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炳文被擢升为了齐国京兆总兵,因此在黄龙没有前往齐国前,他就是齐国武将第一人。
不过,考虑到他的能力,如果他真的有别样心思,恐怕会在战场上被金铉击败。
金铉是直臣和文臣不假,但他的兵科也是他们那一批次的佼佼者,不是杨炳文这种只指挥过一营兵马作为探险队的新手能对抗的。
因此,当金铉带着船只开始靠岸的时候,和杨炳文一起迎接金铉的杨文岳便抚须道:“金铉这个人知兵,有些什么不懂的事情,你可以问问他。”
“是……”杨炳文也知道金铉不好惹,毕竟当着皇帝的面,喷的皇帝狗血淋头还能活下来的人,金铉还是天启朝的头一个。
“噔——”
船只靠岸,船梯也放到了东极港码头上,金铉穿着一身圆领袍,没有穿官袍,因为他觉得没有必要。
在杨文岳和杨炳文的注视下,金铉走下了船梯来到二人面前作揖:“齐国长史金铉,参见布政使,杨总兵……”
“金长史……”二人作揖回礼,而金铉也没有说什么客套话,而是看了看码头上的兵马和劳改工,然后才询问道:“请问杨总兵是否准备好了?”
“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登船。”
“既然如此那就登船吧。”金铉毫不顾忌杨文岳的面子使唤杨炳文,但杨文岳没有觉得难堪,反而理解了朱由检为什么要让金铉去建设齐国。
说白了,齐国就需要这种雷厉风行的人,所谓上行下效,如果建设齐国的人是一个遇人先谈情面,事事总论人情的人,那齐国的风气估计也是这样。
反之,如果齐国的人是金铉这种人在管理,那金铉的下属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向他靠拢,因为他们都知道金铉喜欢什么样的下属,因此他们会往那个方向靠拢。
这么一来,齐国的建设就会免去了许许多多的人际往来,而成为一个严谨办事的地方。
杨炳文的性格有些优柔寡断,因此杨文岳倒是觉得,在金铉手下,杨炳文或许能改掉自己性格上的缺点。
“杨布政使,敢问眼下北州府的耕地情况如何?”
杨文岳还在欣赏金铉,但金铉却作揖向他询问了起来。
“约六百七十三万亩,目前可以耕种,并且在秋收之后的田亩有一百二十七万六千余亩,估计能产出八十余万石米。”
“粮食的事情你不用担心,齐国的粮食,殿下已经手书给我了。”杨文岳解释道:“今后每个月,北州府会向齐国输送五万石米,三百吨铁和十万斤火药,直到殿下手书提高标准或中断为止。”
说着,杨文岳看了看齐国的船队和不远处正在登船的劳改工,然后才道:“建设齐国恐怕需要不少水泥和生铁,金长史恐怕要劳累一段时间了。”
“无碍,为了殿下和大明,累些也无妨。”金铉倒是没感觉到头疼。
当然,他之所以那么自信,也是因为朱由检为他标准了齐国南北地图上该有的矿产。
这些东西加上船只上的那几十台工业蒸汽机,金铉完全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在齐国建造起一个个水泥、冶铁、冶金工厂。
说难听些,这一万劳改工,只负责开采原料罢了,种地这种事情,估计前期还需要齐国的三营兵马自己来。
只要齐国稍微稳定,那劳改工的迁移就会提上日程了。
想到这里,金铉也将目光放到了正在上船的劳改工和杨炳文等人身上。
看到一车车粮食运送到了船只上面,金铉也想起了蒸汽机的燃料问题,然后作揖道:“若是下官没有及时找到煤炭,那恐怕要从瀛洲采买不少煤炭,因此下官想让杨布政使截留一部分煤炭,当然,这些煤炭下官会用金银支付,不会出现账目亏空的。”
“言重了……”杨文岳望着不卑不亢的金铉,不知怎么的,总感觉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孙传庭的气质。
