税,把辽东当地军屯田裁撤后均分田地给百姓了。
这么一来、万历年间留下来的烂摊子,以及矿税的影响就能降到最低,辽人也不会做出宁愿投虏,也不投朝廷的举动了。
“设布政司一事,还是先看看弟弟之后能在辽东查出多少百姓吧……”
朱由校瞥了一眼朱由检,而朱由检却道:“辽民百姓,若是要清查倒也简单,待接管了蓟镇兵马后,再裁撤其他地方的卫所,差不多也可以裁撤辽镇兵马了……”
“话虽如此,弟弟有没有想过,在更换蓟镇后,其他八镇会怎么想?”朱由校特意询问了这一点,并提醒道:“北镇抚司的消息里,辽西的一些将领,对于浙兵和川兵入驻辽沉的非议可不少啊……”
朱由校在敲打朱由检,或者说是提醒。
南兵和北兵的矛盾中,最激烈的就是辽兵和浙兵。
两方的问题是在朝鲜之役产生的,原因是当时李如松叫浙兵去攻最难攻打的地方,又命令全军不能收割倭寇的首级。
结果所有人都这么做了,但李如松却叫自己的家丁去收割日军尸体的首级。
要知道、大概是一颗日军首级是五十两银子,为此浙兵和其他客军的将领当众大骂李如松。
之后李如松自然也给其他兵马使了不少绊子,戚金当时也在朝鲜,自然是见证过那一幕的。
所以戚金对辽东将领的报复难免,而戚金和秦邦屏率领一万人入驻辽沉,如果长时间没有立功,难免会惹得辽东将领非议。
不过对于这一点,朱由检却道:“哥哥请放心,还是如我之前所说一样,老奴盘踞在山区之中,只有以战养战才能稳固内部。”
“不出意外、应该就在这几个月,老奴就要举重兵进犯辽沉了。”
“如果真如弟弟所说,那可以记一功。”朱由校微微皱眉,而这个时候脚步声也从养心殿外传进来。
带着厚厚一摞奏疏的王安和两个小太监走进养心殿,对朱由检、朱由校作揖道:“万岁、该处理奏疏了。”
“行了,我知道了。”见王安走进来,朱由校有些不喜。
他还沉浸在和朱由检聊天的氛围中,突然有人叫他要去工作,换谁也不会高兴。
“哥哥先忙,我去盔甲厂看看,这次估计要在京城待半个月左右,哥哥不用太过挂念我。”
见好皇兄要处理奏疏,朱由检也站了起来。
朱由校点了点头,随后对他最后关心道:“开春之后水汽重,记得叫人在勖勤宫多加些薪火。”
“嗯,我知道了”朱由检回礼作揖,随后便走出了乾清宫。
不过在他走出的时候,魏忠贤这厮却在门口就等,见到他时连忙陪笑道:“殿下……”
“怎么?”朱由检一看这老太监的皱脸,就知道他肯定有事情找自己帮忙。
果然、不出他所料,魏忠贤送着朱由检走上乾清宫前往外廷的大道后,便赔笑道:“殿下、那王安……”
听到魏忠贤的话,朱由检平澹自若的回应道:“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让王安走,甚至王安自己也想走,是皇兄不让。”
“不过……”说到这里、朱由检瞥了一眼魏忠贤道:“你手下的王体乾倒是一个不错的人,你可以试试举荐他为司礼监秉笔太监。”
“多谢殿下,多谢殿下……”听到这话,魏忠贤的老脸笑着舒展开来,如同一朵绽放的菊花般。
“行了、好好伺候皇兄吧,不用送了。”朱由检交代了一句,便带着人走出了乾清宫门。
至于魏忠贤,则是赔笑着一直站在门口,等着朱由检走远之后,才高兴的转身向着乾清宫走去。
反倒是朱由检,去看了一眼盔甲厂的甲胄生产、随后又叫人将他从昌平带来的五万两留给孙良后,他便返回了勖勤宫。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他每日就是在中左后门练练马术、又或者去御膳房弄出一些好吃的东西。
不过这么一来、倒是因为米线、米粉等东西吃的有点合好皇兄的胃口,他被多留了半个月。
留在京城的日子里,不是天天吃东西,就是出皇城去逛逛,看的多了,其实也就那么回事。
倒是在一月二十七这一天来了一个好消息。
“殿下!陆同知来信、说是已经和秋税、漕粮,戚副总兵抵达沧州了!”
