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串了,不像茶,像一口泔水。
“有理。”
章桥收走所有茶具,倒了一杯清水,道:“当年良妖正国第一次设擂求贤,我便听说了国主的名声。”
卢通端起清水,涮去嘴里的残存怪味。
“什么名声?”
“百无禁忌,唯能是举。”
卢通道:“各国都是如此。”
“国主不必自谦。天下列国中,求贤者多,用贤者少,容得下恃‘才’而骄之辈的更是少之又少。”
“卢某还有几分自知之明,用人是因为缺人,容人是因为还没有触及禁忌。”
章桥摇了摇头,道:“国主此话,着实让章某汗颜。”
卢通笑了下,没有继续纠缠下去,问道:“实不相瞒,卢某此行专程为道友而来,道友有什么顾虑,不妨直言。”
章桥陷入沉默。
卢通等了一息,回想起刚才的“三杯茶”、“大权独揽”,突然明白了章桥的心思。
“道友担心受我掣肘?”
“哎。”
章桥叹了口气,道:“国主可知道,章某为什么托身在登真国?”
“不知道。”
“当年登真国初立时,国主也是求贤若渴,每日与章某共处一殿,日夜商议国事,如此才有登真国的今日。”
卢通眨了下眼,道:“朱安笃变了?”
“变了也没变。”
章桥倒了两杯水,端起一杯,道:“百年谨慎,免不了心生疲惫。登真国外无大敌、内无大患,满目富贵下,国主想享受一番也在情理之中。”
“不错。”
“卢国主也会如此?”
卢通缓缓摇头,道:“不会。我志在千里,满目皆是大敌、大患。”
他和朱安笃不一样。
朱安笃野心太小,守住登真国便心满意足,所以才会松懈,而他的野心很大。
章桥脸上露出笑意,道:“若是朱国主也是如此,登真国不至于沦落到受魔族胁迫。”
卢通听罢心头微沉。
“如今外面有了大敌,朱安笃很可能会恢复旧状,道友有什么打算?”
“晚了。”
卢通瞬间心神一定。
章桥有心离开,只需要满足条件、免去顾虑,此行必然可以如愿。
章桥喝下杯中水,放下茶杯,道:“登真国可以有今天,靠得就是国土无恙、无敌可扰,如今大敌当面,登真国的根基已毁。”
“登真国的根基是什么?”
卢通问出了一直萦绕在心头的疑问。
登真国太富了。
如果良妖正国也这么富,他已经开始吞并呦狐国,着手联合连舟山一起对付济国。
章桥道:“登真国是一座‘庭院’。”
“什么?”
“列国纷争不休,稍有不慎就是满族尽灭,几百上千年的积累一朝成空,国中官员、富户们心神不宁。因此他们需要一处藏财之地,既不能太强,也不能太弱。”
卢通心神震动,很快便明白了。
国主和百官、大族,未必是一条心,甚至大部分不是一条心。
登真国是富人的退路。
不能太强,否则可能被吞掉财产。也不能太弱,否则没有实力保护财产。
卖官无伤大雅,登真国的根基不是国中百姓,真正毁了登真国的是魔族,是朱安笃没有护好庭院。
“良妖正国能否接任‘庭院’?”
章桥笑了下,道:“听说国主与连舟山交好?”
“略有交情。”
“良妖正国与强敌为邻,不宜作为‘庭院’,不过若是可以买下一艘仙船,再以举国之力庇护,或许可以另立一个‘登真国’。”
卢通心中闪过几个念头,站起拱手道:“请道友随我返回良妖正国,居于‘囚阴殿殿主’之位!”
章桥双目微垂。
卢通顺着眼神看去,看到空荡荡的水杯,瞬间心有所悟,道:“除非动摇国本,否则卢某绝不插手囚阴殿之事。”
“章某该如何相信国主?”
“道友需要如何?”
