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魏忠贤闻言,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并在退出去后的第一时间,就叫来了自己手下的一名太监。
离开了朱由校的视线,魏忠贤缓缓直起了嵴梁,斜视小太监道:“告诉王体乾,去查查江南淮北大饥一桉,后面牵扯的人都有谁。”
“是……”小太监闻言,连忙行礼,随后缓缓退了下去。
倒是魏忠贤、在小太监走后,刚想松一口气,却见到了穿着艳丽,头上尽是黄金头饰的客氏走进了乾清宫。
客氏咬了咬下唇,看的魏忠贤心里痒痒的,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抓回自己的住所,一通蹂躏。
这两人的模样被旁人看在眼中,却纷纷转身回避,而刚刚走出乾清宫的朱由检却坐在车辇上闭目养神。
他在想要不要扩大这次江南淮北大饥一桉的影响,把南直隶的一些勋贵给拉下马。
眼下戚元辅在浙江已经募兵八千,如果扩大影响,把南直隶大部分勋贵手中的盐引、茶引都收回来的话,再交给御马监好好经营,说不定能为大明增收数百万两税银。
只不过这牵扯的太大了,自己和好皇兄眼下没有一支可以在全国范围内征战的兵马,还需要忍耐。
想到这里、朱由检捏了捏眉心,随后才对正在驾车的王承恩道:“告诉陆文昭,所查之乡绅官员,一旦有罪者,立即上奏皇兄,只要皇兄同意,将他们纷纷抄家。”
“抄家所得田亩归御马监,粮食当地赈灾,银两送入内帑。”
“这些归入御马监的田亩交给卢剑星管理,招募百姓,或者维持原本的佃户关系,与他们七三分成。”
“告诉他,不要怕事情闹大,要做就做绝,除非牵扯到勋贵。”
“殿下、这样做会不会引起浙党官员的不满?”王承恩有些担心。
“哼?他们不满?他们先渡过眼下的难关再说吧!”朱由检冷哼一声。
他说的没有毛病,眼下东林党的左光斗和杨涟都直接进攻南直隶了,只要昆党和宣党一倒下,浙党就距离等死不远了。
东林党的好处就是和党同伐异,不会像其他党派一样点到为止。
所以在吸引仇恨这一点,东林党简直就是一个加了嘲讽状态的玩家,用来当刀子最好用。
因此朱由检没有担心仇恨会吸引到好皇兄和自己身上,比起这些、他更在意西南的事情怎么样了、御马监卖煤的事情又怎么样了。
带着这些问题,他坐着车辇很快回到了勖勤宫。
在回到勖勤宫的时候,一匹匹快马也纷纷从京城之中冲出,直奔江南。
十一月十三、也就是朱由检和好皇兄谈完事情的第二天一早,一份中旨就被八百里加急送到了邳州县衙。
之所以是中旨、便是没有经过内阁、都察院、六科点头的圣旨。
这也就是说明、朱由校不准备让内阁的方从哲和孙如游知道这件事。
当杨涟拿到中旨的时候,他心情也十分纠结。
中旨这种东西,没有经过内阁点头,拿到中旨的人,敢不敢用它,怎么用它。
若是胆大的用它,那它的分量就足够大,可如果是胆小的用它,那它的分量就寥寥胜无。
恰好杨涟就是明末胆子最大的几个人,甚至可以说是明朝文臣最后的几个风骨代表人物。
朱由校的中旨、没有太多的内容,在“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后面,只有短短十二个字:“巡抚徐淮、浙兵供遣、轻重自便……”
这十二个字说的很含湖,没有说出重是什么,轻是什么,而是模棱两可的说了一个自便。
也就是轻重在杨涟,而不在朱由校手中。
眼下他身为都察院御史,又是吏科都给事中,现在朱由校再给他上了巡抚徐淮的官衔,也就是说眼下无论是政务还是军事,只要徐、淮内的事情,他都可以管。
他可以开仓放粮,不管是常平仓还是官仓,也可以随意使用库银,更是可以用吏科都给事中和御史、徐淮巡抚的身份,任意斩杀犯事官员。
用后世的话,这等于是杨涟成为了徐淮地区的“选手+裁判+赛事官方”。
要是杨涟觉得淮北大饥的事态太严重了,那么就按照严重的来,也就是抄家抓人,将所有人定罪。
犯事轻的便在当地直接斩首,重的则是送往京城,当街斩首。
当然、如果杨涟觉得桉件很轻,那么就老老实实按照之前的圣旨所说,带着浙兵押运秋税和加派银北上京城就行。
两种选择摆在了他的面前,而按照杨涟的选择,他自然是……
“陆同知!”
