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面对这种事情,孙如游却淡然道:“万岁、臣说过、淮安府百姓不足百万,而淮北百姓不足四十万。”
“如果依照骆指挥使所言,难不成淮北的百姓都死光了吗?”
“必然是不可能的,眼下淮北虽然民生凋零,但一片欣欣向荣。”
看着孙如游的模样,朱由检真想把这老头脸皮剥下来,看看有多厚!
人证物证都在,这老家伙还敢反驳?
“万岁!”这时、内阁次辅刘一燝上前一步道:“要想探查淮北之事十分简单,先缉捕淮安府大小官员归桉、新派官员,后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淮安府大小官员。”
“万……”闻言、方从哲想上前一步说些别的,但朱由检见状抢先道:“皇兄、臣弟以为刘阁臣所言极是!”
“既然如此……”朱由校也不想给浙党狡辩的机会,直接瞥了一眼默不作声的孙如游道:“罢免淮安、徐州所有官员,关押当地锦衣卫百户所内,另复起赵南星为吏部左侍郎、高攀龙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顾大章刑部员外郎、夏嘉遇吏部考功员外郎、周宗建南直隶巡按御史……”
朱由校一口气罢免了淮安府的大小官员,更是将前几次京察被罢免的东林党赵南星等人放到了吏部、都察院、刑部等重要位置。
赵南星是什么人?那是几次把齐楚浙宣昆五党搞得死去活来的家伙。
朱由校这行为简直不要太明显,就差要把“弄死浙党”这四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万岁不可啊……”
“万岁圣明!”
“京察改制、三年一次,自明岁正月初一起,退朝!”见百官一派大呼不可,一派大呼圣明,朱由校也知道,再这么下去只会陷入泥潭。
眼下他该做的都做了,现在就是让东林党和浙党互相博弈的时候了。
朱由校拉着朱由检走了,而朱由检则是对王安匆忙吩咐道:“叫陆文昭保护好杨路。”
“奴婢领命……”王安微微躬身颔首,而朱由检也被朱由校拉到了文华殿的中殿。
来到了这里、前殿的争吵声算是小了不少,而朱由校也对他道:“近几日、就不要管淮北和其他事情了,好好在东宫或者燕山大营呆着就好。”
“嗯、我知道了。”朱由检明白,好皇兄是怕波及到自己。
毕竟杨路是沉炼带回北上的,杨涟又是东林党,朝会前的态度对他好了不少。
这么一想,齐楚浙宣昆五党很难不把他和东林党联想到一起。
因此眼下要做的就是闭门不出,尽量减少和这些政治人物的斗争。
想到这里、朱由检也对朱由校抱歉道:“我在京外、不知朝堂惊险,留哥哥一人在京城,实属不易。”
“哪里的话?”朱由校脸上洋溢着笑容,与刚才朝堂上判若两人道:“近来、我准备让忠贤提督东厂,那骆思恭与百官眉来眼去,用着不顺手,你看看陆文昭可以吗?”
朱由校害怕朱由检以为自己要抢他的人,故意商量着,而朱由检哪里会有那种想法,当即笑道:“若是陆文昭升官、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哥哥?”
“更何况若是他能帮到哥哥,我心里也好受些了。”
“既然如此。”朱由校笑道:“那等淮北事情结束,我便会示意骆思恭回乡养老,将陆文昭派到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上。”
“刚好锦衣卫有些问题,弟弟想个办法,叫他整顿整顿锦衣卫,也好收拾这些朋党。”
朱由校的话里话外,都是将文臣作为一种棋子的澹漠语气,似乎对于他而言,文臣亦不过是棋子罢了,只不过这棋子拥有一定的权利。
这就是家天下,而朱由检也不可能可好皇兄对着干,因此便作揖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先回勖勤宫了,早膳没吃有些饿,等会还要编写一些教材作为燕山所子弟的读教。”
“噢?由弟弟编写?”朱由校来了兴趣,随后拍了一下朱由检的后背道:“到时候编写出来,给我看看,我倒是要看看,由弟弟编写的教书是什么样的。”
说到这里、朱由校也笑了出来,而朱由检无奈,只能作揖后告退出了中殿。
望着朱由检退出中殿的背影,朱由校也慢慢笑着笑着平静了下来,随后瞥了一眼身后的王安道:“以后常朝改为三日一朝。”
“奴婢领旨……”听到这话,王安知道,朱由校也是在躲避未来可能变得嘈杂的朝堂。
京察的事情眼下已经定下来了,朱由校用淮北大饥堵上了浙党的嘴。
他真的在意淮北百姓的生死吗?或许在意,但没有朱由检想的那么在意。
不止是朱由校,甚至可以说、整个朝堂上,除了那小部分由富农和贫农出身的官员外,其他大臣都不怎么在意。
走在长道上、朱由检脑中闪过了无数画面,全部都是关于刚才的常朝。
刚才的那一切、算是政治斗争吗?应该不算。
那样的手段并不高明,更算不上高超。
能放到台面上来讲的事情都不算高明。
那么、真正的政治斗争什么时候会来?在什么地方来?为什么这些政治斗争对于好皇兄来说这么简单?
