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没有任何预兆,文官之间就突然开撕了起来,这一幕让朱由检提起了精神。
只是可惜不能转头过去看,不然他一定要看看这群狗咬狗的文官。
不止是他、连朱由校和他们两兄弟的三个好皇叔都八卦了起来,侧耳听着。
浙党带头、齐楚宣昆四党随从,开始对东林派系的官员弹劾了起来。
同时、东林的官员也不甘示弱,纷纷反驳,并且凭白诬陷起了其他五党之中的官员。
反正诬陷几乎没有任何代价,既然如此,还不如先打回去,成与不成再说。
“陛下!臣弹劾五省总督朱燮元剿贼不利!”
汝母婢也!
听到有人弹劾朱燮元,朱由检差点骂出口。
一群智障难道不知道什么人可以弹劾,什么人不可以吗?
风闻奏事风闻上瘾了?朱燮元在西南干的好好的,把他撸了,谁去平叛?
“肃静!”
朱由检持着笏板,转过身去吼了一嗓子,瞬间就让众多文臣纷纷一愣,朝着他看了过来。
“今日乃是大朝,本是朝贺的日子,尔等在这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说罢、朱由检看向了一直没有击钟的鸿胪寺卿,皱眉斥责道:“身为鸿胪寺卿,难道不该维护朝堂秩序吗?”
朱由检不等对方回应,又看向了自家皇兄,随后持着笏板作揖道:“陛下、臣请治御史冯三元、户科都给事中姚宗文、礼部主事荆养乔、翰林院庶吉士郑鄤四人扰乱朝堂罪。”
朱由检把刚才最先挑头和反骂的官员名字都喊了出来,并向自家皇兄示意惩处。
当然、这惩处不是真的惩处,是让自家皇兄唱白脸,尽快结束大朝会。
朱由校也心知肚明,于是假装好人笑着说道:“呵呵、齐王弟何故动怒?几位臣工也是为了朝廷好才乱了分寸罢了。”
说着、朱由校看向朝臣,随后道:“朝贺已经结束,既然如此便散朝吧,偈拜天寿山皇陵的事情,便交给齐王就行了。”
“陛下……”
看着朱由检和朱由校一唱一和的模样,群臣脸都黑了。
这种红脸白脸的手段,谁还没玩过?皇帝和齐王明显就是想快点结束朝会罢了。
他们想要阻拦,却见朱由校直接起身,在魏忠贤和王体乾的护送下直接走下了高台,从偏殿走出了文华殿。
朱常瀛等人见状,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至于朱由检,他则是表情澹漠,持着笏板转身从朝臣中间走大门出了文华殿。
看着朝臣望向他的那眼神,心里别提有多舒服了。
四天的监国时间,他都快被这群人烦死了,现在终于可以回燕山大营去了。
一想到这里、刚刚走出文华殿的朱由检就用有些轻快的步子走了起来。
那些散朝的百官,看着“行为放浪”的朱由检,除了黑着脸嗤了一声“无礼”外,也拿他没什么办法。
倒是朱由检,得瑟的回了东宫后,立马就迎面碰到了抱着奏疏前来的王体乾。
这一幕让他脸色一黑,直接开口道:“皇兄回来了,奏疏抱我这里来干嘛?”
“额……”王体乾有些语塞道:“万岁说,今日身体有碍,请殿下再代监国一日。”
“……”听到这话,朱由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心中更是想着怎么逃离京城。
“殿下、您就帮个忙吧,万岁昨夜才睡了两个时辰……”
王体乾摸清楚了朱由检心软的点,于是立马就开始为朱由校卖惨了起来。
“行吧……”
果然、朱由检一听这话,只能无奈地用手扶额表示无奈,随后转身走入了东宫,向着勖勤宫走去。
路上他问了一下王体乾,自己那三个好皇叔怎么样了。
王体乾却回应说,朱由校以身体不适,外加没有好的封地适合册封为理由拒绝了三人。
闻言、朱由检倒是有些高兴,毕竟这些藩王留在国内实在是太麻烦了,不仅空耗国力,还浪费人力。
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他也回到了勖勤宫,而王体乾也让两个司礼监太监放下了奏疏,随后行礼便离开了。
朱由检让人把自己厚重的衣服给脱下,换上了轻便的常服后,活动了一下身体。
不过就在这时、陆文昭却带着军报赶来了。
“殿下、建虏和西南最新的消息到了。”陆文昭急匆匆走进来,作揖后便拿出了两份军报。
朱由检接过军报,随后一屁股坐在了主位,示意陆文昭也坐下后,便开口让人准备早膳,随后才不紧不慢的拆开了书信。
第一份书信是西南的最新情报,奢崇明自刎,樊龙死于乱军后,朱燮元让人熄灭了永宁宣抚司衙门的火焰,准备休整之后前往蔺州城与洪承畴会和。
信的内容,是腊月二十七日的情况,之后八百里加急,经过三天四夜后,送到了朱由检的手上。
也就是说按照信中内容来看,朱燮元此刻应该和洪承畴会师,并且在攻打蔺州城的樊虎了。
樊虎被洪承畴大败后,只剩下四千多残军龟缩城内,以明军的火炮来说,用不了多久就能打下蔺州城。
不过……
“这只是开胃菜啊……”
朱由检放下书信,感叹了一句,而陆文昭闻言也说道:“殿下、永宁就要被平定,这么一来、朱燮元等三万多大军就能进入贵州了,这不应该是平叛成功的先兆吗?”
