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下十万的妇孺如果斩杀,那仅仅赏银就能到手三百万两银子,眼下的两万骑兵,每人能分一百五十两,这谁不心动?
曹变蛟也心动,因为明军的斩首是按照集体算的,主将是可以到手一成赏银的,也就是三十万两。
可是心动归心动,曹变蛟更清楚,自家殿下要的是彻底覆灭建虏,而不是只为了一些妇孺。
因此,曹变蛟皱眉呵斥起了千户:“击败建虏的主力,那十万妇孺便是引颈待戮的羔羊。”
“可若是为了十万妇孺而放走建虏主力,你我都担不起这个罪责。”
说罢、他转头看向明军的诸多将领,不顾他们难堪的脸色,继续呵斥道:“传令全军,不得袭扰建虏主力和妇孺。”
曹变蛟呵斥了诸将,但是也清楚,妇孺不能袭击,但有一样他们可以袭击:“分派十千户骑兵,寻觅建虏辎重,袭扰辎重者功赏三千两!”
“我等领命!”听闻可以袭扰辎重车,许多人也纷纷热切了起来,忘记了曹变蛟先前呵斥他们,让他们难堪的事情。
在他们应声之后,明军两万铁骑分出一万,又从中分出十队,在建虏看不到的矮丘之后绕路准备寻觅辎重队,袭扰辎重。
至于留下来的曹变蛟,他则是带着上万铁骑作壁上观。
他们身着厚实的棉衣,随身又携带肉干和豆料。
加上眼下的北上虽冷,却不似月初的能把人冻死了,不过零下四五度的气温,报团取暖下,他们还是能坚持的。
相比较他们,衣衫褴褛的建虏就不行了。
他们想要扎营,却又担心曹变蛟带兵袭击,因此只能把后方运送而来的辎重车不断围在大军四周。
至于渡河的那上万蒙八旗骑兵,他们则是在小心翼翼的试探过后,成功的抵达了河北岸。
不过这时天色也暗了下来,对于不熟悉北山黑夜的金军来说,他们不敢深入北岸,深怕明军埋伏伏兵。
“这个明军小将倒是沉得住气。”
夜色渐黑,气温也随之骤降,黄台吉哈着热气,看着始终没有火光的曹变蛟所部方向,心里有些焦急。
这种黑夜中,谁先点火,谁就是靶子。
黄台吉和建州八旗的旗丁虽然有棉甲和布面甲,锁子甲等三重甲保暖,但汉四营和蒙古八旗,以及大量的妇孺工匠却没有这待遇。
轮番的报团取暖虽然可以保持所有人不被冻死,但却需要消耗大量的体力。
加上多日来的跋涉,肉干和红薯干已经吃光,因此要想吃肉、或者吃米饭,都得点火做饭,因此黄台吉别无选择。
“埋锅做饭吧。”无奈,他只能下令做饭。
也在他下令后不久,黑夜中的北山亮起了火光,好似黑夜里的灯塔一般,指引着明军的骑兵,告诉他们敌人的方位。
曹变蛟没有轻举妄动,因为在这场对峙中,他有把握自己能熬死黄台吉。
“驾!驾!”
果然,他的想法刚刚落下,大队举着火把的明军骑兵开始返回矮丘背后。
他们带来的是一车车辎重,以及一车车被冻得发僵的首级。
负责记功的司马开始上前统计,但同样的消息也送到了金军的阵中。
仓皇的哨骑从后方奔袭而来,不顾黑夜中还在赶路的一些妇孺,横冲直撞的入了营垒,在篝火旁单膝跪下:“大汗,一些明军骑兵绕道出现在了后方,袭击了后军的一些车队。”
“大贝勒虽带人击退明军骑兵,但我军还是丧失了六十余车粮草豆料和数百牛羊……”
哨骑把头低得快要埋进胸里,篝火前的诸多贝勒脸色也十分难看。
倒是黄台吉,他早就知道后军会被袭击,因此他那被火焰照得忽明忽暗的脸庞十分平静。
“死了多少人?”
