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的照射下,田里的稻谷金灿灿、明晃晃的一片,长长的稻叶衬着金粒般的稻谷显得格外美丽。
放眼望去,一片片黄澄澄的稻田上,犹如金子般闪闪发光,一阵微风吹过,嗅到了阵阵的稻谷香,翻起层层金浪,此时稻穗像待产的孕妇弯着腰,等着农民将它们收割。
这一幕若是放在大明原两京十三省境内,估计能让数万农民乐的合不拢嘴,但在麓川的孟缅府却只是平常景色。
虽说这一片稻田足足有数万亩之大,但在田间从事劳动的百姓却并不多。
相比数万亩的稻田,在田间劳作的农民却只有不到两千人。
一些孩童随家中长辈下了地,便感到一阵冰凉从脚下袭来,又感到自己在慢慢地陷下去,都要被这一片金黄色给融化了。
“虎哥儿,怎么样?没让你白跑吧?”
田里,一名青年还在感叹着广袤的稻田时,他旁边一个二十五六岁的汉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白跑!”青年回过头去,看到汉子后立马笑了出来。
两人下了田,―手反手抓着稻子,另一手紧握镰刀,吱熘一下便将一把稻子割了下来。
这么割着,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割下了好多稻谷。
转过头去时,看着那铺满地的稻谷,青年不由感叹道:“得亏来了麓川,听说今年江西洪涝,我要是留在江西,怕是要成为流民了。”
“不是得亏来了,是得亏官府说话算话,真给发了这么多田。”旁边的汉子笑着开口,而青年闻言也连忙笑着点了点头。
他看向了自己的地,笑着说道:“二十亩地,这得割久才能干完活计啊。”
“好好干吧,今年干完了把稻子卖给皇店,然后装着银子盖个新房,明年再干一年,就能相个媳妇了。”
旁边的汉子一边埋头苦干,一边招呼着青年,青年人也笑着聊道:“相什么媳妇?本地媳妇?”
“你还别看不起本地媳妇。”汉子闻言也打趣道:“我听他们说,本地媳妇还挺听话的。”
“不听话的都被和离了,谁敢不听话,哈哈哈……”青年笑着回应,不远处的其它汉子也纷纷笑了起来。
“我宁愿找个云南的少民妹子,也不找麓川的土人媳妇,最少说话还能听得懂。”
“少民妹子也不比你差,人家也是二十亩地,你得哄着来。”
“哄嘛哄嘛,反正干活也是一把好手。”
“别吵架的时候被少民妹子给揍了!”
“哈哈哈哈……”
稻田里,一群从内地移民过来的汉子不停地笑着,他们大多都是已经迁移一年以上的移民。
虽然是移民,但他们的生活却不差。
稻田远处的村落便是他们在孟缅衙门官员牵头下搭建的村庄,整个村子的建筑都是湖广、江西一带的江右传统建筑,布局简洁,朴实素雅。
村里的院子都是青砖灰瓦的建筑风格,格局多为二进三开间,一堂一厅的结构,整体以砖、木、石为原料,以木质结构为主。
仔细看去,所有的院子又都有青砖院墙,灰色大瓦,以及木工凋梁画栋的凋刻技艺。
这样的院子,若是放在江西、湖广一带,恐怕没有二三十两银子,肯是弄不下来的,但在麓川之地,只需要十两银子不到,便能得到这样一座占地四分的小院。
不提别的,在这麓川之地,人工可谓极其便宜。
尽管洪承畴给麓川百姓也发了土地,但相比汉家移民,他们的土地并不算多,只能勉强养活自己。
因此,为了补充一些肉食和生活所需的布匹、油盐,大部分麓川男丁只能四处寻觅散工。
水泥场、砖厂、瓦场、石料场、矿场、工地……
这些都是他们争破头的地方,哪怕每个工厂的工钱只有每日八文,但他们还是争先抢后的涌入。
大量的便宜人工,导致了各种物资价格骤降。
在大明,一文钱最多能买到三块青砖,或者十片灰瓦。
然而在麓川,一文钱能买到十块青砖,或者三十片灰瓦。
至于木料就更便宜了,经过炮制的木料,大多在十文钱一方,盖个屋子也顶多用十几方木料罢了。
麓川之民的手艺不行,但有眼光的汉人工匠会把自己的土地租给别人种,自己带着十几个麓川男丁充当乡里的工队,各处为人修建房屋。
精巧的活计,工匠自己上,而砌砖、搅拌三合土、搭建主体和一些只用蛮力的事情,则是麓川男丁上。
如此一来,乡间的房屋价格也能降下来。
不过,仅仅人工和材料便宜没用,最主要的还得是百姓有钱。
麓川虽然没有蠲免政策,但架不住百姓手里的田多。
移民过来的汉人,哪怕是一个老光棍也能按照政策分到二十亩田地,二十亩田地,以麓川的粮价和亩产,每年可以为移民带来七八两银子的收益。
单个人或许还需要辛苦两年,但如果是夫妻、乃至全家迁移的那种家庭,他们来到麓川第一年的收入就能盖起一座三进三出的院子,并且还能剩下不少银子。
“今年看样子是收不完了,得雇几个麓川帮工才行。”
“雇一个一天多少文?”
