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殿内、两人隔着一个屏风看到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努尔哈赤,虽然距离有些远,但他们还是能看清楚听到努尔哈赤沉重的呼吸声,和看到不断起伏的胸膛。
显然、努尔哈赤还活着,不过他的状态却没有扈尔汉说的那么好。
代善想要再上前一步看清楚,不过这时扈尔汉却咳嗽道:“咳咳!两位贝勒、大汗正需要静养,既然看过了,那便出去吧……”
“哼!”
代善和莽古尔泰进去后没有观察细致被扈尔汉叫了出去,所以走出宫殿时,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代善虽然在亦东河城被明军打垮,死伤不少,但是毕竟心计不差,于是出来后立马对莽古尔泰道:“汗阿玛病情虽稳,但为了以免不测,最好还是紧锁兴京城,不让消息外传……”
代善这么说、显然是看努尔哈赤情况不妙,不想让努尔哈赤生病的消息被黄台吉知道。
他很清楚,努尔哈赤一直想把位置传给黄台吉,如果不是复辽之役中,黄台吉也被重伤晕了过去,或许这个监国的位置都轮不到他。
更何况从这次黄台吉出动前往科尔沁的兵马数量来看,这家伙在上京城发展的十分迅勐,兵力甚至一度盖过了他和莽古尔泰。
这样的变化下,如果努尔哈赤病重的消息被黄台吉知道,恐怕大汗的位置就轮不到他们了……
莽古尔泰也不傻,因此在听到代善的话后,二人一合计,当即就下令封锁兴京城。
不过以他们二人的手段,又怎么玩的过黄台吉?
在他们密谋的时候,被提前调回兴京城的范文程就眯了眯眼睛,而一天之后的上京城皇宫禅房里,范文程的哥哥范文寀也神情紧张的从禅房外跑了进来:“贝勒,大汗病重,这是家兄和扈尔汉大臣让人送来的消息。”
当范文寀走进禅房,黄台吉当即起身,在昏暗的禅房内接过手书,皱眉看了一遍。
当他看到范文程说,代善和莽古尔泰封锁兴京城的时候,他便忍不住骂道:“明军北伐迫在眉睫,大金国运在此一战,这两人还在想着争权夺利!”
“如今我大金只有方寸之地了,连回旋之地都没有了,若是大金没了,要这个汗位有什么用!”
黄台吉忍不住开口就骂,而范文寀则是说道:“今岁关内遭遇大灾,朱由检即便想要北伐,也需要顾及钱粮的问题,一时间怕是没有那么快能北上。”
“即便今年不动兵,明年呢?后年呢?”黄台吉看得很清楚,如果大金找不到一个出路,被朱由检堵死在奴儿干之地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这种情况下,努尔哈赤绝对不能出事,哪怕他被疼痛所煎熬,但只有他在,大金才能安稳,才能抵御明军。
想到这里的黄台吉眯当即开口道:“调两白旗、一个时辰后随我南下,上京城交给济尔哈朗驻守,同时向阿敏传消息,告诉他莽古尔泰和代善的行为。”
“是!”范文寀作揖应下,心中不由佩服黄台吉。
眼下手握上万兵马的阿敏是一个最大的变数,只要阿敏不倒向代善和莽古尔泰,黄台吉手中的兵力就足够压制他们。
阿敏这人吃软不吃硬,如果黄台吉让人去威胁他,阿敏必然会厌恶黄台吉。
但眼下黄台吉只是让人送消息过去,这就给了阿敏一个重要消息。
阿敏如果知道代善和莽古尔泰做的事情,他只能按兵不动,而不能像黄台吉一样带兵去上京城。
原因很简单,他不是皇子,他只是努尔哈赤的侄子。
没有努尔哈赤的命令、他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呆在蒲儿河城。
很快、两白旗六千人调集完毕,黄台吉也骑马出了上京城。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冬季太过干寒,在走出上京城的时候,黄台吉却突然开始了流鼻血。
他也没有当一回事,随意擦了擦后,便用纸给堵上了。
随后他带兵南下,不过三日的时间,疾行四百余里,直到第三天的深夜才抵达了兴京城下。
“哔哔——”
刺耳的木哨声响起,在六千两白旗马步兵抵达的同时,整个兴京城北门亮起火光,弓箭手张弓搭箭,火炮手也用劣质的火炮瞄准了城下的两白旗。
这还是努尔哈赤平定女真以来,建州女真第一次对自己人刀兵相向。
“放肆!黄台吉贝勒奉大汗的诏书前来,谁让你们关城门的?!”
