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城巡检使是天雄军一名指挥使兼任,除了节制乡兵、厢兵外,他本人还亲率天雄军一营五百甲卒驻扎于此,岚州石场治安事归他负责。
草城巡检司除了诸多属吏外,另有厢兵指挥使一名,乃州兵马都监司所遣,专门负责石料运输等事。
此时州司理院在石场设有牢营一座,接收各地送过来的千余名刺配囚徒,以充石场苦役。
牢营管营则是州司理院所属,对州司理参军负责;牢营另外还有几十厢兵充当狱卒。
关系虽然错综复杂,但由于郭仲熊总揽岚州军政事务,有权力指定曾润居中协调有关石场的一切事务。
曾润此时还没有跑出来作梗,王禀进入石场赴任交接,没有遇到什么阻碍。
看这边没有什么异常,除了韩奇、唐青两人留下来,与卢雄以及翟娘子照顾年纪不老、身体平时大不如前的王禀外,徐怀带着徐心庵、唐盘及诸女随后就离开石场,从石场西边的山道往府州方向而去。
这一切叫他们看上去,此行仅仅是为了将王禀安全护送到岚州石场赴任。
离开岚谷县之后,柳琼儿则带着诸女随苏老常秘密前往山庄,徐怀与徐心庵、唐盘两人则借越燕边境线此时还没有彻底紧张起来的空当,乔装打扮越过边境线,进入朔州、云中境内观望形势。
大越决意联兵代燕,契丹人对岚代等地的动静也不会全无觉察。
在岚州、代州的北面,契丹人以大同故城为西京,设西京路留守司执掌大同及云、朔等地的军政事务。
徐怀他们没有看到契丹人在西京路大肆增派兵马的迹象,但巡防要比想象中严密多,令他们也不敢往大同、云中等地深处刺探。
种种迹象说明契丹人对大越的动向已经有足够的警惕,但极可能他们在北境承受赤扈人所施加的极大军事压力,没有办法调更多的援兵到云中、大同来。
说实话,要不是这一年多来对大越禁军战斗力以及大越百余年以文御武规制的弊端,有更清楚、更透彻的认识,要不是脑海浮现的记忆片段是那样的明晰,徐怀也禁不住会认为当下就是收复燕云故地、千载难逢的良机。
即便如此,在赤扈人彻底歼灭契丹人的兵马主力,夺取、消化其数千里纵横的疆域之前,徐怀暂时也不觉得大越在岚、伐等地的军事行动真就有多大的问题。
毕竟契丹人在西京路的守兵有限,即便枢密院从岚、代等地组织兵马北上出击不利,契丹人在西线也没有反攻的能力。
这叫徐怀安心不少,暗感建和元年距离现在应该还有些年岁,赤扈人即便夺取燕国全境,消化也需要一段时间。
见继续往北太冒险,徐怀与唐盘、徐心庵半个月后从府州与岚州的交界处再次穿过边境线回到岚州石场来,但岚州石场这边已发生他们预料未到的变化。
“你们离开后不久,郭仲熊先调陈子箫任草城巡检使,之后又任郭君判、潘成虎草城巡检司厢军正副指挥使,牢管新任管营朱孝通更是蔡铤门人……”
第六章 相好不相亲
得知石场最新异常状况之后,徐怀、唐盘、徐心庵没有在山庄多停留,直接风尘仆仆往岚州石场这边赶过来,就好像王禀专程写信将他们召回。
“来者何人?岚州石场重地,擅闯者杀!”
岚州石场驱使上千囚徒为苦役,为防止囚徒逃跑或外人无意闯将进来,石场与草城寨的外侧设有多处哨岗。
徐怀他们赶到谷口前,数名厢军兵卒从拦路的拒马后走出来,上前拦住他们的去路。
“瞎了你狗眼,狗屁不是的东西,敢来拦小爷的道?”