“权力……”朱由检轻声呢喃。
他理解了好皇兄的话,所谓的政治斗争不过是权力不足罢了。
这不是现代,这是古代。
这是一个只要拥有权力就能把控一切的地方,军权、皇权、地方权……
这三种权力、地方权力推举上来的文官是最难缠的。
但只要皇权掌握了军权,就是地方权力再怎么难缠,也终究是抗不过锋利的刀子。
“如果是这样,那我就成为皇兄手里的那把刀,至少这样、神州不会沉沦,我也不会死……”
想到这里、朱由检眼神坚定了下来,而他自始至终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在神州不会沉沦的前提下,保住自己的性命。
只不过眼下他多了一个需要保护的人,那便是好皇兄。
他脑中的记忆,还有他这两个月来所经历的关爱,都是好皇兄给的。
好皇兄会不会也在骗他,这点他也不知道、从历史上来看并没有,或许两人的关系,只有好皇兄诞下子嗣才会开始出现裂痕。
“陆文昭……”
“卑职在!”听到朱由检叫自己,陆文昭走上前来,而朱由检也抬头看向远处不断下落的鹅毛大雪,轻声道:“保护好杨路,再叫卢剑星抓住机会、贩卖到足够的银子。”
“卑职领命!”陆文昭低头应下,而朱由检也在心里自我安慰了起来。
“运粮不是助长风气,而是为了赚到足够的银两,打造足以破开这乱局的人马。”
“只救淮北一带的百姓太平是勇士,但能让天下百姓都太平的才是枭雄!”
“发饥荒财这种事情,与我要做的事情相比,不足一提!”
朱由检一深一浅的走向了勖勤宫,随后进入了书房,叫人拿来了纸笔墨后,便在王承恩研磨下,按照自己的想法书写了起来。
燕山所的数千学子要学什么,朱由检十分清楚。
首要的是统一思想,将燕山所的所有学子的遭遇能勾动起来,学习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能想到自己的经历,其次就是创造一个共同的敌人……
“贪官!”
“燕山思想……”望着朱由检写下这四个字作为封面,王承恩轻声呢喃。
在这教材中,朱由检将早早做好的功课结合边军子弟的经历做出修改。
朱由检在《燕山思想》中,首先先是讲述了边军将士在保家卫国是多么的荣耀,随后举出了历朝历代边军的著名战事按理。
李牧与雁门关抵御匈奴,蒙恬却匈奴七百里、帝国双壁横扫大漠,李靖大破突厥,洪武北伐,永乐扫北、正统击麓川、湟中三捷……
一场场关于南北边军为保卫国家,开疆拓土的故事摆上了纸张之上,而朱由检更是凭借记忆画出了东亚和中亚的地图,将一场场战役的行军路线标注出来。
这一切都是为了让燕山所的子弟点燃豪情,而豪情之后便是悲情。
李牧之死、蒙恬之死、祖狄、刘琨、王忠嗣、哥舒翰、高仙芝、封常清、狄青、岳飞、戚继光、戚家军……
他将这些所有英雄的事迹和结局都写了出来,更是毫不避讳的写出了蓟州之变的戚家军遭遇。
这一幕幕故事,看的旁边的王承恩都忍不住气抖了起来。
作为内书堂出身的王承恩,自小就是敬重岳飞岳武穆,因此见到这么多和岳飞遭遇类似的英雄,他的怒火被勾了起来。
怒火被勾起,那么就要找一些人释放。
郭开、李斯、赵高、王敦、李林甫、杨国忠、文彦博……
一个个耳熟能详的人名出现在纸张上,而他们是怎么污蔑导致名将郁郁而终、或者直接被杀的过程也写了上来。
他们诬陷的过程、被朱由检写的一清二楚,而他却迟迟不提这些人的结局。
他要做的就是勾起学子看书时的怒火,而在勾起怒火之后,他便提起了汉唐之后文官的龌龊,以及晚唐藩镇武将的荒淫。
他将腐败的文官和荒淫的武将编撰成了边军子弟的阶级对立人物,随后还对明朝争辩了两百多年的“华夷之辩”给定下了答桉。
“入我华夏者皆华夏!”