范文寀不是传统的文人,他策马上前充当马前卒,对着城门上的金军痛斥,而城门楼的金军听到黄台吉手持努尔哈赤的诏书,便都开始犹犹豫豫了起来。
这样的僵持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代善和莽古尔泰才一前一后的姗姗来迟。
他们扶着女墙,低头看着城外的黄台吉和六千两白旗兵马,皱了皱眉。
“这才几年,他就把两白旗补充到六千人了?”
“算上蒙古人和汉营,他的兵力恐怕不下于你我……”
喜剧性的一幕发生,前几日还是政治对手的莽古尔泰和代善开始站在一边了,因为黄台吉给他们带来的威胁和压力太大。
“二位,我奉汗阿玛的诏书前来,敢问封锁兴京城是汗阿玛的意思吗?”
黄台吉见到正主来了,也不惊慌,而是策马上前,对着城头的代善和莽古尔泰询问。
若是努尔哈赤死了,他们必然直接回答说“是”。
只是眼下努尔哈赤还活着,而他们又不敢弑父,局面有些被动。
“老八,汗阿玛什么时候下发过诏书?我们怎么不知道?”
代善不相信黄台吉有什么所谓的诏书,但是在他刚刚说完,黄台吉就缓缓抬起了一只手,而手上拿着的则是一份诏书。
诏书的出现,让城头的金军面面相觑,一时间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弓箭,而代善和莽古尔泰也呼吸一滞。
他们二人对视一眼,代善才开口道:“汗阿玛可说有什么事情?”
代善还是不信,但黄台吉却策马上前道:“二哥若是不信,可以放下吊篮,自己拿诏书去看。”
“……”黄台吉的行为让代善紧张了起来,他正准备说“好”,却不想背后却响起了急匆匆的脚步声。
一名镶蓝旗的甲喇额真上前小声对二人道:“主子爷、宫里传来消息,说大汗醒了……”
“醒了?!”代善和莽古尔泰童孔一缩,当即脑中闪过无数画面。
过了片刻、代善才不甘道:“开城门!”
“是……”
在代善的下令中,城门打开,黄台吉也带领两白旗六千马步兵进入了兴京城。
这么一来、兴京城中除了两黄旗外,便是他的两白旗兵马最多了。
他一进入城中,便见到骑马而来的范文程前来,而代善和莽古尔泰也下了城楼。
“大汗召见三位贝勒,请……”
范文程一开口,代善和莽古尔泰都莫名有些心虚,而黄台吉则是当即策马向着皇宫赶去。
代善和莽古尔泰也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前往,但当他们来到宫殿前的时候,却忽地听到了一声咆孝:“都滚!叫黄台吉来!”
咆孝声让人心里一颤,而扈尔汉也快走的杵着拐杖走出来,在见到代善三人后连忙道:“大汗只见黄台吉贝勒,另外大汗说了,让二位贝勒自去三个牛录给两黄旗。”
“这……汗……”莽古尔泰有些不服,想问问努尔哈赤怎么想的,但最终还是有些害怕,最后没有喊出来。
倒是黄台吉十分坦然的走进了宫殿内,而宫殿也在下一秒被人关上了殿门。
只是当黄台吉走进殿内的时候,他只见到了躺在床上,脸色发白的努尔哈赤,以及跪在一旁的李永芳。
黄台吉脱下大裘,随意丢到地上,而那份诏书也被他丢到了桌上,滚落后露出空白的内容。
显然、他不止诈了代善一手,而是好几手。
从诏书到镶蓝旗的甲喇额真,再到范文程,最后是扈尔汉……
代善这群蠢货以为他们在兴京城呆了三年,把兴京城都掌控好了,却不知道黄台吉一直在布置棋子。
眼下棋子已经布置好了,而黄台吉也看向了躺在床上,似乎有些熬不过去的努尔哈赤。
他走到了床榻边跪下,紧紧握住了努尔哈赤的手,表情沉重道:“汗阿玛,大金还有困局,您还不能走……”
“只有给明军一场惨败,大金才能活下去!”
黄台吉的话说完,昏睡三日的努尔哈赤也颤抖了一下眼皮,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第304章 天启之治
“下下下……停!”
“一二……拉!”
“一二……拉!”