孙传庭那厮也是明知规则而违背规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他和金铉在某种情况下,倒是还挺类似的。
杨文岳想到了孙传庭,一时间不由有些出神,直到所有劳改工上了船,杨炳文走回到了二人面前时,他才回过了神来。
“父亲,那小子就先暂时离开了……”
杨炳文对杨文岳作揖,背躬得很深,杨文岳见状笑着点了点头,虽然心中有些不舍,但还是示意他赶紧上船。
杨炳文见状,只能作揖退后了几步,随后转身离去。
落日的余晖下,伴随着“叮铃铃”的港口风铃声不断响起,这规模庞大的船队也在杨文岳等人的注视下渐渐离开了码头,向着已知的航道驶去。
望着船队离去,杨文岳抚了抚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等船队的身影彻底消失,他才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等他回府的时候,曹鼎蛟已经等候已久了。
“如何?”杨文岳走进了书房内,对准备起身行礼的曹鼎蛟抬手示意无须行礼。
曹鼎蛟没有去迎接金铉,是因为他被杨文岳安排了别的事情,而这个事情就是对劳改工叛乱的镇压。
“已经平定了,就是死了不少人。”
曹鼎蛟坐下回应,并且说道:“朝廷要我们支援齐国,又要我们支援辽东,以瀛洲的实力,多少有些不济了。”
“照这样下去,即便秋收之后劳改工们会消停不少,但瀛洲的粮食也顶多让他们吃饱到来年五月,届时恐怕还是会爆发不小的叛乱。”
“无碍……”听到曹鼎蛟的话,杨文岳浑不在意,他想了想劳改工的数量,然后又想了想齐国,随后才开口道:“金铉他们今日出发,顶多十月中旬就能抵达齐国。”
“他们手里有一万劳改工和三营兵马,哪怕作为先遣队的那一营兵马撤回,他们也还有六千多人。”
“以他们的人数操控拖拉机,估计等待春耕前就能开垦出一万多亩耕地。”
“那拖拉机精耕出来的土地,据传开垦出来后就可以耕种,如果是真的,那他们这一万六千多人在瀛洲的支持下,估计很快就能发展起来。”
“加上腊月、明年五月各自还有两支船队会前往齐国,按照我的估计,恐怕齐国对瀛洲劳改工的需求量会逐步增大。”
“他们这边要走劳改工,那我们的压力就会小上不小。”
“齐国那边听闻有数千万野牛,有这些肉食在,恐怕金铉自己懂得怎么管理劳改工。”
“数千万野牛?”听到齐国居然又这样丰富的资源,曹鼎蛟不免倒吸了一口凉气:“那还要拖拉机干嘛?直接驯化它们不就行了?”
在曹鼎蛟看来,驯化野牛并不困难,但他这个问题,杨文岳也无法回答:“具体的不知道,但是从殿下没有给金铉下达驯化野牛的命令来看,要么就是驯化成本太高,要么就是拖拉机更符合实际,我更倾向后者。”
说罢,杨文岳把话题拉了回来:“无论如何,瀛洲劳改工大概率应该会在三年内不断迁移出去,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在他们迁移出去前,把北州府开发出来。”
“至于这一过程会死多少人?这个就不是你我应该考虑的问题了……”
第481章 小民营生
“殿下,我吃饱了,先去上课了!”
九月,伴随着李定国放下碗筷的声音,齐王府长春殿内的朱由检也放下了碗筷。
等他抬头时,李定国已经跑出了门口,而袁禧嫔看着李定国的背影也不免担心道:“本来已经留了学,但这小子还是执拗着要上学,也不知道跟不跟得上……”
“无碍,他这几个月没有落下功课,一直自学,想来差不到哪里去。”朱由检擦了擦嘴然后看向了旁边的袁禧嫔道:“久不回来,府内可有变化?”
“倒也没有……”袁禧嫔以为自家殿下在问有没有人怀孕,因此低下了头回应。
朱由检倒是以为府内没有变化,微微颔首:“这次回来,三五年内是不会轻动了,你和后宫的妃嫔们说一下,还是按照三天一次继续吧。”
“臣妾领命……”袁禧嫔应下,随后才抬头询问道:“冬季还要下去房山吗?”