徐怀抬手就一马鞭,毫不留情的将挡在他马前的那厢军兵卒抽倒在地,又拽住缰绳,将胯下骏马猛的拉起来,前蹄扬踢,将后面想要冲上前来阻拦的两名军卒逼退数步。
徐怀对普通兵卒不会下死手,那个被他一鞭子抽倒在地的兵卒,实际是被鞭梢带住肩膀失去重心摔倒,并没有受什么伤,这会儿一身尘土、狼狈不堪的爬起来,也是激起性子,还以为徐怀是强闯哨岗的蛮横之徒,大叫着招呼左右就要扑上来拼命。
徐心庵在徐怀的左侧,驱马上前,拿枪杆顶住那人的肩头,将他身子往后挑飞出去,再次狠狠四脚朝天摔倒在地,喝骂道:“滚开,找死也轮不到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
唐盘没有徐怀、徐心庵那么嚣张,却也是将腰间挎刀解下,杀气腾腾的盯着这些兵卒。
徐怀、唐盘、徐心庵之前护送王禀到石场赴任,没有停留多久就离开了,普通军卒对他们都没有什么印象,但这时候认识到他们的蛮横,一时间琢磨不透他们的来头,一齐朝新上任的顶头上司、草城寨厢军副指挥使潘成虎看去。
徐怀好整以暇的将腰间挎刀解下来,横在身前,瞥眼看向站在拒马后、手按住腰间佩刀的潘成虎,挑眉说道,
“潘虎子,你他娘能不能长点出息,看到小爷心里不爽,有种就自己上来单挑,别他娘还是以前那副当土匪时的臭德性,就知道唆使几个没用的小喽喽上前来找死――你奶奶的不会没出息到,想着将所谓的军法扛出来吓唬小爷吧?”
潘成虎脸色阴晴不定,额头青筋暴跳不已。
他现在当然可以不留情面,怒斥徐怀这些杂碎强闯禁域,带着左右军卒杀上去,乱刃杀死也不怕王禀能挑他的理,但问题是,他与郭君判上任后,从三百多羸弱厢兵里挑选出来当嫡系亲信培养的这七八名“健锐”,他带着一起扑上去,不要说杀死够徐怀这莽货了,他得先问问够这杀胚杀几个回合的?
潘成虎这一刻是暗暗后悔,明知道这莽货不能以常理喻之,自己怎么就脑子发热,身边这点人手就想着给他们来个下马威呢?
“潘军使,你认得这三人?”
一名老成持重的厢军兵卒看着情形有些不对劲,凑过来低声问潘成虎。
这几名兵卒这些天得潘成虎、郭君判的好处,而潘成虎、郭君判又是他们的顶头上司,所以平时要一起干些狐假虎威、欺男霸女的事,他们准保比谁都积极,但他们在厢军混了这些年,也都不是什么愣头青,这会儿看出情形不对劲来,他们怎么可能还给潘成虎去当替死鬼?
另几名兵卒这一刻也都悄悄往后挪步子。
“怎么,你们不知道我们都是潘虎子的老相好啊?回去叫潘虎子跟你们好好说一说,在桐柏山怎么被小爷我杀得哭天喊地,只知道躲婆娘骚裤裆里屁滚尿流,”徐怀胳膊肘撑马鞍子上看着这几名厢军兵卒,饶有兴趣的说道,“我看他今日带你们出来拦小爷的道,还以为这孙子长进了呢,没想到他还是连屁不敢放一个。”
“徐怀,不要欺人太甚……”潘成虎牙齿咬得咯嘣响,一字一顿的叫道,脸上的横肉都要颤抖起来。
“怎的,小爷我说错了?今日小爷给你一个机会,我单手与你一战,谁输谁趴地上学狗叫!”徐怀轻蔑看向潘成虎,挑衅说道,“你要不敢,痛快给小爷让开道。”
“潘军使,这是怎么回事?”卢雄与殷鹏策马赶过来,沉声质问潘成虎,“厢军在石场设哨岗盘查可疑人等,勿使敌间及囚徒进出,潘军使不会以为徐怀、唐盘、徐心庵也是可疑人等吧?”