他波澜不惊的询问,哨骑则是把头低得更深了:“旗丁死了百余人,汉营死了二百余人,另外妇孺被杀千余人。”
只是入夜的时间,金军就损失了上千人,这让许多人脸色有些苍白,但黄台吉依旧镇定自若:“知道了,你退下吧,告诉大贝勒,早早带人入营。”
“奴才告退!”哨骑闻言松了一口气,回礼后起身上马离去,至于黄台吉则是看向了明军骑兵的方向。
不知道是不是曹变蛟有意的行为,总之明军在矮丘顶部点燃了一堆篝火,篝火旁还有人在忙碌着。
黄台吉起身,走到辎重车后,拿出了千里镜打量,这才发现明军在烹羊宰牛。
那牛羊不必多说,显然是刚刚从金军这边抢过去的。
“大汗,这曹姓小将欺人太甚……”
阿敏跟着黄台吉走了过来,并在黄台吉观摩明军的时候,自己也举起千里镜观摩了起来。
不过在他看到明军宰杀己方牛羊作乐的时候,冷静如他,也不由得咒骂了一声。
至于黄台吉,他没有回应,而是抬头看了看天空。
只可惜,星空没有出现在他的头顶,他能看到的之后浓如墨般的天穹。
这代表明日天气依旧是阴天,而阴天对金军有好有坏。
好处在于朵儿必河不会解冻太快,坏处在于明日的气温依旧高不到哪里去。
“这小将要拖住我们,如果范文程的消息没有问题,那曹文诏应该也在北山,并且统领着不少兵马。”
黄台吉心情沉重的分析,只因他清楚,曹文诏手下的上直步卫才是金军的强敌。
面对骑兵的面突和短兵,金军尚且能用强弓回应,但面对明军的火炮火枪……
想到这里,黄台吉沉默了。
第452章 硝烟四起
“铛……铛……铛……”
天启十一年三月十八日清晨,在北方战事热火朝天的时候,南方松江府金山码头也响起了钟声。
凉凉海风徐徐吹来,除了带来海浪声,还有远处海上的铜鼓声。
“冬冬冬”的鼓声不断响起,并不算热闹的金山码头上,只有百余名力夫在等待卸货的活计。
他们听到军鼓声,便纷纷站了起来。
在他们的视线里,海上出现了一块移动的“大陆”。
“这么多船?看来有得忙了。”
望着那一大片船队,力夫头子激动地搓了搓手,然而不等他招呼其它人去后方叫兄弟,便看到海上有一艘官船朝着那庞大的船队行去。
“官船?”
“得,这活计算没了……”
看着官船出现,众多力夫纷纷摇头,又坐了下来,继续等着新的船只靠岸卸货。
“哔哔――”
在他们坐下的时候,海上的船队停下了前进的行为,停下静静等待松江府的官船抵达。
相比高大的军舰,驶入船队之中的官船显得十分渺小。
站在船头,一名身着正七品官袍的年轻官员抬头仰视这一艘艘高大的军舰,而军舰也纷纷避让它,让他们这艘船只抵达了一艘九千料的军舰面前。
“我乃龙江卫指挥使黄蜚,来者何人?何故拦截海军都督府远征舰队?!”
当船只驶入船队中,军舰甲板上一名年轻将领大声喊叫,而他便是与黄龙返回大明的黄蜚。
在他呼喊的同时,官船上的官员也对着高处的黄蜚拱手作揖:“小黄都督,下官松江府华亭县知县张范,受韩松知府拜托,前来请大军移镇天津!”
“移镇天津?”黄蜚皱眉,但并没有怀疑什么,而是质问道:“吾等受殿下军令,移驻松江府,再步行北上京城述职,若是张知县没有殿下手书,恕我等不能从命!”
“松江府遭遇水患,港口淤堵,无法停靠,这才请移驻天津。”张范大声回应,嗓子都有些喊哑了。
无奈,海浪声太大,不这么喊,黄蜚根本听不到。
只是他这一喊,黄蜚脸色就有些踌躇了。
他们得到的军令是移驻松江府,随后北上京城述职。
眼下松江府港口淤堵,他们……
“此为内阁手书,请小黄都督观阅!”