“差不多是七文,但是得管饭,不管饭就是十文。”
“那倒是挺便宜。”
移民之间的闲聊还在继续,而秋收的粮食也在一笔笔的送往皇店。
大部分粮食都被皇店采买后运往了北方的陇川,不出意外,这些粮食会运往云南,然后运抵长江边的码头,顺长江直下,输送至江南地区。
这些输送出去的粮食,也代表了洪承畴在麓川的功绩,因此,他自然是要多关注关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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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岁共收入田赋五百六十九万四千三百余石,皇店共购粮三千三百二十七万石,花费八百三十一万七千余两现银。”
“截留两千万石于麓川皇店售卖,预计售出六百万两,亏损二百三十一万七千余两。”
“一千三百万石分两批,第一批八百万石,与田赋粮一同售往江南,损耗约三成,除去亏损后获利约四百万两。”
“第二批五百万石送往印度厮当,损耗约一成,获利约二百万两。”
“两者合计,今岁麓川衙门田赋粮折色后岁入二百六十万两,皇店岁入三百四十万两。”
冬月十五,当麓川的赋税全部收上来后,麓川皇店总管徐朝正在和洪承畴议事。
二人坐在了孟缅府麓川县中的布政司衙门内,一左一右坐在主位谈着事情。
虽说布政司和皇店分属两个不同体系,一个隶属六部,一个隶属御马监,但布政司的田赋粮往往需要通过皇店的渠道贩卖,因此自然便有了交流。
如眼下,经过徐朝的计算和预估后,麓川衙门的五百多万石田赋粮变成二百六十多万两银子。
以麓川的粮价,这些田赋粮顶多价值一百七八十万两,但是经过皇店的渠道,粮食被贩往了价格更高的江南地区,继而变成了二百六十万两。
这二百六十万两可都是实打实的功绩,加上麓川的商税,矿税,今年的麓川可以说收获颇丰。
“今年麓川应该能岁入四百万两,除去麓川府道、铁路的支出,还能给朝廷上缴六十万两。”
洪承畴看了看文册,确定没有什么纰漏后,他合上了文书,而徐朝也对他作揖道:“南安伯的功绩,百官都看在眼里,想来距离回京已经不久了。”
“呵呵,承徐总管吉言。”洪承畴应下了徐朝的奉承,而徐朝一看洪承畴没别的话,也说了一句皇店事务繁杂,随后起身作揖离去。
在他离去的过程中,洪承畴除了起身送他到门口,其它并没有做出什么实质性的拉拢举动。
或许在他看来,一省的皇店总管,根本不值得他亲自拉拢。
他要拉拢的对象,已经不是……
“伯爷!”
念头还没落下,木懿的声音便从衙门外传来,紧接着身着常服的木懿便一路小跑进入了衙门。
“怎么了?”
洪承畴见他这模样,不由皱了皱眉,而木懿也走上前作揖道:“京中有了消息,听闻袁礼卿身体抱恙,有意致仕。”
木懿的消息让洪承畴童孔一震,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抚了抚须,继而才分析道:“袁礼卿是次辅,他若致仕,对我没有什么影响和好处。”
“倒是孙传庭,若是袁礼卿致仕,恐怕孙传庭会先登次辅之位。”
“那要怎么办?”木懿有些着急,但洪承畴却抬手示意他别激动:“无碍,朝中还有一个毕自严,若是袁礼卿致仕,而顾秉谦不退,那登次辅位的应该是毕自严。”
“孙传庭和我,必然是一同回京入阁。”
“与其担心袁礼卿致仕,倒不如想想万岁和齐王殿下到底想要干嘛。”
洪承畴把话题拉回到了朱由校和朱由检的身上,因为即便是他也能感觉到这兄弟二人有些问题存在。
距离朱由校离京已经快两年了,一个皇帝、两年不回京城,若不是他还能正常的在仲夏宫和大定宫接见朝臣,恐怕百官都会以为他被囚禁了。
皇帝不回京城,所有事情又都甩给齐王,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齐王才是皇帝。
随着年纪的增长,洪承畴大概是能猜到朱由检的想法了。
就藩是肯定会去的,之所以一直没有就藩是因为多种原因。
第一、他若走,那没有辅臣辅左,以朱由校那种喜欢玩平衡的政治手段,到底能不能控制好朝堂,让百官老老实实听话?