卢雄、殷鹏与唐青这些天随侍王禀左右,石场以及草城寨的兵卒自然认得,这会儿也不等潘成虎吩咐,便有两人上前将拒马拉开,放徐怀他们过去。
徐怀也不看潘成虎脸色,与卢雄、殷鹏会合后,径直往石场官舍方向驰去。
“你刚赶回来,又闹什么幺蛾子了?”王禀看到谷口的冲突,这会儿站在官舍前的场地上,待徐怀他们驰马过来,张口问道。
“我能闹什么幺蛾子,看到老相好,不得先问个好啊?”徐怀将马匹交给唐青,笑着说道,“郭仲熊将陈子箫、郭君判、潘成虎他们都塞到草城塞来,我还以为王相夙夜难眠,没想到王相气色不错啊!”
“他们摆出这样的架势,我只会睡得觉更香。”王禀哂然笑道,抓住徐怀的胳膊,拉他一起进官舍。
郭仲熊使陈子箫、郭君判、潘成虎以及朱孝通等人掌控草城巡检司及牢营,看着气势汹汹,王禀反而更不担心他们会搞刺杀这种见不得人的动作,见徐怀他们回来,他这时候更关心徐怀这次潜入云中、大同有什么发现。
官舍很简陋,就是一座小合院,朝北五间正屋,东西各三间厢房,没有倒座房,后罩院是厨、杂及马厩。
官舍这边甚至连个正儿八经的茅厕都没有,仅仅在院子后面挖了一个土坑,四壁拿草席围挡住,以免被人看到白屁股,有辱斯文。
陈子箫、郭君判、潘成虎以及朱孝通在石场摆出这样的架势,徐怀当然也要住进来盯住他们――殷鹏、唐青两人将行囊卸下来,帮他们安顿马匹及住处,徐怀、徐心庵、唐盘与王禀、卢雄坐到狭窄阴暗的书房里,说起此行的见闻:
“契丹人显然注意到岚代等地的异常,云中、大同、朔州等地与我朝接壤之地,巡兵非常的密集,像梳子似的防备我们这边派斥候渗透,同时也在征召大批民夫加紧修筑坞砦,但穿透过去,就能明显看到他们在西京路的兵力不足……”
“看来赤扈人从北面对契丹人发动的攻势确实很猛,朝廷既然已经不去考虑唇亡齿寒之忧,但愿这次进伐能有一个好的结果。”
见大越从河东路集结大军北伐,即便战事不利,也不虞契丹人能发起反攻,王禀心思也安定不少――伐燕已成弦上之势,他暂时也不会去考虑赤扈人潜在的威胁,就希望联兵伐燕能有一个阶段性的好结果,感慨道,
“真要能夺回燕云故地,大越北面的防御形势能完善起来,到时候再联合党项人,或许能将赤扈人挡在阴山以北、以西。”
徐怀也不想这时候过多的去考虑赤扈人的事,问卢雄:“郭仲熊毫不顾忌的将陈子箫他们都调到草城寨,牢营也安排他们的嫡系掌握,卢爷你怎么看这事?”
“是很奇怪,”卢雄皱着眉头说道,“陈子箫他们到草城寨后,也没有什么轻举妄动,给我的感觉,好似他们更担心我们会在石场搞什么事一般;苏老常、徐武坤他们在外面打探到什么消息没有?”