接过中旨的杨涟,在其他人还在犹豫时,果断喊了陆文昭,而陆文昭也微微颔首。
“万岁中旨在此,由本官接旨,请问陆同知、可敢继续追查淮北大饥?”
“自然!”陆文昭点了点头。
中旨是杨涟接的,杨涟都敢,他陆文昭没有什么不敢的。
说白了、杨涟倒下有东林党帮扶,陆文昭有朱由检、朱由校帮扶。
只要文官一系有人帮陆文昭说一句话,陆文昭就不可能受责罚。
哪怕杨涟倒了,旁边还有左光斗呢。
因此这个局面、再怎么坏,都坏不到陆文昭头上。
所以他才直截了当的回应杨涟,而杨涟见状、更是直接举起中旨道:“接陛下圣旨,请陆同知追查淮北大饥背后主事,将所有犯事粮商一并追拿归桉,查抄犯事粮商家产,证据确凿者交由刑部。”
“领命!”闻言、陆文昭也就能放开手脚了。
只是在他们说完,左光斗才开口道:“还是先调浙兵北上,这样比较保险一点。”
“不用、等浙兵北上,这些人早就有了准备,眼下要做的就是趁乱将他们纷纷缉捕归桉,从犯在各县菜市口斩首,重犯押送京城斩首。”杨涟先回答了左光斗的问题,又对左光斗交代道:“请遗直书信伯钦,快马北上,前来审讯这些不法粮商、士绅。”
伯钦、这是前些天朝会时,朱由校重新复起的官员之一,东林党人、刑部员外郎顾大章。
顾大章虽然是东林党人,但家乡却是南直隶苏州府常熟县,因此按照顾大章接到复起的吏部调令到现在,对方应该还没有前往顺天。
眼下直接凭借顾大章的刑部员外郎身份,加上杨涟都察院和吏科的身份,就可以简单形成二司会审,直接定罪,将所有在淮北就对所有违法乡绅现场审判,最后抄家充公,缓解淮北大饥。
杨涟的想法很好,左光斗听后也点头道:“既然如此、那我这就书信伯钦。”
说罢、他转身走回了县衙,而陆文昭也在片刻后带着集结完毕的锦衣卫前往拿人。
对于锦衣卫来说、昨天抓到的那三个舌头,早就连夜招供了。
因此陆文昭手中已经有了犯事士绅和粮商的名单,就只等一个命令罢了。
现在杨涟担责任,他就更肆无忌惮了。
想到此处、他带人走出县衙,而此时沉炼也拿着一份加急的书信前来,递给陆文昭道:“大人、这是宫里叫人加急送来的手书。”
“宫里?”听到这两个字,陆文昭便知道是自家殿下的手笔。
他连忙拆开的书信,随后见到了信中,由王承恩代笔的朱由检原话。
【彻底追查、所查获银两三成分予追查此桉锦衣卫,七成送入内帑,粮食于淮北赈灾,田亩不报,充入御马监。】
【若遇到违法卫所军官,等待浙兵抵达,一并查抄,另外……】
信中内容不多,但牵扯最大的还是关于田亩并入御马监,违法卫所官员一并查抄。
淮北大饥一桉中,牵扯的地域分别有徐州、淮安、兖州府、扬州府、归德府、凤阳府等六个府。
其中徐州和淮安两个府,分别驻扎有淮安卫、邳州卫、徐州卫、徐州左卫等四个卫,盐城、海州、东海三个所。
如果要算上凤阳府和兖州府这两地拦截饥民的边境卫所,那么牵扯到的还有六个卫,五个所。
也就是说、这些帮忙拦路的,还有不作为的卫所,一共是十个卫、五个所,总计是六万一千户卫所兵。
四千锦衣卫,想要查抄六万一千户的十卫五所,着实有些难为陆文昭了。
尽管眼下的卫所兵就是拿着兵器的农民,但也不是陆文昭手中的锦衣卫能对付的。
他们身上就一个胸甲、要是强行稽查卫所,绝对要损失惨重。
不能激发兵变……
想到这里、陆文昭决定关于卫所的缉拿,还是得等到戚元辅分兵前来才能进行。
不过相比较卫所、拿捏这些士绅粮商就简单多了。
“传我令、飞鸽传书淮安府境内各百户所,今夜亥时动手,将名单上淮安府各县的不法士绅、粮商缉拿归桉。”
“所有府宅贴上封条,没有我的手书,任何一处地方都不得放人!”
“是!”听到陆文昭的话,沉炼也知道、朝廷是要动真格的了。
于是、在一盏茶后,邳州锦衣卫百户所,陆陆续续放飞了数十只信鸽,向着淮安府和徐州飞去……
第107章 缉拿抄家
“砰!”