“听说国主座下的四弟子尚未婚配,章某也有一名弟子,年芳二八,略有才智……”
卢通瞳孔一紧。
徐徐行,不单是弟子,更是亲手掌管国中无数事务,地位之重没有人可以相比。
章桥对此早有准备。
“容我商议一二。”
第六百七十二章 尽人事
“沈师妹,我有一个疑问,烦请师妹解惑。登真国偏安一隅,没有太多出奇之处,为什么可以如此富贵?”
“不清楚。”
“章师叔贵为相国,你身为相国弟子岂会一无所知,看来其中有难言之隐。”
“我从不插手国事。”
大殿内,徐徐行和一个年轻女子相对而坐,执关趴在旁边。
二人说了几句便陷入沉默。
执关突然道:“沈素,你们登真国这么有钱,与其白白交给魔族,不如交给我们,我们派人保护你们。”
沈素勉强笑了一下,没有开口回应。
徐徐行道:“沈师妹,这次两国结盟,后续能否互通商事?”
“此事是由师尊做主,我不清楚。”
徐徐行瞥了执关一眼,道:“刚才师兄的话十分不妥,不过两国优势的确可以互相弥补。若是互开商事,良妖正国的‘两命符’,对你们驱逐魔族也大有裨益。”
“嗯。”
沈素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客套地应了一声。
殿内再次陷入寂静。
几息后,一个人进入殿内。
徐徐行、执关立即起身,道:“拜见师尊。”
沈素也起身道:“拜见国主。”
卢通笑了下,道:“不必见外,我与你师尊一见如故,称呼‘师叔’便是。”
“是,师叔。”
沈素又行了一礼。
卢通坐在椅子上,挨个扫过二人。
沈素,章桥的徒弟。
他几经斟酌之后,没有直接点破,只是把人叫过来让二人一起相处,若是互生仰慕再点破不迟。
此时看到沈素神色拘谨,已经猜出了几分。
“你们上午没有出去?”
沈素摇了下头。
徐徐行道:“回师尊,我和沈师妹谈了一会儿道书,又商议了一些国事。”
卢通心头轻叹,摆手道:“难得出来一趟,不必再操劳国事。沈师侄,我有一件事托付,不知道师侄能否应下?”
“晚辈不敢,请师叔吩咐。”
“我这个做师父的当惯了甩手掌柜,连累门下弟子整日辛苦。这次难得出来,想请师侄带他出去走一走、转一转,看看登真国的秀丽风景,如何?”
沈素还没有答应。
徐徐行抢先道:“弟子乐于其中,不觉辛苦。”
卢通笑了下,道:“那也得出去。书中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整天闷在事里反而容易目光短浅。”
“是。”
徐徐行拱手应下。
沈素道:“距离国都三里外有一座‘瑶海花池’,我带两位师兄去那里游玩如何?”
“很好。”
卢通点了下头,道:“不过执关另有要事,你和行儿两人一起去就好。”
“是。”
“用过午饭了吗?”
沈素摇头不语。
徐徐行道:“弟子在等师尊回来。”
卢通摇了下头,道:“我已经吃过了。沈师侄,国都中哪座酒楼最有特色?”
“乞香斋、得福楼,还有银鱼水榭。”
这次不等卢通开口,沈素直接道:“若是师兄有空,我便带师兄过去尝尝鲜,略尽地主之谊。”
“好。”
卢通直接替徐徐行应下,道:“执关留下,你们一起去吧。”
“是。”
沈素、徐徐行离开大殿。
执关耷拉着脑袋,道:“师父,什么事?我也没吃饭呢。”
“晚上一起吃。”
……
见国主、见百官、见富商。
卢通每天宴请不断。
五天后,夜晚时分,何府灯火通明,一位位妙龄侍女身披彩衣、手持花灯,穿梭在长几之间。
卢通坐在最上方。
章桥和一个白须老者分别陪在左右。
“卢国主,贵国的‘两命符’早已声名远播,这次若是交易此符,无论别人出价多少,何某的茂缘商会可以在此之上再添一成。”
卢通微微颔首,道:“不愧是茂缘侯,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