情势比料想中变化太大,搞不清楚除了陈子箫、郭君判、潘成虎、朱孝通等人,还有没有其他眼线暗中安插进来,苏老常怕稍有不慎,会暴露山庄的存在,并没有急于与石场这边联络。
苏老常、徐武坤能如此沉得着气,叫卢雄有些意外,甚至有些担忧,但他借前往岢岚城送交文函的机会,从山庄外侧的路口经过,没有看出异常,便也一直按捺住没有叫唐青、殷鹏去联络山庄那边。
“……现在有点摸不透对方的底细,武坤叔跟老常叔那边都决定先蛰伏着;我们三人是要当成明棋来打,才直接过来跟你们会合。”徐怀摇了摇头,说道。
恰如王禀进官舍时所说,蔡铤倘若还想取他性命,完全没有必要将陈子箫等人大张旗鼓的调入草城寨、直接掌控牢营。
徐怀刚才看到潘成虎守在谷口,还径直闯过来,也不是看潘成虎不顺眼,或打心底瞧不起潘成虎,他的主要目的还是想看潘成虎对手下将卒的掌控情况。
实际情况证明,哪怕潘成虎、郭君判挂上草城寨厢军指挥使、副指挥使的头衔,那几个身强体健,明显是潘成虎从诸多老弱厢军里挑选出来的“健锐”,也并没有太将潘成虎放在眼底。
“草城寨换防新的禁军驻卒,是否都受陈子箫他们控制?”唐盘问道。
蔡府暗中打什么算盘,短时间内很难摸清楚,但石场这边什么情势,他们还要第一时间掌握,才能从容应对。
“新换防的禁军驻卒,情况要比厢军简单一些……”卢雄说道。
“怎么说?”徐怀问道。
“郭仲熊在岚州大权在握,有权节制、调动岚州境内的禁厢军及乡兵,必要时甚至能对诸县及巡检司的官吏直接进行调整,以保证他的命令能贯彻下去,却无权干涉禁军统兵官的任命。”卢雄说道。
卢雄这么一说,徐怀就明白过来了。
为防止将帅擅权,大越对禁军的调度权、统兵官任命权向来是严格分开的。
在大越的中枢机构设置上,掌握禁军统兵权的是殿前司,营指挥使、将都虞候、都指挥使等武将任命、升转,由殿前司执掌。
而执掌军机的枢密院则负责包括禁军在内的军队调动、战场指挥,主要任用士臣;而兵部则沦落为枢密院的辅助机构。
也就是说,陈子箫得郭仲熊任命出任草城寨巡检使,对驻守草城寨的禁厢军以及乡兵有节制、调度之权,但草城寨五百禁军将卒的统兵官却另有其人,非是郭仲熊能直接任命的。
厢军作为诸州常备军,武备废驰、兵甲不全,没有什么战斗力,通常都是当苦役劳工使用,统兵官的任命才会放到路州各兵马都监司;作为三衙之二的侍卫亲军马军司以及侍卫亲军步军司除了直接掌握京畿地区的厢军外,对各州的常备厢军仅有名义上的统兵权。
郭仲熊兼领岚州兵马都监,才得以直接任命郭君判、潘成虎出任草城寨厢军正副指挥使。
第七章 武技不斗官技
“草城寨禁军指挥使是谁?”
“是天雄军的一员老将解忠,与你父亲还是旧识……”
“哦,是嘛?”徐怀颇为意外,但想想也正常。
大越与契丹人的边境冲突,要比西边党项人和缓得多,长期以来仅有天雄军十将兵马卫戍代岚等地。
十数年前契丹人皇权更迭,新帝萧起淳为巩固帝位、打压异己,从其西京路挑起兵衅,侵入代岚等地,天雄军被打得节节败退。
待靖胜军增援过来后,天雄军才得以喘息重整。
之后近两年时间是靖胜军、天雄军并肩作战,大部分将领彼此相识,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徐怀不指望解忠这样的天雄军将领还念多少旧谊,但有些渊源,总比完全没有渊源要好得多。
看王禀、卢雄现在心态较为放松,想来也是跟解忠相识的缘故,要不然他们心胸再豁达,身边都是虎视眈眈的虎狼之徒,心情也不可能好到哪里去。
陈子箫他们不能绕过指挥使解忠直接掌控这边的禁军,对厢军的掌控也很弱,这是好事,但徐怀还是不敢轻视陈子箫等人的手段。
特别是陈子箫这个人,除了那记忆片段所带来的警示外,黄桥寨一役的惊险,更是他不想再去重演。
现在州县秩序还在,禁厢军的调动、监管都比较严密,即便解忠等将吏事事听令,徐怀也不怕陈子箫敢轻举妄动,或明目张胆的做出对王禀不利的事情来。
然而战事一旦发动,即便大越对契丹人用兵顺利,但双方大规模渗透作战,必然会产生很多始料不及的混乱局面,就很难保证陈子箫、郭君判、潘成虎不找机会对他们新仇旧恨一起清算。