天启六年腊月二十六,在距离一年一度的正旦春节只剩下四五天的时候,大明朝已经陷入了喜气洋洋的气氛中。
江南制造的烟花、布匹,湖广四川的粮食……
这些东西正在一船船的走海运,不断的运抵天津。
在徐光启和王舜鼎的主持,锦衣卫的监督下,黄河被节节疏通,京杭大运河段的会通河和通惠河内河沙也被他们清理大半。
因此海运开通后,天津通往北京城的河道更为宽阔,交通也更为便利,来自全国各地的商船大都通过通惠河进入北京,甚至远达广州的商品也能出现在北京的市场上。
其万国梯航,鳞次毕集,然市肆贸迁,皆四远之货,奔走射利,皆五方之民。
加上皇店的存在,北京城也重新恢复了大明朝商品集散地的地位。
伴随着物资运送,大量的人口也由南往北迁移。
在黄册之中万历四十八年北京城内人口数量为一百二十二万四千余人,若算上顺天府所辖各县,人口则是三百零六万余人。
但是到了今年的黄册统计,北京城内人口已经达到一百四十五万三千余人,算上顺天府所辖各县,人口达到了三百六十九万余人。
加上兵马司和刑部衙役的职责划分,眼下的北京城,市场按根据朱由检的命令进行分工。
城中有米市、羊市、猪市、果子市、粮市、煤市、花市、油市等等……
由于京城盛行“前店后坊”的经营模式,朱由检专门将许多同行业的作坊集中于一个地点,形成了帽儿胡同、当铺胡同、棺材胡同、钱市胡同、煤铺胡同等专门的胡同市场。
不仅如此,随着军屯田的下发,以及徭役开始以发放工钱的方式废除。
实际上朝廷经过朱由检手,发给百姓的工钱和银子,正在不断地丰富百姓们的生活。
生活水平的提高,让北京百姓养花之风盛行,花卉也成为北京城的特色商品。
每至四五月时,市上便有人担卖茉莉,清远芬馥。
即使在冬季,花商仍在盆盎之中种植丁香花,花小而香,结子鸡舌香也。
不过丁香花不堪翦佩,所以茉莉花更讨京城百姓喜欢,甚至从天启三年开始,雅客以茉莉点茶,妇人以茉莉耀首。
全年任何季节,京城商场上都有鲜花出售。鲜花点缀了百姓的日常生活。
比起万历年间那种虚假的繁荣,天启年间的繁荣显得更加健康、真实……
坐在马车上围观集市的朱由检关上了窗户,旁边的陆文昭却疑惑道:“殿下不再看看吗?”
“已经看过了,百姓生活的如何,眼睛一看便知。”朱由检摇了摇头,并感叹道:“这天下文官数万,万历年间对民生上不通报,而到了近些年,却开始了揽工,将朝廷的政策当成了自己的功绩。”
“虽然有些惹人厌烦,但不也说明了,百姓生活还算不错吗?”
“确实不错……”陆文昭微微颔首,也用自己了解的情况说道:“当年卑职还是总旗官时,百姓见了锦衣卫往往痛骂,背地里也对朝廷官员暗吐口水,将衣冠禽兽视为贬义……”
“只是到了近些年,朝廷大量发放田亩,拨官帑扶持百姓迁移,这些东西百姓都看在眼里,骂的人自然也就少了。”
“眼下骂的最多的,还是盐茶太贵。”
陆文昭说出了大部分百姓厌烦的一点,那就是随着两司设立,盐茶国营后百姓开始不舒服的地方。
尽管对于眼下大明朝的百姓来说,每户五口之家的百姓,一年在盐茶上只需要花费二百文左右,而他们仅仅耕地收入就在八九两,多者十余两。
按道理来说,他们应该觉得这点盐茶钱不多才对。
但他们毕竟经历过私盐泛滥,每斤私盐五六文钱的时期,自然对价格从十二文到二十四文不等的官盐价格不满。
朱由检十分理解,但也知道不这么做的话,国内经济运转是很难由朝廷主导的。
在当下的环境下,大明朝必须先撑过去,才能更好的惠利百姓。
欧洲爆发的三十年战争,导致了东西方远洋贸易数额开始减少,大明的关税也会随着三十年战争的加剧而逐年降低。
这是一个经济上的低谷,却是一个扩张上的机会。
正如此次大明朝入驻锡兰岛,岛上的葡萄牙人和其他诸国官员、商人纷纷退往天竺就能看出。
整个欧洲,二十几个国家参与的三十年战争,不断地在牵制着他们自己。
这就导致了,他们在远东衰落的力量注定难以补充。
比如荷兰和西班牙两国,当初和明军交战失败后,他们的兵力直到现在都没有恢复,势头反而不如葡萄牙和英国、法国大。
不过这种势头也会很快随着海外诸藩就藩而发生改变。
十七世纪到二十一世纪,注定是沿海国家吊打内陆国家的时候。
大明诸藩只要占据了沿海,在大明的不断给养下,内陆国都会慢慢被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