开春好时节,朱由检正躺在勖勤宫躺椅上,用蒲扇盖着脸晒太阳的时候,一个小太监却喜出望外的跑了进来。
“嗯?”朱由检侧过头,用蒲扇挡着刺眼的阳光看向小太监,反应过来后才坐了起来,接过小太监手中的信,拆开看了起来。
一目十行的看法,很快就把信的内容看了一遍。
看完,他松了一口气,因为陆文昭和戚元辅两人会在中途分开。
戚元辅会带着八千浙兵前往天津卫,乘船沿岸北上,前往辽阳驻防。
走海路的话,应该一个月不到就能抵达辽阳,也就是说可以在三月前抵达辽阳。
“倒是差不多了……”朱由检摸了摸下巴,不过又想起了军粮这东西,于是对旁边的小太监道:“你把这信送去乾清宫,给皇兄看看,并替我问问皇兄,能不能给戚元辅直接调二十万石军粮,乘海船前往辽阳,变相作为辽沉两城的军粮了。”
“是……”小太监微微颔首,随后顿了顿又对朱由检道:“对了殿下、辽阳的戚总兵那边也来信了,说是派人看过了辽阳到鸭绿江,辽南一带的地形,最少有千万亩耕地。”
“不过……”
“说!”朱由检皱眉,很不喜欢别人支支吾吾的模样。
小太监被呵斥一声,也老实说道:“戚总兵说,辽南有海州卫、盖州、金州、复州、义州五卫二十一所,军屯田就占据了辽南五分之一的耕地,并且大多被当地卫所军官所贪墨。”
“又是卫所……”朱由检倍觉头疼,他真想一口气把大明全天下的卫所裁撤。
五卫二十一所,就是近五万军户,近两百五十万亩耕地。
真的裁撤,随后将军屯田发给军户,估计辽东的粮价能稍微平抑一些。
不过眼下辽西的将门都没有收拾,更别提辽东的卫所了。
想到这里、朱由检只能对小太监道:“给戚金回信,就说卫所先不用管,叫他和秦邦屏警惕些,老奴应该会在二月底,三月初进犯辽沉。”
“叫他记住,辽沉不可失,失则满盘皆输!”
“奴婢清楚……”小太监老老实实回应,随后见朱由检不在再交代什么,便准备去乾清宫传话。
不过、也就在他走出之后不久,一名锦衣卫便走进了勖勤宫的院子,单膝下跪对朱由检作揖道:“殿下、王掌印派人来传信,说是兵马已经练成,庆陵已经收尾。”
“三日后便可以随时等待殿下和万岁,以及百官大臣检阅。”
“来了一个好消息啊……”朱由检闻言,站起来伸了一下懒腰,对锦衣卫道:“把消息送去乾清宫,告诉皇兄御马监的四卫一营,以及羽林三卫随时可以检阅。”
“另外送完信后,叫承恩把多招募的人暂时调往各处民屯,别让百官看到他们。”
“是……”锦衣卫闻言回礼,转身便离去了……
第121章 京中兵马无男儿
“听说没有?开原、铁岭和抚顺那边打出了‘有房同住、有粮同食、有田同耕’的消息。”
“当然听说了,唉……也不知道咱们有没有这个运气。”
“还运气呢,只求那群丘八别把粮价买高就行了。”
冬雪春融化、带着无数流言蜚语的春风吹入了秦邦屏的耳中。
此刻的他、正带着几名穿着便服的白杆兵走在街头小巷。
在这散步之余,不免能听到辽人百姓口中对大明朝的不满。
这些话语,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明抢占了后金的城池,城中尽是后金的百姓。
“高淮那腌臜之人,真是该死……”
听着耳边的话,秦邦屏在心底暗骂,甚至想起了逼死自家妹夫的矿监邱乘云。
矿税……
这两个字简直是晚明上至士大夫,下至贩夫走卒最痛恨的两个字,这其中尤其是江南与辽东最盛。
一群太监打着替皇帝收矿税的旗号,盘剥百姓,克扣军饷,扣押军粮,随意诬陷边将大臣,动辄打死不交税的百姓。
或许后世的人只从“矿税”字面上,根本就想象不到一个矿税能引发这么多东西。
甚至连万历皇帝本人,也想不到自己不过想收一个矿税,却会让大明从中兴走向衰败。
作为被矿税深受其害的人,秦邦屏听了一些沈阳城内百姓的话后,便带人打道回府了。
等他回到总兵府后院的时候,便见到了正在喝酒的贺世贤,以及旁边喝茶的秦民屏。