“皇兄应该要去,你们的话看看你们,我估计会留在府内主持朝中事物。”朱由检喝了一口茶,而袁禧嫔也颔首道:“妹妹们估计舍不得殿下,殿下不去,估计她们也不会去了。”
“还是去几个吧……”听到袁禧嫔这么说,朱由检微微皱眉,他真的有些吃不消。
他有心拒绝,但苦于没有后嗣,因此该交的粮食还是得交。
“呵呵……那臣妾就安排一下吧。”见朱由检的模样,袁禧嫔偷笑着应下。
倒是在他们闲聊时,李定国也跑到了王府的侧门,推着一辆自行车便冲出了侧门,单边上车坐好后,开始蹬着自行车向着自己读书的官学驶去。
京城很大,虽说百王坊内有官学,但朱由检没有安排李定国在百王坊的官学就读,而是将它安排在了距离王府较远的常乐坊就读。
京城经过几次扩张,眼下有民坊一百二十六坊,每坊居住五千人到两万人不等,常乐坊由于地处偏僻,因此属于家境较差的百姓之子就读。
整个常乐坊有居民八千六百余人,而坊市内有官学四座,每座又有五百到一千人不等,而李定国就读的,是最早建立的常乐坊第一官学。
常乐坊第一官学有学子一千人,目前已经满员,可以说是一批教习从一年级教授到五年级。
李定国眼下已经是三年级下半年的学子,还有两年半的时间就要毕业。
许多学子读到这里之后,家里都开始为他们的恩科做准备,不过对于李定国来说,他并不担心恩科的问题,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自家殿下已经在筹划县学了。
不出意外的话,他还得读完中学,然后进入大学就读,全程读下来后,他差不多二十二岁。
当然,李定国属于晚读一年了,正常情况下都是七岁入官学,然后二十岁毕业。
“李定国!”
李定国骑着车拐入常乐坊,脑中还在想着自己今后的道路,却听到了有人喊他,因此连忙捏紧了刹车。
“嗤嗤……”
自行车的轮胎在水泥路上拖出了长长的痕迹,不过由于大明的橡胶是取用大戟科的天然橡胶,因此是淡黄色的,并没有留下黑乎乎的痕迹。
刹住车,李定国顺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然后就看到了六七个背负书箱的十二三岁少年郎。
他们快走了过来,看见李定国的自行车后不免羡慕道:“伱居然抢到了皇店的自行车!”
“我家里排了好久都没抢到。”
“骑起来怎么样?舒服吗?和骑马比呢?”
三个和李定国同班的少年郎带着羡慕的眼光不断打量自行车,并且询问着他是什么感受。
“你们要不要试试看?”李定国倒是干脆,翻身下车示意他们上车,但这六七个少年郎立马摇头:“我们不会骑,把你车骑坏就不好了。”
显然,他们都很担心自己把李定国的自行车骑坏,毕竟这自行车在他们这些每日零钱只有三、四文的学子眼里可是十分“昂贵”的。
比起他们的,李定国的零花钱就比较富裕了,虽然朱由检也秉持着“穷养儿子”的消费观,但考虑到朱慈燃这个不定时冒出来的存在,他还是让王承恩每日给李定国十五文作为零花钱。
不过,李定国基本也花不了什么钱,钱基本上都是存下来,然后被某个不知道会突然从哪里钻出来的家伙给薅掉。
“骑吧,我帮你掌着。”
说罢,李定国走到了车的屁股后面,用手拉着自行车的后座。
只可惜这六七名少年郎虽然想坐,但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
见状,李定国也不强求,而是推着车和他们走路上学。
六七人步行许久,话里话外都在闲聊,但没有人聊作业的问题,因为官学布置的作业确实太少了。
虽说是一整个暑假,但官学布置的作业主要是暑假的一篇散文,以及手动实践,外加三十张字帖和一百道数学题罢了。
手动实践,主要就是用官学发放的一些木料,自己天马行空的利用课本知识制作木质机械而已。
成德作为官学司的侍郎,他给所有官学学子布置的作业是一样的,基本作业时间在十四个时辰左右就能完成。
相比漫长的暑假,这点作业时间平摊下来也就每天半盏茶的时间罢了。
“对了李定国,你暑假去工地了吗?官学里好多人都去了。”
“工地?”李定国有些疑惑,而开口询问的那学子也点头道:“对啊,工地!”