不仅如此、在这一论调后,他还需要选择一个外部敌人,而这个敌人不可能是后金、也不可能是蒙古人,只因为前者体量太小,后者是大明需要征服的对象。
明朝之所以统治不了蒙古高原,极大原因就是对华夷之辩太看重了,因此他不能用这群人作为外部敌人。
要占领蒙古高原,同化他们,所以朱由检在民族上、将蒙古、乌思藏、中南半岛等地的民族都归源到了夏朝时期。
他将外部的敌人、设立成了日本。
这个人口已经达到了两千万人的国家,绝对够大明花很多时间才能征服。
西方太遥远,以大明农耕为主体的后勤和科技,顶多向西恢复到盛唐时期,向北到元朝,向南到明朝巅峰罢了。
因此东部的问题,就成为了一个可以在思想上集火的对象。
从唐朝的白江口、到三十多年前的壬辰倭乱,日本国已经给出了不少可以细究的仇恨思想。
想到这里、朱由检大书特书,甚至看的王承恩都呼吸沉重了起来,恨不得拿上一把刀,就去找几个倭寇砍砍。
不过没等他火气发出来,朱由检就开始了平澹而深入灵魂的一些思想讲解。
思想的主题便是“忠君爱国爱民爱家”,小者爱家、中者爱国爱民,大着爱君。
这是没有办法的思想教育,朱由检不可能在这个时代搞共和,搞民主。
他要是真的这么干、被提前斩首的就不是大洋彼岸的那位,而是提前一百多年的自己了。
这么想着、朱由检不断完善起了思想这门课,就这样一点点的熬着时间,连续三天的时间,每天早上开始就着书,下午去乾清宫找好皇兄,晚上继续着书。
小书亭。
三天之后,终于在他的彻夜不眠下,《燕山思想》算是面前编写了一个总章。
这总章字数大概在一万六千字左右,因为是用文言文所写,之后朱由检再叫人用白话文详细写出来的话,大概能扩充到十五六万字左右。
燕山所的教学、朱由检所想的是六年,而这十五六万字,足够做五年的教材了。
书写完了《燕山思想》,朱由检没有休息的机会,便着手开始将自己记忆中的一些数学写出。
《燕山算术》四个字出现在封面,而相较于《燕山思想》、《燕山算术》就容易了不少。
毕竟理科和文科不一样,文科一字一句、一个标点不对都会影响阅读,理解。
但是理科、只要把怎么算出来的方程写出来,按照方程解,他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更何况朱由检不是要训练什么数学家,他需要的只不过是能算清楚账的官吏。
他已经想好了、第一年要求燕山所的学子懂文识字,第二年开始则是文理并用。
第三年开始便要开始加入基础的军事、政治课程,随后第四年开始分班。
从第四年开始、学子就要分为官吏和军官两种学科了。
因此目前朱由检的压力还不算大,毕竟懂文识字完全可以交给国子监选出的教习,所以现在到明年底都是朱由检编撰教材的时间。
这么想着、朱由检也松开了手中的笔,揉了揉后才看了一眼窗外。
只见勖勤宫窗外夜色漆黑,只有庭院中石烛台较为显眼。
“承恩”朱由检喊了一声,顿时正厅就传来了脚步声,王承恩也端着一杯热茶走进了书房。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朱由检接过热茶,轻轻抿了一口。
“回殿下,眼下已经是戌时六刻了。”王承恩回应,而朱由检算了一下时间,不过是晚上八点半后,便对王承恩问道:“陆文昭他们南下到哪了?”
因为好皇兄的交代,朱由检没有出宫去送杨涟他们南下,但是宫中党争的气息却很是浓重。
每日他出东宫遛弯的时候,都能听到文华殿那边传来的咆孝声。
各党文官开始全面开战,而好皇兄把常朝改成了三日一朝,叫那些急得要死的浙党官员抓耳挠腮,找不到弹劾东林党的机会。
上奏疏?立马被朱由校留中不做处理,去乾清宫门申请,却被告知朱由校略感风寒,不能接见大臣。
这一幕、顿时让百官想起了万历皇帝,却又无可奈何。
想到这些、朱由检叹了一口气,而王承恩也回应道:“今日一早锦衣卫来回话,说是已经抵达济南府了,不出意外的话,后天就能抵达淮北。”
“后天么……”朱由检揉了揉眉心,随后继续问道:“锦衣卫查国子监的事情,查出多少人了没有?”
“回殿下……”王承恩微微行礼道:“顺天府的国子监有学子三万四千人,按照殿下要求家境贫寒,身家清白,并且不热衷谈论国事的条件,目前顺天府国子监只找出了合格的人五百二十三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