张范进一步拿出了内阁的手书,而黄蜚闻言,也只能让人拿来吊篮,把张范的手书接过,随后打开看了看。
手书上确实有内阁的印章和批红,也就是说松江府的港口确实淤堵了。
“张知县稍等,待我问问我家将军!”
黄蜚作揖回礼,随后拿着手书向着黄龙的船室走去。
由于今日就要返回大明,所以昨夜的黄龙与不少士卒在船上喝了庆功酒和凯旋酒。
本来今日抵达码头后,晚上大家再吃一些团圆饭,然后大军就此放假一年的。
结果现在看来,恐怕团圆饭是吃不了了。
这么想着,黄蜚一路小跑进了船室,随后看到了正在洗脸的黄龙。
他身上一股酒味,显然还没醒酒。
“舅舅,松江府的码头淤堵,请我军移驻天津,这是内阁确认码头淤堵的手书。”
黄蜚进了屋,看着黄龙擦干净了连后,这才递上了文书。
谁曾想黄龙只是看了一眼,随后便骂道:“这帮子文人,松江淤堵不早说,偏等老子到了松江府才说。”
“舅舅,现在怎么办?殿下让我们移驻松江府,若是我们没有按照军令……”
“行了!”
黄蜚还想继续说,却被黄龙打断:“松江府淤堵,我们又能如何?”
“移驻天津便是。”
黄龙大手一挥,带着一丝酒意便示意舰队北上前往天津移驻。
不过在挥手之后,他还是说道:“家里住南直隶的兄弟,组织他们下船休假吧,别忘了明年四月初一去天津港会师。”
“是!”黄蜚应下,心里并不觉得奇怪。
从返回旧港开始,海军都督府的船只就一直在不停地放下一些士卒,因为他们的家分隔天南地北,黄龙也争取将他们送到家门口。
这就让本来只需要走一万三千里海路的舰队,多走了六千多里海路。
不过让士卒早日回家团圆,这也是黄蜚等人的想法,所以并没有人提出质疑。
十二万远征军队伍,跟随黄龙他们回家的有七万多人,目前已经下船四万多人,仅有两万九千人在船上。
家乡南直隶的士卒只有不到五千余人,因此想要安排他们回家十分简单。
在华亭知县张范不明所以的情况下,一些船只开始靠拢,随后一个个背负鼓鼓包裹的士卒洋溢着笑容,小心翼翼的走过船板抵达一艘九千料大船上。
“知县,他们在干吗?”
官船上,华亭县主簿有些不安,但张范却摆手:“不必管他们做什么,只要看他们走不走便可。”
“张知县!”
在张范说完的一瞬间,黄蜚出现在了船舷处,他作揖说道:“吾等稍后便前往天津,不过在此前,需要下放四千七百余名家住南直隶的兄弟前往松江府。”
“稍后,请张知县为他们开具路引,让他们平安回家。”
“下官一定照办,不让任何一个兄弟受苦!”张范闻言,作揖回礼,而他的说话和作风,黄蜚一听就知道他是燕山出身的官员。
“那就多谢了!”没时间嘀咕,黄蜚回礼表达了谢意,并送回了内阁的手书,并且在竹篮里放置了一块沉甸甸的黄金。
张范没有假正经,而是为了防黄蜚放心,收下了这块黄金。
只是黄金过手的时候,他还是有些吃惊。
“这重量,怕是有一斤了……”
一斤为十六两,而十六两黄金便是一百六十两白银。
须知,张范虽然是正七品的县令,但一年俸禄也不过二百两。
黄蜚这一出手,就让张范赚了大半年俸禄,不难看出黄蜚对麾下兄弟还是蛮重视的。
因此,收下黄金后,张范躬身回礼,而黄蜚见到张范收下黄金,也转身对旁边将领吩咐:“朝天津出发吧。”
“是!”将领应下,随后开始安排舰队北上。
不过在他离开的时候,黄蜚转身看向了张范的官船。
官船的甲板上,张范已经不见踪影,而黄蜚皱着眉看着官船离开船队,过了片刻他才走向了黄龙的船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