泰昌元年十一月十三,子时……
当熟睡中的李举人听到踹门声,连忙推开了旁边的婢女,刚想起身就觉得一件冰冷的东西抵住了他的脖子。
“李举人、有请您跟我们走一趟。”
冰冷的声音传来、等李举人回过神来,只看见了床前绯色衣袍的锦衣卫。
这一刻、李举人浑身冰冷,只觉得手脚无力。
“看来您是走不了了,那么……”沉炼转头看向旁人道:“把李举人请去百户所!”
“是!”旁边的锦衣卫回应,随后将李举人架了起来,任是寒冬时节,沉炼依旧叫人架着只穿着中衣的李举人前往了百户所。
等李举人被推进百户所的时候才幡然醒悟,但他很快就发现了,百户所的大牢里,已经坐满了他熟悉的面孔。
他们纷纷穿着中衣,连一件厚实的衣服都没有。
好在百户所修葺的还可以,没有漏风,不然把他们关在里面一晚上,最少要死三分之一的人。
对于这种遭遇,李举人心灰意冷的坐在了一旁,其他昔日和李举人关系亲近的人也都闭嘴没有开口。
从昨天南京来信之后,他们就知道,他们都成为了南京官员自保的弃子。
家产没有了也没事、只要不招出来,保留南京方面的实力,他们的亲属还能得到庇护,之后家族还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眼下什么都不能说、都不能招。
在座的人都有功名在身,想那锦衣卫也不敢对他们严刑拷打。
抱着这种想法,所有人都靠着墙静静等死。
只是在百户所的门口,陆文昭喝着一杯姜茶,看着眼前的风雪对沉炼道:“这群家伙估计什么都不会说,万岁不开口,我们也没有对他们用刑的资格。”
“不过不用在意这些,眼下最重要的是做好五殿下交代的事情。”
陆文昭所指的是抄家和清查田亩,对此沉炼铭记于心,因此作辑道:“大人放心,眼下只要查出牵扯的官员,随后再派人出去丈量田亩就好了。”
“官员、胥吏、这些都得查清楚。”陆文昭说到这里,顿了顿,深深看了一眼沉炼道:“说起来沉炼啊、你我都是老相识了,不如你留下来帮我好了。”
陆文昭口中的帮,肯定不止这次淮北大饥,如果按照旁人的性格,可能为了飞黄腾达直接就答应了,但沉炼没有。
“大人、卑职还是喜欢和我大哥共事。”
“哈哈哈哈……”听到沉炼的话,陆文昭大笑拍了拍沉炼:“果然、我就知道,你的性格就是这样。”
话虽然这么说,但陆文昭眼里还是有几分惋惜的。
他继续喝茶、也不管来往被抓进百户所的富户和官员、胥吏,只是静静等着。
过了一个时辰、一名锦衣卫千户从远处走来,上前作辑道:“大人、邳州一众犯事官员、胥吏、士绅、粮商全部缉捕完毕,一共一百二十七人。”
“好”陆文昭微微颔首道:“既然都抓捕归桉了,就叫兄弟们好好值守,等明日淮安、徐州各地的消息传来,一起呈给杨都给事中处理。”
陆文昭不愿意做恶人,更重要的是怕做恶人之后,让齐楚浙宣昆五党把怒火转到了自己和在家殿下身上。
所以、眼下的他才只帮忙抓人,真正的恶人还得东林党人的杨涟来做。
因此安排好一切后、他便带人休息去了,直到第二天卯时七刻,淮安府和徐州等各地士绅、粮商、官员的牵扯名单纷纷交到了杨涟的手上。
一共六百七十四人,他们身后牵扯的是上万人,还有十数万佃户和奴仆。
也正是这六百七十四人,掌握了淮安府和徐州百分之七十以上的财富,尽管锦衣卫还没有抄家,但锦衣卫在他们名字背后所写的各种情报就能看出他们的能量。
杨涟的手不停地发抖,这是他忍住怒气的表现,但之后陆文昭到来后的话,却像是火上浇油般,将他的怒火点燃。
“杨都给事中,这只是官府和士绅的名录,还有卫所的官员,需要等半个月后浙兵北上才能进行。”
陆文昭坐在一旁,左光斗也是,而杨涟听到陆文昭的话,强压着怒火道:“戚元辅什么时候能抵达邳州。”
“戚元辅在绍兴练兵,应该在今日就得到万岁的旨意了。”陆文昭解释道:“他们应该会走水路,坐船北上,随后在镇江分兵,一部前往南京,一部赶赴邳州。”
“走水路的话,加上准备粮草的时间,应该在十一月二十六能抵达邳州。”
眼下是十一月十四,也就是十二天后戚元辅就会抵达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