“大哥(秦总兵)”见秦邦屏回来了,秦民屏和贺世贤先后起来,而秦邦屏看了一眼贺世贤手中的酒壶,只能无奈说道:“贺兄弟,一天只有半斤的量,喝少了我不管,喝多了我就只有向万岁告诉你的事情了。”
“半斤……半斤……我知道的,秦总兵不用监督,我老贺绝对不偷喝。”
难以想象、一个月前还敢于和秦邦屏硬钢的贺世贤现在会这么好说话。
至于原因,自然是看到了川兵的战力,加上秦邦屏是当今五殿下门前红人的缘故。
作为在辽东打拼的榆林人,贺世贤和尤世功十分尴尬。
辽将的圈子他们融不进去,背后除了熊廷弼又没有什么靠山,因此被安排守卫第一线的沈阳城,心中压力巨大。
久而久之,贺世贤就染上了酗酒的习惯。
不过眼下不同了,贺世贤和尤世功知道了秦邦屏的背景后,也就起了想要攀附的想法。
甚至私底下,贺世贤和尤世功已经讨论过,在覆灭了后金后,便花些银子,请求调回西北。
也正是这种想法下,他对秦邦屏的话还是比较听得进去的。
再加上秦邦屏将他麾下的人马军饷提高到了十五两,因此他还是比较感激对方的。
“对了、兵马招募的如何?”
坐到主位上,秦邦屏想起了这件事,而贺世贤一听到这事,连忙苦着脸道:“秦总兵,快别说了,这群辽人是真的不太行。”
“昨日刚招募了一百六十人,结果一大早就跑了十六个。”
“依我看,倒是不如调蓟镇或者宣府、大同的兵马前来,哪怕是新兵蛋子也行啊。”
贺世贤心里苦啊,虽然手下的人马从三千变成了六千七百,并且也装备了秦邦屏他们运来的甲胄,算得上精兵了。
但是沈阳城太大了,就目前的人马,守备沈阳还是有些难度的。
他只能寄希望于秦邦屏能动用一下关系,从其他地方调些兵马过来。
至于他的话、秦邦屏听后,又想起了这一个月在沈阳城内行走,所听到的辽民对明廷不加隐藏的厌恶话语。
“看来朝廷在辽东是真的没有民心了……”
在内心长叹一口气,秦邦屏才开口道:“这件事情、我会和五殿下请求一下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秦邦屏知道,朱由检很快就要更换蓟镇兵马,到时候换下来的蓟镇兵马完全可以投入到沈阳。
“那可就太好了!”听到这话,贺世贤也高兴了起来,心道果然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熊经略向朝廷申请了这么多次都没有得到批复,秦邦屏却能这么有自信。
“我老贺抱到了一条大腿啊……”
贺世贤心里喜滋滋的想着,而秦邦屏也在短暂的叙旧后,返回了自己的书房,并将沈阳的情况写了个大概,走出书房后,将信递给了一名亲随道:“你带一队的人亲自去送信,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把蓟镇的兵马一同带来。”
“标下领命!”亲随作揖回应,随后便拿着信,点了一队人马后,策马出了总兵府,向南方奔去。
他们走后,秦邦屏又出了总兵府,去城墙上巡视了一番,最后又去检查了官仓、常平仓,确认都没有什么纰漏后,便返回总兵府休息去了。
至于送信的人马则是一路疾驰,当他们将信送到朱由检手上时,已经是天启元年的二月初四了。
而拿到信的朱由检,此刻正骑在马背上,策马跟在一支庞大车队的旁边。
车队拉的老长,足足有上万人的规模,距离长达二里有余。
这车队有百余位文臣,三十余位勋贵。
前方由京营的五军营骑兵开道,上直二十六卫的旗手卫、金吾左卫、虎贲左卫担任中军,后军则是京营的神机营和神枢营。
在护送的队伍中,皇兄的大辂由四头大象拉拽,大辂的车子更是换成了长宽各三丈,高一丈,犹如一座行走宫殿的三十六轮巨大车辇。
在大辂的前方,身着甲胄,一脸苍白,仿佛要被甲胄压死的一群骑马勋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