“你不知道吗?今年暑假工地招十一岁以上的工人,背十袋水泥就能赚一文。”
“官学里好多学子都去了,三个人背一袋,一天下来我们能背一百六七十袋,每个人赚五六文,一个暑假下来我攒了不少。”
“我不知道,我回家务农去了,昨天刚收完谷子回的京城。”李定国解释着,至于其它人听了他的话后纷纷点了点头。
“那你错过了好多。”少年郎们替他惋惜着,而这时他们也来到了官学门口。
占地二百多亩的官学门口也十分广阔,身着甲胄的兵马司士卒也在校门守卫,防备有恶徒拐孩子。
明代对于拐卖的刑罚很重,根据《大明律》规定,掠卖人口者,杖刑一百流放三千里,若是掠卖妇女给他人做妻妾者,杖刑一百判处三年徒刑。
当然,这只是应对普通拐卖的处罚,如果是特殊的拐卖,一经发现基本是凌迟处死。
这种特殊的拐卖,便是名为“采生折割”的行径。
普通的人贩子,主要是拐卖孩子和妇女,出售给另外的家庭,作为孩子和妻妾,但“采生折割”的人贩子手段更加残忍,他们对孩子痛下毒手,将其四肢砍去,或者用碳火焚烧其容貌。
被这种方式残害的孩子数不胜数,他们被残忍地折磨,接受非人的对待,许多孩子被人贩子,砍去四肢之后,就流血过多身亡,而那些成功存活下来的孩子,就成为了人贩子牟利的工具。
他们白天在街上奔波,依靠着身体缺陷博得同情,只要赚取够费用,人贩子就会将其带回住处。
回家之后,这些孩子也无法正常休息,人贩子想对待牲口一般对待这些孩子,过着水深火热的生活,孩子们无法反抗,只能默默忍受一切。
等到孩子长大之后,就无法再成为人贩子的牟利工具,为此许多孩子惨遭杀害。
这种采生折割的现象,在元朝时期就已经出现,因此在《大明律》中,这条“采生折割”的人贩子往往在被抓捕后,需要面对凌迟等刑罚。
对于朱由检来说,他要开办免费官学,就得要保证学子们的安全。
因此兵马司和衙役的重点巡查地点便是官学四周,而为了进一步限制人贩子,朱由检修改了部分《大明律》,制定了买卖同罪,牵连三族的刑罚。
如果三族之中有一家人检举这一家人,那么这一家人免除刑罚,并且能获得购买孩子、妇女家庭的财产。
另外,为了禁止诬告,各地养济院也制定了收养政策,和发放收养证等手段。
随着这些各种应对人贩子刑罚、政策被宣传实施,从天启九年到天启十一年正月,落网的人贩子就多达六千多人,而“采生折割”的团伙更是落网三百二十七个,涉案三千六百多人。
这六千多人贩子牵连的三族人口多达六万多人,人贩子本人被凌迟、车裂、腰斩等刑罚处死,而他们的三族则是被流放前往了南州和东洲这些地方。
李定国倒是不怕人贩子,他身后一直跟着锦衣卫,但听闻年初确实有官学的学子被拐卖,虽说后来被救回了,但那户人家却不再敢让孩子读官学了。
这种事情是无法避免的,以大明宵禁、城门检查,路引的制度,实际上大明的人贩子想要抓捕的话是比较容易的,但如果一旦人贩子走出城,那基本就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