到时候他们做手脚以及掩盖恶迹,都要容易得多。
徐怀也不会觉得陈子箫、郭君判、潘成虎这些人在接受招安后,真就变得安分守己,处处奉公守法、以大越为念。
此外,卢雄认为郭仲熊搞这样的动作,将陈子箫等人都调到草城寨,更直接掌控牢管,更像是防备他们在石场搞什么事,苏老常藏身北麓山庄也有这样的感受。
这点也叫徐怀警惕。
他们之前做了很多掩人耳目的事情,就是想着叫蔡铤身边的人误以为他们诸多安排目的,仅仅是保护王禀的人身安全。
而目前看来蔡铤身边的人,对他们的警惕心明显要比想象中强得多。
“郭仲熊此时不会将精力放到石场这边,曾润是个眼高手低的主,比郑恢还有不如,而很难想象蔡铤会将陈子箫这些人当作嫡系使用,”徐怀皱着眉头跟王禀、卢雄说道,“要是卢爷你们的直觉无误,我怀疑蔡铤另派了什么厉害人物过来啊!我与唐盘、心庵过来,就没有打算急着走,王相待会儿便正式跟牢营、巡检司那边打招呼,着唐盘代表监院都管哗闹、懈怠等事,石场这边的事务分派,王相还要进行清理……”
岚州石场仅有一名主官、三名从吏,能做的事情很有限,平时就负责铁镐等工具的补发、劳役人数及石料开采及出库的清点,将台帐做清楚以便仓司及州县核查就好;石场的主要事务还是由牢营、草城寨巡检司直接插手。
不过,石场之内的所有事务,监院都有权插手。
“我也确有此意,你们过来,我更有人手可用。”王禀说道。
……
……
“刺配囚犯皆凶顽难驯,王郎君一定要将巡检司人马驱逐出石场之外?”
王禀将唐盘、徐怀、徐心庵等人招回到岚州石场来,第一件事将他与牢营管营朱孝通请到监院管舍来,竟然是要将巡检司禁军武卒都赶到石场外面去,陈子箫还是颇为意外。
“非是巡检司人马都撤出去,而是禁军武卒撤出去,厢军还要承担石料运输之职。”王禀说道。
“王郎君上任之前,囚徒多次哗闹,司理院兵微将弱,才不得不请调天雄军锐卒协管……”朱孝通三十刚出头,作为牢营管营没有品秩在身,心里还是畏惧王禀,犹犹豫豫的说道。
王禀不觉得九品监当就辱没了自己的身份,坐在桌案肃然说事,有着不容质疑的威严,老眼往陈子箫、朱孝通两人脸上扫过一眼,说道:
“囚徒若无哗闹、暴乱的迹象,牢营及石场之内自有狱卒管束,监院也将有唐盘带人协助监管;若有哗闹,再通知巡检司派禁军武卒过来镇压不迟。倘若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你们上禀郭仲熊,相信郭仲熊会告诉你们规矩如此。”
虽然在王禀赴任之前,石场一直都在运转,没有停顿下来,每天都一两百车石料运出加固北面的边墙、坞砦,但主要是通过对刺配囚徒无节制的压榨实现的。
然而石场及牢营存在的问题非常严重。
充当苦役的囚徒个个面黄肌瘦,身体都差不多被压榨得虚弱不堪,在他上任大半个月来,因疫病、过劳而瘐死者便有二十多人。
石场后面的荒坡上,皆是囚坟,其中新坟有近三百座,皆是这段时间以来,为加大石料供给,无限制压榨刺配囚徒苦役所致。
这些新坟绝大多数都是简单的插一块木板子当墓碑,有些墓碑甚至连姓名籍贯都没有写上,坟中之人已成无人知晓的孤魂野鬼。
虽说刺配到岚州者,绝大多数是作奸犯科之徒,但既然他们在当地没有处以极刑,便不算十恶不赦之辈――王禀从地方到中枢,半辈子都在呼吁慎刑,对眼前的一幕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再一个,他并不觉得将巡检司的禁军武卒驱逐到石场外,就会出什么乱子。
徐怀他也有心通过争夺石场的控制权,试探蔡府这次到底派遣何等人物潜来岚州暗中主事以及有何目的,可以说是与王禀不谋而合。
不提王禀以往的威望,哪怕是王禀以此时的石场监当身份,提出这样的要求,陈子箫、朱孝通等人想要反对,也只能请郭仲熊出面。
巡检司原本就不负责石场及牢营内部的戒备,实在石场年后对刺配囚徒压榨太厉害,闹出几次哗变,才临时决定从巡检司调禁军武卒进驻石场的。