“奢崇明是被平定了,但你看看我们的死伤。”
朱由检拿起书信,对末尾的死伤说道:“开战前、杨文岳所部六千人,吴阿衡四千人,孙传庭八千人,杜文焕一万二,曹文诏朵甘营二千六,洪承畴六千,朱燮元二千,总计四万零六百,外加一万四千辅兵。”
“眼下开战还不到三个月,杨文岳只剩三千九百余人,吴阿衡二千五,孙传庭四千三,曹文诏一千四,洪承畴四千一,朱燮元一千八,辅兵只剩九千余人。”
“秦老夫人那边也不好看,两万白杆兵折损了二千七八,六千辅兵折损过半。”
说到这里、朱由检吐出一口气道:“三个月时间,正辅兵折损三万四千多人,能在旷野与叛军交手的八万大军已经折损近四成。”
“反观安邦彦、宋万化等土司,手中细数还有三万多彝兵,六七万多其他土兵,总兵力十万有余。”
“尽管两广总督胡应台,木增都领兵支援,但就眼下的局面来看,恐怕要打成拉锯战了。”
“内外十一万大军,每拖一个月,都要耗费钱粮二十余万两,这样的拉锯战,会让国库的情况更艰难。”
说到这里,朱由检有些犹豫,要不要调大军前往贵州。
说实话、眼下十六卫军除了腾骧、武骧卫前往西南之外,还有十一卫陆上步卒。
在防备北虏之余,再调走两到三个,乃至四五个卫军都可以。
奢安之乱不是那么容易平定的,如果能趁这个时候练兵也不错。
唯一的顾虑,可能就是来自后金和辽镇的压力。
辽镇不平,始终不能让他对北直隶的安全彻底放心。
想到这、朱由检忽地觉得有些心烦,于是只能对陆文昭说道:“西南的事情,继续关注,我估计等攻破蔺州城的消息传开,安邦彦和宋万化会改变想法。”
“不出意外、他们会让安效良、阿迷农回防织金,而胡应台领兵进入广西后,进犯广西的叛军也会退回贵州,守住贵南一带。”
“为何不进犯广西?”陆文昭不解,而朱由检却轻嗤道:“广西之地、与云南交接处还好说,但中部却瘴气颇多,闷热难耐,与贵州气候迥异。”
“加之广西土司与安邦彦等人并不对味,一旦他们侵占广西土司田土,必然要遭受反扑,所以他们不会进入广西。”
“之前他们以为进犯广西之后,会引起大规模的广西土司的叛乱,然而除了安隆、上林两司外,其他土司并未响应,所以安邦彦很快就会打消这个念头。”
朱由检清楚、安邦彦的目标始终是湖广,其次是四川,最后才是云南。
广西根本就不在他的计划范围内,因为广西内的民族与彝族并不对付。
和后世认为的民族迁徙地不同,苗族本来是在湖广西南一带,彝族也是在贵州西部,而后世的壮族和瑶族则是在广西。
这些民族都是在不断地改土归流中,逐渐迁移,汉化,最后才形成了后世所知的情况。
眼下的广西人口,壮族居半,其次瑶族,最后才是汉人。
经过几次的改土归流,广西内部稳定,根本就不屑于和他们认为“粗鄙”的彝人来往。
因此、广西是朱由检最不担心的地方,他所担心的还是安邦彦等人躲在贵南山区和朝廷大军打拉锯战。
他不是没有想过诱惑贵州土司打进湖广、四川,在平原解决对方。
但这招早就被明军在西南之地用烂了,除非十一万明军全军覆没,不然他们不可能去平原。
历史上奢崇明会去平原,是因为四川兵马都调去援辽了,内部空虚之下,加上他又偷袭打下了重庆,才会这么大摇大摆。
之后发现明军调集兵马围剿后,他立马就舍弃辎重,奔逃回重庆、永宁一带打山地战。
只可惜、哪怕是山地战,奢崇明也不是明军的对手。
如果不是前期明廷对西南兵马的拨发银两太少,奢安之乱也不会拖了十几年。
现在朱由检要做的,就是给朱燮元足够的支持。
历史上朱燮元用已经抽调精锐援辽后剩下的兵马,都能平叛成功,那眼下这群精兵强将只会更快。
想到这里、他对王体乾留下的司礼监太监询问道:“从西南之事开始到现在,朝廷给西南拨了多少钱粮?”