这第一点的破解之法,洪承畴已经想到了。
说白了,就是把他洪承畴、孙传庭、吴阿衡、杨文岳四人拉入内阁作为辅臣,最多再加上旧港的沉廷扬,以及小西洋的卢象升。
这六个人里,前四个人和军队牵扯过深,沉廷扬又因为主持市舶司、开海运而遭到江南士绅的嫉恨,最后的卢象升,从官以来基本在辽东和小西洋,并且与藩王关系不错。
虽然六人都与士绅有牵连,但是他们背后的势力却大多都和士绅没有共同利益。
没有共同的利益,自然不会闲着没事去更改朱由检制定的国策。
只要内阁和六部尚书的位置被他们六人担任,那最少他们在任期间,国策是不会有什么变动的,除非朱由校自己废了朱由检留下来的政策。
不过,朱由检的政策,总体来说是对皇权有着天然帮助的。
比如眼下国库和内帑的分割导致了朱由校不管怎么修宫殿,只要不动用国库,那就没有人能说他。
比起朱厚照那种花内帑修了一个二十四万两的豹房,结果被文官戳了百年嵴梁骨的皇帝,他这种生活不知让多少大明皇帝羡慕。
另外,国策只是一方面,六人担任阁臣的好处还有许多。
其中朱由检最为担心的军队,如果有六人坐镇,那基本不会有什么大事。
洪承畴能影响南军和西军,孙传庭能影响北军,吴阿衡和杨文岳能影响东军,而海军又有沉廷扬挟制,海外的藩王和卢象升关系不错。
这么一看,除了上直都督府外,其它的军队都能被这支阁臣队伍所控制。
这是一个维稳的优点,但同时也是缺点。
作为内阁文臣,和军队走得这么近,万一出了一两个心怀不轨的人,那大明朝可就危险了。
不过,这六名阁臣的年纪都比朱由检大了十几岁,只要朱由检还活着,没有人会想不开的造反,除非他觉得他的影响力和军事能力超过朱由检。
不然,朱由检一旦返回大明,叛乱恐怕很快就会被镇压。
趋于这点,朱由检才敢放心地让六人入阁。
因此,辅臣的队伍基本不会有太大的变数,条件已经满足,朱由检是可以离开的。
之所以他没有离开,是因为第二点。
第二点的问题在于,即便有了辅臣,但大明的官僚体系依旧还处于党争之中。
之所以眼下的党争看上去不激烈,是因为朱由检在上面压着,不然以燕山派的体量,施凤来、顾秉谦等守旧的诸党早就被扫出朝堂了。
顾秉谦他们都如此窘迫,更别提手下治理都需要依靠燕山官员的六名辅臣了。
他们如果上位,肯定是不能控制燕山派官员的,甚至为了更好地治理大明,他们都得屈尊成为燕山派的一员。
想要降低燕山派的影响,就必须加入新兴官员,而新兴的官员,说白了也就是没有燕山符号的大明官学学子。
目前大明的官学学子分为初学和中学两个阶段,两个阶段的学习时间是十年。
由于官学推广的速度不一致,因此毕业的人数也不一致,例如北直隶的初学学子已经毕业,但山西的还在学习,湖广、江西等地的学子甚至还在上一年级。
这种情况下,他们虽然人数庞大,但学习的知识太过粗浅,和燕山学子是一样的。
唯一让朱由检上心的,是加入中学阶段的府学学子。
大明的府学学子知识面更广,学习和沉淀的时间更多。
就如燕山派看不上守旧派一样,他们步入官场后,也注定会瞧不上燕山派。
不过,目前最快毕业的府学学子也要到天启十八年才会毕业。
眼下是天启十四年,距离天启十八年还有四年时间,也就是对燕山派的反击会在四年后开启。
府学学子就是朱由检拿给洪承畴等六名辅臣维稳的官员体系,一旦掌握好这个体系,守旧派也就能被扫地出门了。
守旧派一旦被扫地出门,那庙堂之上就是燕山派和官学派的争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