太监闻言,愣了一下,似乎在回忆,片刻之后才作揖回应道:“十月和十一月并未拨发钱粮,一直是四川、湖广两地官府筹措。”
“唯一的一笔,还是腊月二十八那日,殿下您拨发的二十万两内帑银,和燕山火炮厂的十斤炮三十位,五斤炮二百位,以及六千步铳,十万斤火药。”
太监的话,直接说明了朱由检的大方程度。
大明一斤等于欧洲的1.2-1.3磅,五斤炮就是六磅炮,十斤炮就是十二磅炮。
这个时代,在东亚战场上,能一口气拿出三百位六磅炮,三十位十二磅炮的,也就朱由检这个家伙了。
燕山所的火炮产能,远远超过了欧洲各大国。
同时期的英国军械库存的六磅炮不过二十几门,七到十二磅的不过五十门,十二到四十八磅的数量不过百来门。
然而、这样的火炮数量,对于熟练使用铁炮铸造法的大明来说,只要泥模弄得足够多,银子足够多,工匠足够多,一年甚至可以铸炮数千门。
这点对于欧洲人来说简直不可思议,而之所以历史上的大明没有发挥这个潜能,完全是因为统治者的固化思维。
如果崇祯在历史上,能在松锦之战时,把铸造的红夷大炮都调给洪承畴,洪承畴早就把黄台吉打的连野猪皮都不认识了。
崇祯二年王尊德借用葡萄牙火炮,彷了二百门红夷大炮,北解入京的共有175门,结果因为此时各地边患繁多,这些炮均分散各府县。
到松锦之战时,散落在北方的红夷大炮更是多达九百多门。
这些火炮要是都运往辽东,什么城打不下来?
就算是运到船上,都足够打垮西班牙吕宋总督,把吕宋夺下来了,而松锦之战黄台吉只有可怜兮兮的六十门红夷大炮,但比他更可怜的是洪承畴,因为调配问题,全军只有二十门红夷大炮。
所以、朱由检特别抓紧了火炮厂,去年就已经准备了四千八百多泥模放在燕山大营阴干,今年十一月份开始铸炮。
尽管四千八百多泥模,只有不到两千泥模可以铸炮,但这样的规模也是空前绝后的。
不仅这四千八百泥模,几乎每个月火炮厂都会制造一千多泥模,从六磅到三十磅不等。
至于火炮的造价,也没有徐光启和葡萄牙人买的那么贵。
大明是铸铁炮,价格十分低廉,六磅炮的造价不过四十五两银子,十二磅炮九十六两银子,二十四磅炮造价一百八十五两,三十磅炮造价二百六十多两。
两千多门泥模如果用来铸造火炮,总计不过十万八千多两银子。
这十万八千多两银子,所代表的火力,是足够收复铁岭、开原、抚顺的强大火力!
想到这里、朱由检深吸了一口气,对陆文昭询问道:“火炮厂每月制造的泥模,让刘璠加大一倍产量,补充十六卫军的火炮缺口后,再保证三万具可随时铸炮的泥模,就可以停下了。”
“是!”陆文昭作揖应下,而朱由检也拿起了另一份军报。
军报的打开,让朱由检所看到的,是另一个坏消息。
【天启元年腊月十五、科尔沁部翁果岱与老奴所派使者硕讬、恩德格尔于尹克唐噶哩坡刑白马乌牛正式结盟,双方互市,建虏领牛羊上万返回开原】
“提前结盟了……”
看着这份信,朱由检并不觉得意外。
努尔哈赤不是蠢货,也不是死人。
在知道了辽东啃不下来后,他必然要寻求突破的方向。
朱由检早就估计过了,如果努尔哈赤不攻打朝鲜,只能说明朝鲜的李珲与后金私下有贸易往来,所以他会去打北山的女真人,交好科尔沁部。
现在看来、他估计的没有错,朝鲜这个二五仔果然和建虏有私下的贸易往来,怪不得努尔哈赤在李珲在位期间没有和朝鲜发生冲突。
想到这里、朱由检就恨的牙疼,因此偏头看向陆文昭道:“杨镐出发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